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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说宸霏、宸霁随顺天、应地进入一座入口极狭小的洞窟。虽说洞口十分狭小，进入时都要弯着腰，纵然如此，高大的宸霁还是碰到了脑门。洞窟内空间却十分巨大。宸霏心中暗暗疑惑，这是何时开出来的洞窟？之前似乎并没有见过的，想必是近期才开出来的。此处洞窟不同于一般的洞窟的额，不只是空间大小，最主要的是，其他洞窟，要么供奉佛像，要么绘满壁画，要么摆满供养的香火，总之，别的洞窟都是满满当当，没有一寸多余的空闲之地。但这窟洞窟，诺大的空间，只是空空荡荡。只有四周墙壁与天花板上，很明显是抹好了一层灰浆，显然，是要准备绘制壁画；再便是主位前，修了一座莲花台的泥胚，很显然是没有完工的。
洞窟有一尊主位，端着油灯的顺天、应地开始争执。
顺天道：“我长于你，我应当坐主位的莲花台。”
应地道：“上一次便是你为主，这次，也该轮到我了。”
二人一边口中争执，一边在手中将油灯往自己的方向拉扯。
宸霏见状，走上前，说道：“你二人本就是一体双身，何苦在此争执？莲花台谁坐，都是一样的。”
顺天看向宸霏，说道：“你这个小姑娘，是不是我曾与你有过交易？”
虽然被还是小女孩模样的顺天叫做‘小姑娘’感觉很奇怪，宸霏还是稳住语气说道：“不错，当时在虚无海中，我们做了交易。”
顺天道：“如何交易的？你且说说，我记得不太清楚了。”
宸霏细细回想了当日在虚无海中的情景，说道：“内容是：若你二人能平定天下，使万民安康，我的魂魄便交于你们；若不能，从此你二人自毁魂魄，永不入人间。”
听罢宸霏的话语，顺天、应地同时哈哈大笑，顺天说道：“第一，你的魂魄已经无用，我二人是借你娘亲之身出生的，自身便拥有你齐家的血脉；第二，你说的那天下平定、万民安康，与我二人何干？”
宸霏道：“你二人若要成佛，必定要以平定天下，安康万民为己任啊！”
顺天道：“且不要如此天真罢！佛从不曾渡人，渡人的，自是人自己；魔亦从未害人，害人的，是人自己。我二人欲成佛，只是为了受万民敬仰，以民脂民膏民寿，变成我二人与神明比肩、与天地同寿罢了。”
宸霏一副早就料到的模样。说道：“既然如此，我便不强求。我与哥哥，将不再阻拦你二人。你们尽可以进行成佛必须的仪式了。”
顺天与应地对望一眼，脸上却浮出片刻小女孩的天真，但瞬间又恢复与年龄不相符的严肃神情。应地问道：“姐姐，可信她？”
顺天道：“不重要。尽可行我们的事。若怕她们阻拦，你可将四目四臂修罗神召唤至此。此时，我们即将成佛，修罗神不敢怠慢。”
应地捏起手诀，念动咒语，地上的红圈起初并无动静，随后，有碧蓝的光芒散发出来。
顺天道：“可以了，修罗神即将到来。你我且入定。准备降魔之战。”
只见顺天、应地呈全跏趺的姿态，安然坐于洞窟主位的莲花台上，因二人都是小女孩的身躯，所以坐得绰绰有余。
二人面对面而坐，彼此都是两足交互，右脚盘放在左腿上，左脚盘放在右腿上。一模一样的两人对面而坐，仿佛是在照镜子。宸霏看到便知，这样的坐姿，是圆满安坐之相，诸佛皆依此而坐。看来，这二人，确实是抱定了成佛的决心。那么，便赌一把。
油灯端放在二人面前，灯苗仍在熊熊燃烧。顺天、应地微闭双目，逐渐进入了入定状态。
宸霏见二人已经入定，谨慎起见，仍压低声音对宸霁说道：“哥哥，我要想个法子试着去阻止她们，我看她们成佛动机不纯。你不要冲动，你就在旁边看着，若我有什么不测，你先不要管我，一定要阻止她们！”
宸霁呆呆地说：“月牙儿，你刚说过并不会阻拦她们的啊？”
宸霏被急得差点吐血，说道：“我的好哥哥，女孩子的话，能全信吗？我那就是骗骗她们。你记住我的话了没？”
宸霁道：“记是记住了。但我绝不会不管你的。”
宸霏实在无奈，便摇摇头，无奈地说道：“这样，您便守在这红圈前，若有东西出来，第一，若有威胁，记着不管出来的是什么，千万不要信它是真是存在的；第二，如果有危险，记着不要让那东西伤到我，可好？”
宸霁点头，从地上的箭筒中抽出一支箭，将箭搭在弓上，瞄准地上正散发着碧蓝光芒的红圈，弓在弦上，一触即发。
宸霏转身，紧紧盯着已经深度入定的顺天、应地。
顺天、应地头上有轻微的水汽结成的白烟冒出，宸霏注意到，在二人身后的墙壁上，开始凭空出现一些壁画的轮廓与色彩。
随着壁画的凭空浮现，宸霏脑中突然想到一个可怕的可能。但她暂时将这猜测压了下去，继续紧盯着。
墙壁上持续在浮现壁画。只见主位后方的墙壁上，出现的是佛像的轮廓；轻如薄纱的宽袍大袖的衣衫逐渐显现；头部有一层一层的光圈；颈部的璎珞、手臂的臂钏、胸前的珍珠玉串等等装饰栩栩如生。而面容的大致轮廓也逐渐清晰起来，但处于变化中的面部，并不能看出来是何人的面容。
宸霏心中暗喜，她二人虽说是一体双身，但毕竟是两具身躯；而显现在壁画上的，分明只有一尊金身。这下，就可以静观虎斗了。
却说在顺天、应地的观想世界中，二人正经历降魔之战。二人各自的心魔，化作魔怪大军分别袭来。
顺天看到的是：
满身是血的马车夫拉着清娘的手，正一步步紧逼，口中呼唤的是纳命来的充满仇恨的语句。
随着清娘的接近，从清娘腹中，生出千千万万个顺天，化作人面的野兽飞禽，凶狠地向顺天扑过来。
马车夫一手捧着自己被洞穿的心脏，一手拿着马鞭在空中挥舞，随着马鞭的舞动，鞭子化作千万条毒藤，一条条地，都往顺天面容上缠过来。
应地看到的是：
婴孩时期，正在吮吸清娘手指的血液自己，吸到口中的鲜甜血液，突然变成苦涩腐朽的滋味，肚腹中似乎吞进蛇蝎千万，正在啃噬自己的内脏。
当日在高台上面容和缓倾听自己讲演的民众，此刻都被撕去了面皮，顶着一张张皮肉分离的、血肉模糊的脸，一边伸手够着，一边盯着自己嘻嘻地笑。
自己打坐的莲花台，不知何时变成一张张巨口，遍生着尖利的牙齿，正一口一口，啃咬腿上的骨肉，吮吸着鲜血，就像当时吮吸清娘的血液一般。
顺天、应地在共同的降魔幻境中，看到的是：坐在对面的彼此，都是一脸狰狞无比的模样，一个举着那柄刚洞穿过生身父母的冰刃，一个举着那盏燃烧着着生身父母心头血的油灯，就要往对方的心口刺去。从彼此身后涌来奇形怪状、狰狞可怖的既不像人、又不像动物的魔怪。
而二人幻境中的一切，都逐渐出现在周围的墙壁上，眼看墙壁已经没有空白之处，二人依旧现在心魔中，宸霏心情紧张至极。宸霏知道，一旦壁画绘满而顺天、应地仍未降服自己的心魔，那这二人将随着油灯一并燃尽；若她们能在油灯燃尽之前降服自己的心魔，那也未必能成佛，因为一尊金身，容不下两个佛。所以，必有一人在最后的考验中堕落成魔。成魔的那一人，定要将成佛的那一人拉下神坛、取而代之。
宸霏眼也不眨地紧盯着。宸霁同样紧盯着碧蓝光芒越来越盛的红圈，谁知道会出来什么东西呢？
蓦然间，宸霁看到红圈中有人头冒出来，立刻浑身紧张，拉紧弓箭，只待看清面容，若是佛祖样貌，便暂且观察；若是魔怪模样，则立刻射箭击退。
从红圈中冒出一张长着四只眼睛的碧蓝面容。因为看面相并不凶恶，宸霁暂时没有攻击。随着一尊碧蓝身躯的显现，宸霁看到了一个‘人’，有四只胳臂、四条腿足，背上还有着一对天青翅翼的，四只手掌握着两个闪闪发光的大圆玉珠，一个发金黄的亮光，一个发着银白的亮光。
宸霁将弓箭顶到那‘人’面前，问道：“你是何人？可是修罗神？”
那通体碧蓝的‘人’说道：“释苍玄之子，不得无礼。我正是四目四臂修罗神。前来查验新佛降魔。”
宸霁一头雾水，问道：“释苍玄是何人？我是齐宸霁。你说你是修罗神？”
修罗神说道：“凡人鲁莽。速速退下，不得阻碍我查验新佛降魔。”
说罢，修罗神展开双翼，飞到顺天、应地打坐的莲花台之上。
修罗神四目圆睁，将顺天、应地的幻境尽收眼中。
幻境中的顺天、应地分别击退了自己幻境，呈现在壁画上的，是许多具面目狰狞，身体畸形的，类似人类的异类。看起来，顺天、应地似乎即将取胜。
修罗神四只握着两个散发光芒的大圆玉珠的手逐渐合拢，两个玉珠合二为一，化作一个更大、更通透光亮的玉珠。
修罗神纵手一放，玉珠便悠悠荡荡悬落在顺天、应地二人面前。二人感受到这道温润却强烈的光芒，一起睁开眼，看着玉珠，眼神中写满了势在必得的贪婪。
此时，墙壁上已经没有空白之处可以显现壁画了。而顺天、应地依旧在幻境中，这次，她们面对的，是另一个自己。
从顺天、应地稚嫩的面庞上，渐渐浮现出无往、无来的面庞。无往的面庞，浮现在顺天的面容之上，似乎在挣扎在着要脱离出来。无往说道：“妹妹，我从来都是让着你、包容你的。从一开始与齐圭的赌局，到后来与那兄妹二人的赌局，你做的小手脚我都心知肚明，但也都让着你去了。今日，也该你让让我了。”
无来的面庞，浮现在应地的面容之上，似乎也是在挣扎着要脱离出来。无来讥讽道：“姐姐，让不让，今日也都到这一步了。一直以来，你自诩为佛，说我是魔，我也并未与你辩驳。只是今日，我决意要成佛！”
无往道：“既然你这般说，那我也就不顾情面了。”说罢，无往借顺天的手，结出降魔印，巨大的掌印，凭空而生，便向应地的头颅上扣过来。
无来那甘示弱？立刻借应地的手，结出灭佛印，一样凭空而生的巨大掌印，硬生生接住了顺天的降魔印。
宸霏在一旁看着，只见端坐在莲花台上的二人，都像受了当头一棒一般，从口中呕出一口鲜血。宸霏顿时明白，修罗神是以这大圆玉珠为引逗，顺天、应地为抢夺此物，便会斗个你死我活。莫非，这玉珠便是三界初分之时的珠胎？
宸霏想起，之前在一本古书上看过，天地未分明之时，三界尚无定界。自宇宙形成之时，有九颗玉珠，是宇宙尚且处在混沌之时，凝聚结成的珠胎。天地分而三界成，人界独得两颗小珠胎，其余珠胎散落不知下落。人们把一个叫做月亮，另一个叫做太阳。三界万物，都以日月为尊，就是因为日月本是宇宙珠胎的外化。
宸霏心动不已，看来，修罗神将日月两颗小珠胎合为一颗大珠胎，这么说来，这颗宇宙的大珠胎，蕴含的力量是无可匹敌的。若能拥有这颗大珠胎，便能超脱于三界之外，是凌驾于万物之上的存在了。难怪顺天、应地要争抢啊。
无往、无来见状，都明白了，攻击对方，就是攻击自己。但谁也不肯放弃。只见天井上的空白越来越少，无来心一横，干脆出了定，挥动应地的双手，狠狠地将还在定中的顺天推下莲花台。
修罗神见状，挥舞着双手中的金银干戈，就要喝止。但已经来不及，顺天猝不及防，跌下莲花台。从跌落的顺天口中，发出刺耳的悲戚哀嚎，顺天的躯体倒在瓷石的地板上，口吐鲜血。宸霁上前一探鼻息，对宸霏摇了摇头。
独坐莲花台的应地迅速端坐在莲花台中央，双手合十，念动降魔成佛之咒。
宸霏抬头看天井，还剩三尺见方的空白。有看向应地。只见莲花台上，应地的身躯迅速变大，并且不停地在幻化，同时，似乎变成了泥胚瓷釉般的样子。很快，就长成三米高的模样。只见这尊佛像，与宸霏在客栈第一次见到的无往简直一模一样：娇柔妩媚的面容，神情恬淡，眉目如柳叶细长，口鼻端庄，双唇艳红，上下唇点染着金粉；一头乌发如瀑布般披在身后；头上戴着小小金冠；金冠上的流苏垂到肩膀；颈部装饰着重叠的珠玉璎珞；手臂上戴着精细雕刻的缠臂金；雪白纤细的手腕上戴着多层的金镯；衣物轻薄，体态修长，遍身散发着柔和温润的光泽。神情十分端庄典雅，真真就是新佛泛应验观世音的模样。
宸霏正诧异间，倏（shū）然发觉，本来宝相端庄的佛像，突然现出痛苦的神色，才发觉，在应地化作的佛像心口，被呈透明状态的无往的魂魄，硬生生用手挖出一个大空洞。佛像泥胎的躯体，竟然也涌出黑红粘稠的血液。
随着心口空洞的边缘，巨大的泥胎佛像开始崩裂。从佛像的泥口中传出无来的怒号：“无往！你坏我大计！我咒你魂往三界之外的虚无之地！永不得成佛！”
无往的魂魄逐渐透明，最后化作虚无。
宸霏抬头看天井，那块巴掌大的的空白，已经被壁画填满。绘的便是满地的佛像残片；一缕烟魂在空中飘荡。再环顾墙壁四周，逐渐出现许多具死尸，有安大娘，有萨儿，有俊秀僧人，有马车夫，有清娘，有两个小小的婴孩---这应该是被无往、无来附体之前的顺天、应地该有的样子，有青蓝长衫双手被钉穿束缚的男子，还有许许多多百姓样貌的人。
看到壁画上的死尸，宸霏更加真切感受到，无往最后一眼看向自己的眼神，充满了狠戾阴鸷。那是一种从自心的地狱最深处看过来的眼神，宸霏心想。
修罗神飘落在地面，伸手作出手诀召唤那颗大珠胎。宸霏心神一动，即刻仿照修罗神的手诀，也试图召唤大珠胎。
珠胎在二人手间摇摆不定。宸霏即刻闭目，心中冥想。
只见摇摇摆摆许多回之后，珠胎径直飞向宸霏手中。
宸霏感觉到珠胎，随即睁开双眼，将珠胎揽在怀中。修罗神却并不惊讶的样子，反而似乎是露出一丝微笑，说道：“释苍玄之女，不得僭越，此物并非凡人可触碰，还来于我。”
宸霏看向宸霁，又看向修罗神，双手像怀抱小婴儿一般，轻柔温婉地将大珠胎揽在怀中，说道：“除非你告诉我释苍玄是何人？”
修罗神一愣，四只手依次抓了抓满头的小发卷儿，说道：“可。我便与你一一讲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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