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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非和无难挤在一起，抹抹脸上的雨水说:“好家伙，简直像天河决堤了。”大雨打得山石上溅起一片雨星，白蒙蒙地像蒙上一团大雾。沈非怕雨点湿鞋，两腿弯起来使劲往无难身上挤。无难背靠着石头头顶着石头，忽然觉得后背挨着的石头好像有点活动。冷丁地吓了一跳，以为是把大石头挤倒了，仰脸一看方哑然失笑。这块大石重逾万斤，他二人不啻蜻蜓撼石柱，焉能动得分毫?不过方才那种感觉却是真而切真。这是怎么回事呢?
无难对沈非一说，沈非也想不通。两人仰脸上下一看，才渐渐看出了门道。
原来大雨从东南边追来，两人为了躲雨，转到这块大石的西北角上，当时未暇细看，以为是一块石头，找个石窝窝便钻了进去。如今仔细一看，才知道是一大一小两块石头天生贴在一起的，这石窝窝正是小石头的下面，上盖儿薄，底座厚，好像个靠墙搭起的小凉棚。无难故意使劲往后靠两下，才觉出石头根本未动，两人一想，大约是错觉，便放过去了。
暴雨不终日。这雨来得急，去得也快，两人说话间觉得雨点不响了，向外面一望，雨停了，天也晴了，天空瓦蓝。一丁点儿云彩也没有了。天上地下像洗了个澡，水汪汪的一片清新。
沈非钻出石窝窝就又跳又叫，雀跃不已。无难站在石头上，听身前身后潺潺水声，石缝间到处是小河，像千百条小瀑布直向山下冲去。
沈非无意中一低头，看见方才坐的石窝窝里有一个屁股坑儿，认出是无难坐的，便指给无难看。无难走近些低头细看，见石窝窝里浮土不厚，用脚踩踩，很松软，钻进身去用手一扒便扒出个小坑。沈非也钻进来帮着扒，扒下半尺多深便触到石面儿，好像挺平整，正要往两旁再扒些，忽听头上有人说话:
“两个娃娃扒什么?”
沈非一抬头，后脑勺碰得很痛，气得一弯腰退出来，刚要反唇相斥，忽然两眼一瞪，愣住了。眼前站着一个弯腰驼背骨瘦如柴的老人，白发蓬松遮住两颊，长眉如雪半覆双目，目光凝定，炯炯逼人。
无难后退出身来，虽觉这老人来得突兀，依然和颜悦色地说：“我弟兄中途遇雨，在此暂避，觉得石下浮土松散，想扒开看个究竟。”看看老人身上穿的肥大短袍，干干爽爽，毫无湿痕，便问：“老人家何来?”
老人一眼一眼地仔细看着无难好半天才说:“避完雨了，为何不走?”
无难平静地说:“道路泥泞，稍待即行。此处并非老人家贵居，何必相催。”
老人两眼一翻，冷冷地说:“你怎么知道我不在这里住?”
无难粲然一笑说:“小子失言了。我看此山怪石嶙峋，无地可棲，才错出此言。请老人家见谅。”
沈非见这老人鸡皮鹤发，貌似可怖，但声音低沉却不刺耳，便插嘴问:“不知老人家仙居何处?”
老人看看沈非，又看看无难，忽然哈哈大笑说:“好，好，相逢两面也算有缘。你两个娃娃，长得粉妆玉琢，好像一对仙童玉女，看着招人喜爱。闲居无聊，与你们结个世外缘吧。”
无难忙躬身施礼说:“多谢老人家不弃。”
老人眨眨眼睛，问沈非:“你为什么扒我的后门?”
“后门?”沈非一转眼珠便明白了，赶忙说:“老人家，不知者不怪罪。”转过身钻进石窝窝里便把拔开的浮土抚平了。
老人眼角含笑地看着沈非，喜爱地骂了一句：“小机灵鬼儿。”
无难看老人一笑，面带慈祥，和蔼可亲，人也显得好看了。这老人看去年在八十以外，弯腰驼背，粗布灰衣，宛如风中之烛，行将就木，但这一笑，却笑出了勃勃生气，好像年轻了十多年。
老人侧脸看了看大石背后的马，狡黠地眨眨眼，对无难说:“拉着你的马，到我的宫殿里看看。”
沈非过去拉马，无难随在老人身后，转过几座壁立怪石，走到一块两丈多高方石前。
老人回头说:“蜗居不能容马，只好留在此处了。”
说着端起一块石头，令沈非将缰绳放在地上，用石头压住。无难见那石头足有二三百斤，老人轻轻端起放下，毫不吃力，不禁大为惊异。
老人向无难和沈非说:“你两个娃娃要面向东方，闭上眼睛，不许偷看。”
无难和沈非遵命站好。无难二目紧闭心不外鹜;沈非却半眯着眼侧耳细听，一会儿，便听见一阵轧轧轻响，转瞬即止。
老人说:“睁眼吧。”
二人回身一看，那块方石右角已经裂开一个洞口，窄可通人。沈非仔细查看，也没看出个究竟，方才石面好像很平整，不知如何刹那间便开出这么个长方洞口。
老人当先引路，入洞即向下走，下了二十几登台阶，走在末后的沈非两脚刚一落地，背后的洞口已轻响一声立即关严。
无难觉出洞口虽然关闭，洞内并不太黑，灰蒙蒙地似微有光亮，走出两丈远，老人推开一扇石门，眼前立刻现出一片光亮。无难抬脚方要进屋，马上站住，脱下沾水的鞋，只穿布袜走入室内，原来地下竞铺着丝绒般紫红毛毯。沈非低头看看，索性连布袜也脱掉了，光脚丫走进来，踩着柔软地毛毯好像走在细沙上面，脚心痒痒地，舒服极了。
老人回头看看，微微一笑，便走进屋角侧门去了。
这大厅里宽敞明亮，陈设华丽，简直像个地下宫殿。沈非看无难坐在金碧辉煌的靠椅上，周围花团锦簇，衬着一张美如白玉的俊脸，仪容华贵，顾盼有神，俨然有九五之相，不禁看得呆了。直到老人端来一盘卤肉和软饼，笑着说:“荒居无兼味，多有慢待。”
沈非才醒过神来，拿起卤肉一嚼，不禁抬头看了无难一眼，恰好无难正在看他，老人在旁边看见了，哈哈大笑说：
“我借花献佛，你似曾相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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