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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林人尽皆知,寒林山庄不仅仅是林家住宅,还是武林盟主的处所,有什么大事向来都会在寒林山庄商议。自从山庄建起,一百多年来俱是如此,但是今天这次又跟以往大大不同,这次江湖上有头有脸的人物聚集于此,不是为了家国大事,不是为了武林变乱,而是为了商讨一个刚满一个月的孩子的去向。偏偏今天的仪式还像以前一样隆重,诸人的神色还是一样的庄重严肃,衬得这件事更加滑稽可笑。历来都是在山庄正殿前面的空地上设席,众人各抒己见。不仅林长风夫妇仍坐主席,商吴裴三人跟曾洪湛也依旧是上次满月酒宴时的位次,只是陈光慈并未到场,便把他的席位留出来,不再赘述。除这几人最为出名外,剩余的便是各大门派的掌门,各地名震一方的高手,也不再一一介绍,总之也是场面宏大。略一客套之后,商启明就开口了:“诸位今日前来,都是为了同一件事的。前两日云和玉空两位真人一齐现世,预言林盟主的儿子面带不详,将来一定会掀起武林浩劫。本来这是盟主的家事,我们不宜插手,不过这也关乎到武林的未来。承蒙诸位抬爱,老夫既然已做了这四大世家之首,这件事就不能不管了。若是这孩子真是天降灾星,以后出了事谁也担待不起,不如早点未雨绸缪的好。希望盟主今日就给众人一个答复,尽早将孩子送往正一教。”因着人多口杂,商启明说话时微微运了内力,声如洪钟,教人听了都不禁为之一凛,足见其功力之深。 不过众人听商启明这一番话,心中都是敞亮,他一介屠夫出身,现在说起话来却一套一套的,想必早就在底下准备好了,今日不逼他林长风送走孩子是不会善罢甘休的。有些小门小户向来巴结商启明,如今都纷纷按耐不住,想要开口附和,只是不知其他诸人的意见,相互窃窃私语,没人敢率先说话。
见场面闹了一小会,曾洪湛轻咳一声,朗声说道:“商大侠此言甚是,敝派掌门玉空真人临走时就托付贫道留意林小少爷入正一教的事。万望盟主夫妇不要以爱子为念,当以整个武林为重,早日决断才是正途。”
吴绍源心中冷笑一声,世人皆知他曾洪湛是商启明的大舅子,如今慌忙为他说话也不知避嫌,当下运足内力,朗声开口:“我看曾掌教此话不妥,当日玉空真人也说过婴孩也无事,三岁前送来便可,今日诸位何必如此苦苦相逼。”
听到这儿,众人又是一阵议论纷纷。商启明冷哼一声,便把下头的议论声全都盖了过去:“玉空真人是如此说了,但他也说了长痛不如短痛。说句不好听的,这孩子留着便是个祸害,不知道以后会妨着谁,尽早送走的好。”
众人听了都不禁摇头,这话委实有点难听,莫钰鑫的脸色更是登时就白了。便有人上来打圆场:“商大侠这话虽说不大好听,不过倒也在理,盟主还是尽早决定的好。”、“不错,话糙理不糙,这件事还是得快刀斩乱麻,省的节外生枝。”这一唱一和的正是号称“临安二常”的常溪、常容两兄弟,他二人以拳脚功夫见长,平日并不见明显地依附于何人,其实正代表了武林大多数人的意见,他们俩一说完,众人都是纷纷附和。
莫钰鑫听了,心中凉了大半,开口道:“寒儿太小了,我实在……实在是舍不得他。再过一月余就是年关,起码也要等开了春暖和了才好啊。”
吴绍源连忙接过话:“不错,不说孩子还这么小,就是留下过个节也是人之常情,何必急于这一时——”
商启明转着铁球,打断吴绍源的话:“哼,夜长梦多,谁知道过了年还有什么事?尽早送走尽早清净,反正过个二十五年又送回来了。”这话说的倒是轻巧,他倒是不想想二十五年岂是说说就过去的?众人又是议论纷纷,争执不下。
裴宗颐见两种言论争执不休,心知现在便是自己开口做这个和事老最好的时机了。便高声说道:“诸位静一静,我有一言要讲。”众人果真静下来看着裴宗颐,这孩子什么时候走只怕就看他的态度了。裴宗颐清了清嗓子,说道:“商大哥的话不无道理,这孩子毕竟事关武林命运,不可不慎重。只是——”
本来吴绍源听到他前面的话,心都凉了,谁知他又蹦出个“只是”来,料想只怕还有转机,连忙问道:“只是什么,裴大侠不妨直说。”
裴宗颐面色不变,继续说:“只是孩子确实太小,莫夫人一片爱子之心不可无视,让孩子过了年关再送走不迟。”众人又是一片哗然,裴宗颐继续道:“但过了年可就要立马送走,不能再多耽搁了。”
商启明本来还想反对,但看众人神色颇为认同裴宗颐的话,倒是不好再张口,冷哼两声也就作罢。吴绍源感叹裴宗颐这人实在圆滑,两面都不得罪,不过他这话滴水不漏,没有什么错处,故而也闭口不言。因为今天这件事牵扯到自己的儿子,林长风从一开始就打定了主意不开口,见众人已经商量妥当,叹了口气:“既然如此,就按裴大侠说的办吧。我夫妻二人定不会食言,今日便商讨到这里吧。”说完就扶着夫人退回后殿,众人见此状也都各自散去。
转眼就到了年关,寒林山庄也同别处一样张灯结彩,山庄内诸人都是强颜欢笑,装作无事。只有莫钰鑫天天陪在儿子身边,恨不得时时刻刻都要抱着,若是哪一天不留意奶娘把孩子抱走了,她就急的团团转,好像生怕别人会趁自己不注意偷偷把自己的儿子送走。林长风看在眼里,也是难过,劝了几次不见好转,索性由着她去了。二十九号这一天,寒林山庄内已经挂上了红灯笼,不管诸人心中怎样,表面上也都是高兴的样子。林长风便觉得夫人不大对劲,这两天虽说还是天天腻着孩子,但是神情明显不大一样,害怕要出什么事。果然到了这一天晚上吃饭时,久等莫钰鑫也不出来,唤来她的贴身侍女梅姐来也是支支吾吾。林长风心知不妙,果然不一会就有丫鬟禀告说夫人跟小少爷一齐不见了。林长风暗叫一声不好,便立即追了出门。纵然林长风内力深厚,轻功也在夫人之上,不过天色暗了,一时竟然找不到莫钰鑫,不由得急出了一身的冷汗。像无头苍蝇般疾奔了半天,好容易冷静下来,料想夫人抱着孩子必不会太快,应该还在这附近。思来想去,突然想起寒林山庄十里外有一座城隍庙,说不定莫钰鑫会在那歇脚。想到此便发足狂奔,不多时就来到了城隍庙外。
不出林长风所料,莫钰鑫果然在此,林长风赶来时,她正要继续赶路,刚低头出门便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不用细看就知道丈夫已经追来了,抬头时已是两道泪痕。林长风见状,无奈地叹口气:“夫人这个样子,是要到哪去啊?”
莫钰鑫擦擦眼泪,抱着孩子昂头道:“我先去济南找我哥哥,若是他不肯收留我们,大不了我们娘俩就浪迹天涯,总之我的孩子是灾星也好,魔头也罢,我都不会让他离开我。”
林长风颤声说道:“鑫妹,你是一走了之,叫我可怎么办啊?你叫为夫还如何立足啊?”
莫钰鑫听了,忍不住放声大哭:“风哥,我也是没有办法啊。”
林长风揽过妻子,二人相拥而泣,场面好不凄惨。好一会儿二人才止住哭泣,林长风凄然开口:“夫人,既然事已至此,我也不当什么劳什子武林盟主了。我们一家三口就此隐姓埋名、退隐江湖,大不了不教寒儿武功,哪怕他老老实实做个庄稼汉也不妨,我这就跟你们一齐走吧。”他说此话颇显激动,显然是动了感情,这时莫钰鑫反倒冷静下来:“风哥,是我鲁莽了。以后这话可别再提了,我知你心中抱负,如今四大世家明里暗里争斗不休,你若是不做武林盟主,江湖上哪还能得片刻安宁?我这就跟你回去,就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好了。”
林长风反问:“那寒儿呢?他怎么办?”
莫钰鑫又忍不住流下泪来:“罢了罢了,这都是他的命数如此,我俩能做的都做了,剩下的就看他自己造化吧。大不了过了元宵送他走便是。”
林长风接过孩子,又安慰夫人一番,他二人这才回寒林山庄。等回了家,二人还免不了解释,是莫钰鑫抱着孩子出去透透气儿,忘了时间,闹出来这么大的误会。至于实情嘛,众人心里明镜似的,也没人开口再提。总之一切照旧,还是强作高高兴兴地过节。到了三十晚上这一天,两口子坐在正厅守岁,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闲扯,梅姐把孩子抱来庭上。这话题就自然而然转到孩子身上,梅姐看着小莫寒,忍不住眼就弯成了个月牙:“我看小少爷白白嫩嫩的,别看现在是个圆脸,随老爷的多些。长大肯定随夫人,也是个小美人脸。不是我偏心,虽说小孩子长得都差不多,可是小少爷就是比别人家的孩子好看。要我看这小少爷,没有一处不标致的,就连这痣,哼,我看也好看得不得了。”
莫钰鑫听到后来,怕这梅姐再说出来什么不着调的话,惹人不愉快,连忙把话头岔开:“这几日我老想起来怀着寒儿时候的事,不知道老爷还记得吗?我记得刚怀上寒儿的时候,我们就商量该起什么名字,本来想让这孩子名炽,字莫寒。谁知到后来老爷说我们习武之人,没必要沾染那些文人的俗气,索性弃了炽字,只叫林莫寒。”
林长风笑着应和,又突然想到,幸亏当时决定只叫一个名字,若是没有舍了字,按规矩男子应在二十岁成年的加冠礼上取字。寒儿二十五岁才能回家,加冠礼肯定是不可能的。思想至此,心里又是不大好受,只怕夫人也想到这一点,连忙强作欢颜,把这话头又揭了过去。
这一年总算是这么过了,莫钰鑫一直与梅姐忙活着准备小莫寒的衣物用品,光是小棉袄,小虎头鞋就做了不下三套,还想着把孩子直到长大的换洗衣物都给准备好。林长风劝了几次,说曾洪湛那里已经疏通过,准许寒林山庄的人每隔三个月去送一次东西,不用这么费事准备以后的物品。莫钰鑫仍是停不下来,二人每天忙前忙后,生怕孩子以后哪受了委屈,林长风索性不再管了,整日整日地呆在书房里,除了吴绍源常来探望也不见其他外人。
日子就这么一天一天过去,转眼就过了元宵节。林长风本来还担心莫钰鑫会临时变卦不让儿子走,谁承想元宵节第二天一大早,莫钰鑫就早早就收拾好了,连马车都提前备了。林长风知道这是夫人不想让他俩落得个娇惯孩子、因私废公的名声,说来也是为了自己的脸面,因此强装出个不在意的样子来,全是为了自己。心里又是感激又是敬佩,再看妻子时又不禁多了几份爱意。二人用过饭就着梅姐带着孩子坐上了马车,因着刚下了一场雪到现在还没消,地上有一层薄薄的冰,马车行的不快,直到约莫临近十点才到了正一教所在的天目山。下了马车就看见曾洪湛带着两个小道士山脚下等候,三人站在雪地中,身后俱是白茫茫一片,有如仙境。林长风护着夫人,莫钰鑫抱着孩子来到三人面前,曾洪湛先是合手施了一礼,款款道:“福生无量天尊,林大侠、林夫人,小道在此已经恭候多时了。”
林长风忙代夫人回了礼:“劳烦道长,犬子以后就托付给道长了。”
莫钰鑫在一旁就把孩子递给曾洪湛,说来也怪,这孩子向来乖巧,没怎么哭过,就算饿了渴了也不过哇哇两声便罢,见了生人也不惧,任谁抱都是笑呵呵的。可今天刚到曾洪湛怀中就嚎啕大哭,凭他怎么哄也不行。莫钰鑫耳听儿子哇哇大哭,只觉得心肠都要给他哭碎了,不觉也眼中含泪,伸出手想接回孩子又觉不妥,一双手悬在半空,伸出去也不是收回来也不是。林长风见状,忙揽住妻子,向后摆了摆手,梅姐就托着一个大包裹上前,一个小道士近前接了。林长风便向曾洪湛道别,这曾洪湛见孩子哭闹不止,也是尴尬,早弄了一个大红脸,见林长风道别,忙简单回了礼,就抱着孩子并两个小道士上山去了。
他们抱着孩子是渐渐走远了,林莫二人还站在山脚下目送,直到他们的身影消失在山间,再也看不见了,还能隐隐约约听到孩子的哭声。这时莫钰鑫才终于忍不住,哭倒在林长风怀里:“风哥,你听寒儿哭得这么伤心,我……我这为娘的心里可怎么能好过啊。”林长风也是心中悲戚,劝慰夫人几句,夫妻俩又在雪地里站了是好大一会儿,才相互依着回去。
再看曾洪湛那一边,小莫寒啼哭不止,他早就不耐烦了,低声咒骂起来。他身后两个小道士,一个十二三岁左右,另一个只有七八岁光景,那个稍大点的刚才接了包裹正捧着,稍小的见状就上前说:“掌教,不如让我试试吧。”曾洪湛瞥他一眼,把孩子递给了他,也不知是为什么,小莫寒到了这小道士怀中,哄了一会哭声越来越小,最后倒还真不哭了。曾洪湛看他一眼,这小道士连忙开口:“弟子俗家有两个小妹妹,我弟弟很小就夭折了,姐姐也早嫁了出去,这两个妹妹都归我管,以前经常抱她们,哄孩子倒还有点经验。”若是旁人听了,都会想这孩子家境贫寒,兄弟姊妹五人,小小年纪若不是被逼无奈,怎么会舍了家人来这山上当道士?真是苦了他了。只是曾洪湛从小就生在锦衣玉食之家,心肠又硬,怎会怜惜这穷人的苦楚,斜瞄他一眼,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这小道士回话:“弟子张建诚。”
曾洪湛点点头道:“那以后就由你照看这小孩吧。”
张建诚低头答应了,又抱着小莫寒退到后面。曾洪湛又扭头去问那十二三岁的小道士:“你呢?你叫什么?”
那小道士抱着包裹也是低头回话:“回掌教,弟子陆嘉杰。”
曾洪湛嗯了一声,指指张建诚:“那以后你就跟他一起吧。”
“是,弟子知道了。”
三人踩着雪,慢慢上了山,带着孩子就进了正一教所在的道观——玄明观。此时的小莫寒还不知道,这一进山,再下来时就已经是十八年后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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