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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救不了她。”自从灵雨刚才拼了小命从人群中把这个女人抢出来的时候，这个一脸猥琐的老头子就如影随形的跟着她。
老人身材瘦削，目光如炬，矫健的步伐显示出深厚的内力。此时他们出城已十余里了，老人虽是一把年纪却始终气息平稳，不疾不徐的跟在他们身后。
而灵雨拖着一个大活人，又穿着绊手绊脚的长袍，实在跑不动了，只好站定脚跟横剑当胸，喝问道：“你是何人，到底要干什么？”
那个老头犹如一头狡诈贪婪的老狼一样盯着那个女人看了一会，才把目光收回来，阴恻恻的笑着对灵雨说：“你救不了她。”
凛冽的眼神让人不寒而栗，灵雨暗自忖度着如果跟他交手大概没有多少胜算，但此刻已是骑虎难下，只能相机而动了。况且她这人从小性格就倔，别人越说她做不到的事情她就偏做给人家看。
“哼！小姑奶奶我今天偏要救她，你奈我何？”
灵雨把那个女人往老师怀里一推，随即挽起一个剑花，朝那人当胸刺去。老师从小修的是童子功，从未沾惹过女人。他本能的伸出双手想把那个女人推开，又觉得这样做似乎太过分了，手足无措之下还不忘埋怨灵雨：“当心，当心。哎呀小心点，熊孩子，一言不合就当街打架……”
那老头看似弱不禁风，却佝偻着身形一晃，轻飘飘的避开了灵雨的剑锋。灵雨无暇理会老师的唠叨，她懊悔平时贪玩导致学艺不精的同时，又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精神对付敌人，饶是这样，还是被那人伤了左臂。
老人一击即中，马上退开几步，站在旁边戏谑的看着灵雨。灵雨捂住左臂，鲜血从指缝间溢出来，顺着手臂滴到地上。
“小心。”那女人气喘吁吁的扶着老师刚站定，看到灵雨左臂汩汩涌出的鲜血，渗透了湖蓝色的上衣。她忍不住惊呼一声，瞪大眼睛怒斥道:“欧冶子，你欺负小姑娘算什么好汉？”
“嘿嘿，我不是好汉，你的夫君越王勾践就是好汉吗？”欧冶子冷笑着，欺身朝灵雨扑过去。
灵雨被欧冶子步步紧逼着退到了河边，连还手的机会都没有。那女人眼看她落了下风，厉声喝道：“欧冶子，你若再不住手，我即刻就跳河自尽。”
这句话对老头起了震慑作用，灵雨看准时机连人带剑拼命冲向欧冶子，欧冶子始料未及竟被她撞的踉跄着倒退几步才稳住身形。
欧冶子站在不远处，眼中露出玩味的表情，突然露出两排肮脏的牙齿呵呵怪笑着：“你逃不掉的。”继而又将目光转向灵雨：“你也救不了她。”说完，犹如鬼魅般飘然远去。
那女人看他走远，如释重负般的倒了下去。灵雨赶紧扶她重新在树下坐好：“你没事吧？”
“我没事。”她惊魂甫定，艰难的挤出一副笑脸说。
老师急的满头大汗，此刻才空出两手来一把抓过灵雨上上下下仔细检查了一遍，发现她左臂虽然受伤流血，好在没什么大碍。这才长舒一口气，心有余悸的说：“你这个熊孩子，本事不大脾气不小，就喜欢逞强。”
一边骂着，一边从腰间挂着的百宝囊里掏出一瓶金疮药替灵雨敷在伤口，又接过那女人撕下来的一块裙角，替灵雨仔细包扎。
灵雨痛的龇牙咧嘴，还强忍着说：“老师，不是您经常教导我要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吗？”
其实凭灵雨那点三脚猫的功夫，本来也没想趟这趟浑水。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在越王宫前看到息余夫人的那一刻，灵雨仿佛觉得有某种奇妙的缘分将她们联结在一起了。
“呸。”老师啐了她一口：“老师还教你量力而行呢，你咋不听？你可知道那个欧冶子是谁？”
“我当然知道，”灵雨不以为然的回答道：“不就是那个替越王铸造宝剑的铸剑师吗？”
“他可不光是个铸剑师，还是个痴迷剑术的武学奇才。凭你的本事也敢跟他交手？此人既阴险又变态，刚才他不急于杀你是在享受猫捉老鼠的快感，若不是这个女人……”老师看了看坐在旁边的女人，背过身压低声音说：“若不是这个女人以死威胁，恐怕你的小命都得断送在他手里了。”
虽然老师尽力压低了声音，还是被人家听到了。那位夫人十分歉疚的对师徒二人说道：“多谢二位恩人出手相救，害姑娘为我受伤，我这心里着实过意不去。”
“嗨，不碍事，”灵雨尽量挺直干瘦的胸膛，做出一副豪气干云的样子。“救人于危难本就是我辈江湖道义，夫人无须放在心上。对吧老师？”
老师的气儿还没消，听了灵雨的话使劲一勒绷带，疼的她“哎哟”一声。
灵雨气呼呼地瞪了老师一眼。忍不住好奇，问：“这位夫人，那些人为什么要烧死你？”
女人眼圈一红落下泪来，灵雨意识到自己的唐突，有些懊悔。正准备以别的话岔开，她却开口说道：“姑娘刚才也听到了，越王勾践是我的夫君，我其实是越王宫里的息余夫人。”
难怪她就算被人折磨的遍体鳞伤还竭力保持着端庄优雅的姿态，果然身份不俗。灵雨在心里赞叹道。
息余夫人接着说道：“我原本是吴王宫里一位不受宠的美人，越王在吴为奴时，吴王将我赐给他。表面上看是施恩，实则是为了让我监视越王的举动。后来越王返国，为了表示自己对吴国的臣服赐我为夫人，这些年待我也算相敬如宾。”
她说着又伤心起来，揩掉眼角的泪珠，接着说：“不料近来宫外流言四起，说越国之所以连年遭受战乱和灾荒，都是因为大王宠幸妖女所致。大王召大巫师占卜，天命说：有妖自北，遗患掖庭。于是百姓纷纷将矛头指向我，说我是祸国殃民的妖女。我自问这些年对大王从无二心，但大王为了顺应天命，安抚民心，竟狠心将我交由大巫师处置。”
灵雨冷笑道：“这种无稽之谈，你们国君竟然也相信？”
她不知道，自唐虞三代到春秋战国时期，人们崇尚鬼神，敬天法祖，凡重要的事都让巫师占卜来预测吉凶。
说着话不觉天色已晚，看来今天只好在这荒郊野外凑合一下了。几个人找到一处比较平坦避风的地方，老师点燃一堆篝火取暖。
这时河对岸却传来一声凄厉尖锐的长啸，声音还未落地，紧跟着又是一阵如泣如诉的歌声断断续续的传到灵雨耳朵里，她看见河对岸的树林里有人影在晃动，隐隐约约犹如鬼魅一般 。人们嘴里唱着凄凉哀婉的曲调，沿着河堤缓慢的前行，那黝黑的身影在闪烁的火光下显得阴森诡异。
息余夫人显然也注意到了对面的情形，她站起来眼望着对岸，用吴语和着那忧伤的曲调轻轻的唱着。一曲终了才无限感伤的说：“那大概是居住在附近的村民。他们唱的是一首招魂的曲子，在为战争中死去的魂灵引路，希望他们能早日归来。”
吴越连年争战，直到檇李一役越王战败才告一段落。那些枉死在战场上的人尸骨都没人掩埋，丢弃在荒野中被虫蚁鸟兽当做美餐。而侥幸活下来的人又敢怒不敢言，只能趁着夜色偷偷为死去的亲人招魂，祈盼冤死的亡灵找到回家的路。
篝火燃的正旺，灵雨却觉得冷气侵骨，刚才那一幕太让人震惊了。
精神上巨大的冲击还未完全退潮，现实中的疲倦和饥饿又一波波袭来，好在老师刚才在她们谈话的时候去河里抓了几条鱼回来架在火上烤，油脂滴落在燃烧着的木柴上，滋滋啦啦的冒着香气。灵雨从早上下山到此刻粒米未进，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了。她接过老师递过来的烤鱼，大口吃起来。
息余夫人还沉浸在悲伤的情绪里，又经过今天这番惊吓，被折腾的精疲力尽。灵雨递给她的烤鱼一口都没吃，就蜷缩在火堆旁睡着了。夜风掠过河面，息余夫人在睡梦中打了个寒噤，夜深露浓，这荒郊野外的自然没有越王宫舒适。
灵雨也仰面躺在草地上，左臂的伤口一跳一跳的疼，折磨的她没法安然入睡，干脆望着夜空里闪烁的繁星发呆。陆老师守着火堆，防止它熄灭或者蔓延。四周一片寂静，只有哗哗的流水声在耳边聒噪。
半晌——
“灵雨？”老师偷偷的唤她。
“您怎么还不睡？”灵雨诧异的问。
“你有没有觉得很奇怪？”
是感觉有些不太对劲儿，但灵雨说不上来，这一整天的变故实在太多，灵雨觉得自己的大脑已经不够用了。老师见她不回答，自顾自地接着说：“灵雨，历史上根本没有息余夫人这个名字——”
“封建时代的女人地位低贱，史书上不留其名有什么好奇怪的？”灵雨想当然的说。
师父沉默了一会儿，告诫她：“灵雨，你要答应我，不要做任何阻碍历史进展的事情。你要知道，我们只能做个旁观者。更何况，你面对的可是一个乖僻自负的君主。一切要小心为上……”
“嗯……”灵雨答应一声，举目看着夜空。
初秋幽邃的夜空里，月华如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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