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披荆斩棘又往前推进了二百步,长满金樱子的一簇刺藤条旁,又发现一口矿井。缠绕荫蔽,密不透风,好几个公差擦肩而过,若不是一马快一不小心一脚踩空。大喊:“救命啊!”还真不知有此废井存在。幸而被藤勾挂住衣裙,手指奋力抓住井口,大伙七手八脚揪领口的领口;拉手的拉手,才把他从死亡边缓救了回来。却把他划了个大花脸,苦了他,道道口子绽开,鲜血直流。
“出什么事了?大呼小叫的,成何体统?”喊声惊动了吕将军,连忙赶了过来,“又是弃井,火把照一下。看看,或许会有新发现。”
“将军,墨漆黑一片,影子一团,井很深。咋办?”一差役拿火把照了又照。
“这还用问?下去呗。”
衙役挑断井口边上杂藤枝条,麻利地伸出钢爪般的手指,扣住石块棱角间隙,身手敏捷,犹如猿猴一般。显然是爬岩高手,登攀手段与前两位相比,明显棋高一招。
“将军,下面有一具白骨,快抛下一只布兜装起。”公差兴奋得大声呼喊起来。
“好,接住。”吕将军令士兵扔下布袋。
一会就装好。腰上绑上绳子用力拉上。
“大兵,你立即赶回通知元帅。留二十名捕快守住枯井四周,设立警戒线,原地待命。三丈外围,不许闲杂人员靠近,保护好现场,其余继续再往前搜寻推进。”吕将军果断作出部署。
“是,将军。”
一炷香功夫过去。司马虎与张县令带着仵作、书吏一行七、八人到达出事地点。
“仵作,验尸。书吏做好笔录准备。”司马虎令人摆好骨架。
“是。”
“尸腿胫骨略宽或偏圆,具有女性特征。死者为女性。身体修长约五尺六寸一分,基于是尸骨,变通量胯骨宽度,大约一尺零二分许。除喉骨折断外,一切完好无损。故可推断凶犯系年青体壮者,用暴力手段扣卡喉管窒息而死。听朱丹丹父亲说过诸葛华孔年富力强勇武过人,嫌疑位点,法律聚焦,宪法宝塔成一线指向于他。”仵作如是说。
“再四处找找,看有没有什么落下。”张县令吩咐皂吏,“打起十二分精神,连根发丝也不许放过,听清楚了没有?”
“小的,明白。”
“你再下去寻找一下,把碎屑层装起,用绳吊上来,仔细检查有无遗物。你们几个在洞口旁一丈内,仔细检查,连几只蚂蚁,在上面爬过,也要给本帅数清爽。”司马虎不放心。
“下面没新情况。”爬上洞口回答。
“看不清楚的话,把棘藤重新搞干净。一点碎屑也不漏过。要象农户筛米糠一样,一颗一粒给点过。”司马虎给捕快出谋支招。
公差围了过来,除去攀爬缠络,折断小树枝叉边翻边找,活不厌细。
“咦?这是什么?这么象玉佩的一小角。元帅,大人,请两位瞧瞧。”兵哥拿着小块玉佩碎片站起来递给司马虎。
“士绅名流好佩玉,此玉质晶莹剔透,润滑细腻为上等器物,需一定财力,非穷人所能购买。再找找,就怕有遗落。”司马虎平素对石器,玉类、古玩颇有研究心得。明眼人一瞅,便知内在价值。取出方绢层层裹定,交由小吏放进随身携带的工具箱。
“大人,有块玉镯子。”衙差扒开杂碎屑,眼睛为之一亮,剔除污垢。
“素雅淡然、做工考究,属中上之选。有了这两物件,凶犯抛尸现场的物证,案情明朗多了。按图索骥、对号入座,元凶无所遁形。”司马端详了半会,“既然已搜寻完毕,多留无益。张县令打道路回府吧。在诸葛华孔身上再做做文章,很有必要,论动机他的嫌疑极大,苗头都指向他。从时间上看也充盈。作案条件是具备的。当时朱老爹急于寻觅爱女,疏忽了关键人物,没有往诸葛华孔家里去找。哪怕是例行公事般,便路溜一趟也够他吃一壶的。听消息灵通人士讲,他有一表哥先是在州府供职,后辗转来到紫溪县当差,长于推理。常讲拘查心得,深得反侦探之要义。房内粉壁光漫,蛛丝粉尘难觅其踪,哪有单身贵族,刻意求美,以至达到窗明几净、一尘不染的地步?这叫做欲盖弥彰。回衙立刻提审在押的诸葛华孔。”
“提疑凶诸葛华孔上堂。”张县令嚷道。
一会禁子把犯人从大牢中提出,押到彤堂。
“小人见过大人。”诸葛华孔有气无力,眼光呆滞,脸色灰暗。发现公堂上多了一位威猛高大坐在上首的陌生将军。不难看出张县令待之如座上宾,目前乡野传得鼎沸捧至天上的人,莫非真的是他?司马元帅对办案可有一套了。心忖:“县太爷张大人对他毕恭毕敬,一副神圣不可侵犯的大华宝象。看来今天栽在他手里是栽定的了。”
“嘟!手镯何在?”张县令青筋暴涨,一拍喊堂威。
“在,在……”诸葛华孔一惊,嗫嚅道,“在屋里。”
“还有一块玉佩。”亮出崩落玉角。
“传原告朱老爹上堂指认。”张公清了清嗓子道。
“将军,大人,老朽有礼了。”朱明雄老伯上堂匆匆,公堂拜舞。瞧见诸葛华孔在面前,勾起他失女之痛,哽气倒噎,两只眼珠子整个儿被泪水淹浸,成了泪人儿。气氛十分肃杀,红肿的双眼,狠狠瞪着仇人诸葛华孔,口中不住喃喃骂道:“剥皮,千杀,畜生,扁毛,衣冠禽兽。”今有刚正不阿、视民如伤、执法如山的司马虎元帅,看你怎么翻新花样,鼓捣肉丁香;怎么答辩元帅的尖锐问话。
“朱老爹,免礼,起来说话。”张公可怜朱明雄,“给原告看座。这手镯与玉佩认得不?可要瞧仔细了。它对本案判决至关重要。”张县令看他伤心成那样,身体状况也大不如前。以至于连走路都摇摇晃晃,可见痛失爱女对他的打击是致命的。怜悯他老人家,先让朱老伯坐一会,举起镯子与碎玉片让其辨认。
“回禀大人,是邻居诸葛华孔的。玉佩他从小到大佩带从未离身。玉镯一对是诸葛祖传一脉相承之传家宝物。除物件本身的价值外,里面还包含祖辈的精神寄托,传子不传女,怎么贴身之物,传家宝会在大人手里?老朽不懂。”朱大伯接过饰品端详一会大惑不解。
“荒山枯井找到一具无名女尸白骨,其身材修长,玉佩大概是犯人慌乱间遗落的。”张县令询问,“朱老爹,可知爱女身高几何?”
“身材高挑,五尺六寸一分。”不加思索,“难道……”朱老爹暗忖:“无端问起身高来,难道发现的无名女尸?就是我那可怜的丹儿?”心头一阵发跳得紧,双耳能听到心房的怦怦跳动声,两眼含悲,不敢再往下细想。
“与枯井尸骨尺寸一致,实不相瞒。哎——”叹了一声,“早晚要知道的。直说了,令嫒已不在人世了。往者已矣,稍后前去领回爱女尸骨下葬,让死者安息。不过你放心,本县已经基本掌握凶手诸葛华孔的罪证,案破在即。”
“哎呀,我苦命的可怜闺女,本指望老了有个依靠。哪曾想会遇上狼心狗肺的害人精,前世不修呀。诸葛华孔,白眼狼,你小子泯灭人性,不得好死。哑声啦,是吧。还我闺女命来。”朱老爹捶胸顿足,捋起衣袖挥拳照面门打去,打得华孔鼻血喷涌,涕血和泪流。
在场的人无不扼腕叹息,多好的一朵鲜花才十八出头。那是人一生中最美好的一段时光哪。说凋谢就凋零了。朱老伯不住念叨:容貌过于妍丽,不一定是好事。丽质天生,惹来邻居诸葛华孔这条毒蛇。
“朱老爹,你闺女的血不会白流,本县即刻便下终结令,判他大辟之刑……”张公愤然道。
“害人者必为害已命,老天开眼了。”朱老爹眼眼充满愤怒,睛吐火焰,恨不得立时上去把他碎尸万段,抽了他的筋,剥了他的皮。
“华孔罪证齐全,还想抵赖不成?速速招供!”张公怒叱。
“就凭那几块破玩意儿,想定罪也太武断、草率了吧。”不意诸葛华孔狗嘴里崩出欺天理的话来。
“捕头,立即带人抄诸葛华孔家,务必找出手镯与玉佩,证据面前看他还能如何狡辩。”张县令听了朱老爹的话,觉得很有必要在诸葛华孔家刨花花。
捕快风风火火赶往诸葛凶宅。
乒乒乓乓搜查一阵。
在具有浓郁唐代风格的朱色土漆老式柜子里寻找,找出二百文青钱。一块玉佩,略有盈缺。在绵绦床单上,枕头旁摆放着一米色瓷器。捕头拿起放在耳边摇了几下有响声。斜着白粙底的口子,倒出一块方绢。打开层层包掖里面有几文散碎铜币。原来瓷器有一寸五的圆孔。翻箱倒柜一通好找,毫无结果。在茶几脚边意外发现土质疏松。挥锹掘坑三尺,挖出一块腐败现象明显的绸子。里面包裹着一只沾满褐色泥巴的手镯,用手轻轻擦拭,渐渐还原光辉夺目的玉本色,和一条来历不明已然开始霉烂的手链。大喜,镯子及玉佩酷似枯井遗物。
“两位大人,幸不辱命。找到想要的物证。”捕头虎步回来交差。
“诸葛华孔,铁证如山,纵然你的嘴有弹簧之巧也枉然,休想逃脱律法制裁。”张县令拿捏镯成双,玉佩填合上碎片,合丝合缝隙合成圆。
“这,这……”舌头打蔫不争气,急出一身冷汗。
“不招,打四十大板。”清正廉洁的张县令对犯人深恶痛绝,更别提什么衣冠禽兽。
“别打了,我招,我招……”诸葛华孔被摞倒在长方形木櫈子上,才打了十大板,就无心思再扛了。铁证面前,焉能不招?
诸葛华孔机谋算尽,逃不过高张的法网。千万个谨慎,还是在废井弃尸时,一个不留神磕碰掉了玉佩一角。抛瞬间手镯不听使唤,上奔下窜不安份似的,是看不惯恶行,被尸体卡住滑掉玉镯子一只,留在枯井旁。看来冥冥之中,自有定数。以钩藤盖好口子,落荒而逃。上气不接下气的回到家中,习惯性摸一下手,哎呀!镯子没了,玉佩缺角了。夜深人静月如钩,风怒号,累得身麻脚痠眼滚星,身心俱疲无力返取。心道:“待天明之后,再作道理。”若扔掉,左邻右舍人人皆知诸葛华孔有一对祖传的镯子,凭空消失,难于自圆,等于不打自招?真的丢了,哪能不急得下跳上窜?没两日村民周知。一夜不能安睡,只合了一小会眼,便被外面寻找朱丹丹的呼喊喧天声吵醒。东方刚发白,梳洗完毕,胡乱扒了几口冷饭,准备摸回抛尸地点,找回手镯与玉佩缺角销毁罪证。心想:“转出墙角蜗头,避开人群,直奔抛尸枯井。顺利办妥的话,朱丹丹的死,就可以撇清了。”才待开门,邻里一拔接一拔的门前经过,左等右等,等来一身便衣的捕头从天而降,前后封堵。此时他正美滋滋寻思着开门之后,如何抄近路摸回抛尸枯井。不及行动,快役羊坚直奔正门,只得关上。被一脚踹开,诸葛华孔见不是个势,扭头就往后门窜。推开快手一名,沿山路飞跑起来。没逃多远,马快羊坚大哥凌空一跃,来了个饿虎扑食,扑个正着。一向乖舛的他乖乖作了阶下囚。连毁灭证据的机会都不给。不犯案,为何要跑?说明心中有鬼。想起那天被抓一幕,又有铁证在,想抵赖是不成的。
“画押。”张公道。
诸葛华孔涕泪横流地按下手印……
“……谋人害命,罪名成立,本县宣判判处斩刑,退堂。”张县令清了清嗓音道。将案件层层上报刑部,等纶音降下后,执行不题。
堂哥司马虎诛贪官惩恶霸的消息,司马威多多少少听到了一些,心想作为堂弟的我在这方面可不能落在哥后面。这一点是咱哥俩的共性,一样的超迈;一样的高洁。何不来个南北呼应,必要时旗下哥们张蕊,李四好好地配合他高奏除魔正义主旋律,相信哥是不会排外的。
司马虎又开始新的征程,前路漫漫吉凶未卜,挂念百姓有没有受到义军、豪强的骚扰,地方治安咋样。未知贤帅会遇上什么烦心事,如何去化解。欲知后事,且看下回分解。
第四二十三回    堂主假冒县官      荒庙废井浮尸
且说雄师先司马虎一步跨越雄关漫道天险昱岭关。烽火台点燃,传递战火。沿清凉峰,龙塘山南麓曲折前进。高峻险山对峙,连绵起伏。灰褐色的麋鹿头似马,身似驴,蹄似牛,角似鹿,俗称“四不象”是也。健步如飞,鸣叫,尘土飞扬,过后复归沉寂。战地悲歌,灾区如火,岁月如泣,各有一番苦况。
死气交织,悲怆荒凉。忆往昔,当地野猪为患,拱地糟蹋农作物。猎人一手携长枪,一手拿长弓,背挂箭壶,壶盛羽箭,游弋于荒山野岭。一可除害,二可增加口粮,卖了抵居家圈养二、三头羊。运气不错的话,猎杀一头肥硕野猪,一家可享用好多天,卖了可添一笔额外收入,价值等同数头家猪。在大旱之年,群众自发加入狩猎队伍,一时间满山猎人。刚开始还凑和能捕上。千军万马齐挤独木桥,数量迅速减少。不久,便门可罗雀了。
剩下活着的鹿、兔、獐等各种野兽成了惊弓之鸟。一见人,狂奔疾走,惶惶终日。
一开始觉得奇怪,见多了见怪不怪。
地势呈西高东低,西面群山起伏,东部渐渐低平东邻一马平川的杭(嘉)湖平原。
坡度不大,蛇行驿道。一眼可望东西南北巷口。破旧的民房,斑驳的城墙。司马虎元帅带领随从将领与亲兵,开进弹丸小邑唐山县。
唐山属小县。县尹率县丞、主簿及幕宾等在官廨口三百步外,排着两排整齐划一的队伍,恭迎大帅宪驾。
“下官跪请元帅钧安。”龚县令言道。
“幸会,常礼,都起来吧。”司马虎语气平和。
路上龚县令言了不少渴想之甚,县府仪门倚望再三的客套话。
“元帅,已到吃午饭时间,吃顿便饭,粗茶淡饭,颇为简慢,还望赏脸。”县令毕恭毕敬地道。行礼毕,县公上来一手拉住丝缰绳,一手抚着嚼佩环,在前牵马步行。
“贵县客气了,请。”司马虎见县公热情过了头,让虎有点不自在。
“敝县不幸,遭遇百年难遇的大旱,普罗民众的苦更胜从前了。”
“大人说的是。万物生长靠太阳,及水的滋润。兴修水利,惠及百姓,说来容易做的难……贵县有没有受义军袭扰?百姓的温饱工程进程如何?请问大人高姓。”司马虎关心动荡的时局。
“不敢当,免贵姓,下官姓龚。”龚县令受宠若惊,“流言,只是流言当不得真,有待进一步考查。说是一位姓司马的,以前是附马,搞不懂。堂堂驸马爷锦衣玉食,也会参与其中瞎起哄,加入义军队伍。听,听当地百姓讲,好象是元帅的堂弟,冒昧相问可有此事?道听途说,可能其中有误会。”龚公措词委婉。
“龚县令,确有其事,没有误会。他是本帅的堂兄弟,却胜似兄弟。说起来他有恩于本帅。”司马虎不藏私。
龚县令“哎!”了一声:“照此说来,真难为元帅了。那与他对阵敢情不是挺尴尬?”差点惊得下巴颏儿脱臼。
一句“说来也是,说来话长。”司马虎滔滔说了一回,但不言救命,只说他的好。龚县令听了是又惊讶又痛惜。眉头快拧成一个结了。这才明白司马虎为何激流请缨,是有不能言明的苦衷。从另一层面折射出司马虎重情重义、情义金贵、念念不忘堂弟驸马司马威。
“家门不幸,弟弟年少轻狂,不经事,大逆不道,而且言论离经叛道。惭愧、惭愧。他,他可有滋扰贵邑?有的话,先替他谢过。”司马虎赧颜低头。
“元帅,令弟近日总算安份,在境内不曾骚扰百姓。据传言,起因是与圣上钦命的副使牛刚之发生摩擦,中间兴许有点小误会。令弟酗酒发酒疯,与牛刚之手下将领交上手,造成多人伤亡。此后冲突升级,以至发展到不可收拾的地步。还有一种完全相反的声音:说这根本就是个阴谋,是刘恶一手策划,演变而来的。设好套子等人去钻。牛副使,驸马爷,两人不约而同的被刘节度选中,两人都是受害者。如今各地义军风起云涌,有愈演愈烈之势。众贼推选他为头领,自封为反唐上将军。有人说,驸马爷扬言划江而治,继而推翻日薄西山的大唐江山。事实不是这样,以讹传讹,千万别当真。此事闹得满城风雨、妇孺皆知。这其中刘恶节度使管家刘七,心腹古大等人起了推波助澜作用。元帅,将何以自处?”龚县令实话实说,汇总各方之言,“敝县尚未受到大规模骚扰,可这是飙风骤雨来之前的静穆前夜。”停了一位,崩出一句:“下官持的观点与众不同。驸马断然不会干出谋反的事,是古大,刘七等疯狗挑起的。要想深一度调查,一把锁芯开一扇门,只要找到当事人古大其人,就能打开事实真相的大门。换句话说,古占魁是小狗急先锋,而刘恶才是真正的幕后主使。不过他们关系复杂,具体情况不是十分了解。反而同样是受害人之一牛副使,内中情由、前因后果倒比你堂弟了解得深;了解得透。值得寻味的是:两种传言一正一反,要花一番心思去甄别,有个去伪存真的过程。具体怎么着,元帅,才智之士、心如明镜,胸中自有一杆丈量法理之秤。”
司马虎墜镫下了坐骑,丝缰交由县公府下马夫牵住,拉入后院马厩,精心喂草。与龚县令并排而行。穿过大门,便是修葺一新的烜赫廊所。头进是宽敞的厢房,二进过去是正房。每进之间穿插着平铺的绿茵,倒挂的依依垂柳,还有盆景、花坛,给人以绿意盎然、繁花锦簇的感觉。三进便是合成院落的廊房,但见廊道与门首相连,跨出房门便是走廊。廊檐上还挂着晶亮的水珠。旁边是耳房、庑院。每进还有洗衣煮饭,每日汲水用的口子凸出地面的天井。排排皆错落有致、有章可循。华屋广梁,漆柱抱丹,描绘彩画。或木雕人像;或青砖刻虎雕花,无不栩栩如生、呼之欲出,彰显官方驿馆森然气派。
“龚大人,司马威的主力在哪?”司马虎愤恨道,“威弟,哎——恨铁不成钢。”心却道:“龚县令与他人讲述的,有关刁顽弟弟司马威的逸闻,大同小异,照龚县说的令人喜忧参半。一路上冥思苦想,总想不通,驸马司马威与先日判若两人。难道他心系天下胸襟也是装出来的?据我思来,其忠诚是有目共睹、板上钉钉、无庸置疑,绝不是骄揉造作。他也不是假隐士,也做不了。也只有这样才解释得通,符合逻辑的。则牛副使,驸马爷都是被冤枉的。当然不管什么理由,驸马爷走上反唐的道路是愚蠢不可取的。而古大、刘恶之流鸱鸦嗜鼠、鸱目虎吻、道德沦丧,妄想颠覆朝廷,夺我大唐国土,窥视李唐神器。本帅偏不让国贼如意,定护我大唐金瓯无缺。”
“大概在杭州府一带,具体多少兵马不详。自吹十万精兵。望元帅早图良策。”
当前正值晚唐多事之秋,大变革之前夜。中央政权日渐旁落式微,政令不出。种种不祥交织在一起。病态尽显,苟延时日。
歇脚,府吏奉茶,稍事歇息。司马虎品茗,与龚县尹攀谈闲聊间。突然闯进一员彪悍大汉,笑呵呵,抱拳致歉。嘻嘻眉羽朝龚县令舞了几个眼色。只见龚县令作怒于色:
“小弟,这是什么场合?元帅面前,也敢造次?还不过来拜见元帅!”龚县公对汉子怒吼后,转向司马虎,“这是舍弟,年青不谙事,不懂礼数。看在下官面上,饶他擅入之罪。”
“尊县,此本是你府上,亲弟弟会见哥哥,说什么擅入不擅入的。较真,本帅才涉擅入之嫌呢。令弟性情纯真烂漫,本帅觉得他很可爱。”司马虎元帅哈哈大笑。
“哥,不是小弟胡闹,弟有下情上达元帅。”
“元帅,你听听,多大年纪了,还懞然不懂规矩。别人都成家立业了,你还。书生轻狂、书生意气。”龚公责备胞弟。
“龚县令,不妨且听尊弟说说,说不定有甚么灼见赐教。”司马虎很随和。
“就是么。元帅,村夫特来附骥,带契。军中历练,俺哥常说,军中是个大熔炉,是造就英雄的地方。”龚县的小弟躬身道。
小龚的话,可把他的县太爷哥哥气得脸都变色了。超甫却昂然不理侃侃而谈。
“元帅,老童生书读多了,人也变呆了。刀都没摸过,那是你耍得开的吗?去,去,别在这里丢人现眼。”龚县令一惊,离开坐位摸了弟弟的额头一下,“睡觉没睡好,还是昨晚酒喝高了烧坏脑门,脑筋转不过弯?”
“原来哥是担心这个,‘学得文武艺,卖予帝皇家’弟弟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弟弟师从慧云师太,从她那里学得一身好武艺。却无法跟元帅这样的顶尖高手相比。不过杀几个小毛贼,易如割春草科。”
龚县令端着茶具打手势,瞪眼佯装欲掷,意图阻止他再继续丢脸。
“好,倘若你能单手举起门尾的那口大块头石臼过顶,就同意让你给元帅当马夫。”龚县令苦笑。饧眼瞧见石臼,随即给他出了个不大不小的难题,何不拿那玩艺压压他,好让他知难而退。
“哥,这可是你说的,不许反悔。”龚县令弟弟名叫超甫。只见好样的小龚眉飞色舞喜滋滋走到石臼前,连气都没运,号子也喊一个,单只右手握定边缘,拎竹筐子似的在头顶上旋转打圈。他哥心揪着,日旸,怕有个闪失,滑脱手砸下,脑袋成扁饼。连喊:“甫弟,放下,放下,哥服你了,快快放下。这石臼不比枕头、笔杆子,耍不得,耍不得。”超甫闻声,应道:“哥,晓得哩。”谁知,超甫不放下,反而往上一扬扬起老高。抛针绣品似地划出一条抛物线,弧光一闪,连翻了几个跟斗。人突地仰面倒下。龚县令吓得脸都绿了,瞪圆了眼珠子哭叫出声:“哎呀!我的亲娘啊!石臼要是砸下来砸中了弟弟,那是要砸成肉泥的呀。”四脚朝天,用足撑定石臼底面。龚公这才心始宽。牛弟巧秀脚技,转圈改用双足交替,轻松如顶绣花忱头。秀了一把后,用力一蹬,向上腾空而起,一个鲤鱼打挺,左手不偏不离就着石臼边上一迎,接个正中。喜得龚县令不禁鼓掌喝起彩来。
“龚县令,可喜可贺,令弟武艺超群。兄弟两个,一文一武,相得益彰。不知龚县令有何想法,让不让他上前线建功立业?”司马虎心想火线点将也是不错的。
“元帅发话,焉敢违拗?不然,岂不显得下官小心眼,没魄力!甫弟,还不过来谢过元帅?”起座邀宴,“元帅,请入席。”
“龚县令太客气了……”
“超甫见过元帅。”
“超甫,眼前这就给你搭起一个骥足大展、大放异彩、风生水起、足慰平生的大好平台。你先到刘校尉将军那挂职报到,说是本帅叫你来的。表现好,升迁大有机会。下去吧。”
“是。”
龚县尹怒放心花,兴高奇大,小弟超甫终于成才了。之前整天督促他学业,没丝暇晷。唯恐小弟玩劣。不知超甫弟很争气暗暗下了苦心,竟然进速莫名,文武全才,才干远在自己之上。
“尊县,说到哪了?”司马虎搔了一下头皮,憨笑。
“正在酝酿一场大暴动。”
“管不了了!先礼后兵,规劝不成,再兵戎相见。除此之外没有第二条路可走。”司马虎坦诚相告。
“令弟风华绝代、高蹈云天。会朝着设想的步调上运行。元帅,懒言少进,可不行。暂时把不愉快的事情放在一边……”龚县令理解他现在的心情,既是自家兄弟,又恩于己,心结难解,兵戎相见摊上谁,心里定会不好受。
相对简单的宴席,桌面上摆满飞禽走兽、琼脂玉浆、海味山珍、煲羹冷盘,坚果仁类当数山核桃肉第一,是当地名优土特产。此外就是一些平常的普通百姓爱吃的地方特色菜。说甚么一品玉液泛金波,实际上是平民家酴醾旨酿,重酒甘而纯好归口,但后劲大。吃惯了异味奇珍,土得老掉牙的菜,反而别有风味。京师厚味膏粱,外观惟妙惟肖;浙菜清淡,色香味俱全,各有千秋。司马虎手把玉卮饮甘露,香甜清爽,赞不绝口。龚县令心怀忐忑,唯恐怠慢了元帅。司马虎爽朗,龚县令放开心怀。
“小邑有一股黑帮恶势力团伙,杀人如麻、草菅人命。在大旱之年噬血如命,大发国难财。每欲雷厉风行围剿,却事与愿违,不是扑了个空,就是铩羽而归。奈有内奸通风报信,致使计划流产。临时招募一批新人,也同样不管用。常对商户富贾劫杀。强行收取所谓的保护费还是轻的,在县境内商界震动很大,谈帮色变。”龚县令拄筷道。
“此事易办。由麾下将士出马,定能将匪帮一举歼灭,你就等着看收场好戏吧,歹徒离县城远不?”司马虎意得志满、信心百倍。
“在城内一条小巷子里,大约百许人,商人不堪其扰。联合执法,我进匪退;我退匪扰;我追匪逃。是塘栖青龙帮分舵,总舵主名叫马涛,是独臂人。据江湖传言,他的一臂为令弟的杰作。此人诡谲无比,轻功了得,神出鬼没,断臂后苦练武术,功夫精进,是位杀人不眨眼的刽子手。他本人很少在本县活动,大多案子跟他沾不上边。平时在余杭、歙州一带活动。销声匿迹已有一段时间。他胆子也忒大了,魔掌居然伸向官家公主的使女冬梅,原名许小翠,现成了帮主夫人。也同样人间蒸发,估摸小孩已然出生。之所以没露面大概跟丫环有关系。”
龚公不知这罪算小的,看中的人是公主,丫环是顺手牵羊顺便抓获的。
司马虎和蔼可亲。龚县令心中没有压抑,一番鬯谈:“邑内青龙帮骨干分子屈指可数,只有几位核心人物,其余皆为地痞流氓、无赖恶棍。因分舵香堂堂主武艺超群,连武功最好的捕头也接不了三十招,故而不可一世。行踪诡秘,常夜郎自大,叫嚣境内捕快没一人是他的对手,忘了自己姓怎么写,狂忘之极。每次行动,事前预先睬点,然后倾巢而出。掠夺财宝无数,商人叫苦不迭。一听到青龙帮三个字,知道辛辛苦苦赚来的钱币要打水漂,会被瘟疫拿走。知名商人曾联名群商群告青龙分舵,想摘除社会上的这棵毒瘤,谈何容易?只见动作,不见效果。真的很讽刺人。”
“这还了得!简直目无国法、目无法纪。扫黑打黑零容忍。”司马虎金刚怒目,愤满胸膛。
“更为可恨的是,围剿之后,竟然为泻愤打主意打到下官头上来了。去年腊月望日子时,来了一伙强盗,声东击西,先是在后院放了一把火,引开捕快。飞贼乘机潜入下官办公内室藏印官署,偷走官印。好一场大火,风助火威,火烧连营,火龙迅速冲向同一条街道的百姓民居,共烧毁十多间房屋,殃及平民,不得已受灾户暂时栖居县衙东庑小屋,造成一段时间与民杂居的窘局。匪徒事先筛选预备一份名单,搜罗巨商富贾罪名多款,并压了宝印。私造官袍,官帽,袍笏登场。私闯富豪宅祗,百般找茬,哪个富人能不挑出点毛病来?勒索钱财,富人当然是破财消灾。那一个富户之惨烈哟,真的达到了敲骨吸髓地步。事后发现是如假包换的帮众。胆大妄为、无法无天,气死下官了,害得下官差点丢官去职。后来追回印绶,但此事是个未了局。用楠木私刻印章,不时跳出来,恶意索取,商人真假难辨。通都大邑润州丹阳郡,上峰浙江西道节度使派专员调查取证,是青龙帮妖孽所为。查明原委,虽罪不在己,但失职之罪难逃。念下官为官勤勉,任上留用,停俸三月。”龚县令向大帅大倒苦水,“衙役里有内鬼,甫一行动内线通风,哎!人到楼空。”
“如今无人知道有此计划,出其不意直捣巢穴。吕将军,有劳赶往邻近的县份于潜,知会县令大起三班捕房衙役,跟随捕头火速赶至小巷,务必人赃俱获,本帅等你的好消息。”司马虎想来个突击抓人。
“是。”吕浩杰将军欣然领命而去。
“闪开!”吕将军率领捕快,飞临贼穴。
“干嘛?干嘛?将军有什么了不起的?将军就可随便打人吗?我们又没犯法,动手打人不算,还擅闯民宅?要打劫啦。”看门狗故意嚷嚷,张胆明目缠着吕浩杰不放。实是变相打暗号,通知里面的同人赶紧逃跑。
“看门人没资格跟爷讲话。闪开!不然连你一块绑缚。”吕将军火起,一把拎住往后牵引,一跐,不想用力过猛,翻了一个三百六十度觔斗。鼻,嘴,牙龈等多处出血。眼皮起了个青包。吓得不轻,愣柯乎,有话想说却不敢说。吕浩杰虎眼一瞪,阍者身子一缩,“给我团团围定,连只燕子也别让他飞走。”
“上,谁要是放走恶魔,提脑袋来见。”封锁前后各门,踹开大门,没响动,不对劲。把三进三弄全溜一遍,连只野鸟也没见着,更别说大活人了。
奇了怪了,难道他们飞上贝阙月宫去了?吕将军十分纳闷。出其不意,他处抽调精干捕快,无通风报信之虞。怎么就没人了?群狼都躲到哪里去了?无论从时间,还是突击进度上看,都不可能来得及转移地点。如此推测,他们尚在里面,只是不知藏身何处,找出要花一番脑筋。要不就是刚才看门狗大声嚷嚷,惊动了教派歹徒。也有手脚慢的呀,不可能一霎时间就跑精光。也许跑的跑,躲的躲。
“你,快去报告元帅这边具体情况。”吕将军百思不解,“捕头,再搜查一次。不妨在石壁上,地面上找找看看。或许会有暗道,暗门发现;或许干脆躲进储藏食物的地窖里。遇到可疑状况立即报告,听明白了没有?”
“听明白了,吕将军。”校尉道。
挨门逐户重新搜索过去。
“禀报将军,这边没有。”一公差道。
“禀告吕将军,这边也没有发现异常。”又一衙差道。
“将军,一书房内有地下通道,高四尺,宽三尺五寸,要不要进去瞧瞧?”一慢班民壮小伙小跑过来汇报。
“走,点上火把,抄家伙,准备投入战斗。”吕将军拔出随身佩剑,“小心暗箭。”
吕将军随身跟进。偌大书房,五尺高的柜子,隔出许多槅层,中间摆着五花八门的书籍。经史子集、无所不包。房屋内有装璜考究的梳妆台,镜子擦得锃亮飞光;深红色的太师椅,精美绝伦;宽长的书桌,干净明亮;暗紫色的木制大花床,雕刻着花花草草,虫鱼鸟兽,高挂锦秀围幔,四角各悬吊一只彩布缝制修花饰的香囊;空心装有弹子的铃铛暗垂艳彩,串定帷幔。另有大红圆桌一张。摆放锦盒一个,内存上等好茶。素瓷八只。瓷釉叠子八个。桌旁摆放着八只方形虎脚朱色櫈子,无不簇新精美坚实耐用。有老竹精制湘妃椅一张,或坐或躺,皆爽身怡人。墙上悬挂几副名家书画,要么遒劲有力,具霸王雄风;要么纤细巧秀,飘逸循风,飞絮细语。文雅舒适,窗明几净,冷香浮晓月。不难看出这房屋主人是青龙帮分舵舵主。大字不识一箩筐,搞一书屋雅轩,分明是摆酷充门面,做一回假学究。表露平时一惯明火执仗的歹徒,有他虚伪静心的一面。
外面艳阳高照,室内宽敞明亮,不意暗道黑漆漆一片。点着火把一照,头这篸一伸。哗,温差忒大,阴森森寒气逼人。里外冰火两重。鱼贯而入。大约行走一百多步到了尽头,洞直通于小山麓背面。洞口在山坳里,四周苍松翠柏,萦青意照、藤蔓缠结。隐蔽性良好。就是土生土长,常在山脚边行走的柴夫,也不知其存在。
原来司马虎名声在外,是断狱高手。黑帮分子一合计,加强防卫预警意识。守门人,担当起第一层警戒岗哨,有事大声喧哗,独特的暗号。另在墙上蜗角等处二十四小时放哨,明梢,暗哨齐用上。干嘛要高声嚷嚷?分明是发起撤退令。通知同人,纷纷外逃暂避风头。
“元帅,连只带毛的鸟影也没见着,让小厮给跑了,咋办?”吕将军将前后经过作了简单汇报。
“真想抓他其实也不难。”司马虎道。
“计将安出?”
吕将军陪同司马虎在殷红大圆案桌上一瞅,注视泡着绿茶的精美素瓷,茶叶半浮,一摸尚有余温。这说明他们刚走不走。
“煮回锅肉。”司马虎附在吕将军耳边嘀咕,“一次没煮熟再煮一次,这招屡试不爽。相信这次也不例外。”
“估计这招管用。敌人麻痹大意警惕性降低时猝然出招,饶他奸比小鬼,做梦也想不到咱们会唱这一出。嘿,有好戏看哟。驽马恋栈豆,虽然敌人十分狡猾,但他们才智平庸。这么好的一处华宇广梁高屋居家住着舒适,换作一般人都是很难舍弃的。连我也会流连忘返。”
“这叫兵不厌诈。连这些小泥鳅都收拾不了,何以统率三军对抗刘恶的千军万马?”司马虎自信地道。
“元帅,这群恶狼甚是奸滑,非比寻常,很不简单。嗅觉比狗还敏锐,本以为神兵天降,好比瓮中捉鳖。谁曾想又让他从眼皮底下逃走了,实在可恨?”龚县令每每想起行踪飘忽毒比犲狼的歹徒,就按捺不住心中熊熊燃烧的怒火。
“表面上敌人全身而退,其实不然,异类也就这么点能耐,除了逃还是逃。除此试想他们又能崩出啥子来?有本帅坐镇指挥,黑帮覆灭是迟早的事。”司马虎交锋后看出青龙帮破绽。黑帮虽然猖獗,但恶人毕竟做贼心虚,稍有风吹草动,脑门紧念一字诀“逃”实属正常。
一路上龚县令叽叽喳喳饶舌子不休。念叨不知接到多少举报。可青龙帮耳目众多,分布于街头巷尾,混杂于各行各业。一有消息,飞鸽传书剑未出鞘,早已作鸟兽散。今日此行正应了龚县令之言:妖邪神出鬼没。
一回到大堂,令书吏抽调出相关商人告黑帮瞒心昧己害人的案件。司马虎一看,触目惊心,吓了一跳。好比是“臭婆娘的裹脚——又臭又长”
一桩桩,一件件,经商人的辛苦血汗钱,转眼血本无归,回到起点站。蚀本还算轻的。重者家破人亡、妻离子散、骨肉分离。也有债台高筑的,为偿还债务倾家荡产,卖儿鬻女,几代人跟着受苦。甚者灭门,如此悲情种种,不胜凡几。司马威也曾劝过青龙帮帮主马涛卖刀买犊,朴实做人。
“太猖狂了,眼里根本没有王法。社会上这棵毒瘤一天不摘除,平人一日不得安宁。不把他连根拔起,司马誓不为人。”司马虎奋然拍案而起、义愤填膺道,“倒要瞧瞧,这帮小子还能蹦跶几天。到时本帅逼他们连本带利,双倍子息从嘴里吐出来。”
看着一沓沓无声的血泪控诉书,愁眉锁眼锁心秋,独个闷苦,圆眼布满血丝。
“两位大老爷,草民上山砍柴,路过一荒凉的破败庙宇,口渴难耐,欲找点水喝。发现一荒井,井边杂草萋萋,不由自主上前一看。我的天哪,飘浮着一具女尸,头发散,衣裳凌乱,粉红的外衣格外扎眼。小的吓得不轻,三魂出窍,六魄移位,连滚带爬跑回。柴也顾不上挑。惊魂未定。心想那可怜的女子,豆蔻年华、娉娉袅袅,才刚上枝头,花朵就凋谢了。报与官府让青天大老爷查去。反正一担柴,也值不了几个钱,人命关天,于是小的报案来了。”柴夫心湖异位,眼瞪得铃铛大,扑哧扑哧地眨动,眼角还挂着厚厚的泪屎,脸皮仍青着。
“柴农,先喘口气儿,劳举报者在前带路,一探究竟。”龚县令和蔼可亲、一派和气,“抛尸地点在何处?”
穷酸的柴夫腰间系一条麻绳,代替裤腰带。满头是汗,手摸了一把,咽干舌燥。眨皱巴巴的眼皮,似乎是口渴得甚。司马虎命人拿携带式茶葫芦壸给他,拧开木盖子,咕咚咕咚猛灌了几口。美美地哎了一声,饮完甘露,一摸嘴巴,甚是甘爽,从头舒服到脚。
“在城南三里的荒废寺庙里,孩提时还香火缭绕。现在已少有人问津。世事沧桑,变化实在太快了,转眼已物是人非。除了刮风下雨,谁也不愿踏进满目荒凉、灰暗恐怖的庙子一步。”
出南城门,绕过低矮山冈,丹枫树,粉红色宽落叶,针叶林,随风漫飞飘扬。凛凛寒气袭扰路人。断垣残壁,碎瓦朽木,充斥其间。蛛网密布,成了蜘蛛,蛇虫蚁的乐园。劲风损落叶,掠起三分余积尘,连忙捏起鼻子掩袂遮挡半闭眼球。片刻外套长衫灰蒙蒙的,掸了掸灰土。柴夫带司马虎一行到了荒井边,扭脸捏鼻别过身去,不愿再目睹遇难者之惨状。伸手一指,“喏,女尸就在这废井里,个体纤弱,红颜薄命啊。大人,不好意思,小的胆小,远远瞅着就是了。如果没别的事,挑柴去也,告辞。”抱拳道。
“叨扰,不送。记住近段日子,不要远行,要随传随到,案子还要劳柴夫费心。”龚县令别过头来一脸严肃,道,“封锁现场,外围设立警戒线。闲杂人等未经许可,不得擅入,否则扣你们三个月薪俸。顺便在三丈外搭起凉棚,遮风挡雨,停放尸体。专等苦主认领死尸。”龚县令下令保护好现状,一半严肃,一半开玩笑地道。
“大人,您放一百个心,小的们俸禄是不会被扣的。上有高堂,下有娇妻小儿,还等着发薪金度日呢。”捕头信心十足。
捕快地位低下,没有工资,靠领**伙食补贴“工食银”维持生计,相当于一顿中午便饭。拘押犯人时,家人唠嗑攀关系,劳烦公差照顾。常有额外贶赠。财主尤盛。
“你,下去,负责打捞尸体。”龚县令一指身旁的捕快。
捕快麻利的沿着石罅下去,坚实的绳子,系在女尸重心腰腹部。上边差吏用力,从臭水里打捞上来,一股呛人恶臭,立马散开。井里漂浮死蛇、猫、鼠等腐败动物尸体。肮脏污秽,以及厚厚一层杂物碎屑、枝蔓。与之前香炉氤氲,钟鸣漏尽繁华时节,深井冒清泉水清澈见底游鱼自得不可同日而语。
“元帅,县太爷,好象下面还有一具死尸。”绑尸的捕快松了口气,再往井里一瞟,“哇!”差点儿惊叫起来。
“什么?没搞错吧。犯人也忒残忍了,一干就宰杀两个。这年头人心不古、世风日下。哎,长此以往,穷人的日子更难过了。”司马虎感慨万端。
捕快任劳任怨再次井下作业。
“是一具男尸。男性尸体已经开始腐烂,被害时间明显比女子早。”捕快憋住嘴,屏住呼吸。死尸恶臭弥漫,呛鼻,令人窒息,一阵恶心不由想吐,上来后吐故纳新,美美吸了口新鲜空气。
“老仵作。”龚县令口教。
“小人在。”
“书吏笔墨侍候。”
“是。”文书小吏打开纸,手持羊毫,毛笔产地湖州(乌程)吴兴郡。
“验尸开始,男大约三十来岁。身长五尺九寸,腰围三尺三寸五分。扎紫金色幞头巾,一袭青色长衫,光鲜清华,脚穿坚实耐磨的厚底皂靴,估计为商人富贾。腹股沟有一寸宽伤口,深五寸,无外翻,大概为短剑,匕首之类锋利凶器所伤。脸色苍白,系流血过多所致。由于搬动,腐败后的男尸,口鼻流出淡红色血水。据腐烂程度看,结合季节,时间跨度,大约在二天以上,三天以内。女尸根据手臂及脸面等体貌特征,推断年龄在十七、八岁之间。身长五尺六寸九分半,腰围三尺一寸八分强。项颈部有一细深交叉于后脖颈,不对称勒痕,没入肉内,最深约一寸以上,粗略估计为细铁丝类既坚韧又绵软之物所伤。下手狠毒,猛拉后伤及喉管致死。皮肤外表完好无弹性,身体僵硬。抛尸时间为昨天夜晚或黄昏前后。”
“幕宾何在?”龚县令扭过头来朝幕僚喊道。
“小人在。”师爷大声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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