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六章海上生明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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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室山下,邻水竹亭,一个月白僧衣的和尚和一个雪白长衫的俊逸少年对坐饮茶,白衣少年恍若天上谪仙人,风姿俊逸,挑不出一丝瑕疵,僧人也是一等一的俊郎明媚,眼蕴苍生万物,手中念珠转动,身上似乎流淌着丝丝佛光。易雪扬烫好茶碗,为慧能先倒了一杯茶,然后才给自己倒上,远远一嗅便扑鼻茶香,是上好的云顶乌蒙,采自蜀中乌蒙山顶,一年之中采茶的时节也有讲究,明前茶是贡品,谷雨茶为上等,立夏茶是下等。一日之中采茶的时辰也有规矩,须是清晨,不可见日,晨则夜露未晞,茶芽湿润,见日则为阳气所薄。
这云顶乌蒙尤为珍贵,十亩茶园才能采出一两不到的茶叶,便是天下权宦,三品以下连见一眼的资格都没有,更别提品尝了,三品以上便是偶然得有,却是看得比黄金更贵重。
易雪扬以少室山后冷泉煮茶,茶香四溢,引得彩蝶起舞、黄鹂啼唱,微风轻拂,茶烟袅袅,更衬得竹亭里的两人像是天上走来。
易雪扬浅尝辄止,正襟危坐,不同于萧墨平日里的慵懒闲坐,他更是端庄得体,俨然翩翩公子,无可挑剔,问道:“雪扬有一问,想请教师兄。”
“施主请讲,小僧自然知无不言。”慧能宝相端庄,气度不凡。
易雪扬道:“请问师兄,何为大喜?”
慧能想了想,说:“假如易施主喜欢的人,她也喜欢你,便是大喜。”
易雪扬继续问道:“那何为大悲呢?”
“假如!”这次,慧能不假思索,佛心澄澈,一如往常。
易雪扬神色有些黯淡,手中茶碗拿起,又轻轻放下。
慧能开解道:“佛说:人有八苦,生苦,老苦,病苦,死苦,怨憎会苦,爱别离苦,求不得苦,五蕴炽盛苦。施主眼中求不得是苦,但旁人眼中爱别离之苦却更甚,施主眼中怨憎会是苦,但在旁人眼中,病与死之苦却是天人之隔,再不复得见,岂不是比施主苦上百倍。”
不知是慧能含沙射影,还是随口无意,易雪扬听完这话心里更加阻塞,他平日里也读佛经,对于佛理也知晓一二,道:“众生皆苦,起心动念,无非是罪,不得随心所欲,所以皆苦;发菩提心,行菩萨道时,则可见诸法如幻,即见自性。”
慧能宝相**,袈裟轻轻被风吹动,满脸悲悯,道:“众生皆苦,万相本无,万物皆是虚幻,无欲则无求。”
易雪扬又问:“佛家讲无欲无求,那众佛子心之所念便是早登极乐,立地成佛,这算不算执念、贪念?”
慧能摇头,道:“施主错了,贪念是贪这世间一切,执念是执于世间一切,而真正能成佛的人心中四大皆空,空的不是世间的酒色财气,而是地水火风,是一切业障,成佛与否只是顺其自然,不为成佛而成佛,这才是真佛,佛者,本心也。迦叶尊者见佛祖拈花,他一笑而成佛,佛祖拈花,众菩萨罗汉都在思考佛祖的深意,而只有尊者悟的空性,无妄想,以观照故。”
“谢师兄解惑!”易雪扬双手合十,行了个佛家弟子的礼仪。
我见众生皆无意,为卿一人动凡心。
——
还是三月中,大理国,洱海碧波荡漾,皓月当空,点苍山像是被笼上了一层薄纱,望月台上,一个绝美的紫衣女子长袖翩飞,剑花点点,起先如清风拂面,继而似江河倒卷,一个绝美的宫装夫人来到她身后,也不作声,只静静看着,月华如水,轻轻柔柔落在两个绝美女子身上。
那紫衣女子手里的剑法本该是刚柔并蓄,但是她今日却使得越来越快,反其道而行之,大有一剑扫尽心中阴翳的果决,使完一套剑法,呼吸略有些急促,此时才发现那宫装妇人站在身后,急忙稳了稳心神,上前深深一礼,唤了声:“母亲!”
紫衣女子轻纱漫舞,容色倾城,如同天界御风而来,这人世间再难找出一张比这更清丽脱俗的脸来。
宫装夫人也是绝美的,虽然人到中年,但是不显丝毫老态,更多了几分成熟的韵味,她神色冷漠,言语中透露着责备,道:“自从北边回来,你的心一日比一日乱,你往常不会这样的,早知道就不该答应你,让你去见那个混账东西。”
“我……”紫衣女子眼神黯了下去,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你有了喜欢的人?”很突兀的问道,“是萧墨?”
紫衣女子俏脸绯红,似一朵盛开的牡丹,美艳动人,没有否认,便是默认了。
“这世上的男人,皆是负心薄幸,越是超凡脱俗越是变本加厉,你不是一直想见你的父亲吗?见过之后如何作想?不过是空有一副臭皮囊的衣冠禽兽罢了!”绝美宫装妇人与她形貌气质极不相符,破口大骂。
南宫紫馨低头不语。
宫装妇人心软了些,终究是自己女儿,平息了些怒火,问道:“你能让他心里有你?”
南宫紫馨过了许久才摇头。
“你能让他心里只装下你一个人?”这个问题似乎比上一个更为严苛,南宫紫馨自然是摇头。
宫装妇人正是二十多年前名满天下的挽夕遥。
二十多年前的江湖,风云荟萃,为首的便是四大高手、两大仙子,四高手自然是谪仙南宫羽、人魔龙若辰、刀神钟天罡、剑圣易水寒,两大仙子指的是女剑仙叶紫凝、碧游宫少宫主挽夕遥,这六人无论是武功还是才情都凌驾于整座江湖之上。
但是后来,叶紫凝退出江湖,嫁入深宫,最后悄无声息的死去,人魔被囚禁地牢十几年,刀神剑圣失踪,从此断了音讯,江湖常引以为一大憾事,仅剩的两人,一个谪仙南宫羽高居北燕南院大王,已是庙堂中人,不问江湖事,一个挽夕遥自囚于碧游宫中,十几年来未踏下点苍山半步,似乎也与江湖失了联系。
时光荏苒,二十载弹指一挥,那六个少年高手的盖代风华依稀还在眼前,那一辈人被六人压得喘不过气的日子似乎还是昨日,但是早物是人非,新的一辈人杰脱颖而出,重新在江湖中崭露头角,更胜前人。
“那你在坚持些什么?”宫装妇人挽夕遥问道。
南宫紫馨望着洱海与天空交接的地方升起的一轮明月,道:“这辈子我去过很多地方,最美丽最温暖的却是那连绵雪山的一个小洞,这辈子我吃过无数的珍馐美味,最好吃的不过是他亲手为我剥的松子,这辈子穿过锦绣罗衫,最暖的却是他为我盖上的那一袭氅袍。我知道,那天便是一个乞丐躺倒在那儿,只要还有一口气,他也是会救的。”
都说我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可是你的身上有烟火气,从此我喜欢上了人间。
挽夕遥没有再问,与女儿并肩站在望月台,看着海天相接处升起的明月。
这当真是海上生明月,一轮皎洁的圆月就这么缓缓从水面升起,水天相接处波光粼粼,像是被人盖上了一层如雪一般的薄纱,风吹浪声、水鸟啼鸣,更衬得万籁俱寂,洱海海水散发着朦胧的光晕。
下关风吹上关花,洱海月照苍山雪,这是天下闻名的十景之一,亲眼得见,方信此言非虚,只是南宫紫馨已经在这望月台看了很多年了,突然想着要是他有朝一日也能来这里看看,是不是也挺好的。
清风缱绻,吹乱南宫紫馨的长发,裙裾微动,更显得空灵遗世,仙子一般。
夜色漫漫,明月皎皎。
——
汴梁城外已然草长莺飞,一棵大树的枝桠上,斜靠着一个白衣女子,头枕在粗壮的树干上,一条腿悬在半空前后晃动,一条腿弓在枝干上,浅蓝色的眸子如一泓清泉,素洁的长裙不染尘垢,容色绝美,举世无双。
凤舞手中拿着一个香囊,散发着淡淡的药香,雪白的香囊上用墨色丝线绣着“玄卿”二字,那是他的表字,凤舞小心翼翼拿在手中,弯弯的眉眼间都掩抑不住喜悦,浅蓝色的眸子都有了光彩。
又到了蛇虫出没的时节了,他最怕蛇了,给他准备一个驱蛇虫的香囊,这样他就不怕了,不过还是怕些好,这样就有理由留在他身边了。
一个十四五岁的布衣少年兜着几个野果子小跑着来到树下,昂起头道:“师傅,附近只找到这些野果子,要不将就吃些?”
少年眼神坚毅,脸庞如刀削一般棱角分明,皮肤有些黝黑,算不得俊俏,只能说模样端正罢了,只是一眼看去,便能感受到那一股子倔强。
凤舞偏过头,嫌弃的看了看兜子里那些还略显青涩的果子,顿时没了胃口,感叹道:“徒儿啊,吃这件事情,如何将就得呢?唉……要是他在该多好,哪里用为吃的事情发愁。走,师傅带你去城里吃好东西去!”
“可是……师傅,咱们兜里可是一文钱都没有啊!”布衣少年有些为难,前几天在洛州,师傅带着自己去一家大酒楼吃饭,吃完之后一抹嘴,冲他使了个眼色,意思是分头跑,城外会合,哪想到师傅施展轻功一跺脚就跑了,留下自己在酒楼被七八个伙计围住,若不是那掌柜还算好心让自己刷了一天的碗抵债,否则早被押送官府了。
凤舞长袖一甩,翻身而下,长裙飘逸,如仙子一般,便是布衣少年都看呆了。
凤舞落地之后拍了拍他的脑袋,道:“师傅难道没与你说过,当年和某人混迹姑苏的时候,仅凭一袋石子就赢回了十几两银子,放心,有师傅在,饿不着你。”
背负双手,往前走去,布衣少年不肯全信这个时而靠谱时而没谱的师傅,拿起一个野果咬了一口,小跑着跟了上去。
“要相信师傅,留着点肚子,不然一桌子山珍海味你可无福消受!”
布衣少年充耳不闻,自顾自啃着野果,山珍海味?但凡心里有点数就不会去奢望这东西。
布衣少年一边跟上凤舞,一边问道:“师傅,你一直提的那个人是谁啊?而我们要去哪里啊?”
“这事儿啊,那可是孩子没娘,说来话长咯……”
手搭凉棚,微眯着眼睛望着远处的汴梁城,心中想道:这半年,我去过很多地方,独自一人从冬天一直走到夏天,我见过了数不清的面容,却没有找到我最想看到的那张脸,喝过了数不尽的美酒,但不是与你喝,都是如白水一般寡淡。
五月将至,卿可缓缓至矣!
——
金陵皇城的神英台,身穿明黄龙袍的皇帝正在和一个两鬓花白的儒生下棋,大内总管董清平随侍身后,那儒生身穿皂色长衫,簪着一根白玉簪子,细髯三寸,面容清癯,任谁看到都会觉得这是一个饱学的读书人。
自从慈庆宫一事之后,皇帝衰颓了不少,鬓边生出几根白发,面容也清瘦了许多,时不时还会轻咳几声,偶尔引得剧烈咳嗽,董清平伺候的时候也提心吊胆,端茶递水、轻抚后背,生怕皇帝陛下有个闪失,今年以来,整个太医署随时都有人轮值,不离皇上十丈之外,这惹得皇帝极为不快,真把他当摇摇欲坠的老人了。
所幸今天天气不错,皇帝也身体也比往日好了些,倒没怎么咳了,伺候在身后的董清平这才放心了些。
只是那皂衣儒生眉头紧锁,差点没破口大骂,阴阳怪气地说道:“陛下,幸亏萧墨的棋品没随您,以后您要下棋,找宫里其他人去,和您下一次棋我这白头发就要多冒出几根,老臣没几年活头了,还请陛下开恩才是。”董清平在皇帝背后偷笑不止。
皇帝抬头瞥了他一眼,道:“朕的儿子不随我,随谁啊?”
皂衣儒生正是名满天下的大国手,天下围棋第一人尤屹然,皮笑肉不笑地说道:“萧墨自十二岁起,便只要我让八子,之后每年减一子,陛下这一大把年纪了,却连个孩子都不如,张口就要饶十二子。这也就罢了,但您倒是恪守这落子无悔、起手无回的规矩啊,这一局棋不过才下百来手,您已经悔了二十多手棋了,要不让董公公帮您宣召一个大人来下完这局棋?或是移驾后宫与某个妃子重新摆一局也行,请恕臣下棋力笨拙,不堪与陛下手谈。”
董清平立在皇帝身后,只是笑笑,不敢说话,皇帝陛下可是这宫里出了名的臭棋篓子,棋下得臭也就罢了,还爱悔棋,这满朝的大臣除了几个溜须拍马的,没几个愿意和他下的,不为别的,心里憋屈得慌,要是换个人,早撸起袖子从棋盘对面跳过来了,下棋哪有这么下的。
他尤屹然是天下第一大国手,时常给皇帝喂棋,不说言传身教,至少耳濡目染吧,但是棋力一如既往的烂,而且是烂到在地上都没法捡那种。
皇帝撇了撇嘴,投子于枰,道:“尔等凡人,又怎知朕的高深莫测!”
“对对对,我主陛下棋力无双,臣下甘拜下风,明儿个,不,就今天就去皇宫外竖一幅招子,写上尤屹然棋力不济,甘居天下第二!”尤屹然不禁怀念起自己那个徒弟来了。
随侍太监小跑着过来,禀告道:“启禀陛下,林肇和林将军求见!”
“老将军来得挺快啊,宣!”皇帝摸了摸下巴,玩味一笑。
不多时,一个头发雪白的老者大步走来,身高八尺、虎背熊腰,虽然发须如雪,但仍掩饰不住一身的豪迈之气,身穿着一件褐色圆领襕衫,龙行虎步,到了皇帝身前三尺外,尤屹然急忙起身行礼,董清平也跟着行了一礼,那白发老人点了点头,算是回了礼,这才拱手抱拳,呼了声:“圣上万安!”足以看出言语之中是有几分不悦的。
皇帝笑盈盈的叫“免礼平身,赐座赐茶!”,然后随侍太监搬来一把椅子,奉上香茶,见那老将军落座了,尤屹然这才坐下。
倒不是因为这老将军爵封有多高,他尤屹然在这大华天下除了皇帝,可以不对任何人客气,即使是在皇帝面前他也不会太客气,该说说,该冷嘲热讽便冷嘲热讽,但是对这位老将军,必须报以尊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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