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者（上）（修订）
百度搜索 星耀玄天 天涯 或 星耀玄天 天涯在线书库 即可找到本书最新章节.
“爸爸，外面下雪了！”李清问小脸通红地跑进屋子里，大声说。这年的冬天很冷，北方的寒潮正在一波一波地卷来，强降雪笼罩着偌大的长安。窗外是一片明晃晃的亮白，那是积在路边的雪在反射天光。
“爸爸在工作，你先自己去玩一会。过些时候，我们就回家过年。”太医李田文伏在案前埋头写书，回答着儿子。
李清问全然不在意爸爸不能陪自己玩，应了一声就又要往外跑。爸爸总是在工作，只有少数的假日可以休息一下。如今就是假期了，元月的新年。他们很快就要离开这座空旷的皇宫，回到家里去了。李清问打算先堆个雪人消磨时间。
“帽子！不怕冻掉了耳朵！”帏垂露从里屋赶出来，把一顶厚厚的棉帽子扣在了儿子的脑袋上。李清问感觉暖融融的，通红的耳朵一下子就不冷了。
于是他欢呼一声，扑向了外面茫茫的雪地。
***
“走咯！”等到天色微昏，他们必须要赶快赶回远在长安边缘的家里去了。等到收拾好了家当，李田文蹲下身抱起儿子，肩挑着大大小小的布袋，大踏步走进了皑皑雪地。路边有麻雀扑腾着翅膀降落到雪面，它们把鸟喙探进雪里翻找着食物，冷风刺骨，麻雀们哆嗦着打寒颤。
李清问从父亲的怀里下来，问母亲要了一小块馒头。他掰下一点干硬的馒头渣洒向那群麻雀。发现了食物的麻雀欢快地抖落羽毛上的雪花，去扑那些馒头的碎屑。
“别看了别看了，天那么冷，赶快走吧。”李田文又一次抱起了他。李清问扭过头去还想看雪地上的小鸟，但人类的靠近已经惊走了它们。
等他们到了那座长安城边缘地带的小木屋的时候，深沉的夜幕已经降临下来了。
到了家，李田文开始忙着包饺子。李清问特别喜欢吃爸爸包的饺子，没有肉，但是野菜的味道照样很鲜。包好的饺子翻滚在沸水里，乳白的蒸汽弥散。帏垂露不包饺子，但她写得一手好字，就在火炉边拿出木板研好墨汁，为家里写桃符。
一家人热热闹闹地吃完饺子、贴好桃符，时候将近凌晨了。下了快一天的大雪已经停下，木屋里的火炉和蜡烛放出暖和的火光来，把积雪映照成淡淡的暖色，雪地上反射起明亮晃眼的光。
“来，爸爸给你看个好玩的东西。”李田文对儿子神神秘秘地说。李清问和帏垂露看着他扫出一大片空地，然后铺上几路竹筒，用细线穿连。他回身进屋，手拿着木条用蜡烛点燃，然后蹲下身去碰那细线。细线在接触到火光的一瞬间就被被木条点着，红色的暖光从线的末端亮起，火焰小蛇一样地游窜，最后撞上了第一根竹筒。
李清问惊奇地瞪圆了眼睛——那竹筒里竟然爆出耀眼的火光来，火星在还未燃尽的竹筒上跳跃闪动，发出清脆的“噼啪”声。竹筒被火炸开裂缝，然后很快地蔓延开来，每条裂缝里都迸射出耀眼的红色，最后竹筒在剧烈的爆炸声中焚尽。火焰沿着细线继续向前，更多的竹筒被点燃，噼啪声响成了一片，火光爆裂，融融的红光里寒意似乎也散尽了。飞溅的竹筒屑插进周围的雪地，火焰执着地燃烧着，几秒后才徐徐熄灭。
帏垂露一把拉开看得出神的儿子，狠狠瞪了丈夫一眼：“硝石做的！这烟怎么能让儿子吸！”
李田文不好意思地笑笑：“好看吗儿子？”
李清问不怕那股刺鼻的烟味，还欢喜地看那在竹筒上跳跃的火花：“好看！爸爸最好了！”
“这算得了什么，不过是把硝石点着罢了。”李田文洋洋得意，“等明年的春节，爸爸带你回老家万载。你肯定没见过那样的景色。”
“万载是什么样的？”
“漫山遍野的枫树，你等到秋天的傍晚时分站上高地看远处的山坡，夕阳斜挂在天边，山上天上就全是一片红晕了。秋风过来，你能闻到红叶的气息。明年我们就回去。”
“妈妈也要去！”
“好，好，妈妈也去。”
李清问就很期待明年的春节—可是他最终也没有等到爸爸带他去那个叫万载的满是红叶的地方。
***
“庭州大疫了。百姓已经死了不下万数，医师去了不少，但没有多大的作用。不少人已经白白搭上了性命。”
这个深夜，有位朝中的大臣突然造访了李田文的家里。没有事先招呼，没有随从，他是一路从西北赶到长安的。现在李田文的家门前正躺着一匹疲惫的马，呼哧呼哧地喷着鼻息。
“发热、长达两周的匿期，这很可能是一种新的重疾。”李田文眉头紧锁。
“上面的意思是找位太医去。这可能是最后一个赴庭州的医师了，再不见效只能封城，要保证把损失降低到最小。”
李田文说：“我去。”
“太医，你可想好了。你还有家人！”
李田文吹灭蜡烛，起身去推门：“他们也有家人。而我是医生。”
他推开那扇门，却突然愣住了。门前的黑暗里正站着一个小小的身影，月光依稀地洒下，落在他的肩上。
李清问低垂着脑袋去拽爸爸的衣襟：“爸爸不要走。”时候还是寒冬，深夜的气温更是极低，李清问还戴着几个月前妈妈缝给他的那顶棉帽子。
李田文想了想，然后蹲下身说：“爸爸是去救人。在西北，有个叫庭州的地方闹重病了。还记得四岁那年你得过的风寒吗？是不是很难受？爸爸是医生，我能治好我儿子，也要去治其他得了病的人。你想啊，在那里，很多跟你差不多大的孩子都已经没了父母了。他们是不是很可怜？”
“嗯。”
“那要不要去救人？”
“嗯。”
“和妈妈在家，等爸爸回来，我带你们回老家看红叶。”
李清问不哭也不闹。爸爸总是在忙，这一次只是走得远了一点。这一次要自己和自己玩很久了——他对自己说。可是已经没有了雪人。
李田文用了十余天的时间准备行李。他彻夜地点着灯翻看医书古籍，好决定要带哪些药去治疫。对上这种闻所未闻的新型疾病，李田文心中并无多大的把握，他只能尽可能多地带上一些可能有用的药材。最后准备完的时候，光是各种中药就装了满满三大袋子。
他又去市场上买马。自己家里的马太羸弱了，而他要去的地方是远在西北的庭州。事态紧急，他必须保证马要以最快的速度赶到庭州。李田文挑中了一匹从蒙北旷大的草原上牵来的雄马，它有力地打着鼻息，皮下肌肉隆起。
一切都准备妥当，距离那天大臣夜访已经过去了半个月有余，李田文必须要出发了。帏垂露带着李清问为他践行，一家三口最后一次走在长安平坦开阔的街道上。三大包药材躺在马背上，帏垂露帮他提着剩下的行李。李清问还小，他什么都拿不动，只能拉着爸爸的手走在他身边。街边有拿着古琴演奏的人，他微闭着眼调琴，手指在琴弦上律动着拉出长调，音律悠长而萧瑟，像是游子的孤泣。早春的柳树已经抽出新芽，挨了一冬饥寒的鸟雀们活跃起来了，它们振翅划过天空，落在半枯的树枝上，叽叽喳喳地鸣叫着。李清问突然想起去年的冬天自己喂过馒头渣的那一小群麻雀，不知道它们现在飞去了哪里，是否还在这偌大的长安？
长长的道路已经走到了尽头，长安城的大门就在眼前了。李田文最后一次抱了抱儿子，然后翻身上马。那匹马好像意识到了远行即将开始，它兴奋地压低身体，马蹄重重地刨着地面。自它从大草原上来到这座繁华喧闹的城市以后，它已经很少能自由自在地奔驰了。
帏垂露踮起脚尖帮他摆正行李和药材的位置，确保马不会在奔跑的过程中把它们颠下来：“注意安全。早点回来。”
“放心。”李田文又弯下腰来拍拍儿子的脑袋：“乖乖跟妈妈在家里，等我回来啊！”
李清问紧紧抓着爸爸的手不放。可是随着李田文策马前去，他越来越握不住那只宽大的手掌了。最后李清问只能松开手，和妈妈一起看着那匹马向着长安高耸的城门走去。它先是慢慢地走着，然后很快就奔跑起来，带起一路烟尘飞扬。
于是在长安的陌上，有垂杨和烟尘遮挡着那个远去的背影。早春的风微冷静谧，垂到路边的柳枝随风摇曳，异域的古琴在道路尽头拉起长调，凄冷的琴泣和渐行渐远的马蹄声逆风而散。
***
这里是空旷的大漠，强横的狂风终年充斥，搅起黄沙漫天。干枯的树和草被狂风压伏在地面上，树枝草叶上上都铺满了沙子。石造的城门孤独地立在沙漠上，但已经紧闭。往日还有进出的百姓和骆驼都不见了踪影，只剩下风沙萧索。
“酒，暖暖身子。”守城的将卫给同伴丢过去一葫芦白酒。
同伴接过葫芦，闻着那股子隐隐约约的香味犹豫：“不是吧你？守城门还喝酒？”
“得了吧，这城里的活物都要死干净了，我们还守个什么。诸葛亮守空城好歹还有曹魏来打，我们这能见到的就剩下沙子了。”
“说的是。”同伴不再犹豫了，拧掉葫芦塞子仰脖子灌了一口，然后长舒了一口气：“这个春天……是真的冷啊。”
这座城市里的生命正在不断凋零，西北的大漠虽然寒风不断，但更冷的是还活着的人的心。
日落的地平线上，突然出现了一个小小的黑点。
“什么东西？”守城的人竭力睁大眼睛去看，视线越过漫漫风沙，他们隐约可以看到那是一个人骑着骆驼正往城门的方向来。骆驼的体型看起来有点臃肿，应该还驮着大袋的东西。
“医生！长安来的医生！快开城门!”
两扇巨大的城门向侧边推开，呼啸的风沙灌入，骆驼踏着缓慢的步伐走进城门，清脆的风铃声摇曳在浑浊的空气里。
百度搜索 星耀玄天 天涯 或 星耀玄天 天涯在线书库 即可找到本书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