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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宸霏与曹雁北驾着马车，来到马车夫与清娘的家中。破旧的小木屋，灰尘到处都是，整座屋子都是一副颓败的气象。二人在门口叫了几声，见无人应答，便进入屋子。屋子散发着腐朽难闻的气味，宸霏不由得掩住口鼻。转入内室，看到清娘在床上昏睡着，面色极为苍白，眼圈处泛着青黄。马车夫并不见身影。两个婴孩，正在竹篮中晃来晃去。宸霏附身一瞧，惊讶不已，这才短短几天，这婴孩便已经像是一两岁的婴孩模样了，小小的竹篮几乎都要放不下；曹雁北转到厨房中，发现冷锅冷灶，锅中是半锅米粥，灶间并无食材。
此时，曹雁北不小心碰到锅台，清娘醒来，看到宸霏正在看着婴孩，清娘猛地扑上去，将两个孩儿揽在怀中，警觉地看着宸霏。
这一下，惊醒了两个小婴孩，顿时就大声嚎哭起来。清娘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也不再管宸霏，径自将右手食指放入右边的婴孩口中，左手轻抚着左手边的婴孩。
宸霏大惑不解，说道：“她饿了，你应该喂她乳汁，为何用手指糊弄她？”
清娘并不理睬宸霏，面上是隐隐作痛的表情。不多时，清娘将手指拿出，往左边婴孩口中送。宸霏眼尖，这清娘手指上竟是鲜红的血！
“你在用血喂养孩子？”宸霏惊骇地问道。
曹雁北此时也来到房中，问道：“说什么血呢？”
宸霏不答，只是眼神示意。顺着宸霏的眼神，曹雁北看到清娘放入婴孩的口中的手指，被婴孩砸的啧啧作响。
随着两个孩子喝饱了血，清娘十分平静地将手指拿出，用一旁已经血渍斑斑的手帕，将还在淌血的手指包扎起来。
宸霏问道：“你为何用血喂养孩子？”
清娘这才说道：“你以为我是不知道用乳汁喂养婴孩么？那也要她俩肯喝才行。我这两个婴孩，出生时还好，肯喝乳汁；但自从那次莫名高烧之后，便不饮乳汁，不喝米粥。喂了一切能喂的，都无济于事。眼看就要饿死，一日，我试着将手指放入她们口中，立刻大口吞咽我的血，这才活下来。”
宸霏惊骇不已，说道：“你可知这并非正常？”
清娘风轻云淡地说：“正不正常又有何干？我的孩子，就算要喝干我的血，吃尽我的肉，我也要养活她们。为人父母，不就是这样的么？”
宸霏问道：“她们的父亲呢？”
清娘道：“去做苦工了，不然，我们娘儿三个一起饿死。”
宸霏与曹雁北相视一眼，皆无言以对。宸霏将腰间的绣花荷包解下放在桌上，又将头上的青玉玛瑙发簪取下，一起放在桌上，说道：“用这些换些吃食吧。”
曹雁北见状，也将荷包解下，放在桌上。二人见无话可说，便离去。
到得集市，宸霏只觉得口渴不已，刚巧听到有叫卖葡萄清凉饮的声音，便叫着曹雁北停车，坐到摊子前，手脚麻利的小贩迅速将一碗冰凉可口的葡萄清凉饮端到宸霏面前。宸霏一饮而尽，小贩说道：”女菩萨，您喝得还可口吗？嘿嘿，十五个通宝。”
宸霏闻言，便往腰间摸荷包。摸到一个空，才想到荷包都留在清娘处了。宸霏面带尴尬地看向曹雁北。
曹雁北说道：“好我的月牙儿，我的荷包也放着了。“
小贩见状，笑了笑，说道：“不打紧，我的女菩萨，下次再来补上罢。”
二人十分歉然地说着下次一定补上，随后登车离去。
却说这马车夫并不是去做工。而是觉得孩儿只喝娘亲的血实在妖异，又生长得极为迅速，思来想去，十分不安，便去城中的药王菩萨殿中烧香求拜去了。
如此又是一月余，马车夫的祈祷并未奏效，两个婴孩迅速长大，不到半月，就已经长成五六岁的样子，马车夫心中惊怕，每日只是看着孩子，不教外人发现。清娘倒不是十分担心的样子，还给两个孩儿分别取名叫做顺天、应地，意思是两个孩儿是顺应天地之间万物而生的。顺天略长一些，已经能流利说话，行动之间，俨然一副大人的模样。
此时的宸霏在城中，只是读书，时不时写一些劝告人们不要太迷信神佛的字书，趁夜深及天微明的时候，与婵俐一起张贴在城内各处。但往往会被撕下焚毁。宸霏也不恼，依旧写了，张贴出去。
这一日，宸霏与婵俐正在街市中闲逛，在路口高台处，看到众人聚成一圈，正在听中心的两名五六岁的小丫头说话。二人凑近，宸霏只觉得两名小姑娘十分面熟，只听两个孩子异口同声地唱着歌儿，唱完，大一些的脆生生地说话，大致内容说的是末法时代即将结束，新佛已经诞生，只等新佛经了降魔之战，战胜心魔，渡上金身，新佛便能登上圣殿，为久经战乱的人间带来大欢喜，大祥和，大繁荣。
两名小女孩说完，手挽手，跳下高台，蹦蹦跳跃地往城中跑去。身后众人议论纷纷，无不拍手称赞。虽说是小孩子的童言童语，但仍为城中百姓带来一丝振作的力量。毕竟，在这王朝即将被颠覆的混乱时期，昔日的佛祖已经不再灵验，人们是无比渴求出现一位新佛，来拯救者混乱之世，拯救正在受苦受难的黎民百姓。
宸霏心中奇怪，便与婵俐紧跟上去。谁知，经过拐弯处的一棵大槐树时，宸霏与婵俐追过大槐树，却再没找到两个小女孩的身影，竟好似凭空消失一般。
宸霏无可奈何，只能放弃。婵俐倒没觉得有什么，还缠着宸霏一起逛街市上波斯商人新开张的首饰店。又消磨了一阵时间，等到返回客栈，宸霏越想越觉得怪异，便翻开那口大木箱，打算翻看舅舅留下的那些书本，暂时安定与一下心神。
宸霏打开木箱，挑了两卷书，合上箱子，便坐到书桌前翻看书卷。但是心里只觉得有些不对，书也看不下去。宸霏又打开木箱查看。不看不要紧，一看吓一跳。那盏油灯不见了！就是那盏被无来用来脱去肉身的油灯！
宸霏思量一阵，突然想到，那大槐树的拐弯，便是通往客栈的小路！宸霏脑中灵光一闪，她终于想到那两个小女孩像谁了！
急匆匆走出房间，拍着宸霁的门。宸霁开门问道：“月牙儿，怎么了？如此着急？”
宸霏说道：“油灯丢了！被清娘的孩子偷走的！我们快去寻！”
宸霁哈哈大笑，说道：“月牙儿，你怎么啦？那两个小孩都不到满岁啊！”
宸霏急道：“哥哥，你听我的，快些！”
宸霁不再多言，他知道油灯的威力，可丢不得。随即披上外衣，与宸霏一起下楼牵马。
在宸霏、宸霁纵马疾驰而来的同时，城郊外的小木屋中，先是响起几声难以置信的惊叫，再是吃痛的哀嚎，接着是重物倒地的闷响，最后是断断续续的垂死的挣扎声，逐渐平静。
宸霁的马快些，宸霏的稍后几步。赶到小木屋，走到门口便闻到一股浓重得血腥味。来不及拴马，二人冲进院落。
房门是虚掩的，宸霁小心地推开门，只看到血红一片。大一些的女孩子蹲在地上，手中握着一把冰刃，正向马车夫的心口刺去；小一些的女孩子站在旁边，手中捧着油灯。一旁，是清娘趴倒在地上的身躯，一动不动，不知死活。
宸霏大喝一声：“你们在干什么！”
拿着冰刃的女孩子抬头看了一眼，稚嫩的童声说出让人不寒而栗的话：“应地，拖住他们，我来取心头血。”
被唤做应地的女孩子将油灯放在地上，双目血红，伸开双手，向宸霏走来。
宸霁抽出长剑，将宸霏护在身后。
应地双手交叉负在胸前，随后作出复杂的手势，口中呼喊一句：“四目四臂修罗神，我以新佛之名，唤你从旧佛之地，前来助我！”
随着应地的呼唤，空气变得炎热，有一米见方的火圈，从应地面前的地上凭空而生。紧接着，从火圈中飞出极小但数量众多的通体漆黑、双目惨白的鸟儿一般的生物，就往宸霏、宸霁二人扑来。
宸霁慌忙挥舞长剑抵挡，只见被长剑砍中的，即刻便化为白烟，但随后又从白烟中飞出一只。
宸霏心中也是惊怕的，但转念想到，这两个小女孩必定是无来无往的化身了，那应地口中说的又是新佛旧佛，而之前无往自己说过，她们要成为新佛。想要成为新佛，必定要经过降魔之战。降魔，降的是什么魔？并非是具象的魔鬼，而是想要成佛之人自己的心魔而已。能攻击到自己的，只有自己的心魔。
宸霏闭上双眼，努力将这些可怖的生物从脑海中抹去，心中努力回想在波斯商人的商铺中看到的那些琳琅满目、精致璀璨的首饰。
这边宸霁实在是拼尽全力在抵挡，护住宸霏。但架不住这些可怖生物数量众多，仍有几只，飞向宸霏面前。
宸霁却看到宸霏双目紧闭，一边满头大汗地挥舞长剑抵挡，一边大喊宸霏的名字。
随着宸霁的喊声，有五六只飞兽扑到宸霏身上。只见扑到宸霏身上的飞兽，瞬间化作白烟，腾升到空中，再之后，从白烟中掉落的，却是瑰丽的花朵与闪闪发光的珍珠宝石。
宸霏睁开眼，说道：“哥哥，那只不过是心魔。你想他是什么，他就是什么。”
宸霁瞬间得悟，丢下长剑，闭上双眼。只见随着宸霁的思想，扑到他身上的飞兽，纷纷化作一串又一串的沙棘果，从升到空中的白烟中砸落到宸霁身上。
宸霏见状，实在是无奈，说道：“哥哥，你在这种关头，想到的竟然是沙棘果？”
宸霁接住一串沙棘果，丢一颗到口中，说道：“没办法，这几日与林轩兄在沙漠中练习弓箭的技法，渴了便寻这沙棘果。”
应地回头，见顺天已经取好马车夫的心头血，正举着冰刃，要从清娘心头取血。看宸霏二人无恙，应地大怒，继续呼唤：“四目四臂修罗神，速速现身！”
宸霏心中焦急，听应地的呼唤，原来正主还没现身，这些飞兽只是小喽啰。便静待，看这四目四臂修罗神到底是何方神圣。
从地上的火圈中走出一人。梳的是中原男子的发髻，头戴方巾；面容是极清俊的读书人的模样；身上着的是青蓝色的宽袖长衫，十分儒雅的样子。
宸霏顿时警惕起来，修罗神不可能是凡人样貌，这必定是更大的诡计。
只见那清俊男子开口，语气中略带惊讶：“孩儿们，你们为何在此处？”
宸霏、宸霁闻言一惊，再细看男子的眉目，果真与宸霁有几分相似。宸霏稳住心神，说道：“你是何人？为何以我们的父亲自居？”
男子却说道：“你们的娘亲怀钰可安好？你舅舅齐圭可身体恢复？家中一切如何？”
听男子唤出娘亲的闺名，宸霁宸霏闻言为之一振，宸霁说道：“您当真是父亲？这么多年您身在何处？为何不与我们生活在一起？”
男子眼中有清泪流出，刚要开口说些什么，面容上却露出吃痛的神情。宸霏这才看到，在男子的双手处，血肉模糊地钉着两枚巨大的万字符样的钉子，钉子与两条铁链连接，这时，铁链在移动，是另一头头人在牵拉一般。男子努力张口，但终究什么都没说出口，手腕上的钉子所带的铁链，迅速将他拖回去了。
宸霏突然想起，这是应地的拖延之计。宸霏向清娘看去，果然，清娘的心口已经被洞穿，从中流出的鲜血，已经将油灯装满。
宸霏脑中迅速组织对策，看到一旁墙上挂着一张旧弓箭，便立刻拿下来，递给宸霁。
宸霁立刻会意，挽起雕弓，一只羽毛箭，便直直向那已经装满鲜血的油灯飞去。
端着油灯的女孩子沉浸在油灯已满的喜悦中，并未察觉飞来的羽毛箭。应地大喊一声：“顺天，当心！”
顺天回头，看到飞来的羽毛箭，并不慌张。只见顺天将手指点进油灯，将沾上鲜血的手指在面前的空中画了一道。
羽毛箭呼啸而来，直直刺入物体，发出皮肉分离的声音。
众人这才看清，在顺天画了一道的地方，凭空出现了那待着铁链的男子的身躯。宸霁的这一枝羽毛箭，正刺中这男子的心口。
顺天不再耽误，从袖中取出一柄造型奇特的钥匙。宸霁一眼便认出，这正是无来脱离肉身时所用的钥匙！顾不得悲痛，宸霁继续搭弓上箭，箭头对准顺天。
此时，应地走到顺天身边，与顺天并肩而立，二人共同握住油灯。应地讥讽道：“你且试试。这一箭，射中的。便是你那可爱的妹妹了。”
宸霁闻言，手中的动作即刻停滞。他承受不起失去宸霏。
顺天将钥匙握在手中，点燃油灯。
在油灯散发的血红的烟雾中，卷起沙尘暴一般的风卷。一时之间遍地的尘沙都被卷入空中，宸霏、宸霁被转得晕头转向。这种感觉，像极了无来无往当初以风沙做车，将她们带到千佛洞的感觉。一时之间，风声四起，沙粒翻飞。整座房屋被巨大的沙球包裹，在空中飞速移动。
待尘埃落定，宸霏揉着被风沙迷住的眼睛，看着四下的情景。
端着油灯的顺天、应地从屋中走出，宸霏与宸霁紧跟其后。
走出房门，外面是漫天黄沙，黄沙中是陡峭的岩壁，岩壁上，一窟窟的佛窟。天色向晚，佛窟中晃动着星星点点的灯光，这是礼佛的人们，点燃的长明灯。崖壁对面，是一片弓刀形状的树林。此处，正是莫高窟。
宸霁不由地念叨：“莫高窟上，藏经阁中，血月之夜，以血点灯，以魂献之，你便见我！”
宸霏问道：“哥哥，你在说什么？”
宸霁道：“这是无来对我说过的话。我当时是问如何找到她，她是这样说的。”
宸霏说道：“哥哥，你再说一遍我听听。”
宸霁又说了一遍，宸霏点点头，说道：“哥哥，我们跟上。我似乎有主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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