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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天刚蒙蒙亮。小姑娘风风火火跑到菩提树下。“我哥呢？”
小道士正在方寸集上勾勒，却是看也不看小姑娘，平淡道:“走了。”
“走了？干什么去了？”
“求死。”
宛如五雷轰顶，小姑娘身形欲颓，泪水已经夺眶而出。
“你怎么不拦着他？你可知他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
小道士摇了摇头，淡淡道:“拦不了。你兄妹受村子恩惠，他以一死，换你在村中立命……道理，便是这么个道理。”
“小道士，你好狠的心肠！”
话没说完，小姑娘已经一阵风似的向着村外跑去。
直到小姑娘跑得远了，小道士才直起身，望着远去的背影，叹了一口气。
一日之内，他竟三次动容，两次皆是因为她。
……
从那天起，整整一个月，村子里都再看不到小姑娘的身影。
小道士依旧是每天在菩提树下作画。只是俯仰之间，案侧忽然少了那道小小身影，多少有些不习惯。
一个月后的某个黎明，就在小道士准备启程继续云游的时候，小姑娘回来了。
她是一个人回来的。没人知道这一个月她究竟去了哪，在她身上发生了什么事。
但，她终究是回来了。如往日一般安静地伏在案侧。
小道士脸上虽依旧是无喜无悲，可是那飞舞的笔墨，却明显轻快了许多。
小姑娘陪了小道士整整一天。从旭日东升，到明月高悬。其间一句话也没有说。
直到夕阳在山，小姑娘才淡淡说了句:“给我画一幅吧！”
小姑娘的脸上无喜无悲，像极了小道士。只是同样的无喜无悲，一个是心静，一个是心死。
小道士凝视着眼前的平静面庞。这该死的平静，实在是让人揣摩不出什么。最后只好应了句好。
小姑娘开始起舞，时隔数年，她又一次哼起了那不成韵的调子，踏起了那不成章节的舞步。
渐渐的，小姑娘身上衣衫尽解。一曲终了，已是不着片缕。
她就那样大胆地，却又清清白白地站在小道士面前。
见小道士迟迟未动笔，小姑娘问道:“道长心里，还是无我吗？”
小道士低眉，笔墨如龙蛇游曳，转瞬间，画作已成。
知道画作已成，小姑娘点了点头，却是连看都不看一眼，拾起衣衫离去。
已而，明月高悬。菩提树下，只剩小道士一人。
“行道难，难于上青天。”
声音若有若无，仿佛是回荡百年的叹息。
第二日，小姑娘没有来。
第三日，也没有。
两日间，小道士心湖频频震荡，狼毫捏断了三根。到了这日傍晚，心绪更是不宁，那张陪伴了他五年的画案，轰然碎裂。
收起画卷，小道士村中漫步，以求心境宁和。
不知不觉，小道士走到了村东的两间破草房前，久久伫立。
村民对小道士的见死不救心生不满，不愿接近。只有一个年迈的长者，走近小道士说了句:“节哀顺变。”
“节哀顺变？”小道士心里对这个词反复琢磨。
“丫头是个好孩子，其实她本不用去的。她哥的一条命，已经把他们这些年欠大家伙儿的都还清了。”老者摇摇头，叹息着离去。嘴里还念叨着“造孽呀！”
小道士呆立庭院前，如遭雷击。
“对了，道长……”老人走出数步，又转过头来。他想请小道士给这可怜的兄妹画两道往生符，五年情分，这点要求，总还是可以提出来的。
但是当老者转过头，却被眼前的一幕吓得再也说不出话来。
明月下，庭院前，青丝转白发。
小道士一瞬白头。
抬头望天，此刻已是满头白发的小道士，嗤笑出声:“天若有情天亦老呢！”
“道，道长，您……”
不待老者说完，那画集迎风暴长。上面三个大字不知在什么时候，从“方寸集”改成了“红尘集。”
画集哗哗作响，仿佛儒子翻书。景色飞快变换，眨眼间翻到了小姑娘那一页。
卷中，巨大的祭坛布满血槽。小姑娘躺在祭坛中心，气若游丝，血几近流干。
小道士上前一步，一步入画，一步入红尘。
庭院里，眨眼间小道士已经消失不见。
而在小道士身影消失的瞬间，一座山寨的巨大祭坛上，忽然多出来一道身影，白发苍苍。
小道士小心翼翼地将小姑娘抱起。她的身体已经千疮百孔，随时都可能碎掉，可偏偏又被人用术法拘住了魂魄，死不得，也生不得。
“仙人这么做不合规矩吧？”嘈杂的山寨，霎时安静。邪道望着祭坛上忽然出现的仙人，脸色阴晴不定道:“您就不怕堕入红尘，乱了方寸？”
小道士摇摇头，极其认真道:“不入红尘又怎走得出红尘？不乱方寸又怎跳得出方寸？”
邪道冷哼:“既然仙人意已决，小道告辞！”
“走？”小道士疑惑道:“走得了？你觉着贫道拼着心湖破碎，忍着天道反噬，换得这一日仙人身份，就是为了找你要回一具尸身？”
邪道悚然，瞬间祭出十八道保命符。
可也就在一瞬间，撕裂声起，红尘集破碎。三千画鱼贯而出，如同三千盏明灯覆盖了整座山寨。
小道士随手抹去拘魂术法，小姑娘悠悠转醒，可却已是回光返照。
“小道士是你吗？你既来了，便是已经成仙了？”
话语间，小姑娘掩不住的欣喜。
小道士泪如泉涌，却又笑得欢喜。
“我的小道士终于会笑了。”小姑娘释怀，又转而疑惑道:“可小道士的头发怎么白了？”
泪水模糊了整张脸，小道士柔声道:“因为呀！小道士喜欢上了一个傻姑娘，入了红尘，乱了方寸。”
小姑娘咯咯笑了起来，却又难过地闭上了眼睛。她的身体已不堪重负。
“小道士，你知道吗？我早些时候想陪着你游历红尘，去看大漠孤烟直，去看江水绿如蓝。可是哥哥说过，债总是要还的……现在，我们兄妹再不欠谁了，可是我也就要死了。不能陪你去看那些……”
“看！我们现在就去看！”
小姑娘死了，小道士轻轻将她抱起。
三千画，用佛语来说便是小道士心中的三千世界，此刻化作三千道火，汇成一片火海。
小道士抱着小姑娘行走在山道间，而世界正在他的身后崩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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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完这故事，周小真难免动容，这故事包含太多，他一时仅有的是感动。
良久，那沧桑的声音才再次响起。
“这个道士不如我，而我也不如这个道士，有的机会只有一次，希望我们能做出正确的选择”
半响，再也没有声音响起，留周小真一人在原地思绪万千。
“这个声音的主人是谁？”
“讲这个故事到底要告诉我什么？”
直到周小真离去，小妖怪也没有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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