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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白驹和爷爷一到郑州，便见到许多江湖人仨一群、俩一伙匆匆西去。凌白驹说：“爷爷，看样子这些人也许是奔玉门去的。”
凌雪庐微笑着说：“不是‘也许’，而是一定。”
凌白驹来了兴趣了，望着爷爷的脸说：“爷爷，咱们……”
凌雪庐慈爱地看着生性活泼的孙儿，笑了：“你想跟着凑热闹？”
凌白驹也笑了：“爷爷不是说过北上、西去都通阴山吗？我们何妨西去潼关，然后决定行止。”
“你说‘然后决定行止’是什么意思？”
“爷爷，你本来明白的。”凌白驹小孩子撒娇似的靠在爷爷身上：“黑白两道这么多人同奔玉门，说不定那马老妖真留下了什么秘笈。”
“你也想觊觎人家的阴煞毒功？”
“倘有缘到手，有何不可？这叫搂草打兔子——捎带而已。”
爷儿俩讲好，爷爷绝不参与此事，相伴而行，各干各的，夜里同宿同住，白天各奔东西。凌白驹觉得爷爷好像在和自己捉迷藏，有时整天不见一面，有时一回头，爷爷正在身后望着自己笑。他知道爷爷在暗中照看自己，更胆大了。凌白驹从小在爷爷身边长大，听爷爷讲了很多江湖故事，却从未自己作主做过什么事情，这回像脱缰之马，任意往来，一方面觉得心里没底，不知如何是好？一方面又感到自由自在，如鱼得水。
沿着河岸走，傍午来到一个不大不小的集镇。街上人很多，凌白驹觉得有人擦肩而过，撞了自己一下。他遵照爷爷的嘱咐，不轻露武功，便假装不在意，结结实实挨了一撞。肚子饿了，想吃饭，一看前边路北有个饭馆，随脚进去一看，人不少，迎窗的座位已经坐满，便找了个靠边的座位坐下。堂倌过来一问，他不知点什么菜，后悔没问问爷爷，一抬眼，看见同桌对面坐的那个壮年人面前正放着一盘卤肉拼盘，顺嘴说了句：
“就和那位一样吧。”
刚说完话便露怯了，转眼间对面那人面前又摆上了三盘菜一壶酒，凌白驹滴酒不沾，这壶酒可怎么消受？更糟糕的是那人要了一盘辣子鸡，凌白驹从小一闻辣椒都冒汗，那敢问津。正愁着，四盘菜一壶酒都端来了，凌白驹看对面那人一口酒一口鸡肉吃得津津有味，早已如火在喉，如坐针毡，等堂倌把热气腾腾地辣子鸡摆在面前时，他简直如避蛇蝎，赶忙把那盘菜推出老远。偏偏对面那人不识趣，以为遇见了同道，一吧嗒嘴咽下一口酒，摸一把脑门子上的热汗，舌头拧劲儿地说：
“我特意让他们多加点儿辣椒。喝烧酒，吃辣椒，叫‘五脏神过火焰山’，痛快，痛快。”
听口音是个湖南佬。凌白驹不敢搭茬，一皱眉吃了一大口卤肉，忽觉眼前伸过一只瘦手，转眼一看，是一个面容清癯的老花子，须发斑白，衣衫褴褛，两眼看定凌白驹一言不发。凌白驹灵机一动，好似看到了救星，站起来一笑说：
“清酒一壶，可为老丈润喉，请坐。”
事出意外，老花子微微一愣，立即展颜一笑说：“老朽叨扰了。”
凌白驹见老花子举止不俗，连忙斟上一杯酒送在老花子面前，又将辣子鸡向他拉近一些。
对面那人看着有气，顺嘴敲打两句：“老花子今天口福不浅，吃饱了一家子不饿了。”
老花子眼皮不抬一下，冷冷地说：“你吃饱了一家子还饿吗？”
那人看了老花子两眼，突然颜色大变，匆匆吃完，赶忙离去。
老花子从容举杯，侧脸向凌白驹微微一笑说：“小兄弟历世未深，不应孤身外出，早早回家吧。”
凌白驹见老花子语意颇深，当即肃然起敬说：“晚辈自知肤浅，但与人无争，只是出来玩玩而已。”
老花子仔细看了他两眼，忽然从怀中拿出一件东西放在桌上，转身走去。
凌白驹一看桌上的东西，竟是自己的银包，赶忙一摸自己身上，怀中已空空如也。他喊了声：“老丈。”刚要起身追去，又想到未付酒钱，等付完账追出门外，那里还有老花子的影子？
凌白驹拍拍脑门儿，不觉哑然失笑，定是方才被撞那一下时银包便被盗走，这老花子看自己傻呵呵地茫然不知，才偷回来送还给自己，不然的话，自己吃完饭付不起钱可就难堪了。
出了集镇，往西走了十多里地，一条由南向北的大河横在眼前。凌白驹不知是什么河，看了看河上没有摆渡，便顺河边往上游走，想找个浅水地方趟水过河。走着走着，忽然发现前面河旁树林边有两个人在弯腰摆弄什么东西，一人往另个人的肩上搭，两人一站起来，凌白驹才看清趴在肩上的是个女人。他觉得事情有点不对头，紧走几步想赶过去看看，还没赶到近前，那空手的一转身隐入林内，背人的很快进入河中。
凌白驹几个纵身落在近前，看那个背人的已离岸三四丈远，水深过腹，步履艰难，正走着忽然一趔趄，把肩上的女人扔下来，奇怪的是那女人竟仰面平躺在河上不沉底，顺着水流往北漂去。背人的转过身在河里追，凌白驹跟着在岸上赶，女人漂的不快，河里的人却总差半尺够不上，追着追着，不知不觉水漫脖颈，那人一害怕，赶忙往岸边靠，不料前边有个旋涡，哧溜一下脑袋没影了。凌白驹看那女人从旋涡旁边漂近河岸，随手在岸上拾了一根枯枝，想勾住女人衣角拉上岸来。枯枝刚碰到女人身上，女人竟噗嗤一笑，睁开眼睛，水灵灵、长眼毛，长得很好看，两只白手在股旁轻轻划动，头将近岸，突然一拧身纵上岸来，紧接着一个大旋身，将后背上的水甩起一片雾珠，出其不意，溅了凌白驹一脸一身。他小嘴一张，竟哈哈大笑起来。
凌白驹一抹脸上的水珠，觉得他笑得那么天真活泼，像个十几岁的小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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