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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中紧紧抱着盛放着娘亲魂魄的琉璃净瓶，乘着月神之车，释玄苍与宸霏奔赴人界。眼看着下方便是沙州城，宸霏道：“爹爹，我们这般贸然出现，若被人看到，恐怕会引起流言蜚语。不如就降落在城郊，那里偏僻，定然不会被看到。您看如何？”
释玄苍点头称是。父女二人降落在城郊偏僻之处，二人刚刚下车，月神之车便幻化成巴掌大小。释玄苍将月神之车捡起，藏在衣袖之中。
重新踏上沙州城的土地，宸霏却发现，走的时候还是夏日炎炎，此时却觉得有了些秋凉。连路边沙柳的叶子，都明显地泛黄了。原来，宸霏只在天界呆了不到一日，这人间，已经过去了一月余。
回到曹府，只见再门口站着的两名家丁，惊喜不已，门左边的老家丁一边迎上来，一边对右边的年青家丁喊道：“阿川，你快去禀告公子，说齐姑娘回来了！”
别唤做阿川的年轻家丁，急匆匆往府中跑去。
老家丁跑上前，问道：“齐姑娘，您可算是回来啦！可把咱们公子急坏了。”
宸霏有些摸不着头脑，问道：“不久离开一日而已？怎的急坏了？”
老家丁说道：“姑娘糊涂，这夏老虎都过去了，还说是一日呐。”一边笑着，老家丁忽然发现婵俐并不在宸霏身边，便问道：“姑娘，我家林轩公子的夫人呢？为何未一同回来？”
宸霏一时悲从中来，只能说道：“此时说来话长，且不说罢。”
这时，几人已经走到门内中庭，只见曹雁北气喘吁吁地疾步跑过来，一见到宸霏，一时大喜过望，一口热血从胸口冲到脑门，竟仰面晕了过去。
场面一度混乱起来，宸霏与老家丁将曹雁北往房中搀扶，阿川急忙去请医师。而释玄苍救夫人心切，便没有理会晕倒的曹雁北，满心期切地抱着琉璃净瓶就往客房中去了。
好不容易将曹雁北安置在榻上，给额头上敷着浸过药汁的毛巾，宸霏这才有时间细细打量曹雁北。
只见曹雁北面色蜡黄，双颊身陷，眼圈下也是浓重得黑青，似乎是许久都没睡个好觉了。不禁叹一口气，宸霏心中感觉，自己对曹雁北，却并没有了之前那种儿女之情的感觉，许是因为斩断了情根的缘故吧，宸霏自己对自己说。想到这里，宸霏叹了一口气，看曹雁北一时半会也醒不过来，便转身离开，往客房去。
还没走到客房门口，便听到有欢欣的笑语声，宸霏心中也欢喜起来，这定然是爹爹将娘亲唤醒了。
上前敲门，进入房中，宸霏对着端坐在教交椅上的双亲，深深施了一礼，说道：“爹爹、娘亲，孩儿给双亲叩头了。”说罢，屈膝跪下，深深叩首。
怀钰夫人急急上前，将宸霏扶起，拉到榻上坐下，双手紧紧握着宸霏的手说道：“我的好孩儿，快让为娘仔细看看你。多少年了啊，为娘并没有尽到做娘亲的一丝一毫责任，反倒拖累了你们兄妹……”说罢，眼泪便流下来。
宸霏亦是满心情感话语交织，一时说不出口，只是跟着双泪长流。
这一日晚，宸霏就寝在怀钰夫人的榻上，母女二人此时，才像是凡间世俗的母女一般，将女子之间的种种话语，一一尽数说来。
次日晨，曹雁北已经醒转，托小丫头子来传话，请宸霏在茶室用早膳。
宸霏来到茶室，二人对面而坐。曹雁北道：“月牙儿，为何一去月余，并未告辞？”
宸霏本想搪塞过去，但看到曹雁北尚未恢复的沧桑容貌，不忍欺瞒，便将一行三人如何上得天界、婵俐与孩儿如何成为伽蓝神及圣婴肉身佛之事一一道来。最后，宸霏说道：“曹公子，并不是存心欺瞒，只是事先并不知道天上一日，人间一月，还请见谅。”
曹雁北长叹一口气，默默消化着这些匪夷所思的事实。他笃定宸霏不会欺瞒他，因此便问道：“昨日前线来报，与回瓛人的战事大捷，再有两日，完成军中事务料理后，大哥与宸霁兄便能回府。不知婵俐姑娘的事，如何与大哥交代？”
宸霏沉默片刻，说道：“此事我来告知与他。只说是难产，母子俱亡罢。我怕如实告知，他会生了去天界寻找的心，那时，就更难以决断啊。”
曹雁北说道：“所言极是。我这大哥，是个犟骆驼脾气，不达目的决不放弃。有时候，往往将场面弄得无法收拾。
二人接着说了几句不痛不痒的客套话，用了早膳，各自分开，忙自己的一番事情去了。
此时，释玄苍已经收拾好，端着按长安习俗做好的面点与汤羹，来到怀钰夫人房中，一边看着怀钰吃喝，一边说起了自己昨晚刚得的一个梦。
释玄苍坐到怀钰夫人身边的圆凳上，说道：“钰儿，你可知我做了什么梦？”
怀钰夫人一边咬了一口镶着红枣的面点，一边道：“你愿说便说，何必卖关子来？”说着，娇嗔着轻轻捶打着释玄苍的肩膀，宛如少女时期那般，别无二致。
释玄苍将怀钰夫人拦过在怀，说道：“我梦到啊，珠胎佛在我梦中显现，说天界就无新佛，民间佛教信仰崩坍，而我因助救母圣婴肉身佛成佛有功，特免去我的所有罪过，许我一世美满。”
怀钰夫人靠在释玄苍怀中，微微嘟嘴说道：“这又怎样？许的是你一世美满，又与我没有半点关系。”
释玄苍宠溺地笑着，说道：“若没有你，我的一世，如何美满？”
两个人都含着满脸的笑意，纵情享受着这暌违已久的温情柔意。
两日之后，在预料之中地，从城门外传来喧嚣震天的锣鼓声、欢呼声、歌唱声，不用问，这定然是将进攻的回瓛人击溃的守城军凯旋了。
宸霏与曹雁北带着曹府上下众人，早早地便在城门口等着迎候。远远地看到齐宸霁、康林轩骑着挂着红花绸带的高头大**旋而来,宸霏心中是又喜又忧。喜的是平安凯旋，忧的是如何向康林轩开口。
果然，一下马，康林轩就急切地跑来，一边奔跑，一边环顾着曹府众人。宸霏知道他在找什么，只是实在难以开口。
康林轩满面灿烂地笑，跑得比宸霁还快地来到宸霏面前，问道：“宸霏姑娘，婵俐怎么没一起来迎我？哦，我知道了，她定然在照看我们的小沙果，哈哈，是男孩还是女孩儿呀？”
宸霏张了张口，还不待宸霏回答，康林轩又自语道：“小沙果是男孩儿才好，可以随我练武，保护娘亲；是女孩儿也好，女孩儿跟娘亲亲。哈哈，不过都行……”
宸霏实在不忍心在康林轩的兴头上浇凉水，便说：“你还是先随哥哥去见见民众们吧，他们可盼着你们了。”
那康林轩也是个粗枝大叶的，伸手将怀中的一个小木盒塞给宸霏，说：“把这个给婵俐，这是专门给她雕刻的玉蝉，是早早就答应她的。我先去应酬，随后就回府。记得请她见谅呀。”说着，一溜烟就跑到人群中，与众人一起欢呼雀跃了。
夜里，在沙州客栈，由曹府出资，举办了慰劳官兵的庆功宴。眼看庆功宴就要开始，康林轩端着酒杯，来到宸霏面前，说道：“怎么婵俐还没来？是生气我没第一个去见她啦？不说了，我这就回府。”说着，就放下酒盏就要往出走。
宸霏一把拉住他，说道：“你随我来。”
来到客栈三楼的阳台上，宸霏看着远处的天边，说道：“我实在说不出口，但也不能瞒你。”
康林轩不明所以地看着宸霏。宸霏将白日康林轩托她交给婵俐的木盒拿出来，说道：“这玉蝉很好看，只是，婵俐她，看不到了……”
康林轩呆呆地看着木盒，一字一顿地问道：“宸霏姑娘，你这是何意？”
宸霏的眼泪再也忍不住，将那块沾着婵俐血污的裙布拿出来，放在栏杆上，说道：“一月前，婵俐难产，她们母子二人，都去了……这是她扯下来的裙布，交给你。她说，允许你悲伤，但不能超过半年。半年之后，请你另择佳人美妇，重新过一段美好人生……”
说罢，宸霏不忍心看康林轩，急匆匆地以手帕掩面，下楼去了。
康林轩呆呆地拿起那块沾着血污的、绣着两只依偎的蝉的裙布，站在台阁上，静静地，看向天边的一轮落日……
庆功宴上，齐宸霁与康林轩被封为守城节度副使，饱受战乱之苦的人民，终于可以尽情享受和平的欢乐，于是，不分职业，不分男女，城中的居民，在沙州客栈中欢聚庆贺。
正是歌舞吵闹的时候，宸霏只觉得心里闷闷地难受。因此，独自来到客栈后边的马棚，因为这里现在是客栈唯一安静地地方。
刚在马儿的草料堆旁马夫的小椅子上坐下，宸霏就仿佛听到有人在一边喂马一边交谈的声音宸霏并不是喜欢听墙脚的人，但也不好就此离去，免得惊扰到说话者，因此，宸霏也没有出声或走开。
说话的人一口纯正地道的长安官话，让宸霏提起了兴趣，便仔细听来。只听那讲着长安官话的人说：“老兄弟，我当了十年信使，这是头一遭往这里传递这个消息啊，真是破天荒了。”
另一沙州本地口音的人回应道：“可不是，辛好我们沙州有远见，竟然歪打正着，哈哈。”
长安的信使道：“你说，你这个传令官，该怎么向民众传达这种消息？新皇刚刚登基，在六月的庆阳节，虽碍于礼俗，不得不设斋请僧人、道士讲法，但竟然只赐给道士紫衣。你说，这明眼人都看出来，新皇并不喜欢佛啊！”
沙州的传令官说道：“可不是么？我听说，上个月，仅因为谣传有边疆和藩镇的奸细假扮僧人藏在京师，京兆府在长安城中就打杀了三百余裹头僧。这真是闻所未闻的惨事啊！”
长安的信使说道：“我这次来，是新皇听闻沙州城进行灭佛活动，特派我来参看，预备着效仿。此前，将净心教已经被定为邪教，处死教众三万余人的惨案已经引起民愤，新皇有所顾忌，特派我来取经呐。”
沙州的传令官说道：“老哥哥，你是有所不知，那净心教的创始者就是沙州的两个双生歌舞伎，不过，久已经没有下落了。你怕是打探不出什么啊。”
长安的信使说道：“谁说要打探那邪魔女子？我是来查看那颁布了《规劝还俗条例》的，究竟是何人，竟然能将佛教活动如此繁盛的沙州，取缔了佛寺还没引起民愤。”
沙州的传令官道：“那你是舍近求远了。颁布条例的正是你们长安来的一名女子，姓齐，名字是不知晓的。不过也不是什么难事，我明日便去打探。”
长安的信使闻言，笑道：“即使如此，老兄弟，不要管这马儿了。难得见一次，上次见你，还是五六年之前的事了吧。我们且去狂饮一杯吧。”
说罢，二人勾肩搭背地，往客栈中去寻欢作乐。
宸霏一时之间，只觉得如梦如幻。所有的美好幸福都来的太过突然，简直令人不敢相信这是真实存在的。纵然如此，原本，宸霏只是希望，就算这一切的美好都是在梦中，那此刻的她，也希望这个梦能久一点，再久一点。
可如今，眼看另一场风浪就要来临，而身处风暴中央的自己，却浑然不知。若不是偷听了这长安的信使与沙州传令官的对话，只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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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暌违已久：kuí wéi ?yǐ jiǔ，形容分离了很长的时间。已久，很长时间。引证：明·叶盛《水东日记·刘三吾与陈南宾书》：“暮年以来，每一得姻家书，辄兴骨肉睽违之感，友朋相继凋谢之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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