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邱田伸手接过之后,一张一张地翻阅了起来,直到将最后一张也看完了,他才冷冷地笑了笑,偷瞄了余华和郁蕾一眼,说道:“总有一些人就是喜欢‘不到黄河不死心,不见棺材不落泪’,唉......这能怎么办呢!”叶洛手上敲击着键盘,嘴上则有意无意地说道:“若是真到了黄河能死心,真见了棺材也会落泪的,那还是有药可救的,我们也很愿意施救。但最怕的就是那些不思悔改还死不回头的人,这种人就是给了再好的补救机会,大概也不会懂得珍惜的。”
余华和郁蕾在一旁只听得头皮阵阵发麻,心里也直发毛,即使不用想也能知道叶洛和邱田这是在用话点他们俩呢。俩人不敢抬头,暗搓搓地用眼角的余光对望了一眼,又偷偷地瞄了一下叶洛和邱田。却见这二人的目光也正瞟向他们,赶忙双双回避,心里的忐忑也一下子浮现在了不断抽动的眉宇之间。
叶洛给邱田使了个眼色,又扬了扬脖,邱田会意地站起身,拿起了桌上的打印材料,缓步走到余华和郁蕾的身后,背着手俯下身子,心平气和地说道:“两位应该也认识我吧,你们可以叫我邱警官。我想请问两位,你们需不需要再考虑一下?尤其是对刚才自己说的那些话,有没有什么想要修正的地方?现在进行补充说明还来得及。要是等我们拿出证据来,那性质可能就稍稍有那么一点儿不一样咯。”
余华有些颤颤巍巍地伸出双手,拿起桌上的杯子,一口气喝掉了半杯水,随即深呼吸了两口,定了定神,缓缓地说道:“邱警官,你有话就直说吧。我和老婆已经把整件事情的事实经过都讲了,你们信与不信,我们都没有什么再需要补充说明的了。如果你和叶警官要是有什么新的发现,不妨就跟我们夫妻俩分享一下吧。”
这一番话,余华看似说得镇定自若,邱田却一眼便察觉到了他的心虚。于是,一改之前和风细雨的口气,毫不客气地将材料甩在他们俩面前,踱着方步,淡淡地说道:“给了你们坦白的机会,你们却非要学死鸭子,是吧?行啊!别以为嘴硬,我们就拿你们没办法了,证据现在就摆在你们的面前。”
他停下了脚步,侧身看向余华,说道:“根据南京警方所提供的这几份资料显示,你余华的通话记录和信息记录,在被余玲玲挂断电话之后,一直到她出事,你都再未拨打过一个电话给她,并且连一条短消息都没有。OK,在电话接通的状态下,余玲玲没有说话,我就当你刚才所言非虚言,每个人对女儿突然在电话那头不说话的反应可能有所不同。可是,电话突然之间挂断,作为父亲还能如此镇定,不但不打回去问明女儿的情况,甚是连一条短信都不发,你的心还真是够宽的呀!不过,我很奇怪的是,在郁蕾的通话记录里,却有着三条你的通话信息,第一条和第三条是用手机打的,偏偏中间第二条是用固定电话打的。那你为什么会突然换用固定电话呢?我想理由应该很简单,因为那个时候,你的手机还占着线,余玲玲那时尚未挂断电话,而你也恰好正在偷听她和顾秦邡的对话吧。是以你的第二通打给郁蕾的电话,拨出去的时间与余玲玲挂断手机通话的时间几乎是紧挨着的。你从你的手机里听见了顾秦邡发现余玲玲的手机还在通话中的讯息,便赶紧用座机给郁蕾的手机打了过去,目的恐怕是想要跟郁蕾确认些什么吧?至于,到底确认的是什么,呵呵......我估计你恐怕是想问一下她是不是已经见到了余玲玲,还有余玲玲又是否仍安然无恙,对吗?”
也没等余华给出答复,邱田又继续说道:“另外,南京警方同时还发来了几段监控视频,在这几段监控视频里,有一段是拍摄到了顾秦邡和余玲玲在一起的画面。可是,不凑巧的是,在这段画面里居然还有着一个似曾相识的身影。郁蕾,你需不需要看一下这段视频,然后帮忙回忆一下当时的情形呢?”
叶洛非常地配合,缓缓地将他的笔记本电脑转了个向,屏幕正对着余华和郁蕾。余华只瞥了一眼,视线便立刻又收了回来。郁蕾则更是一直低着头,闭着两眼,目光由始至终就不敢望向电脑屏幕。
他们俩的反应在叶洛和邱田的预料之中,这也是叶洛与邱田希望看到的样子,纵使郁蕾再想装聋作哑、蒙混过关,余华再能巧言令色、巧舌如簧,在铁一般的事实面前,也由不得他们不承认。
邱田双掌一拍,略微提高了嗓门,进一步逼问道:“郁蕾,都到了这个时候了,就别再学鸵鸟啦!视而不见是没有用的。那个女人怎么看都是你吧?来吧,说说为什么你会出现在画面里呗。”
郁蕾咬着嘴唇,眼皮不停地弹动了好一阵才缓缓地张开,微微地抬起头,忽有些如释重负地笑了两声,释然地说道:“没错,画面里的那个女人就是我,我当时的确就在他们俩的附近看着他们。”
见郁蕾终于肯开口了,叶洛和邱田的心里也算是松了口气。叶洛将电脑转了回来,开始做记录。邱田则回到原位上坐了下来,俩人都期待着事件的内幕能被还原,案件的真相也能由此揭开。
“我老公给我打的第一通电话,大概是在那之前一个小时左右。他在电话里告诉我,早在中午的时候,他便收到一条放款通知的短信。起初,他并没有当回事,以为只是普通的垃圾短信而已。然而,仅仅过了不到两个小时,他又接连收到两条短信,这两条短信里不但将他的个人信息写得一清二楚,就连家庭成员的基本情况也都一并添上了。他这才想到了玲玲的班主任曾跟我们提过玲玲最近好像急需用钱,而且还联络到了网上的某家做贷款的公司。玲玲之前就曾盗用过我的身份信息,所以他立刻就感觉这一次可能十有八九也和玲玲有关。他打电话告诉我之后,希望我能去接玲玲放学,旁敲侧击地跟玲玲谈一谈。所以,我就跟单位同事说我要出去办点儿事,然后就立即赶去了玲玲的学校。只是,我出发的时间已经晚了,等我人到那儿时,玲玲已经离开了。我给他打了个电话,把情况告诉他,接着就照着玲玲平时放学回家最常走的路线,一边拨打玲玲的手机,一边找了过去,结果......就像你们在监控视频里看到的那样。玲玲和那个姓顾的男人见面的全过程,我都看在眼里了。”
邱田追问道:“既然你看见了,为什么不直接将玲玲带离,反而一直在原地注视呢?这不合常理吧?”
郁蕾蹙眉低叹了一声,回道:“我本来是想上去将玲玲直接带走的,只是听到玲玲说又要问人借钱,心里就是一颤,火气不知道怎么得就上来了。所以就躲在一旁,想听听她到底又要借多少钱,打算干什么用。也想看看那个姓顾的男人到底是怎么骗她的。其实,我的手机里到现在还留着一小段当时他们俩对话的视频,我也没想到这傻孩子是想还钱给我们。”
她沉默了一会儿,慢慢地望向叶洛,冷冷地说道:“叶警官,我不知道你是从哪里听来的姓顾的劝我女儿的话......呵呵,但我肯定你听到的内容绝对和我看到的是两个版本。那个人面兽心的东西根本就没有你想的那么好心,他又怎么可能会安慰我的女儿?我承认你昨晚对我的部分推测没错,我的确是在后来打给我女儿的电话里,对她说了不少的气话和重话。可是,我之所以会那么口无遮拦,完全是因为那个姓顾的关系!我是没听见他具体跟我女儿说了什么,因为那个时候,我老公给我打了第二通电话,一来是说他联络过女儿,想要问问她最近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麻烦,也顺便告知女儿,妈妈正在去接她;二来也是由于通话中途,电话里突然没了女儿的声响,他以为是我找到了女儿,女儿正和我讲话才忘了和他还在通话中。可他等了一会儿之后,觉得不太放心,才用座机打电话给我和我确认是否已和女儿会合。我也因为要接他的电话,所以后面没能听清那个姓顾的到底是怎么恐吓我女儿的。不过,我敢肯定他绝对没说什么好话!因为我的眼睛一直盯着我女儿,她那副委屈的神态,惊慌的表情,那能是你所说的被劝慰过的样子吗?而且,我的女儿才多大岁数,她怎么可能会有轻生的念头,她懂什么叫生与死?这简直就是一派胡言!分明就是他威胁了我女儿,还在到处颠倒是非黑白!要不是因为他,我女儿的思想和情绪就不会受到影响,也根本不会遇上意外,不可能发生那起车祸!他就是一个人渣!是间接杀害我女儿的凶手!他也该死!”
“能不能别说了!”余华铁青着脸,喝止了郁蕾。从他看向郁蕾那幽怨的眼神中,叶洛和邱田仿佛感受到了几许带着爱恨交织的痛苦。似心疼,似悲伤;似愤怒,似迷惘;似无助,似惆怅;似担忧,似癫狂。面对妻子刚才的那一番陈述,他的反应怎么看都既有着一种身处十字街头的彷徨,又有着一种如临大敌的紧张。
叶洛有些失神地看着桌面,舌头来回地舔舐着他的上嘴唇,并没有回应郁蕾的话。反倒是邱田,兴致颇为高昂地反问郁蕾道:“既然你如此深爱自己的女儿,并且已经看出了她的不对劲,那为什么在顾秦邡离开之后,你依然还是没有出来见她,而仅仅只是给她打了个电话呢?”
郁蕾沉默了,她那红润的眼眶,紧咬的牙关和握紧的双拳,无一不说明了内心的纠结。对于邱田的质疑,她无法作答,那宛如灵魂般的拷问,一直是她心头无法拔除的刺。她最大的苦楚就在于当时的冲动,以至于做了一个令她懊悔终身的决定。
“和我打完电话之后,她知道女儿平时就一人回家惯了,认为不会有问题,于是就决定去追那个姓顾的。她说想要痛骂姓顾的一顿,还想要拉他去派出所,更想要警察把他抓起来。可惜,人家上了小汽车,一溜烟地走了,她只能干跺脚。等回过头来,再想去找女儿,女儿已经走远了。我很清楚她的脾气,所以我思来想去,还是觉得不怎么踏实,便又给她打去了电话。只不过,我做梦也没有想到,这一个电话竟然给了我的是这辈子里最大的一则噩耗。”
邱田没有想到,郁蕾不曾开口,余华竟然会主动搭腔。于是瞪着眼,观察了余华好一阵。只见余华面不改色、神情自若、气息从容,因而基本可以相信他所说的话想必不会是谎言。但是与此同时,邱田也对曾一直妄图对其和叶洛虚与委蛇的余华有了突然开始积极配合起来的反常举动,感到稍有一些纳闷。
更让他没有想到的是,郁蕾突然脸色一变,瞪着一双杏目,怒视着余华,愤恨地大声说道:“哼!就只是我一个人觉得玲玲单独回家没有问题吗?你当时不也是这么想的吗?我想跟着那个姓顾的,你不是也没有反对吗?我可记得你非但没有阻拦我,好像还希望我能够找到他们的老巢再去报警吧?怎么啦?现在反倒说得好像是我一个人的责任似的?你就可以什么后果都不用承担了,是吧?余华,我告诉你,你休想!玲玲的死,这辈子我都不会原谅你的!”
邱田被郁蕾那突如其来的激动给整懵圈了,叶洛却是微微地漏出了一丝旁人难以察觉也难以理解的笑容。只有余华看似最为正常,他略显憋屈地说道:“唉,我没有那个意思,你能不能别总是胡思乱想啊?我什么时候有过要撇清自己关系的念头了?你自己说说吧,自从玲玲死后,我对你到底怎么样?是不是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我就怕你会想起伤心事,然后变得神经兮兮的。平时你在家里讲话口无遮拦的也就算了,可这里是什么地方?是警察局!你可不可以说话时稍微注意一点儿?”
“噢,是吗?你觉得我神经兮兮?我口无遮拦?如果的确像你说的这样,那你真的应该要烧高香来感谢我的守口如瓶!感激我的拒不交代了!否则,我们也许早就来警察局报到了哟!”
郁蕾的这一通连珠炮式的回呛,不但吓傻了余华,更是让邱田惊的目瞪口呆,也让叶洛的心头一震。
为了不让已然躁动不安的余华给郁蕾使眼色,邱田站到了他们俩中间,接着忙不迭地说道:“郁蕾,既然你把话都说到这儿了,那就将你守口如瓶和拒不交代的事情好好地谈一下吧!”
郁蕾也察觉到了自己的失言,眼珠子滴溜乱转了好几下,才尴尬而又地回道:“我说什么了?我的意思是我没有跟南京警方如实坦白玲玲冒用我们的身份借钱的事,怕警察会要我们去配合调查!我辜负了警察的一番好意,可我也不过只是想维护女儿的名声,同时不想再给自己家里添麻烦罢了!”
邱田明知道郁蕾在说谎,无非是想要欲盖弥彰,可是也只有干着急,却拿她毫无办法。扭头看看松了一口气的余华,邱田的心中真是又窝火又失望。
郁蕾慢悠悠地喝了口水,平心静气地说道:“两位警官,关于我女儿的事情,我真的不想再谈了。麻烦你们也稍许体谅一下我们做父母的心情,别再揭旧疮疤了。还有,你们把我们抓进来,怀疑我们夫妻俩是什么投毒杀人案的凶手,这更是荒唐了。你们有什么证据吗?有什么权利关押我们?我现在正式提出我的合理诉求,我必须要找律师!”
余华不适时宜地帮腔道:“我老婆说的没错,你们也扣留了我们有二十四小时了吧?据我所知,根据《刑事诉讼法》第一百一十七条的规定,传唤、拘传持续的时间不得超过二十四小时,你们身为警察,不会不知道吧?”
邱田越看这夫妻俩就越觉着来气,他没好气地对余华回道:“看来预先还做了不少功课,那你又知不知道,根据《警察法》第九条的规定,在特殊情况下,经县级以上的公安机关批准,留置时间可以延长至四十八小时,并还应当留有盘问记录。你们俩现在牵扯到了市里正在抓的一件大案,这个情况足够特殊了吧?所以,还得继续麻烦两位留一阵子。就算是有什么不满,也只能请你们多多担待了。”
余华无奈地笑了笑,说道:“没关系,也不差这一天。我们能配合的当然会尽力配合,只是希望别给我们俩按一个莫须有的罪名就好。”
邱田再也忍耐不住了,他一拍桌子,喝道:“余华,你胡说什么!我们是人民警察,不会随便冤枉一个好人,也不会轻易放过一个罪犯!”
话音落下的同时,大审讯室里也一下子安静了下来。余华认怂地捂了捂自己的嘴,不再开口多言。郁蕾也很识相地耷拉下脑袋,无聊地摩擦起了自己的十根手指。
叶洛伸了伸懒腰,又扩了扩胸,随后满足地“哎哟”了一声,起身对邱田说道:“邱田,你来这儿坐下吧,接着替我做问询记录,让我来跟他们聊几句吧。”
邱田无可奈何地接手了叶洛刚才的工作,叶洛则缓缓地走到房门口,一只手支撑着门板,一只手摸着后脑勺的头发,慢条斯理地说道:“首先,我想问个问题。你们俩知道为什么房间一定得要有门吗?因为人都需要有安全感。国家会设立法律制度,那正是为了确保每个公民的安全需求。而我们这些做警察的,说到底就是为了带给人们安全需求最基本的保障。这是我们的责任和使命,我们的存在就是为了要尽量去避免或减少那些‘莫须有’的发生,这一点得请你们务必相信。好了,说完这个,那接下来我们还是继续聊聊正题吧。”
叶洛回过身,走到邱田跟前,遂问余华和郁蕾道:“你们俩应该是这位邱警官带回来的吧?专案组也应该对你们进行过问话了。我之前看过他们的问询记录,似乎并没有任何一位警官提到过‘投毒案’,更没有‘投毒杀人’的字样,甚至就连‘毒’这个字都不曾出现过。”
他又问邱田道:“邱田,请问你有跟他们夫妻俩说过被害人的死因吗?”
邱田回道:“我们在抓捕其中一名犯罪嫌疑人的过程中,发现这个人就躲在他们俩的家里,而且他们俩也与死者在某种程度上有一定的关联,所以才会将这二人带回来协助调查。我还没有具体说明过细节,因为负责审案的是专案组的人,我只是恰好配合他们一块儿去抓人而已。”
叶洛“嗯”了一声,似在自言自语道:“也就是说,其实他们俩并不清楚被带进来的具体原因,也没有人向他们提及过,那就很奇怪了......”
他转而向郁蕾,悠悠地说道:“郁蕾,刚才我分明听到你说我们把你们夫妻俩抓进来,是因为怀疑你们是投毒杀人案的凶手?我就想请问,从案发到你们被带进来,不过十多个小时,新闻都来不及发布,你是怎么知道被害人死于中毒,是谁告诉你的?还是你有什么未卜先知的能力却没有告诉我们?”
郁蕾整个人都变得僵硬了,就连一向沉着的余华也愣了老半天,才呆呆地望向郁蕾,目光中尽是对她“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怨气。
邱田又一次来了精神,乐呵呵地看着余华和郁蕾,就像是在欣赏一出即将上演的好戏。可是,叶洛却偏偏让无法猜透,他并没有就这个问题对郁蕾穷追猛打,反而坐了下来,看起了手机。
四人沉默了片刻,余华忽然干笑了一声,说道:“叶警官,难道你忘了?投毒杀人案的事情,是你告诉我们的。昨晚你不分青红皂白,非要说我老婆利用了李颂国去杀人,难道你忘了?”
叶洛迅速地放下了手机,微笑着拍了拍手,说道:“哎哟,余华啊!你知不知道,我就在等你反驳我。不错,我昨晚的确说过你老婆利用李颂国去替她杀人。可是,我并不记得自己有提过杀人是采用了下毒的方式。难道说你跟你老婆一样,也有着某种神秘的力量吗?”
余华好似被人当头一棒,原本以为找到了一个可以为郁蕾开脱的理由,却不想反而中了叶洛的诱敌之计,刨坑把自己埋里头了。他心里不住地大呼“糟糕”,更是自觉后悔莫及。
然而这一次,叶洛并没有像刚才对待郁蕾那样,反而紧咬着余华不放。他犀利地说道:“既然你谈到了昨晚的事,那我就接着昨晚的事继续说。昨晚在我说你老婆借刀杀人,并痛骂她之后,你还记得你说了什么吗?不记得没关系,我可以提醒你,你当时说要我别再刺激她了。”
余华颤抖着嗓音,回道:“我是这么说的,有什么不对吗?我担心我老婆的心里会......”话到此处,他突然把嘴闭上,不再往下说了。脸上的惊慌失措更是胜于之前,脑门上也已经布满了米粒大小的汗珠。
“怎么了?为什么不再往下说了呢?看来是你自己也察觉到这句话的问题所在了。妻子若是遭人无端指责,甚至于被污蔑名誉,被损害清白,身为家人中关系最为亲密的丈夫,其本能的第一反应都会是为妻子争辩,为妻子正名。更何况,现在还是一个执法的警察认定了你妻子杀了人,你这么能说会道又疼爱妻子的一个人,难道不应该是据理力争,拼了命地为她洗刷被‘诽谤’以及被‘中伤’的冤屈吗?而你却脱口而出的是要我别再刺激她,并且在那之后,你也丝毫没有想要再做任何辩解的打算,这又是为什么呢?因为你的潜意识里就压根儿很明确我并没有造谣生事,这一切的指控都是事实,人的本能反应往往是最直接也是最诚实的。”
听完叶洛的分析,余华就像是一个泄了气的皮球,蔫儿在了椅子上。他想要辩驳的心思依然没有死,但是可用于辩驳的词句却怎么也理不顺了。这时的他才完全看明白,早在昨晚开始,叶洛就在给他们夫妻二人下套了,而且还是一个大大的套。会从他们不设防的女儿的意外说起,其实根本就是一个与他们套近乎的幌子,目的只在于剖析他们的作案动机,并将他们逐步引向事先就已预埋好的伏笔之中。
“唉,这个世界本就不会有绝对的公正,所以才更需要我们来维持好相对的公正。你们夫妻二人原来也算是受害人,可是为了求得内心的公正而去报复他人,反而击碎了别人本该拥有的公正,同时也是置我们这些维持相对公正的警察以无用之地。如此这般的损人不利己,你们又是何苦来得呢?‘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没有人能雁过无声、水过无痕,更没有人能不用为自己犯的错负责任。余华、郁蕾,我由衷地希望你们别再执迷不悟了。就连余玲玲都能知道为自己的行为悔过,你们俩还有什么理由在剥夺了他人的生命之后,依旧继续逃脱呢?”
叶洛的这番话确实是发自肺腑,对于余华和郁蕾,他的确表有深深地同情,毕竟这二人的女儿,一个尚在花朵期的孩子,她那鲜活的生命就这样断送在了含苞待放之前。一场意外的车祸只是终结的结果,而究其根本的原因,却是在这个现实的花花世界下所暴露出的社会弊端。既让人感到惋惜的无奈,又令人心生斥责的唏嘘。
余华已是呆若木鸡,郁蕾更是魂不附体。大审讯室里也就唯有邱田一人,还是一副意兴盎然的样子,仍然高度关注着余华和郁蕾夫妇,期待他们能够低头认罪伏法的精彩场面呈现于眼前。
叶洛撸了撸自己的脸,又咳了两声,清了清嗓子,接着默默地给自己倒了杯水,背对着众人喝了起来。虽然看不见他此刻脸上的表情,但任谁都能从他时不时地抽两下鼻子的声响中,感受到他心头上笼罩的阵阵哀伤。
郁蕾紧绷着脸,双目噙着泪,缓缓地抬起头。先是微微地侧过身来,瞧了一眼余华,随即又特意挑起眉,看了看叶洛。她的眼光让人捉摸不透,既像是在观察和确认着什么,又像是在权衡和比较着什么。
房间里再度陷入度鸦雀无声,但是与前一次有所不同的是,这一回似乎每一个人都在有意无意间期盼着有人能够率先打破这个僵局。
可是,令他们没有想到的是,打破僵局的并非是他们中的任何一个,而是一阵急促的敲门声。邱田赶紧起身开了门,而门口站着的是却他昨日最不希望见到的人。
江光磊表情严肃地朝着大审讯室里头看了看,目光在余华和郁蕾的身上驻留了一阵,随后才对邱田和颜悦色地说道:“邱田啊,你先出来一下吧,去我的办公室,我有些话想要跟你说。”
邱田扭头看了看叶洛,叶洛下意识地点了点头,邱田立刻笑了笑,脱口而出道:“记得好戏别急着开台,我很快就回来!”
房门被暂时离开的邱田拉上了,可是不一会儿却又被江光磊推开了。他缓步走到叶洛的跟前,微笑着说道:“叶洛,这些天辛苦你了,我可听说你一早就来这儿了。现在怎么样?爆炸案有进展了吗?”
叶洛刚要回答,江光磊却又郑重其事地说道:“虽然查案的具体实施工作不是由我亲自去落实,可是我要是没记错的话,这两个人好像是由专案组带回来的,应该也是投毒案的涉案嫌疑人吧?唉......叶洛啊,我知道你很关注投毒案,我也并不是要打击你破案的积极性。只不过,队里的每个人都有自己需要负责的一摊事务。如果你不愿意调查爆炸案,而想要进专案组的话,我可以去跟宋队说一声,然后把你也安排进来,这完全没有问题。但是在此之前,你必须还要恪尽职守你的本分,做好你该做的事情才行。你是个当刑警的好苗子,千万别辜负了宋队跟我对你的一番信任呐!”
对于江光磊的这番话,叶洛立刻便想做出解释。然而,江光磊却似乎并不想听,也没给予解释的机会,反倒是转过身,冲着余华和郁蕾又瞧了两眼,随后继续对叶洛说道:“他们俩要是与你负责的爆炸案无关的话,还是交由专案组来审吧,我已经通知他们过来带人了。你想要进行并案处理的想法,我和宋队目前还在研究,等我们有了结论再说吧。”
说完,他不经意地叹了口气,举起一只握拳的手,轻轻地敲了几下脑门,又摸了摸嘴部,显得颇有些无奈的样子,默然地走出了大审讯室,也未再把门关上。
叶洛呆呆地怔了老半天之后,看见专案组的同事已站在门外守候,他的脑海中这才忽然回想起了他与邱田从南京出差回来时,邱田在火车站南广场上同他讲过的那一席话:查案时最好悠着点,千万要小心,别功高盖主,风头要留给站在风口上的人出。看今天江光磊的态度,听他话里话外的意思,叶洛不禁思量,莫不是真的如邱田所说的那样,是自己无意间阻挡了他的升官发财之路,不小心抢走了他的战功彪炳之机吗?
不敢去细想,也真的不愿意往深层次里去想。叶洛侧过脸,眨了眨有些湿润的眼睛,委屈地仰起头,吐纳了两口,随后扭脸对余华和郁蕾恳切地说道:“不想给自己的孩子抹黑,那做父母的就必须要能够自身站得直、行得端。否则,非但对不起自己,也一样对不起家人。还是谢谢两位的再次配合,接下来会有别的同事来找你们问话。”
叶洛将桌上散乱着的资料理了理,顺手夹在胳肢窝下,抱上自己的笔记本电脑,心情有些失落和沮丧地往门口走去。当他走到门口时,仿佛听见郁蕾喊了一声“叶警官”。只是,待他回头再看时,却只看见郁蕾面虽朝着门的方向,但是表情却晦涩难懂,眼神更是四下游离。而她身旁的余华却是把头快埋到了胸口,像是忽然变得心事重重,一副倍感压力的样子。
这让叶洛隐隐地感觉到有一些古怪,他本想要再做询问,却硬是被专案组的几位同事给请了出来。叶洛心有不甘,却也不好意思再作逗留,只得带着满腹的疑惑,悻悻地离开了。
才回到办公桌前把东西放下,就听见不远处传来了邱田的声音:“哎,你怎么回来了?已经审完了吗?难道他们都招了?我才把属于我的案子拿回来的这么点儿功夫,你那边就解决了?那好像也太快了点儿吧?”
叶洛幽幽地叹息了一声,双手摁着桌子,慢慢地起身说道:“我先出去透透气,一会儿回来再说吧。”
看着叶洛一脸的闷闷不乐,又无精打采、垂头丧气地走出了办公区,邱田知道一定没什么好事发生。他赶忙把手里厚重的材料随手往自己的办公桌上一搁,扭头便追了出去。
在楼道口,邱田截住了正要下楼的叶洛,开门见山地问道:“叶洛,出什么事了?我等不到你回来再谈,我们是搭档,你也别瞒着我,你看你的脸上像打了霜似的。我离开大审讯室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
叶洛瞧了瞧邱田,却并没有打算停下脚步,也没有想要回答的意思。邱田见叶洛不愿开口,想着他多半是不方便在这里讲,于是又说道:“我知道了,你是不是觉得在这里跟我谈,恐怕人言可畏,多有不便,那咱们就出去说呗!”
他立刻给叶洛让开了路,继而又跟着一块儿下了楼。他的心里已拿定了主意,只要叶洛不开口说清楚缘由,他就会这么一直跟着走。
去的还是那条小街,叶洛依旧寻找着最优惠的店铺。邱田来来回回跟的心里直痒痒,忍不住说道:“叶洛,能不能别再费事了?你想要吃什么,我来请客好了。不就区区一顿早点嘛,最多也就是便宜几块钱的事情,你至于这么货比三家吗?”
叶洛没有搭理邱田,直到找到他认为最满意一家店铺,这才站定下来,买了两份,随后递给邱田一份,说道:“昨晚跟你爸闹矛盾,今天又来得这么早,我估计你应该也还没吃东西吧?快拿着吧。”
邱田腼腆地笑了笑,有些不好意思地接过叶洛递给他的早点,客气地回了句“谢谢”。叶洛并未在意,嘴里一边吃着,一边解释道:“我说程大少爷,你是真没有尝过穷途末路的滋味,更没有体验过什么叫做家破人亡。别说是这几块钱了,哪怕就是只有几毛钱、几分钱,对于曾经走投无路过的人来说,都有可能会是救命的。”
看着邱田那似懂非懂的表情以及眼神里透着的几分难以置信,叶洛摇了摇头,淡淡地笑道:“唉,算了,我就知道说了你也未必能够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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