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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桥仍是那样闪动身形，频频出梭，两支亮晶晶地梭尖像小鸡啄米，在莫与同胸肋之间点点闪光。只是随着两人招法加速，辛桥的身影已淡得如一缕轻烟在莫与同四周缠绕不已。这边正打得难解难分，那边从树影下走出来的三个人，见江万里倒提长剑，二目凝视，正聚精会神看着妻子与莫与同交手，那从原下驰来的二人各持长刀一左一右，猛喝一声齐向江万里劈去。眼看刀将及身，突然面前失去了江万里的身影，同时一缕银光闪过，两人惊叫一声，纵身后退，两片衣角被削落地上。
江万里若无其事地仍站在远处，看着妻子与人争斗。
退后的二人似不甘心，将要作势重新扑上，忽听身后树上有人讥笑地说：
“三位还是歇歇吧，看看别人交手跟着学两招。”
另一人曾隐身树下近半个时辰，竟不知头上枝叶间有人，不禁吓了一身冷汗。
这其间，莫与同久攻不下，焦躁难忍，一纵身退出两丈，短袍一脱，抡向半空，双手在腰间、胸前、腹侧、股旁一阵乱摸，左右齐挥，暗器四扬，尖的，扁的，六棱的，三角的，此起彼伏，漫天飞舞。此夜半月虽明，夜色仍暗，朦朦间只听劲风刺耳，难辨踪影。莫与同不愧千手之称，刹那间竟打出十几种暗器，前后上下左右齐向辛桥飞去。
辛桥索性收起长梭，听风辨形，身形左右闪动，两手向空中随抓随扬，用莫与同的袖箭、瓦棱镖、透骨锥，打莫与同的毒蒺藜、蝴蝶镖，狼牙钉。半空中一阵叮叮当当声响过后，辛桥轻斥一声：
“来而不往非礼也。”
双手一阵疾扬，夜空下一片嗡嗡之声，像飞起一片蝗虫，漫天飞舞却不落下来。莫与同不知何物，刚要伸手去接，远处黑影中有人高喊一声：
“那是天孙织锦，不能接！”
莫与同一听，立即向迎面飞来的小东西打去一粒菩提子。他刚一出手，远处那人又喊：“快躲！”莫与同不愧为暗器高手，一低头，贴地来个大旋身，纵出两丈多远，猛觉左股旁被针刺一下，心里一惊，跳起来就跑。
辛桥站在那里一边收梭一边向莫与同喊：“针上无毒，不必惊慌。”
莫与同脸上一热，不啻挨人打了一个嘴巴子。
一眨眼工夫，那三个人也跑得无影无踪了。南楼旁刀光剑影生死相搏，西楼和北楼内却鸦雀无声，浑如未觉。
过了好久，大树上才轻轻纵落二人，是中州双义郭绶与郭绂，与江万里夫妇一同走回楼上。
郭绂一边走一边低声说：“金四爷神机妙算，鱼儿果然上钩了。今夜虽未睹全豹，也窥其一斑，巢湖车衡通风报信，汾阳于武作眼线，燕州回风刀侯昱、侯昆作侧应，钱二先生把风，祁连四龙当马前卒，只少倭寇、建州鞑子和东厂鹰犬未出场了。”
江万里低笑一声说：“愚夫妇作诱饵，幸不辱命。可恨钱仲书老狗，当年在三义牧场信誓旦旦，苦苦哀求，杨三爷才网开一面，放其生还。不料今又故态复萌，为虎作伥。”
郭绂说：“多行不义必自毙。”兄弟二人推开房门，摸黑进入屋内。
江万里夫妇刚走到自己房门前，屋里灯光便已亮了，巧儿拉开门，伸出白白的脸蛋，笑嘻嘻地问：
“爸爸，我装得像不？”
辛桥在旁笑笑说：“你装得还算像妈，驹儿却不像你爸，好在他们认定屋里只有两个人，不像也像了。”
这娘儿俩都爱笑，屋里登时热闹了。驹儿在一旁只看着微笑，江万里却小声说：
“不要得意忘形，小心隔墙有耳。”
原来四个人演了一出双簧，屋里在窗上现影的是巧儿和驹儿，江万里夫妇和中州双义早已隐身楼外，方先觉父子在戏楼角了望。巧儿和驹儿是入夜后潜入含烟园的，外人自然不知底细。
驹儿将一张书笺递给江万里，说是方钊方才送来的。
江万里接过一看，薛涛笺上写着：“恭贺伉俪午夜逐龙”，旁书“方先觉”三字，笔遒墨饱，颇有唐风。不禁一笑说：“此老大有风趣，可惜狴犴非龙也。”
辛桥笑着说：“小试锋芒，胜负未定，方老称贺过早了。”
无难和沈非进入西安比江万里夫妇晚了两天。二人在东街上转了一圈儿，便发现江湖人为数甚少，心中大感奇怪。
二人信步出了南关，遇见几个江湖客也都是些小人物。沈非不死心，领着无难一直走到慈恩寺，原以为在这名胜地方能有所获，不料寺内钟罄寂寂，空静无人。来到大雁塔下，只看见一个破衣褴衫老花子，蜷身躺在那里晒太阳。沈非和无难顺着木梯，直登塔顶，游目四望，胸襟大畅。
无难豪气满怀地说：“有朝一日我夙愿克遂，一定重登大雁塔，遥对终南山，与二弟开怀畅饮。”
沈非伸出右手小指说：“一言为定。”
无难也伸出右手小指说：“决不食言。”
两只小指钩在一起时，无难忽然觉得沈非的小手指太细了，不由仔细看了沈非两眼，深情地说：
“二弟，你身体太弱，跟我一同千里跋涉，实在太苦了。”
沈非仿佛也大为动情，凝视着无难的眼睛，轻轻叹息一声说：“只要能助大哥成事，纵然千辛万苦，又有何妨。”
无难一把拉住沈非双手，紧紧握着，好久好久相对无言。
过了半晌，沈非才笑笑说：“来日方长，但愿大哥不忘今日之言，小弟就心满意足了。”
相聚日久，沈非却从来未说过这样的话，无难想起日前自己昏死山中沈非险些自戕之事，顿生手足之情，一把将沈非揽在怀中说：
“二弟，你我情同骨肉，誓必终生不离。”
二人在塔上逗留过午，直到饥肠辘辘，才想起该吃午饭了。从塔上下来时，看见老花子还躺在那里未动，无难已经走出了几步，忽又走回来，掏出一小块碎银轻轻放在老花子身边的空瓦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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