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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二十四日这天,冷清多日的国足基地突然热闹起来。一方面,足协办公室对外召开新闻发布会,由刘汉生、老黄和杨天浩出席。发布会首先宣布成立新一届国家队教练组,并正式对外公布教练组成员名单。随后,刘汉生主席又宣布了三条国足管理措施:一、国足亚运会目标四强不变;二、今后国足实行领队领导下的主教练负责制,由领队全面负责球队管理;三、国足教练班子要接受足协的监督和质询,接受记者采访须通过足协来安排。接下来是记者自由提问,老刘他们几个提前做足了功课。用某足协官员的话说,记者的历史责任是讴歌先进人物,塑造国家形象的,可现在的记者很不像话,什么都敢问,什么都敢写,一说就是什么新闻自由。新闻自由了,还要国家宣传部干什么,这些无法无天的家伙们显然是大米白面吃多了,真应该安排他们上山下乡,再来一次贫下中农回炉再教育。
今天与会的记者除了北京当地的媒体外,还有外地报刊如《羊城晚报》、《新民晚报》等媒体的驻站记者,大多是些熟面孔。记者们的提问主要集中于两个问题,一个未来国家队主教练的人选,再一个就是即将开始施行的职业化改革。对于这两个问题,刘汉生他们自己都没有定论,所以只能做出一些务虚的回答。几轮提问下来,有脑子活泛的记者悄悄告退,溜到了训练场边打埋伏。你刘汉生刚刚宣布国足教练班子接受记者采访必须通过足协安排,那我们采访队员总可以吧,实在不行,拍几张照片,你刘汉生还管得着。
基地二号训练场,新一期的国足集训队在徐老根、陈向嵘和林岳湘的带领下集体亮相,正在进行日常训练。球员们经历了两个月前的伊尔比德兵败,紧接着返回地方队马不停蹄参加了七运会预选赛,现在的国家队可谓是哀兵加疲兵,所以大家情绪普遍比较压抑,身体和精神状态都不好。即将卸任的徐老根倒是一如往昔,在球场边不遗余力地高声吼叫。
徐老根训练靠吼,配上一双三角眼,目光如电,气势迫人。眼下这批队员中不少人都和老徐有千丝万缕的香火之情,所以大家也吃他这一套。两个小时的例行训练在徐老根一声紧似一声的吼叫声中结束。
这次集训,八一队的老将朱博因伤病困扰,未能前来。另外,由于江苏和湖北要在7月31日进行全运会足球预赛的附加赛,因此两队的三名国脚李红斌、冯志勇和蔡旭也缺席了本次集训。老黄临时征调上海的成照东和北京的高山补充队伍。
国足宿将高海波虽然出现在训练场,但由于脚踝旧伤未愈,只能一个人在场边做一些跑圈等恢复性训练。后防大将黎军也在跑圈,他是分组对抗训练的时候,因为连续漏人,被徐老根吼下场的。
黎军的日子最近过得比较憋屈,他是世预赛中国队失利的三大罪人之一,赛后被媒体评为亚洲最容易被过掉的后卫。黎军不是没有经历过失败,两年前在徐老根麾下,冲击巴塞罗那奥运会,虽然结果折戟沉沙,虽然输了球也痛苦,但他信心并没有垮,他顽强地挺了过来。有道是“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黎军把那次失败看作是自己人生的一次历练。可是,世预赛跟随国家队这次败北,他是真扛不住了,一米八六,顶天立地的一条汉子,仿佛被抽掉了脊梁骨,人前走路都要缩起脖子。今天的训练,黎军的身心状态一塌糊涂,在场上无所适从,所以被徐老根哄下场也是情理之中。
黎军的表现林岳湘看着眼里,心里很不是滋味。今天的训练他重点关注了两个人,首先是汤乐天。汤乐天在训练场上表现倒还过得去,不能说特别积极,但也算中规中矩。可是林岳湘怕的就是他这个中规中矩,既不为鸡首,也不为牛后,找他毛病还找不出来,这是规规矩矩混日子,平平安安坐板凳的节奏啊。不过,先不着急,慢慢来,且看这家伙的后续表现吧。
至于黎军,想不关注都不行,徐老根几乎一半的吼叫都是冲着他,中途还把他撵下场。林岳湘很能体会黎军的心情,小伙子现在遇到一道坎,如果过不了这道坎,这个队员可能就毁了。黎军有身高有速度,单以身体素质而论,完全可以排入亚洲顶尖水平。而且为人谦逊,刻苦敬业,不像其他国足队员,眼高于顶、牛气冲天。小伙子如果就这么毁了,那就太可惜了。
训练一结束,林岳湘立刻找徐老根,建议调整黎军的位置。徐老根根本听不进去,反而教训林岳湘:“不踢边后卫他能踢什么,前锋?前锋如果再踢不好怎么办,中场?我说小林,你这么带队可不行,如果人人都这么随意换位,队伍还不乱套了?还要我们教练员干什么?”
“是是,徐指您说得对。您治军森严,这个我们都知道。”林岳湘努力陪着笑脸:“但是具体情况我们得具体分析不是。黎军司职左后卫,无论在国奥队还是国家队,都是拖累全队的短板。人挪活树挪死,我们也常说换位思考,那就给他换个位置试试。他拥有良好的身体素质和足球意识,值得我们一试。说不定真能试出一些新东西。”
徐老根不耐烦地一摆手:“没什么好试的,他有几斤几两我还不知道?你告诉他黎军,他就是死,也得给我死在边后卫的位置上。”说完不再理会林岳湘,径自拽步离开。
林岳湘知道徐老根素来固执,不可能一说就通,于是找另一同僚陈向嵘,希望能和陈向嵘一同进言。陈向嵘态度蛮好,笑呵呵的,可就是心不在焉,嘴里一通哼哈,应付了事,然后和早已候在一旁的两名记者开始谈笑风生,把林岳湘晾到一边。
不少记者从足协办公室溜出来,早就在训练场边等着了,所以训练一结束,这些个所谓的无冕之王仿佛一群讨债鬼,对国足队员展开了围追堵截。有的队员比较老练,和记者们有问有答,从容应对,有的队员则低头匆匆而过。还有个别队员,见到记者如临大敌,仿佛受惊的兔子一般,三窜两跳很快消失得无影无踪,比如世预赛的另一个罪人董永强。
林岳湘倒是清静,他名声不显,所以也无人关注。连续在徐老根陈向嵘身上碰了钉子,他只能无声苦笑。像他这样一个无资历无背景无人脉的外来户,能进入国家队担任助理教练,这本身已经是一件令人匪夷所思的事情了。在国内资深足球人士眼中,他林岳湘根本不够看。中国足球征途漫漫,林岳湘知道自己作为教练员,想要赢得大家的认可,恐怕同样也是征途漫漫。不过,既然已经站在起点,林岳湘只能选择一往无前地走下去。中国足球的窘迫形势,容不得他瞻前顾后,谨小慎微。该说的话就坚决去说,该做的事就坚决去做,否则,自己留下来干嘛,还不如悄无声息回德国算了。
次日训练,黎军的表现依然如故,防守频频失位,传球频频失误,徐老根气得跳脚。林岳湘看这么下去不是回事,对徐老根说:“让黎军下来,我跟他谈谈。”
徐老根也拿黎军没辙,当即不耐烦地一挥手,示意黎军下场。
林岳湘看着呼哧呼哧喘着粗气,垂头丧脸的黎军,没有废话,直接说道:“如果给你换个位置,怎么样?不踢后卫。”
黎军猛然抬起头,愣了一愣,迟疑问道:“可徐指导那一关,他能同意吗?”
“徐指导虽然有时候固执,但也并非完全不通情理的人,关键还是看你自己。”
“我出道的时候踢得就是中锋,我在国家队的助攻,大家也是能看到的。”黎军赶紧说道,眼里满怀期待。
“你知道自己的优势吗?”林岳湘问道。
“速度和头球。”黎军不假思索脱口而出。
林岳湘微微摇头:“和郝劲东、蔡旭他们相比,你的速度和头球还能算优势吗?”
“这……”黎军眼神一黯。
“你的优势是防守。”林岳湘重重说道。
黎军伸手挠头,他被林岳湘弄糊涂了,不是说要调整自己的位置吗?怎么又扯到防守,难不成让自己边后卫改踢中后卫,那还是个死啊,而且可能死的更惨。黎军脸色再次难看起来。
林岳湘的目光投向训练场,他不急不徐说道:“球场上的对抗日趋激烈,这是现代足球的发展趋势。荷兰队、德国队为什么能取得成功,首先基于他们强悍的对抗能力。反观南斯拉夫、法国,由于他们在对抗方面不占优势,虽然球队拥有华丽的技术,可最终难逃失败的结局。”
林岳湘收回目光,看着黎军继续说道:“国家队的结症其实在中场,你冲击力强,又踢过后卫,如果放在中场,进可以冲击球门,退可以封堵逼抢,充分发挥你的身体优势。就攻守的综合能力而言,目前的国家队中,没人能比得上你。”
黎军仔细一想,好像还真是这样,阴郁的脸色瞬间变得开朗起来。
“如果说郝劲东是国家队的妖刀,你就是我们的玄铁重剑。”林岳湘趁热打铁说道。
“行,林哥,我明白了。”黎军一下子轻松了很多,他发觉自己原本黯淡迷茫的前景,再次闪现出希望之光。
“明白了就上场好好踢,好好练习你的防守能力,将来会有大用场的。记住,‘艺多不压身’。”林岳湘用力拍黎军一掌,推他上场。
再次上场的黎军,状态明显改观。训练的间隙,徐老根走到林岳湘身边,问道:“你跟黎军说了些什么?”
“我跟他说国家队的中前场,需要一个能攻善守的人。”林岳湘面带微笑。
“你不要胡乱许诺,我可没说过要让他踢中场啊。”徐老根勃然作色。
“总得给他点念想啊,不然的话,恐怕等不到这期集训结束,他就得卷铺盖走人了。”林岳湘表情平静。
徐老根盯着林岳湘看了半晌,不置可否地“嘿”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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