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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线:调查疑似少女囚禁
副线:顾科回来了
025-027 金不换
事件:疑似囚禁少女
▼Part.1 囚禁开端
邢孝钧所在的住宅附近,发生了一件奇案,令周边的居民都暗地里唏嘘。邢孝钧以地理位置便捷为由,主动向李殷勤揽下这个案件。
尚文棠从档案室赶回邓孝钧的办公室,报告都还挟在腋下,端起茶急着解渴,邢孝钧一边慢悠悠地沏茶一边催促:“念。”
尚气得鼻孔忽大忽小,硬是一杯茶水下肚才摊开报告:“这个……案件主人翁,叫郑睿鸿。年龄30岁,是上海某科技大学本科生毕业,刚开始工作就是手机电讯业务的白领,从普通职员到店长,短短五年就升到顶,身高一米八六,一表人才,行走在乌泱泱的人群里,那形同鹤立鸡群,想不引人注目都难。怎么说,在大多数人眼里都是实至名归的人生赢家……”
邢打断:“停。褒奖的部分,过。讲点实质的。”
“就说说他的家庭背景吧。父母都是农村人,他高中以前都是在本地念书、生活,心性淳朴善良。即便见识了大城市的繁华后,这个凤凰男,私底下仍然会积极参加志愿者协会的活动,带水果硬糖和点心去孤儿院看小朋友,帮助身边有经济困难的朋友创业……”
“你这些是从报刊上摘的吧?”
“重点是,这个人于2018年9月12日,被邻居李玉莲女士举报有屋内囚禁少女的嫌疑。”
“这个转折有点意思。”
“这人怎么想的,怎么正正经经的人干出这种荒唐事来呢?”
“农村人底子比较纯白,通常更比较操守、自律,但也有可能是往反方向发展——更容易沉湎于刺激事物。正经人也有点不良癖好不是不可能的。”
“孝钧,他又不是丑,又不是穷,他如果有特殊癖好,他可以通过很多渠道去实现。你说哪个女孩会拒绝这个凤凰男?恨不得怀上他的孩子赖着他才是吧。这太不合理了!”
“你说的是大实话。那我们先去找这个凤凰男了解一下他到底怎么想的。”
“他死了。警察上门询问后,第二天,搜集了足够证据再次造访,就发现郑睿鸿在所住的家中上吊自杀。搜查了他的屋子,发现囚禁少女确有其事,还在其屋内柜子发现藏有致瘾性药物,药片上有且只有郑睿鸿一个人的指纹。少女也有伤痕累累、神志不清、有严重药瘾状况的事实。他的死,和他的所作所为,才一起曝光了。”
“那位少女呢?”
“在戒毒所。你可别指望从她嘴里了解一丁点真相,她……有点痴傻,基本上说话是没有语序、逻辑的。我们尚不清楚她的药瘾史,所以派人在戒毒所观察了她快一个月,这一个月没见她恢复正常神志,说过一句完整的话来。她只会回答我们一个问题:她叫雪绒。”
“没有找到她的身份证及其他有效的个人证件吗?”
“郑睿鸿宅邸被翻查过了。除郑睿鸿的住所以外,我们也不知道少女之前是在什么地方居住,和什么样的人居住。囚禁这件事,似乎只有郑睿鸿和这个自称雪绒的少女知道,目前找不到第三个知情人。”
“不是邻居报的警吗?邻居知道什么?”
“邻居,也是三个月前怀疑郑睿鸿屋里藏了个女人。她也是报了警后才确信这件事。”
“那郑的父母呢?对这件事也是一无所知的吗?”
“郑睿鸿父母远在家乡。郑出外居住工作七年,与父母远隔两地,基本一年才联系一两次,过年也不回去。”
“既然郑睿鸿囚禁少女的事实早已水落石出,还要我们调查什么。”
“郑睿鸿上吊之前,居然留下一份遗书:承认自己心中有愧,还把自己名下所有私人财产赠予雪绒。那郑睿鸿的父母就觉得很蹊跷了,不相信那封遗书是郑睿鸿写的,也不会相信郑睿鸿会做出这种奇耻大辱的事。于是,他们要求一定要查明事实真相,为了得到该有的财产,也是为了给郑睿鸿一个清白。”
“这茶这么提神,我喝了那么多杯怎么还那么困。”邢心不在焉地摇头,“看来是案子太乏味了。”
尚也连声赞同:“是啊。这还有什么好查的。”
邢孝钧脑海里把这个囚禁少女案搁置在了长线任务栏里,暂时认为这个案子没什么好打理的。
每天晚上十一点下班,邢开着自己的保时捷路过郑睿鸿的小区,也只是朝那层黑漆漆的楼窗望上一眼。
虹桥小区停车场,看守人陆伯提着水壶去水龙头接点热煤气水,准备洗把脸。
“有车位吗?”门口的男人嘶哑的声音听起来让邓起疙瘩。
“没有。”
“说谎也得圆得过去,那边不是好几个车位都空着吗?”
“那就跟你挑明讲,我们小区不停殡车。”
男人不依不饶见缝插针:“你们这里哪有明文规定不能停放殡车?”
“这还要看规定呀?!你自己说,你这殡车停哪个车主的车位他们不嫌晦气。你又是外来车,按道理不收费,我怎么还不能拒收?再说街上现在都有临时车位,你怎么不停到外头去,非得占这个便宜?”
“Fuck off!我占便宜?站着说话不腰疼。我怕的是这一车价值几万的花圈花篮又没遮没挡的,要是落在外面被人盗走,你我分别拿出一年工资都赔不起!”
“拉倒吧。那一车死人用的东西,还有人偷?偷你东西的是鬼吧?”
“你闭嘴!外面天阴沉沉的,万一下雨,打湿了那些冥纸做的花圈,你就不为死者想想?”
一大早邢孝钧去公园晨跑返来,就在停车场见到看车的陆伯跟一个开着殡车过来的男人起纠纷。邢默不作声地路过,走进停车场深喉处,预热了一下发动机,驶车出来,还见他们在争吵不休。
“作为虹桥小区的停车场看守人,我没有义务对死人献殷勤。但我有责任让车主免受外人侵扰。”
“看来你是缺乏对死者的尊重!工号多少,小区物业在哪,我要去投诉你。”
陆伯拍拍胸脯:“去吧!我没做错什么!”
孝钧把车窗摇下来,敲了敲窗:“哎,就停在我的车位上吧。”
这边烈火朝天,瞬间平息。陆伯绕过男人,凑近邓的车窗,低下头来小声道:“小邢,你看不出来这人神经病?你真要让他那辆殡车停你那里吗?”
“我不介意的。我又不信佛,也没什么忌讳,做警察光明磊落,不怕沾点晦气。”邢孝钧一脸轻松,随即想到重要的事,又补充:“不过,我晚上11点下班,差不多11点多就回来了。你要停多久?”
陆伯收起刚刚的怒态,转身对男人说:“要停多久?”
“半天就够了。”
“B32,去吧。”
男人笑着笑着,朝邓孝钧的车走来,递给邓一支烟,被邓拒之窗外。男人俯下身,和邓面对面时,邓吃了一惊。邓完全没想到这人会是顾科,他的身形变得瘦削许多,声音也变得暗哑,完全不像以前神采奕奕的他。
“顾律师?你的身形和声音可和以前大不一样。”
“还不是拜你所赐!”顾科把烟灰抖进邓的窗沿,冷笑几声。
邢看着骨瘦如柴的顾科,对他的话语琢磨半天,在那发怔。
“出狱多久了?在哪工作?”
“这是我现在的名片。警官,别迟到了。记住,好脾气是会惯坏人的。”
“就惯着你这个坏人一次,记得十一点前挪位。”
名片上,写着“白事会长工 顾科 办公地址:逝愿殡仪馆”。
警局。
住在郑睿鸿的对门居民45岁的陈玉莲被请到警局,接受邢孝钧的询问:
“陈玉莲女士,郑睿鸿囚禁少女,是你报的警吧。”
“是。”
“讲讲你是怎么怀疑上他的?”
“从哪里讲呢……这个人是一年前搬过来的。他总是单独一人出入楼梯。问他结婚没有,他也闷声不回答。可他长得还不赖,算是中上的,看上去又很吃苦耐劳,还经常自己扛煤气瓶上楼,星期天还会敞着自家门,在门前拖起地、浇花。拖鞋也摆放有序,拖鞋放第几层皮鞋放第几层也很讲究。”
“这么说,你从没进他屋里坐坐?”
“有。今年新年,我有幸受邀进了他家客厅,他的客厅也是很干净。连阴暗角落也不见灰尘、毛发、蜘蛛网,厕所不仅没有异味,还散发清香。一个独居男人,能做到这么整洁,真的也是很不错了。”
“那是什么时候觉得他有点怪的?”
“自从他搬过来以后,每晚我都会听到女人歇斯底里的惨叫声,起初我并不在意,后来次数多了,我就开始在夜里观察这叫声从何而来。几个月后,我认定这声音就是我阳台左边的窗口发出来的,而那个窗口就是属于隔壁的他家。”
“你会不会辨错方位了?您平时听力如何?”
“我也不敢相信。我也一直怀疑是我老了,耳鸣听错了。这怎么可能呢?我一直劝说自己不要胡思乱想,直到我亲眼目睹——这事现在想想还有点发毛。我有一天下午去市场买菜,钥匙串忘记带了,站家门口,等我女儿下班回来,一时提着大袋小袋不方便一直站着,我就脸皮一厚摁了他家的门铃。他果真没有拒绝我,我就进他家客厅坐着等了。”
“然后呢?”
“他没有跟我聊天,而是一个人到厨房忙活着。他这人,脾性虽好,却似乎不怎么喜欢跟邻居打交道。我跟他说笑,他也爱搭不理。然后,我一个人晾在客厅,就有点闷,我就四处参观,他家客厅地板、壁纸都比我们家有质感多了。采光很好,家具格局也摆放得很巧妙,那个壁橱看上去又沉稳又时尚,整个客厅给人一种宽敞明亮的印象。而其他房间也是与客厅相应的装修风格。唯独一个房间,那个门紧关着的房间……透过门缝里射出来的微弱光线可以推测,里头光线很晦暗,空气也很不清新,这与他的客厅摆设风格完全不同。我想这可能是一般农村惯用的堆积杂物的仓库,毕竟我也了解过他是农村长大的难免有些乡下人特有的陋习。我必须声明一下,我是趁那个男人去厨房时偷偷去瞄门底的缝。虽然这不是很好啊,警官,但我也是出于好奇。谁还没点好奇心呢!”
孝钧无视老太太的狡辩,继续问:“然后呢?你看到了什么吗?”
“一只瞪大的眼睛、半张脸、披散在地上的长发,以及一只撑着地的手。”李玉莲往下咽了咽,“我吓得立刻站起来,浑身不自在,犹豫着要不要去厨房问郑睿鸿弄清楚屋里住着什么人,这时门内却传出敲门声:一会重,一会轻,接着是疯狂扭动门把手的声音。”
“门是上锁的?”
“对。里屋的人是被关在里面的。我当时就这么觉得,太诡异了,所以又不敢去问郑睿鸿了。碰巧郑睿鸿在厨房开着闹哄哄的油烟机,才没发觉我这边的异响。我百般困惑下,纠结,无奈,最后还是装作若无其事坐回客厅。
“那扇门后面的事物让我不禁浮想联翩。我还看到他悄悄准备了两人的晚饭,我心头的悬念又浮上来了。郑睿鸿好像察觉到了我情绪的变化,我第一次见到,他突然变得那么暴躁。平常,不管楼道里发生什么事他都是能心平气和应付的,哪怕被楼下哪个蛮不讲理的大妈叨两句也丝毫不露怒色。大家都觉得他性格非常温和。可那次,我看到他脸抽搐了一下,变得语无伦次,用各种理由让我马上走人。 ”
“你有没有问他里屋什么人?”
“我再三思量,觉着他也不像坏人,就斗胆问出口了。问完我就后悔不该管这种闲事的。他的反应非常激烈,就像躁狂症发作一样,把我直接从里头赶了出来,扬言我偷窥他的房间,侵犯他个人隐私!嚷得特别大声以至于上下楼都该听见了。被这么好脾气的人赶出去,我可难堪着。”
“后来呢?”
“后来,我回去我越想越不对劲。一个平日待人处事成熟通融的人,怎么会突然说翻脸就翻脸呢?一个星期后,我就报了警。”
今天警局格外清闲,邓孝钧提早下班,顺路把李玉莲送回家,和祝文棠通上电话,分享案情进展:他觉得这个案子可能另有玄机。因为李玉莲根本没有亲眼看见郑睿鸿对少女施暴或喂食药物,也没有办法证明屋里那个人就一定是被囚少女。整个案件仍然扑朔迷离,有得争议的余地。李玉莲也算不上是真正的案件知情人。
听邢这么说起,尚却不以为然,他认为这个案子早已盖棺定论,所以漫不经心地听他陈述完,关注点放在了邓孝钧对工作的高度负责:“佩服你每天这么忙,还要抽空跟进这个案子。厉害,你的处理器够用吗?”
晚上九点多的停车场,不同于清晨的冷清,车辆来往几乎不曾间断,陆伯一个人忙得常常顾此失彼。
“陆伯,那辆殡车走了吗?”
“哎,走了。”
“还算守时守信。”
“邢警官,跟你讲实话吧,是我赶他走的!他差不多晚饭时间一过,将近八点就来了,我以为他应该要把车开走了,我在大门口巡了半天都没见他的车。我就进里面瞧,才知道这人车窗都锁了在里头睡觉,哎!这回倒不忌讳什么尊重死者了。这摆明了就是个无赖!”
“你赶他走,他有什么反应?”
“……冲我竖中指,吐痰,扔烟头。”
“这人骨子里黑,报复起人来一套接一套。连他父母也被他仇恨过。他是典型的曹操型人格,锱铢必较,你别轻易招惹他。”
“报复父母?他的父母欠他什么?”
“父母反对他读计算机专业,还拆散了他和女友,他就擅自考了异地大学的律师专业,改了身份叫顾科,切断与父母的联系。”
“过河拆桥,这养的什么儿子?这么不懂感恩和体谅父母?”
“他前年涉嫌金融诈骗,被我立案送进监狱,现在出来了。”
“我就觉得这家伙口气跟黑道上的人差不了多少,果然是混黑社会的。”
“他还会再把车停这里吗?”
“不好说。他在隔壁小区主持一场很庄重的法事。听说已经入棺,还要诵经三天,才能火葬。”
“隔壁什么大人物死了,这么大阵仗,传到这边小区里来了?”
“就那个囚禁少女畏罪自杀的郑睿鸿啊。听最靠谱的居委会会长王静阿婆说,所在的楼道传他是变态呢,好像是在家拴了个陌生女人,被人揭发了就愧于见人自杀了,传的很快搞到这边小区的大妈们都知道。听她们七嘴八舌来回传我也就知道了。你说这人心理是有多阴暗不堪哪,囚禁少女数年,一朝曝光就自杀。好好一个人中翘楚,怎么想的……可惜了。”
听到郑睿鸿,邢激动了:“陆伯!你还听说了什么?知不知道这丧礼是谁筹办的?”
“郑睿鸿的父母郑瑞承和陈慧玲。这二老都五十多岁,别的我不知道,我单单被他们的气节折服:即便郑睿鸿囚禁少女的丑闻传到人尽皆知,他们却不为所动,坚信儿子是清白。所以丧礼办得很庄重,至于筹款、开销都是郑睿鸿生前友人凑出来的。”
“这女人到底从何而来?为什么会被郑睿鸿囚禁在家?他又是怎么做到的?他真的是为了满足自己的施暴欲才囚禁了雪绒吗?”邢不断省思这些问题,也试着向别人提问很多次。
直到当晚,来自戒毒所的最新报告,颠覆了很多之前很多猜测。邢孝钧刚用洁面乳洗完脸,刷完牙,打好剃须的泡沫,一直没离身的电话就响了。
“邢警官,我是CC(蔡泽成),听说郑睿鸿的案子是你在跟的。我在戒毒所经过一个月的观察,有了相当震惊的发现:雪绒最近一个月身上的伤口,有超过一半是她自残留下的,而余下的,几乎便是她自残时磕碰出来的。通过比对,我们发现这些伤口和她一个月前(郑睿鸿刚自杀的时候)大部分的伤痕具有相似性、一致性。也就由此推断,两个月前这些伤,其实与郑睿鸿是毫无关系,更有可能是雪绒自己造成的。也就是说,郑睿鸿并没有对雪绒实施虐待。你说,郑睿鸿会不会是想帮她戒掉药瘾才把她囚禁起来呢?”
“自残?马上重新立案调查!通知同事们重新封锁现场,案子可能另有隐情!”邢突然振奋起来,以至于刮胡刀也跟着抖了抖,险些把他脸皮最外的一层刮破。
两天后,邢趁午休来到郑睿鸿住所,越过层层封锁线,进入郑睿鸿住处的客厅。家具都被盖上一层白绸布,空气里弥漫着很多燃剩的灰烬。
邢往里走,撞见顾科双手套着两个塑料薄膜袋,蹑手蹑脚地在屋里翻箱倒柜。
“这里已经被警方封锁,你不知道外人不能随意进出犯罪现场吗?丧礼不已经结束吗?你还来做什么顾律师? 话说你是怎么进去的?”邓孝钧紧紧逼问,气势如虹地把顾科逼向门外。
“怎么进去的?你那几个下属都在隔壁阿姨家有吃有聊,我就这样直接走进去的。”
听到外头有动静,罪证科的同事沾着一嘴米饭匆匆从隔壁屋里出来,见到是邢孝钧就露出败露的洋相,悔不该疏忽到让顾科混进来。
“你进去找什么?如实回答。”
“我有东西落在他家了。”
“是私人物品吗?”
“是。”
“是这个吧?”勘查取证的警察拎出个密封物证袋,袋子里装着顾科的律师执业证,一手把袋子交到邢孝钧手里。
“这暂时不能还给你。要拿去验指纹和其他指标,才能排除你的嫌疑。”
“就知道会这么麻烦,不想打草惊蛇,才偷偷回来拿证。老实说,邢警官,我和郑睿鸿,就只见过一面,就是在我主持送他出山的那一天,他躺在吉祥板(停尸板)的时候,其余时间他的脸还是被布盖着的!说到底,我都来不及认识他。你要是信我,那我劝你还是别瞎忙,多留些精力在其他事上。”
“随身带律师执业证做什么?”
“我主持法事那天,郑父母情绪非常恍惚低落,似乎承受了巨大的精神压力,这样也不利于我们的工作。于是丧礼开始之前,为了减轻他们的忧愁,让他们打起精神,我掏出携带多年的律师执业证并告诉他们,我曾是一名伸张正义的律师,自然能镇住各种场面,驱走各方妖魔,让郑睿鸿安心瞑目。我当时呢,也是随便天花乱坠了几句,没想到这对乡下来的夫妇还真迷信这一套,还对我表示感激。”
“随身携带?”邢努努嘴表示疑问:那它为何又草率地丢落在沙发上。
“发生了意想不到的事。法事开始前最后一刻,我换上法袍,却发现法袍没有口袋,于是随身携带物品都随外套挂在了衣架上,唪完安魂经回来,律师证就不知道被谁拿走了。等到这几天你们警察介入,就在刚才……被你同事找到了。”
“总之,回去等消息吧。等我破案自然就会还给你。反正你现在又用不上,不是吗?”
“等你破案?假设你到年底才结案,我这律师证是不是还要等年底才能拿到。甚至于一年?两年?”顾科肆无忌惮地在邓面前点烟吐雾,暗讽邢的办案能力太低,可能会一直拖着结不了案。
“那请问顾律师做殡仪馆的杂工,何时才能转回律师正职,一年还是两年?你何时需要,我就何时还给你。” 两人互相奚讽了对方的能力。邢语毕,顾科却敏感地收起了笑容。
“这辈子可能都做不回律师了。虽然执业证没有被吊销,拜你所赐,扁壶失窃案彻底让我声名狼藉。出狱后,网上投的简历全都被打回来,我只好亲自上人才市场,勉强才面试到一份爆冷的工作——白事会的杂役,也就是现在这份工作。”说完顾科把烟狠狠掐灭在盆栽的土壤里。
“看来你很恨我吗?”
顾科跨出门槛,走近朝门外的扶墙,默不作答。
孝钧又问:“殡车今天停哪里?”
“今天休息,没开那辆破卡车,我骑共享单车过来的。因为你们警察介入,郑睿鸿的丧礼虎头蛇尾地结束了。还是拜你所赐,我们才能早几天完工,这几天闲得慌。”
“那你要不要和我去咖啡馆坐坐?坐我的车?”
顾科眉毛上挑,笑声勉强:“怎么?两个大男人面对面,不奇怪吗?”
“你说有人拿走了你的律师证,又放在了不该放的地方,难道就不奇怪吗?聊聊吧。”
市区中心一家开放式营业的咖啡馆“自由部落”,里边笼罩着柔和的暖色灯光,洋溢着小资情调,有无线网络、免费续杯、充电池、柔软的沙发,一个摆放泰戈尔的诗集、冰心的散文的书柜,供人消遣闲时。
顾科寻思不透邢孝钧为何会光临这种消费高昂的休闲餐厅,直到进门一眼就瞥见收银台站着陈家霜,顿时云开雾散。
“你知道这个小女贼在这里兼职?”
“我真是随便找的。”
两人入座。
“这路可绕着,我数了足足有八个弯,你说你是随便找的,呵呵。”
“你主持法事那天,有谁来参加葬礼?”
“太多了。不过我衣服没洗,名单我还留着。”顾科从兜掏出折纸并缓缓拆平。
“除了郑瑞承和陈慧玲,这名单上的人有谁见过你的律师执业证吗?”
“应该没有。当时,我是在房间里关上门暗暗给他们夫妇二人做思想工作,律师证也是悄悄递给他们看一眼就收起来了。可是……有没有人在门外窃听我就无从得知。”
“你的现任同事知道你是律师吗?”
“他们都不知道。去人才市场面试现在这份工作的时候,我脑子才转过来,隐瞒了自己的学历和律师身份。他们到现在还以为我是中学辍学的呢,笑话我连张像样的毕业证书都拿不出来。”
“这么说,郑父母是最有可能拿走你律师证的人……看得出郑父母与郑睿鸿关系如何?”
“近期而言,关系非常生疏。他们滔滔不绝地跟我讲郑睿鸿小时候怎么聪明,读书怎么用功,看得出来他们一直很疼惜这个儿子并引其为傲。但问到工作之后,他们就突然哑了,说不上什么了,好像是因为长期分居两地的关系,变得互相不了解各自的生活了吧……”
“先生,桌位费十六块,可以吗?”陈家霜轻言细语地介入两人的谈话。
顾科看了眼菜单,抬起眉头问:“是不是点了餐,就可以免去桌位费用?”
“是。”
“两杯八块的柠檬水,谢谢。”顾科继续与邢面谈:“反倒是……郑睿鸿那几个有点交情的客户,都声称郑睿鸿是个为人正直、坦荡的人,都不相信郑睿鸿会是一个有秘密的人。”
“你也听说了那个秘密吗?”
“囚禁少女吗?那也算是个秘密?在场的宾客缄口不谈,但根本拦不住街坊邻居私底下传遍、传烂。我一踏入小区广场就有所耳闻,顺而就猜到了郑睿鸿父母为什么精神恍惚。”
邢陷入深思。
“两位,柠檬水。”
突然邢的电话响了,是蔡泽成:“喂?邓警官,我是C仔。还记得戒毒所的雪绒吗?我有重大发现。回警局没见到你,你什么时候到警局一趟,我当面跟你说一说。”
“不方便现在说吗?”
“对,关系到不可告人的案情。”
这颗安岳柠檬很酸涩,但邢却一饮而尽,眉头也丝毫没皱,顺道也把单买了,落下顾科一人,动身去往。
▼Part.2 发廊迷踪
“我们在雪绒的臀部上发现一个‘龙’字文身。”蔡泽成在白板上用磁块固定住照片。
尚、邢、蔡三人围坐在会议室的白板前。
“你让我们过来,莫非就是来探讨这个纹身的艺术效果吗?”尚文棠丢过去一支签字笔,假不正经地打趣蔡一番后,抛出真正的疑问:“早干嘛去了,现在才发现人家屁股上有块纹身?你是不是瞎?”
“这是个很有隐蔽性的紫外线文身。紫外线文身,在白天是透明不可见的,又因为是文在臀部这种隐私部位上的关系,所以若不是足够亲密的人,更难有机会觅见。而我能发现,纯属有幸在对雪绒的卫生监督人薛阿姨调查雪绒过程中,她跟我讲起有一次夜间她帮雪绒洗澡,在偶然断电下,见到了这个文身。得到此信息后,加以求证,果不其然。”
“这个文身可能包含了她个人的某种信息,值得深入考究。”邢点头,按下笔头。
“对了,所以我在她午休的时候去反复试探她,想从她口中了解这个文身的来历。在我坚持不懈地逼问下,她提起了一个人的名字——龙志赫。”
“你之前的报告说,雪绒长期服用药物,导致记忆力严重衰退。除了自己的名字,连姓氏、父母、家里情况都不记得,其他平常的琐事她更记不起来,怎么这会……”尚文棠陈述疑点。
邢孝钧说:“除非是非常特殊的事物。特殊到让她不须刻意记住也无法忘记,可能是一次异常甜蜜的回忆,亦或是一次惨痛的教训。”
“邢警官真是明察秋毫。”蔡泽成点头赞许,说:“雪绒说出龙志赫的名字的时候,眼神是愈加狠戾,拳头越攒越紧。基于直觉来看,她应该很恨这个人。”
“有没有找到这个龙志赫的资料信息?”
“龙这个姓氏算是很罕见,我们经过筛选,全国只有不到几十人叫龙志赫。最令我激动的是,本市恰好有一个叫龙志赫的人,他正是龙华正规按摩的店主。”
“如何确信我们要找的人就是他?”
“雪绒有很重的本地口音,表明她在被囚之前曾在本地长期生活过。”蔡泽成敲敲白板,“所以,我肯定。我们要找的人就是这位龙老板。雪绒很有可能在龙老板的店里做过几年的长工。”
次日,邢孝钧和尚文棠以刑警的身份到龙志赫的龙华养生馆造访。
一上门,尚文棠就感觉不对劲,捅了邢孝钧:“女接待员们穿着制服,说话语气却暧昧娇媚,真不像是正规途径培训出来的姑娘。”
“门面装修金碧辉煌,店内装潢也大量应用金属颜色,进去是几十平米的大厅,整个大厅却只容纳一个接待台,可见背后规模不简单。”
两人异口同声:“邪气很重。”
看到两身黑魆魆的警服的店员、客人,都呈现了复杂多样的神色。
“您好,欢迎光临龙华养生馆,我是龙华的店总经理。我叫佘萍,两位警官有什么事吗?”店经理佘萍笑脸相迎。邢目测她年上三十,脸色白嫩有光泽,可近乎隐形的保养痕迹也阻挡不了眼角的皱纹和斑纹出卖她的饱经风霜。
“龙志赫先生在吗?我们有个案子想咨询一下他本人。”
“店总很忙。不过,您有什么事都可以找我。我在这里工作有九年了,是现在这里所有人中待的时间最长的。我可以凭这九年对龙华的接触、了解,起誓我们绝对是正规按摩。我们还有营业执照,去年过审。您要是得空,我随时可带您逐个参观一下我们的包间。”
“您误会了。这不是我们管的事。我们是来自刑侦局的刑警,是来调查和一个案子有关的事。”
“请跟我到办公室来一趟。”佘萍暗自松了口气,嘴角弧度更大了,叫人去沏两杯乌龙茶送到办公室。
两人被带到办公室,见到龙志赫本人的同时,发现办公室比大厅还要富丽堂皇。整个办公室金光闪闪,初入屋时还让邢的眼睛有些不适应。邢孝钧拿出照片:“龙先生,您认识这位二十多岁的女孩吗,她叫雪绒。”
龙志赫倚在转椅上抖腿,肩膀倾斜一边,他凑近照片一看,又恢复原来的坐姿,一手掩鼻,随口道:“不认识。”
“你说的是不认识还是认识?”
“我说不认识!”龙志赫似乎不耐烦再重复说过的话。
尚感受到讯问的吃力,脸上写满了了然无趣。
“那对她身上这个文身有没有印象?”邢展示另一张照片。
“恕我直言,现在都什么时代,年轻人酷爱文身都不算什么新鲜事了吧?就因为一个‘龙’字你们就觉得可能与我有关?我都有些怀疑你们警察的智商是不是被狗吃了。”龙志赫出言不逊后,继续抖腿。
尚文棠怒了,敲了敲桌子:“当然不是这么简单。她还说出了你的名字!雪绒现在有药瘾,记忆力严重衰退,但当她说出你的名字时,连想都不用想!”
“叫龙志赫的,全中国可不止我一个吧?哎,你们办案能不能讲点技巧?不会是要挨个挨个去排除吧?简直太蠢了!”
“这么说,你是不认识了。”邢孝钧举起桌上的蒲扇徐徐打开折叶,尽量缓解氛围,“可雪绒好像认识你啊。”
“认识我的人少吗。毕竟我开了这么一家规模中等的专业按摩机构,一开就是十年,且不说老顾客有多少,微信公众号也有十几万人关注。所以一个酷爱纹身的年轻人认识我也算不上什么奇闻吧?”
也是够自以为是了。邢孝钧不想卷入和他的唇枪舌战。尚文棠刚要反驳他,邓就盘住他桌子边下的腿,制止他。
“既然说不清楚,安排一天两人见面,什么都清楚了,也很快速。这是强制命令,请予以配合。”邢果断拍案而起后,尚文棠立刻接他的话茬,推波助澜:“孝钧,不用那么麻烦,现在就可以视频见面。我也想知道雪绒亲眼看见龙志赫会不会记起更多的事情来!”
龙志赫的反应很微妙,怔住一秒,突然弹起身子正坐,收起了刚才那轻浮的态度:“不必这么麻烦,我记起来了,确实有这个人,她好像曾经是来实习的。”
“哦?现在记起来了?”邓孝钧张着嘴迟迟没有闭合,眼睛半眯起来似要戳破龙志赫的眼珠子。
“被你这么一拍桌子吓得什么都记起来了。”
“她当初入职有没有填写资料?店里有没有保留她的个人资料?”
“没有。好几年前的事了。我们这里每个月都有新学徒。没耐心学做不长的多了去了,流水兵一拨接一拨的,我能记起有这么一个人来过已经算很用心了吧?”
“我还以为,能让她记得这么牢固的,应该是对她有深度影响的人呢。”
“可能是因为我长得又帅又有钱,比较招人惦记。”龙志赫摸摸下巴,笑出了两颗虎牙。
当然不是因为他长得帅,而是源于某种仇恨。
“他有所隐瞒。”尚文棠在副驾驶座上斩钉截铁地说,“看他那吊儿郎当的样子,领结都不打,坐在办公室啥也不干,说话也没句靠谱着调,哪像一个店总,真正在打理店内事务的应该是那个佘萍。”
“龙志赫对事心不在焉,说话却很会兜圈子,反倒是你,干嘛总跟他的胡搅蛮缠较劲,言多必失啊。你被他套了多少话你数了吗。想撬开他的嘴真有些难度。”
“佘萍是龙华里资历最老的员工,或许她知道的最多,也比龙志赫更有人情味。”
邢孝钧和尚文棠会心相视。
隔了几天,两人趁休息,在悠闲下午,佯装两个寻欢作乐的人,进入龙华。
两人看了看价位表,邢点出名单上被胶纸贴掉的名字:佘萍。
接待员很是疑惑不解。老女人已经有很多年没有市场了。同样位居一级技师,其他几个一级技师比她还要出色很多倍,熟客一般都不会吃这亏。况且佘萍早已转战管理阶层,多年不下水,技艺生疏,一直有挂名之嫌。这两位客人在他眼中,既属陌生面孔,行为也不在正常顾客的理解范围之内,服务员自然感到万分疑惑。
“佘总管她已经有几年不怎么给人提供服务了……您还不如选何晓怡她,她是老手,”接待员尽量委婉地向他们传达一种信息,也为了保全佘总管的面子,那就是佘萍现在不是昔日的发廊妹了才不会做这种低贱的工作。
“既然如此,我选何晓怡。”尚文棠抬手。
“被他选走了,太遗憾了,”邢孝钧顿了顿,“我以前是这里的常客。我就认识佘萍。她挺好的。难道现在当了总管,就不能给人按摩了吗?”
“那……我帮您问问她吧。”接待员被为难,一脸忸怩地离开了房间。
尚文棠也把头埋起来了。两人光着背部,下身只有一条毛巾裹住下体。周围热气腾腾,空气弥漫薰衣草香气。有人推门进来时,他们听到“哐铛”一声,邢孝钧抬头,露出上半部的脸,瞧见佘萍手在悬空中巍巍颤抖,按摩器具随盘子散落在地。
“不好意思。太久没做老本行了,有点紧张。”佘萍低身去捡回,端庄地起身:“抱歉。我去重新拿一套。稍等。”
“她认出我们了吗?”尚文棠忐忑不安地说。
“镇静点。”
佘萍第二次推门进来,是和另一位年轻技师何晓怡一起进来的,她的状态比刚刚正常了许多,准备好道具,很快就上手,力道恰到好处。
邢也没有忘记来时目的。
“你们这里除了按摩,还能有什么特殊服务吗?”
“没有。我们是正规按摩,除了按摩就没有其他服务了。先生请不要多想多问。”
“我记得这里以前有的。”邢孝钧企图抛砖引玉。
没想到佘萍也很镇定,只用一句话就摆平邢孝钧:“您肯定记错了。以前这附近也有几家按摩店,都不太正规,所以前几年都被关了。”
“能把灯关掉吗?”
何晓怡起身要去关灯,被佘萍制止,佘萍笑着说:“先生不要说笑,关了灯我还怎么给你按摩?”
“这会天气也不算凉快,还得穿短裙啊?”尚文棠趁着躺着的位势便利,瞄了好几眼佘萍的臀部,迫切要知道她的臀部是否也有个和雪绒一样的文身,也顾不及会不会招惹反感。
“工作必须穿制服,没办法,习惯就好。”佘萍一边用镇静自若的神情应对一切不和谐的眼光说。
“没错,现在的女孩子都很抗冻的。”
“是吗?那佘姐能否给我们跳段脱衣舞呢?”尚文棠这转折也太刻意了。
“两位。我已经多次提醒你们这里是正规按摩,不提供任何色情服务。如果您再继续出言不逊,我会直接报警。”
“他跟你乱开玩笑呢。佘姐。他就那种嘴欠的人。”邢孝钧解围。
“我能理解。我们的龙总也是这种性格,看起来很不正派吧,却是非常了不起的。你想,他居然还能和郑睿鸿结交,郑睿鸿还愿意把那么多钱投在我们按摩店里,可见两人关系不错。”佘萍突然脸上浮现骄傲,好像能攀上郑睿鸿是件很了不得的事,提到郑睿鸿也是很有面子的事。更重要的是,提到郑睿鸿,好像还能顺便帮龙志赫和按摩店澄清了底细。
“哪个郑睿鸿?”尚扭头去看邢,怀疑自己听错了。
“通允电讯的店长郑睿鸿。上过《新时代》周刊杰出青年榜,二十多岁就事业有成。他是我们店的最大投资商。”
邢孝钧和尚文棠以四目相对,互达震惊。眼看着尚的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邢舒喘一声,改变话题方向:
“我对这号大人物提不起兴趣,觉得和佘姐倒是挺投缘的。”邢孝钧假意向佘萍投去欣赏的目光。
何晓怡见有人对总管来了兴趣,也心血来潮:“佘姐三十五了,离过婚,孩子都七岁了。佘姐的命运可坎坷着呢。”
佘萍看见邢这般灼热的目光,内心都暖化了,不自觉打开了话匣子:
“别看姐表面风光,姐可是个可怜人啊。当初早年父母就双双离世,只好仓促离乡四处闯荡,最惨的那天是在车站钱包、车票、身份证都丢了,迫不得已在街头流浪过一阵子。幸亏被龙志赫收留了,提供了吃住的地方,才有现在。”
“这世界哪还有这么好的人,无条件收留陌生人?”
“佘姐这么貌美又能干,龙总肯定惜才、重用。”祝文棠笑得不怀好意。
“别胡想。龙总收留的可不止我一个。我们很多人都是受他恩惠,所以才甘心替他打工的,也不算没有条件。”
何晓怡一脸诧异:“这是多少年前的事啊,我怎么不知道。”
最后聊着聊着,过了大半个下午,佘萍还主动加了邓的微信。两人结完账,回到车里。
“尚文棠啊尚文棠,盯着人家屁股老半天了,盯出什么来了吗?今天你演的嫖客真够像的。谁让你演的那么出彩的?”
尚文棠在邓面前抬起手晃了晃手中的紫外线验钞灯,得意地说:“若不是我如此牺牲自己,能用这验钞灯,在佘萍的臀部上发现了和雪绒一样的紫外线文身?”
“你确定你看清楚了吗?”邢孝钧盯着尚手里的验钞灯,秒变严肃脸。
“确定。你知道我小时候被我爸逼着学过书法,所以我能分辨出佘萍那个文身和雪绒身上那个是同一种字体,类似大宋体,颜色深度也一致,位置也差不了多少。”
“这么说,雪绒肯定不是龙口中的实习生那么简单。这按摩店的过去也没有佘萍口述的那么简单。”
“你是说,佘萍讲的那些都是假的?可她说的那些,已经得到同事核实。”
“一般,捏造没有的事实易被人戳穿,而隐瞒一部分,宣扬部分事实,却让人有迹可循而感到真实可靠。这女人很懂得利用事物的真实部分去表现她想表现的东西。”
“雪绒和佘萍身上有很多共同点的,她们一样有纹身、有药瘾、一样有不为人知的背景。他们或许一样是被龙志赫收留的。”
“佘萍的手抖是因为药瘾?你确定吗?”
“她给我按摩过程中,手不抖,但有轻微盗汗,心率很快。”
“可能她是怕我们是警察呢?”
“怕?她怕就不会一直留在龙志赫身边替他卖命。这女人胆识大着呢。”
“雪绒的身世仍是个谜,但她在发廊经历的一切,已经可以想象得到。”
佘萍交代完手下剩下的事务,打电话给龙志赫并小声禀告:“那两个警察今天假装嫖客过来了。”
“你怎么处理的?”
“我按正规程序给他们走的,就跟以前对付抽查一样。店里以前那些见不得人的事,我只字未提。提到你,我还褒扬了你一番呢。”
“很好。听说你今天被他们点名,你紧张得手抖了?”
“我并不紧张,当年警察带枪突击检查才叫惊险,紧张什么,是药的关系。”
“我就知道,下次别亲自上了,做好你高高在上的总管,这些事你尽管推掉,不必亲力亲为。有客诉尽管找我。”
“我也没想到会是那警察,进了包间才知道。”
“那警察什么来头?盯着我们不放,到底什么意图?你有他联系方式吗?”
“有微信。”
“发给我。我亲自验验到底是个什么货色。”
龙志赫放下电话,就把脚上耐克的鞋子脱下来丢到泳池里,激起阵阵水花。
“这帮死警察真是不懂人间疾苦,这他妈都什么年份了现在来翻旧账!”
这天就算过去了,佘萍一直寝食难安,生怕那些警察会再来找麻烦。
邓孝钧隔了几天后去上班,却在停车场里愣住了。他的保时捷挡风玻璃都被打破,车身也有被铁棍钝击不同程度的凹陷。
他打开名片夹,找到顾科的名片,拨打上面的号码,
“顾科,是不是你做的?”
“我做什么了?”
“我的车被砸成马蜂窝。”
“你做警察这么多年,抓了那么多犯人,你有多少仇家你自己心里没数吗?”
“仇家千万家,可知道我停车位的恐怕就你一个。”
“是你反跟踪技术退步了吧?被人跟踪了也没发现?”
“真的不是你?”
“不是。”
“抱歉,我……”
“站在门口,我去接你,和你的车。”
顾科把大卡车开过来,把车拉上去,送邓上班,再送去汽修厂。
“上次那张丧礼嘉宾名单呢?再让我看看。”
“在这。”
“龙志赫的店受郑睿鸿照顾那么多年,却没有来参加郑睿鸿的丧礼,太不符合情理了。再忘恩负义,哪怕装装样子给人看也应该的吧?这两人到底什么关系?”
“那个死去的郑睿鸿囚禁少女的事是真的吗?邓警官?”
“是真的。她叫雪绒。她以前在一个叫龙华按摩店里做过。”
“龙华按摩店啊。我去过啊,不过那是好几年前的事了。”
“你去过?!”
“我以前打交道的那帮人你不知道吗,都是混迹声色场所的夜店达人。龙华这地方,我做律师那会去过那里应酬不少次。”
“那你对这个女孩有没有印象?”
“漂亮的女孩不都长一个样么。就记得龙华以前很乱,是个鸡窝,店里那些女孩普遍都是被老板收留的外来打工妹,她们的普通话里夹杂着各地方言。”
“我想我知道那是怎么一回事了。”
“看来,邢警官快破案了,律师证记得还我。”
“结局真是颠覆之前所有设想。”
▼Part.3 真相大白
邢孝钧领着尚文棠和蔡泽成,面对着众多同事,在会议室里一板一眼地道出了案件的经过,开口第一句就引起众人哗然。
“郑睿鸿,拴着雪绒,不是为了虐待她。李玉莲口中,每晚听到的叫嚷,不是雪绒被毒打被折磨发出来的,而是雪绒出现了戒断反应。”
“太说不过去了。别忘了,郑睿鸿屋里还搜出过一板药片,上面只有郑睿鸿的指纹。这说明一个**裸的事实:郑睿鸿肯定对雪绒用过药。”
“就只有一板,没错,您不觉得奇怪吗?是,郑对雪绒用药是事实,那就是在他搬家的时候,从市区重点地段搬到僻静巷子里的时候,为了让雪绒保持片刻宁静,他不得已对雪绒用了药。”
“你这么说,就是说郑睿鸿不仅不是在折磨雪绒,而是在帮雪绒戒药?雪绒和郑睿鸿是什么关系,郑睿鸿犯得着铤而走险亲自帮她戒药?还要从市繁荣地段的大别墅,搬到老市区的二级居民区?还要天天把她锁在屋里照顾她?他直接把雪绒送去戒毒所不就完了吗?”
“郑睿鸿对一个没有亲缘关系的人如此付出,究竟是因为什么,我仍无从得知,但显然他不一定不会对陌生人这么仁慈。一个女孩被送到戒毒所,她又无亲无故,又有点痴呆,出来以后被社会接纳将会是非常困难的事。郑睿鸿的社会成就很高,他参加社工也从不是一天两天走走形式,或许他就是动了某种念想,想给一个身世可怜的女孩一个重新开始人生的机会呢?郑睿鸿最后把雪绒从龙华带走,还一直私下注资龙志赫整顿按摩店。”
“什么念想?比如?”
邢孝钧的脑海里突然想起自己为陈家霜做的那些事,脱口而出:“可能是爱情吧。”
“爱情?”李殷勤对此嗤之以鼻,“爱情能比他那养育了十几年的老父母还重要?这太不合理了,包括那封莫名其妙的遗书。”
“可能是未能帮她戒药,心里有憾。”
“不管怎样,龙志赫之前的所作所为都是真的。这个混蛋是时候遭受报应了。”
佘萍一大早在店门口站岗迎宾,突然眼前停了一辆警车,风风火火走下来一群警察,看起来是有备而来。
果然,他们出示证件后,直截了当地道明此行目的是抓人。
龙志赫被挟持出来时,面已如土色。佘萍有协助犯罪的嫌疑,也被带走。
龙志赫以前的那些混事,全部被曝光。
“你们有没有搞错?多少年前的事了拿出证据来啊?”龙志赫一听说要被刑事拘留两天,立刻在原地赖着不走,叫叫嚷嚷。直到警察掏出配枪,才令他闭嘴。
邢亲自去审讯室审问龙,只为了了解他最疑惑的一个问题:“雪绒和郑睿鸿什么关系?他们是不是在龙华相恋?”
“可能是吧。那郑睿鸿口味也够特别的,居然看上一个长相平平的女孩。管他为什么对这姑娘有感觉呢,这关我什么事呢,他想把那女孩带走,还承诺帮我整修龙华,让龙华走上正轨。我就答应了。”龙志赫在审讯室里继续抖腿。
“好像是兄妹。”同样的问题在佘萍的嘴里却听到了不同的答案,佘萍抚摸着自己冻得发黑的美甲,眼神里是对审讯室环境阴冷的埋怨。
“兄……妹?”邢孝钧感觉到自己忽略了什么重要的信息。
“至少,郑睿鸿把她当妹妹一样疼爱,我也不知道他是不是认错人了。不过我一直希望,他带走的那个人是我。那样我就可以远离按摩店了。”
郑父母还是不能明白为什么郑睿鸿把所有的财产都赠给了雪绒。邓孝钧想了个法子,让郑父母与雪绒相认,这样郑父母也可以理所当然继承这笔遗产,雪绒也有了家人照顾。
可没想到,郑父母与雪绒相见时,雪绒居然悲恸大哭。郑父母也是半天出神,而后沉默不发。
原来,雪绒是郑父母在乡下锄地时,捡回来的弃婴。雪绒从小没有入户口,也不拍照,是郑父母为了隐藏非法私养,躲避计划生育委员会的责罚。
雪绒原本天真,只因十八岁生日那天,与几个同伴相聚,在聊天玩闹中终于意识到自己与同龄人的差别:她已经年满十八岁,郑父母却迟迟没有带她去****。她终于知道,自己原来是没有户口的弃婴。她觉得自己太多余,也没有哥哥读书的天分,愧对养育她的郑父母,就独自远走。她原本是想去寻找自己的亲生父母,想靠自己独立生活,却不幸沦落到发廊,被人控制。
郑睿鸿想把雪绒的事告诉父母,可郑父母拒绝承认雪绒的存在。
郑睿鸿来不及自证清白,临死前却还要为雪绒费尽心思。这样的人间真情,去哪里才能找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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