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章天留我不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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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九回到自己的别苑,将伞靠在门边,没有急着进去,站在廊前看着雨势。天已经完全黑了,虽然点上了灯笼,但是廊下还是有些昏暗,墨九左手轻负,伸出右手,几粒飞雨飘进屋檐,落在了掌心,慢慢融为一体,晶莹剔透,一身青衫随着风轻轻摆动,若是不看那张平凡至极的脸,倒是潇洒至极,让人挪不开眼睛。
记起一首诗——“半夜思家睡里愁,雨声落落屋檐头。照泥星出依前黑,淹烂庭花不肯休。”
孙晓柔缓缓从另一头走来,老远就看见了独自站在回廊下的墨九,有些扭捏,双手不自主地揉搓着自己的衣摆,轻轻咬了咬嘴唇,还是走了上去,“墨公子,你怎么在这儿,是在等人吗?”
墨九摇了摇头,道:“下雨天,屋里闷,在外边透透气,孙姑娘怎么来这处别院了?”
孙晓柔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开口才好,眼神飘忽道:“没……没事,就是想来看看你们这边有不有什么需要的。”
墨九轻轻甩了甩手上的雨水,背负起双手,转过身来看着孙晓柔眼睛道:“孙姑娘不是个会撒谎的人,撒谎的要领便是,心里要坚信自己说的就是真的,哪怕全天下都不信,自己也要相信这就是真的,这样说出来的话才能有底气。”
孙晓柔心中倒是没多少诧异,要是这都看不出来,自己倒要小瞧他一头了,问道:“墨公子这么有心得?”
“没办法,在阴诡地狱里与那些戴着面具的不知是人是鬼的家伙打交道,太过单纯,容易死!”墨九没有隐瞒什么,有些事旁人能看到的,只是他愿意让别人看到的。
孙晓柔看着眼前这个男人,竟然有种如临深渊的感觉,不知道哪来的勇气,问道:“那你……这张面具下是什么?”
墨九嘴角上扬,玩味的看着眼前这个一门心思想杀了自己的少女,面具下的这张脸,怕是会吓死个人哦。
“这江湖很大,许多人都只会是擦肩而过的萍水相逢,分开之后这辈子都不会再遇到,孙姑娘今日看到的是什么样,便当做是什么样就好了。孙姑娘为什么来呢,约摸也猜到了,这座庄园的主人与我有些渊源,纯粹是天降大雨,在下想找个地方避一避,也顺手送福安镖局一个人情。至于孙姑娘和胡镖头的忧虑,大可不必,你们且瞧瞧这庄园的建制规格,不说屋内摆件陈设,就说这随便一处别院,也抵你几车货物了吧。至于在下,这一路上为福安镖局可是尽心尽力,不是我自夸,要是我对这些东西有什么想法,孙姑娘自认还能将镖押送到此处吗?”
这些都是浅显至极的道理,孙晓柔虽然涉世未深,但也不傻,细细一想也确实如此,铁笼山、水寒岭,他两次出手,无论是武功还是心计,孙晓柔都领教过,如果他真要算计福安镖局,那她和胡顺康再多一百个心眼都不够的。
倒退两步,以武林中人的身份抱拳道:“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还请墨公子见谅,此间情形我会一五一十向叔叔言明,叔叔必能理解。天色已晚,就不打扰墨公子休息了,告辞!”
墨九微微一笑,欠身还了一个儒家拱手礼,没有说什么。
墨九转过身,看着檐外的雨,想起了十五岁那年的江南雨巷,那时节自己好像很讨厌下雨的吧,只是后来,自己却不知不觉怀念起那场雨来,如果不是那场雨,自己也许遇不上她。
缘分这东西,很好,很喜欢。
回到房间,李玄曹寇两人经过连日奔波,在马车上睡不安稳,好不容易有了软榻,自然早早睡下了,曹胖子还打起了呼噜,墨九没有管他们,到了书桌前,提笔写下一首小词,以狂草写就,一气呵成,笔尖流淌出丝丝洒脱不羁。
棉连宣纸上,字字如龙蛇起舞,观其力而不失,身姿展而不夸,笔迹流水行云,如群鸿戏海,舞鹤游天,飘若浮云,矫若惊龙。
萧墨的风雅天下皆知,年初时版刻的一部《五代诗词集校注》,几乎到了洛阳纸贵的地步,去年北巡归来的一《陈情》一《破阵》也广为流传,而他的字,尤以草楷二书见长,师从当世书圣张澹斋,张澹斋称其草书“如壮士拨剑,浩气凛然,而回旋进退,莫不中节。”称其楷书“笔墨横姿,正中寓雅,气韵雍容,有大家风范。”这可不是张澹斋奉承,萧墨任何一幅字拿出来都经得起名家推敲,若是流传于世,花千金万金买心头好的人不在少数。
纸上写道:言风流,枫雨夜桥头。圆月成珏碎华初,红尘走笔,泼墨丹青。临高阁,栏杆危倚,翠柳远拂堤。问情何起,一入深难已。悲喜。
笔下流淌,只是一时思绪,悲喜二字,悲身旁无她,喜江湖有她。
夏风过堂,烛影摇曳,墨九抬起手护了一下被风压倒的火苗,只剩下黄豆大小的火光抖动了一下,又重新燃起。
门口响起了轻轻的敲门声,墨九有些狐疑,都这时候了,怎么还有人来访,还是上前打开了门。
门口站着的是一身男儿装扮的林曦,眉眼弯弯,饶是男儿装束,也俊俏得不像话。
墨九侧身将她让进了屋里,轻轻关上门,免得吵醒睡熟的曹寇和李玄。
林曦自然一眼看到了桌上墨九新写好的那幅字,笔走龙蛇,势如江流入海,端的是一幅好字,赏心悦目。
“这么晚了,有事吗?”
林曦目光还停留在那字上,直到墨九再问了一遍,她才回过神来,脸颊一红,呼了一口气说道:“刚寻了一个下人随口问了下,得知这处庄园的主人是前宰相大人,刚才把你叫去,没有为难你吧?”
墨九笑道:“林姑娘怎么会觉得是被为难,而不是别的什么事呢?”
“于庙堂的事,我知道得不多,于是向李玄和曹胖子旁敲侧击问了几句关于这位陆大人的事情,得知他的孙女儿是太子妃,你又是因为太子才离开金陵的,所以……而且这位陆大人若真和你亲近,不会这么大雨把你请去会面,又一个时辰不到把你送回来!”
对于这些人情世故的推敲,林曦从来不喜欢,但是今天看到墨九被管家带着离开后,找了个下人询问园主人身份,规矩森严,那厮仆自然不肯开口,林曦花了不小功夫治好了那下人身上一处顽疾,下人才开口,透露园主人身份,但是万万不敢说更多了。对于庙堂的事,林曦几乎一窍不通,之后林曦又急急跑来叫醒睡下的李玄曹胖子,问陆载熙陆大人的事,两人因为这摸不着头脑的事情被搅扰好梦,差点把林曦直接扔出去,三言两语说完了陆载熙,就将林曦晾在了一边,林曦脚还没跨出房门,呼噜声又响了起来。
对于一个萍水相逢的人来说,林曦做的,实在是不能再多了,对于这些,墨九心中一闪而过便明了了七八分,“随口”二字,又怎会是真的随口。
“放心吧,这老东西谨小慎微,即便是要动我,也不会在自家园子,他是皇后一党,这些年他背地里不知捅了多少刀子,可每次都将自己撇得干干净净,我在哪儿他都有可能会害我,唯独在他自己家不会,而且这老狐狸也清楚,他拿我没办法,反而因为我的存在会让他糟心不已。”对于这种随心而为的无理手,本就是要让对方措手不及,打乱对方的布局,恶心对方一顿却又拿他无可奈何,于大局没有太大帮助,纯粹是随性落子,谈不上什么成就感。
不过对于林曦的关心,他还是很感激的,说道:“桌上这幅字是我随手写成的,只是下笔仓促,颇有瑕疵,又是狂草,与林姑娘心性不符,不便送与姑娘,幸得在下的正楷也能入眼,与林姑娘正雅的气韵相称,等到别时,姑娘若不嫌弃,当送姑娘一幅以表作别。”
林曦赧颜,知道是自己唐突了,哪里还好要墨九再写一幅,急忙告辞离开,她又不傻,当然看得出那首词里写的悲喜,与她无关,心中还是有小小失望的。
走到门口,那惊天动地的呼噜声让她回过了神,红着脸嗫嚅道;“我那房间有两张床榻,其实行走江湖,不必顾忌这么多的……”
墨九醒悟过来,看了曹胖子一眼,笑道:“谢过姑娘好意,终是男女有别,有失体统,姑娘不用挂心这边,早些休息吧!”
林曦不再强求,轻轻关上门回了自己房间。
墨九走到桌前,拿起那幅能让达官显贵千金争竞的字,叹了口气,一挥手,飘到了窗外雨中,倏地化成碎屑满天飘飞。
雷雨惊魂夜,最是杀人时。古语说的,总是有道理的。
墨九嘴角轻轻勾起,自己虽是随手落子,对家总不能视若无睹。
墨九三人的邻屋,住的是那中年儒生和魁梧汉子,中年儒生正在桌前摆棋打谱,手里把玩着黑白二子,一手撑着头,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一手造就的黑白双方如火如荼的胶着局面。
魁梧汉子和衣平躺在床榻上,沉声道:“有人摸进院子来了!”
中年儒生依旧盯着棋盘,从容不迫道:“是寻萧九爷去的,你我就当无事发生便好,只是陆载熙这老狐狸行事素来谨慎,没理由这么按耐不住才对,而且他对萧九爷的手段可是最清楚不过,还派人来送死?是了,约摸是园子里争功的下人,果然蠢货这东西,哪里都有。”
“以前打过交道?”魁梧汉子也不睁眼,瓮声瓮气问道。
中年儒生点点头,道:“早些时候交过手,各有胜负,在庙堂上算得上一个劲敌,可一旦离开了,这种人便也算不得什么了。”顿了顿,看着棋盘上的局势,满是怀念的说道,“说起下棋,大华大国手尤屹然那才是天下第一啊,起手布局,无不让人惊叹,想必作为亲传弟子的萧九爷也是此道高手,有机会倒要请教一番。”
“你下棋输给了尤屹然?”魁梧汉子倒是有些意外,这中年儒生的棋力天下皆知,竟然能有压他一头的人物,饶是他这种大字都不识几个的外行,也听说过眼前这个人,被尊为天下围棋第三,能赢他的,应该就是前两人了。
中年儒生瞪了他一眼,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这种伤心事,一想到就头疼啊,一想到这个,便没心思再打谱了,一粒粒将棋子收捡回去,竟是按刚才落子先后依次收捡,嘴里说道:“那是十多年前的事了,奉命南下,见了尤屹然一面,手谈三局,两败,都在五子以内,不算大败,第三局下出了长生劫,算是平手。”
魁梧汉子不懂围棋,也不知道这些意味着什么,只淡淡“哦”了一声,便不再说话。
中年儒生无奈摇了摇头,对牛弹琴,知音难觅啊,尤屹然是天下第一大国手,也是大华皇帝身边的智囊,围棋造诣超凡入圣,而长生劫正是围棋当中的神仙局,可遇不可求,这些事情要是说出去那是能在整个天下掀起滔天巨浪的。
狂风暴雨依旧,打得窗棂“啪啪”作响,墨九看了眼还在熟睡的两人,笑着摇了摇头,关紧了窗户,替他们盖好踢开的被子,吹灭了蜡烛,关上门拿起伞朝**走去。
廊下的灯笼被风刮得左右摇摆,除了风雨声,再听不到一丝旁的声音,别苑的**种着许多花草,但是被这一场暴雨冲得一片狼藉。
墨九一手撑伞,一手轻负,一身青衫随风而舞,人如剑一般颀长直立。
刀光乍现,一个黑衣人从左手边的黑暗里突刺过来,墨九微微一偏,躲过了锋芒,那人一击不中,变刺为削,一刀横扫过来。
墨九整个人像是一片风雨中的树叶,轻飘飘的飞了出去,依旧保持撑伞的姿势。
“哒!”
墨九脚尖在庭院积水中一点,那一丝波纹还未散开就消散在漫天大雨中,右手撑伞,左手伸出两指,往身后一划,只听“叮”的一声,一把从斜后方劈下的刀被他弹开,连人带刀被击退几尺远,那人一脚踩在了没过脚踝的积水里。
“动手之前都不放几句狠话的吗?这就很不江湖了啊!”墨九脚尖落在了一株在风雨中飘摇的草叶上,戏谑道,不知道让曹胖子见了这样波诡云谲、动不动就提刀索命的江湖,会不会很失望。
没有人回答他,也不知道是风雨声太大,还是那群人根本没有说话的意思,十二个黑衣杀手从四面八方一齐扑向他,没有要留活口的意思。
比起墨九在风雨之中青衫不湿半点的潇洒,这些黑衣杀手却豪横了许多,几个大踏步上前,踩起的水花四溅,浑身杀意铺天盖地朝墨九笼罩下来。
十二把长刀寒光凛冽,隔着丈许远便觉得寒气逼人,这些人都是思退园中豢养多年的江湖高手,非一般都护院打手能比,随便拎出一个去也是福安镖局胡顺康那种层次的高手,在一方江湖也是有名气的。
立身风雨中的青衫书生一手撑伞,一手轻负,犹如天神下凡,雍容气韵不可直视,恍惚间,天上地下也唯有他一人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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