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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十五日,晚上七时,林岳湘在海埂训练基地新楼301房接受《广州日报》记者独家专访,摘录如下:
记者:“现在大家比较关注泰王杯首战负于泰国二队的比赛,当时的场内或场外,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导致国足发挥大失水准?”
林岳湘:“坦白地讲,我也不知道当时究竟发生了什么。到今天为止,我都感觉那场球仿佛是一场噩梦。”
记者:“我们屡次看到,你临场换人都能起到立竿见影的效果。可是那场比赛,你的临场调整,好像失效了?”
林岳湘:“没错,所以我才说那场球就像是一场噩梦。我带领中国队以来,第一次在场边产生了无力感,那时我不知道自己能干什么?又该干什么?心里一片茫然。”
(坐在一旁的老黄听到这里,脸色变得极为严峻。)
记者:“那么根据你所说的,我们很容易推断出,国家队这场球的失利,可能存在场外因素。”
林岳湘:“推断是没有任何意义的,我们只能寄希望于调查。现在足协正在深入调查这件事情,而且,亚足联方面,他们既然敢于公然把这件事情直接捅给新闻界,那么想必,他们手里已经握有过硬的证据。所以,我们还是静待最后的调查结果吧。”
记者:“如果,我是说如果,赌球事件属实的话,你将如何面对?”
林岳湘:“如果赌球属实,那对我本人,对中国足球,都将是一场灾难。我这几天的心情极度沉重,也极度愤怒。我是一个理想主义者,从小放弃学业,走上足球这条路。足球在我心中,是一片不可玷污的净土。我之所以选择留在国内,留在国足教练组,就是因为心中对中国足球的那份执念。日本足球名宿川渊三郎先生说过:‘将来亚洲如果哪个国家可以率先拿到世界杯冠军的话,一定会是中国。’我正是怀着这样的信念投入工作。可也正如你所说,假如国足赌球属实,而且就发生在我的眼皮子底下,那对我的打击将是毁灭性的,我不知道自己之前所有的付出还有什么意义!所以我想,我会远离中国足球,远远地离开,舍此别无选择。”
(听完林岳湘这一席话,旁边的老黄和对面的记者,都悚然动容。)
第二天,关于林岳湘的采访见诸报端,随即被国内媒体争相转载。这篇文章一下子扭转了舆论风向,人们盲目的爱国热情迅速降温,转为冷静的思考。大家在忐忑不安中,等待着足协,和亚足联的调查结果。与此同时,中国足球的各项工作并未受到多大影响,海埂春训继续按计划稳步进行。
这天,体委分管足协工作的曹宏国副主任突然莅临海埂基地。刘主席等足协一干人措手不及,因为事前没收到一点儿风声。不过细想也不奇怪,中秧、体委等各上级部门对今年开始施行的足球职业化改革异常关注,所以顶头上司突击检查工作,也在情理之中。
曹副主任是下午到的,一到足协办公室,马上投入工作,先听取了刘主席关于春训工作的汇报,又详细询问调查组对赌球传闻的调查进展情况。不知不觉就到吃晚饭时间了。“走吧,我们边吃边谈,顺便看看你们基地的伙食怎么样。”曹副主任说道。
曹副主任在刘主席、宋副主席和老黄的陪同下,在食堂各个饭口都光顾巡视一遍。应该说今年春训食堂的伙食,在前期足协领导的亲自过问下,搞得还是不错的。天南海北各式菜肴,花样繁盛,营养与口味兼顾。
“看上去倒是不错,引人食欲,但是,恐怕不符合你们国家队现行的运动餐营养规定吧。小林呢,怎么没见到他?”曹副主任说道。
“小林搞的那一套运动餐标准,目前情况下根本推广不了。他现在可能已经吃完,回房间了吧。”老黄答道。
“小林这几天的工作情况怎么样?”曹副主任看似随意地问道。
“还好吧。”刘主席答道。
“个人情绪呢?你们对年轻人要多一些关注。”
曹副主任似乎话里有话,刘主席看了看老黄,老黄开口说道:“情绪不太高,看得出来,最近的赌球传闻,对他产生不小的影响。”
刘主席也点头说道:“是的。看来年轻人的心里承受能力,终究还是缺乏历练,有待提高啊。”
几人一边交谈,一边简单吃了顿工作餐。吃完饭,曹副主任说道:“你们大家自便,我去找小林随便聊聊,他住哪里?”
刘主席微微一怔,随便聊聊?恐怕不只是随便聊聊吧。“我带你去吧。”刘主席说道。
“也好。”曹副主任略一迟疑,点头应道。
林岳湘住在新楼206房间,曹副主任和刘主席过去的时候,林岳湘正在看书。线装版的《红楼梦》摊开在桌面,手边还放着一杯刚沏好的清茶,一边看书,一边品茶,自得其乐。
“小林,曹主任看你来了。”刘主席招呼一声,把沉迷于红楼世界中的林岳湘唤醒。林岳湘赶紧起身,寒暄让座。
“看的什么书这么入神?呦,《红楼梦》啊。”曹副主任一改平日的严肃,很随和地说道。
“哦,我去年不回趟天津老家吗,从家里随手带来的,工作之余打发时间。”林岳湘说道。
曹副主任拿起红楼梦随便翻了几翻,又拿到近前嗅了嗅那种陈年书籍的古朴气息,说道:“一部《红楼梦》,包罗万象,写尽了世态炎凉,人间百态。”
“曹主任您也喜欢看《红楼梦》?”林岳湘问道。
“太祖他老人家不止一次要求我党的领导干部通读《红楼梦》,要求至少读三遍,而且要把《红楼梦》当作一部历史来读。我确实也曾下功夫认真读过,可读过来看过去,就看到一大家子人的家长里短,你争我斗。小林你看出什么名堂,有什么心得,给我和老刘讲讲,让我们也学习学习。”曹副主任微笑着说道。
林岳湘连忙说道:“曹主任说笑了,我能有什么心得体会,也就是看情节,看些儿女情长。更深层次的东西,就读不懂了。”
曹副主任微微点头,说道:“是啊,不同地位,不同高度的人,对《红楼梦》会有不同的解读,有人看的是男欢女爱,有人看的是尔虞我诈,有人看的是人性和历史。我说的对吗,小林?”
林岳湘听得出来,曹主任的话应该意有所指,他稍加思索,实话实说道:“应该是吧,我还真没想那么多。”
曹副主任笑了笑,问道:“晚饭吃的什么?”
“食堂随便将就一口。”林岳湘答道。
“正好,我晚饭也是对付的。这样,老刘,安排食堂给送两个简单的小菜,咱们和小林喝两盅。”曹副主任突然说道。
“呃……”林岳湘看了看刘主席,有些摸不着头脑,心想什么情况。刘主席也十分意外。
“怎么,是不是小林你军纪严明?我知道你在国家队施行禁酒令,而且自己也一直身体力行。今天能不能破个例?”曹副主任开玩笑的口吻说道。
“不不……”林岳湘连忙说道:“我其实并没有对队员完全禁酒,只是限制,限制饮酒。您也知道,有些个球员一喝上酒,就没个节制。”
“那就这样,我们几个一边喝酒,一边聊天。老刘,给食堂管事的打电话。”曹副主任吩咐道。
既然曹副主任难得有兴致,刘主席自然不敢怠慢,通过房间内线电话直接找食堂负责人。领导发话,食堂方面工作效率奇高,说话之间,食堂主任亲自带领两个员工,把打包的各色菜肴送到房间。炸鱼、炒肝、红油猪耳、猪脆骨、酱牛肉、花生米、素拼盘,外加一大盆牛肉羹,瞬间满满当当摆了一桌子,酒是北方烧。食堂主任还一个劲儿道歉:“曹主任、刘主席,不好意思,仓促之间,也没什么好酒好菜,基地目前就这个条件,你们看还有什么需要的。”
“可以了,可以了。辛苦你们。”曹副主任很有涵养地说道。这时和林岳湘同住一屋的陈向嵘正好回来,自然也被拉上酒桌。于是四个男人围坐一起,共同举杯。
“这杯酒我敬你们,知道你们的工作不容易。尤其是小林,我代表体委,更代表我本人,感谢你为国家队所做的一切。”曹副主任说道。
“曹主任您太客气了,我只是做了我应该做的。”林岳湘忙不迭地客气道。
大家共饮一杯,食堂送来的都是够味儿的下酒菜,几人边吃边聊。只听曹副主任说道:“小林,我说的还真不是客气话。中国足球工作难做,我是有切身体会的。”
林岳湘知道曹副主任有话要说,于是侧耳倾听。
“也许你们曾听说过这样一句话,‘辽宁山东是一家,二比二平进前八’,那是一九八七年第六届全运会上,辽宁与山东队比赛时,现场球迷打出的横幅标语。由于规则漏洞,如果辽鲁踢出胜负,输了球的一方就要被淘汰;如果打平零比零,辽宁被淘汰;打成一比一,辽宁队与上海队要抽签决定谁出线;打成二比二,则辽鲁双双出线。比赛开始后,国家队后卫镇守的辽宁队防线竟在五分钟内让对手打出四次单刀赴会,国门傅玉斌面对来球飞起一脚,却踢了个空,让球滚进去了。黄崇带球如入无人之境,得分全不费功夫……果然二比二。”
曹副主任以平静的语调,述说起中国足球当年的江湖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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