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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夏天,洛阳城外,柳树上知了一早便叫起来。一个农夫模样的老汉挑着一担西瓜,后面跟着八九岁大一男孩,慢慢往城门来。
“我说你在家吧,你偏跟着来。起五更,走几十里路不说,这城里可不比咱乡下,人稠车马多,万一有闪失可不是玩的。”
“知道了爷爷,这话你都说三遍了。我拉着你的衣裳,不乱跑就中了。”
正说着,粼粼潇潇地过来一辆马车,由于人多,不能躲到边上去,从他们身边经过,男孩赶紧把手紧紧攥着爷爷衣角,身子也贴过来。
老汉看了他一眼道:“不要紧……哎哟!”忽然眼前一个人影挡在那里,躲避不及,连担子撞在那人身上。那人一声闷哼倒在地上不动了。
是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
老汉惊呆了,扔下担子,去扶那老者。老者眼睛瞪着,身子松松软软,没有知觉。老汉正慌,一个二十来岁的青年汉子,一把推开,抱着老者又摇又叫,闹了一会,伸手便攥着老汉衣襟:“你撞死我爹,我要你偿命!”
老汉跪下道:“大爷,我不是故意的,我……我……”再不是故意,毕竟是自己撞死的,叹了口气,道:“是死是活,跟你去见官便了。”本来还想说家里情况,儿子病了两个多月,等着卖瓜钱请好郎中。
青年汉子冷笑道:“让你偿我爹的命太便宜你了,我要他偿命。”一把捉过男孩,手便锁在喉间。男孩顿时满面紫红,眼珠凸出,发不出一点声响。老汉扑上来撕扯,一脚踢开,站不起来。
“哇”的一声,男孩突然哭出声来,喉间那只手松开了。那只手连着的臂膊上,出现另一只手,只听那手主人说:“兄弟,这是何必?老汉并非故意,即使见官,罪不至死。迁怒一个八九岁孩子更是不该。”
早已围观如堵,众人向他看去,这人约莫二十五六岁,一看打扮,便知是江湖侠义之辈。众人喝采、翘拇指,纷纷指责不平之处。
青年汉子气焰低下来:“依你该当如何?不管如何,大家都看见我爹是他撞死的。如是经官,也够他吃牢饭吃到抻腿。但告状麻烦,不如私了。”沉吟道:“这样吧,我给这位大哥面子,不要你孙子偿命,你也不用偿命,念在你确实无心之过,便宜你了,把两只手臂卖给我吧。”
“便宜是便宜些,但还是让他死。他一个庄稼汉,没了手臂,不是等死么?”
“难不成就这样放他走?我爹白死了!”
老汉一听可捡回一条命,且不须经官坐牢,心已暗喜,怕他反悔,叩首道:“我同意,我同意。多谢大侠救命之恩。”
他却似没听到,只道:“就当我欠你个人情,要他一只手算了,他以后还能过活。已死之人不能复生,得饶人处且饶人,也好为子孙后代积德积福。你看如何?”
青年汉子看着他腰间悬剑,道:“看样子,如果我不同意,这把剑就要削向我了。好吧,劳烦借剑一用。”
“我来吧!”
话音刚落,众人只听“啊!”一声惨叫,眼光齐刷刷射向老汉,都不禁一声惊呼。
断手在地,老汉手握断处,身体在地上扭曲翻滚,身上沾满鲜血,发出儿鬼哭一般的声音。
再看出手之人,正看着剑上最后一滴血滑落,便还剑入鞘。果然是好剑,竟不粘滞血迹,仿佛与老汉断手毫无关系。
老汉痛苦道:“快……谢过……侠士……”一口气上不来,昏死过去。
男孩哭着叫道:“爷爷……爷爷!”
青年汉子像没看见一样,叹道:“此事已了。可怜我爹爹……也请侠士帮忙抬一抬吧。敢问侠士高姓大名?”
“天雷帮何子虚。”
忽然人群中,一人大声道:“就是他们三个,他们三个是一伙的。大家别被骗了!这几天洛阳城里十几件断手断脚的人都……”嘴巴干张,发不出声音。没有人知道他被点了哑穴,因为根本没有人靠近他身边。众人看着他的神态,只觉滑稽可笑。
两人抬着那具“尸体”扬长而去。
中午时分,洛阳城内,一家名叫八方客的酒肆进来两个书生。一个沉着嗓子道:“子曰,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一个高声道:“不亦乐乎,然也,然也。”乐呵呵入座,叫酒叫肉。小二刚把酒肉端上,一农夫走进来,瞻望趑趄,似是有些畏缩,不知坐哪里好。
先一个道:“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庄稼人可是我们的衣食父母,来来,这位大哥若不嫌弃,共饮一杯如何?”农夫手一摆,道:“俺是耕田哩,听不懂你那一套套。是让我一桌坐是吧?不要腌臜了相公就好。”推让着,也就入座。刚端起酒碗,就听有人道:“再多我一个如何?”
从门外入来,背光一时看不清脸庞,只觉来人身材挺拔,阔肩细腰。这人也不待回答,径自近前坐下,抄起酒壶,斟了一碗喝了,又去夹菜。未及菜,农夫伸手夺过筷子,说道:“这是我的。”手上加力,不料这人毫不反抗,筷子一下子就到手了,余力收不住,直把自己的酒碗撞到地下。
这人好似浑然不觉,仿佛手上仍然执着筷子,“夹”一大块肉到嘴里,嚼得啧啧有声,呷一口酒,再“夹”一块。“夹”得快,吃得也快。因为没有筷子,一块块肉便如随着手使筷子的动作,平平稳稳飞到口中,隐隐呼呼生风。
“好本事!敢问阁下何方神圣?”
这人好似没听见,不经意般往身下一看,道:“咦?我的凳子呢?”
原来在他坐下之际,身边书生早悄声抽去凳子。这一顿工夫,这人都是凭虚而坐。正因此,三人都瞧出这人虽一样是书生打扮,却是江湖中人,农夫夺他筷子之时,便加上“虎口夺食”的手上功夫,却不料他竟不露半点功力,直到一顿吃喝,才显出一招“风卷残云”的内家功夫。
拉过凳子坐下,打个饱嗝,伸了懒腰,方答道:“小生区区一秀才,哪称得上神圣?不敢,不敢。”
“你不是书生。”
“你们两个也不是书生,还有你,也不是农夫。书生进酒馆,不会先来一句子曰,请人共饮,也不会先背一句诗,只有假冒货才拿腔作调,显得自己是书生。至于你这个农夫,城东门外,你不是才和一个挑西瓜担子的农夫说过话么,怎么就不学学人家怎么说话?”
三人顿时变色,农夫低声喝道:“你到底是谁?”
“好说,天雷帮何子虚。”
国字脸,浓眉毛的书生道:“既然你已识破行藏,何必再虚言相戏?天雷帮并没有这个人,属子虚乌有。”
“那我倒有一事不明,你们做下这等伤天害理之事,却冒充我天雷帮,是何居心?”
“你是天雷帮的?”生得有些小白脸模样的书生尖声道,被农夫瞪了一眼,自知沉不住气,抿着嘴低下头去。
农夫道:“既然是天雷帮,就是自己人,不要打哑谜了。”当下介绍他们三人同属金乌派,国脸浓眉身材高大者,名唤吴日远,另一位名唤杨照华,农夫则是郭昌耀。
郭昌耀道:“请问阁下高姓大名?”语气复又不悦,自己三个人都介绍了,对方却还要等他来问。
“你们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在下只是无名小辈,如果非要有个称呼,不妨且叫我何子虚吧。”
三人相互看了一眼,心想这是什么话?连名字都不告诉,实在是小瞧他们。但小不忍则乱大谋。郭昌耀道:“我们金乌派这么做自然是为了贵帮之事,难道阁下不知?”
“你们凭什么确定,这样可以逼那人现身?那人在不在洛阳城,你们都不确定吧?”
“这世上还有谁比你师父更了解他,难道你怀疑你师父的话?”
何子虚惊道:“什么,我师父说的?”
杨照华道:“你师父没告诉你啊?”
何子虚侧头不语,过了一会,缓缓道:“师父说,知道太多,反而扰乱心神。我只知道,我来的目的,就是找那人报仇。”
杨照华道:“原来你跟他有仇啊?”
何子虚却道:“挑担卖瓜的老伯,差点就要死了。你们根本不管他死活,还有那个孩子。你们已砍下十六人的手脚,但那人连一点动静都没有,如果他根本不在洛阳,世上就平白无故多了十六个残废之人,他们这一辈子都毁了,他们各自的家也毁了。你们有没有想过,你们害了多少人?”
杨照华道:“你师父没告诉你补天经……”吴日远悄悄扯了他一下,道:“你师父的安排自有他的道理,毕竟除了那人,天下只有他最清楚这件事。如果不用这种方法找到他,你又怎么报仇?”
何子虚站起道:“我还有事,告辞了。”大步走出。
杨照华道:“他心真好。”
吴日远道:“像个傻子一样,什么事都不知道。要是知道了,说不定比我们还残忍呢。”
杨照华道:“再残忍也比不上你们两个吧。”
郭昌耀低声笑道:“没有师妹你假扮这个那个,我们也不好成事,说起残忍,你也有份吧。”
吴日远道:“师兄,你觉得那人在不在洛阳?这都第六天了,被我们砍断手脚的人,还没有任何消息。”
郭昌耀道:“洛阳乃天下之中,五行属土,那人一定会来的。不是还有一天时间么?你让跟的人盯紧了。”
忽听一阵急促脚步声跑来,一个仆人打扮的人上气不接下气,说道:“那……那人……果然在……洛……洛阳!”
三人突地站起,带动桌子,碗碟倒有一半倾在地上。
店小二跑过来:“哎哟……好,好!没事,没事,嘿嘿!好汉慢走,下次再来。”低头看手里的元宝,心想,这顿酒食怎么也值不了这么多。这三人走得那么急,好似赶着投胎一般。
何子虚记挂那祖孙两人,匆匆赶回。
当时三人设计害那农夫,何子虚就在人群背后。师父严令,他的任务只在报仇,其他一概不许插手别人的事,特别是“见到有人被砍断手,正是为引仇人出来。”虽觉三人狠毒,但报杀父之仇更为重要。从小为师父养大,对师父的话自是言听计从,从来不曾违抗师父。即使农夫断手后,流血过多,晕死过去,实在不忍终于上前点穴止血,且将抱起他,带着男孩到城内就近找了一家客栈安顿下,已是有违师命,让他心中不安。
“但是如果不管,农夫必死,剩下那个小男孩怎么办?等大仇得报,回去向师父师承此事,请他责罚便了。”他知道,纵是此事符合侠义行为,违反师命,亦是过错。这是他从小就知道的帮规。昔年,一位师兄因救一女子,耽误时间,被师父砍去右手。虽然事后师父也曾医治,那只手终究能没复原。
何子虚想起临行前师父的暗嘱,与金乌派的所为对景,自己本应该跟着他们三人,比自己瞎跑冒碰,遇见仇人的机会要大得多。但一来心里总觉不齿他们的行径,二来尚记挂老农夫的伤情,不知这会醒转没有,况且答应那小男孩,在爷爷醒转前不会丢下他不管。小男孩着实吓坏了。
未走到客栈门口,便听见男孩的哭声。何子虚一惊:“难道老农夫死了?”心里一边检讨着自己的施救哪里出了纰漏,一边展开“大风逐云”的轻功,脚不点地飞进客栈。
却见老农夫正跪在地上求饶,一壮汉执刀对着他喝道:“到底说不说,我数到三……”
一未数出,即被何子虚一脚踢翻在地,怒道:“还不放过他?老人家断一只……啊,你的手……”
老农夫被砍断的那只手,正完好无损连在臂上,活动自如,只近腕连接处有一圈细细的疤痕。
或许天下有接续断手的医术,但不足半个时辰,便让断手恢复如初,除了师父说的仇人,断无第二人。
那人果然到了洛阳!
何子虚只觉热血上涌,一把抓着那壮汉,道:“那人长什么模样?往哪个方向去了?穿什么衣服?”那汉子虽体格雄壮,功夫不甚高,因此只能在金乌派做仆役,被何子虚踢倒,半天方爬起来,又急又怕,道:“我……我正在问他。”
“你不是一直在外面盯着么?”随即明白依他的功夫,自是被不知不觉点了穴道,是以一切都没看见。当下也不听他解释了,把老农夫扶在床上坐着,准备亲自问他。
那壮汉还在说着:“……幸亏阿六赶来,帮我解了穴, 不然我……”一阵急促而杂沓的脚步声,已到客栈大门。壮汉叫着:“阿六,阿六!”奔出客房。
外面的说话清晰传来,这汉子把他的责任,尽量往何子虚身上推。
何子虚嘴角微微一哂,往凳子上一坐,把男孩揽在身边。男孩已不哭,身子颤抖着。金乌派一干人,已到客房门口。
何子虚道:“问个话,不需要都进来吧?你们不要吓着孩子。”
郭昌耀依然是农夫打扮,与他的神气格格不入,甚至有些滑稽。笑道:“有何兄弟……”
“什么兄弟?何某不敢高攀。”
郭昌耀知他依然为断手之事,不屑于与他们同流,显得并不介意,继续道:“你又是他们的救命恩人,你来问更是便宜。”
“坏人!三个都是坏人……”男孩突然叫道,原来他颤抖更多是因为愤怒。显然,帮爷爷接续断手之人,已将真相告诉他。
老农夫赶紧捂着孙子的嘴,脸色苍白:“孩……孩子不懂事,大爷们大人有大量……”跟着又要跪下。何子虚拦着。
吴日远故意做出恶狠狠的神情,道:“只要老实回答我们的问题,我们自然不为难你们,否则这次就不是断手了。断手可接,若是断头,哼哼!”
小男孩道:“爷爷,我们不要告诉他们这些坏人。不要,爷爷!你答应我。”
杨照华柔声道:“你爷爷已经没事了。我们就是知道有人会救好你爷爷,才那么做的。我们不是有心要害你爷爷。”
小男孩道:“骗子,我不信,你们三个扮演了来骗我和爷爷。”
杨照华道:“那是为了避免官府的麻烦……”
郭昌耀喝道:“跟个孩子废话什么!”向老农道:“喂,我们让你吃过苦头,不告诉就算了。这个兄弟,是你的救命恩人,你应该告诉他吧。”
“爷爷,不要!你答应我不要,否则我再也不叫你爷爷了。他们是要害那位姐姐的。”
“姐姐?”众声惊噫。
小男孩知道自己说漏嘴,急道:“不,不是姐姐,是位大哥哥,大叔。”
郭昌耀道:“只有她一个人吗?是不是还有一个大叔?”
小男孩捂着嘴,再不说一个字,生怕再说漏什么。
郭昌耀向老农夫道:“你说!快!”作出欲拔剑状。正是那把剑削掉了他手。老农夫嘴唇抖抖颤颤,喉咙发出不成字眼的声音。
何子虚站起身:“你们走吧,不要逼他们了。”使个眼色,关了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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