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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机仙台高达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丈，只差一步，便可登天而去。须发皆白的天机老人盘坐在无极中心，浑身笼罩着淡淡的白光，恍若云雾中的老仙人一般。在他身旁，站着一个亭亭玉立的清秀女子，双眸闪着星辰般的亮光。
天机老人偏头瞧了一眼自己的关门弟子，说道：“珂儿，唐凌天派遣孙济，以及陈乾元、独孤茹雪、不戒，四人已到天机楼，你随时都可下山随他们去。”
素衣女子眨动长长的眼睫毛，眸中泛起光华，问道：“师傅，珂儿不想离开您老人家呀。”
知晓自己这个关门弟子鬼灵精心思的天机老人忍不住翻了翻白眼，也不挑破，淡然道：“既然不想，那为师就叫你师兄打发他们去罢。”
“嗯！？”珂儿明显急了，睁着水灵灵大眼睛，娇叱道：“白胡子师傅，做人不能言而无信呀！之前唐凌天上山，你就答应过他让我下山去西北的呀！”
被世人尊位仙人存在的天机老人连忙双手遮挡住自己两尺白髯，有些后怕神色，色厉内荏对一旁虎视眈眈看着自己长须的弟子说道：“珂儿，说好的！不能拔师傅胡子了！”
“你不让我下山，我就天天拔你胡子！”
“你不是说不想离开师傅吗？”
“那你就想我天天拔你胡子吗？”
“......”
天机老人小心保护着好不容易养起来的长须，用市井说书人的话来说，有一袭白须长髯的老人，才好意思说自己有几分仙人风范。可是呢，自从自己十七年前在天机楼下捡到这个关门弟子之后，自己的胡子可真是，秋风扫落叶，没几日就被小丫头片子给拔了。
没奈何，好歹是天下四阁之一的天机阁，除了自己这个老家伙，其余七个弟子也全是男人，好不容易捡到一个活蹦乱跳、鬼灵精的丫头，那自然是老老少少都宠着。总不能因为自己被拔了几根胡子，就把自己辛辛苦苦养了十几年的水灵丫头丢出去吧？就算丫头不和自己急，那七个弟子还不会和自己吹胡子瞪眼呀？
江湖之上，流传着这样一句话：天下四阁，唯天机阁超脱世外，有独尊天下之象。但是呢，这句话要是落到天机阁里面，那就是古灵精怪的珂儿独尊整座天机阁！至少，她说天机楼要刷成红色墙面，那没人敢反对要刷成白色的。
珂儿朝天机老人扮了扮鬼脸，不怀好意地看着天机老人那袭长髯，想想，自己也是好久没去拔一两根了。也真是怀念当年小时候，自己双手拽着师傅长须荡秋千的情景呀。
“唉……珂儿啊。”天机老人没由来一叹。
珂儿极少听到超脱世间的师傅会叹气，收起玩闹的心思，正声问道：“师傅，怎么了？”
天机老人捋动长须，说道：“此番下山赴西北，有两件事你当谨记，第一，引动天地气脉汇聚西北，重铸大龙之脉，护住国疆；第二……”天机老人眯起了眸子，细细眺望远方。
“再你还没入门之前，我天机阁门下有一弟子外逃。这么多年了，这小子时不时用禁术蒙蔽天意，让我都找不到他。上次唐凌天来天机阁，就带来消息，说衍天下那逆徒居然去了西厥，似乎还是国师之类的大官。”
天机老人看向自己最得意的关门弟子，说道：“珂儿，你也知道，我天机阁传承千多年，从当年那场灭世大战里遗存至今，不仅不入庙堂，甚至也很少参与江湖事情。此番衍天下敢在敌国出来，于情于理，我们天机阁都不能坐视不管。”
“你那七位师兄无法抽身离开天机楼，所以呢，也就唯有让你辛苦跑一趟西北，不说一定要把衍天下带回来，至少要让那逆徒没了祸害天下的心思。”
一向鬼灵精怪的珂儿郑重点了点头，进入天机阁都快十八年了，自己都把这里当成了家，大家和和气气，有说有笑，无论江湖朝堂之上有谁玷污天机阁的名誉，超脱凡尘的师傅师兄或许不在意，但是她这个小女子可不会不在意。何况，还是清理门户。
“你去吧。江湖之大，你也该去看一看。”天机老人挥了挥手，也些黯然神色。当年，自己也曾对一个人此般说教，让他去游历江湖，结果呢，那人越走越偏，甚至走上了和人界对立的局面。
珂儿颔首，慢慢退去。
还未待珂儿离去，天机老人似乎想起了重要的事情，连忙大声说道：“珂儿，下山之后，记住，就算没钱了，也不准去偷！”心有戚戚然，从小将珂儿带大的天机老人一阵汗颜，每次这个小妮子出去逛集，身上实在没钱，从不去做什么辛苦攒钱的勾当，直接回天机阁偷，不论是天机老人坐下的蒲团，还是七位师兄视为命根子的珍宝，哪一样没被这小妮子偷过几次，然后悄悄拿出去贱卖了。
外加上珂儿天心通神，可以说是打小与天地亲和，不仅是学习天机之术，哪怕是偷东西，也能掐指一算，将天机阁的宝物随便算出来，藏得再深都没有用！
珂儿骤然沉下了脸，原本还有一丝不舍心情的她，登时鼓起了眼，大喇喇说道：“好啦好啦，不偷啦。”
“去吧去吧。”
云气茫茫，踩着轻快步子的天机阁关门弟子走下天机台，素衣飘然，又被漫天云雾流光一番掩映，更是犹如仙女下凡。
“师傅说不能偷，但是没说不能抢啊。”珂儿眨着眼，一边下山，一边低头自语。
“下山咯！”
***
天机阁有天机楼。
来往人流，络绎不绝，哪怕是大雪压红尘的寒冬气候，天机楼前依然使行客如织，有来此希望讨教一两手通神测算手段的，有来此讨问辛秘大事的。
离天机楼不远的一处小酒家，门庭黯淡，也没几位坐上宾。
换上一身便衣的怀化中候孙济站在楼头，细细眺望了一番不远处的天机楼，想当年，自己入京赶考之时，也曾瞻仰过此楼的风范，可谓超脱世间，不入凡尘。可如今呢？自己居然能得剑皇一纸密令，带着三位群英会冒出头的顶尖高手齐聚天机阁，邀请天机阁门人一同远赴西北。
“孙兄。”一身白衣的陈乾元腰悬长剑，来到孙济的身旁。自从剑皇和剑痴泰山决战之后，唐凌天就找上陈乾元，示意陈乾元、不戒、独孤茹雪不需要和大部队一同去西北，而是和孙济一同来天机阁等一个人，再赴西北雄关。
唐凌天找上陈乾元，是因为在所有报名去西北的群英会年轻俊杰之中，唯有这位群英会第四名的陈乾元修为最为雄厚，几可独挡一面。不戒呢？不戒则是由于其一身实打实的金钟罩在，在年轻一辈中，可算是防御第一人。独孤茹雪就是因为她本就是西北的人，行走天山，对当地地势很熟悉，与孙济配合之下，想必能安然带着这一队人秘密进入西北边关。
当时洛小灵得知独孤茹雪要和自己分开，死活不愿意分开，奈何唐凌天下定注意不能带洛小灵执行这个秘密计划，说要是带上她，那天下谁都知道这队人要去西北了。
洛小灵可就不干了，当场和唐凌天吹胡子瞪眼，大有和他来一场泰山决战之二。若不是最后有风行云出来拦住，半哄半骗将洛小灵带去买小糖人，说不定小丫头就来一出打不过唐凌天，就天天在他家去哭的桥段。
孙济打量了一番气态出尘的陈乾元，打心底而言，自己文武双全，先是在朝廷科举之中取得探花郎，又在西北边伍中打磨这么些年，多少还是有点文人相轻、武人也相轻的心理，但是偏偏对这个修为卓群，又丝毫不做作的白衣剑客有不少好感。“陈兄。”孙济含笑点头。
陈乾元笑了笑，顺着孙济的目光看向天机楼，当日在天南剑庄与万兽剑王比剑之后，天机楼三楼主算天下亦曾到场，自己甚至与其有过觥筹交错的席上之谈，“剑皇此次为何要让我们几人来天机阁等人？”
“具体情况我也不知道。只是听闻此番与西厥的战争中，必须要得天机阁之助，不然我们这个浩浩帝国的明日，就是那西域三十六国的昨天啊。”孙济双手撑在栏杆上，有些黯然。在西北混迹这么久，他自然知晓西域三十六国的强大，可以说，能扫灭西域三十六国中的几个甚至十个国家，帝国也能做到，但是像西厥那般，十来年扫灭三十六国，就算倾帝国之力，也会打得很艰难。
“剑皇大人让关长平、常逢春带五百江湖弟子齐赴西北，我就和你们三人一同来天机阁，等待那人，然后一起悄然去西北。剑皇大人自己则是亲身去淮南道，寻找一个人去了。”孙济淡然说道，在自己接到这个任务的时候，唐凌天再三叮嘱，带天机阁的人去西北，尽量不要在江湖朝堂之上掀起风波，一丝一毫都不行！
“我想，天机阁弟子出山，而且不入江湖，是入军伍，不管如何而言，一定有很大风险在其中，说不定，甚至会有人暗中出手，阻挡我们去西北。”孙济说出自己心中多日来猜想出来的结论。当日唐凌天在给自己交代完这个任务离开之时，还喃喃叹了一语，说什么切记别让杀手组织瞧上了眼。
孙济不懂，为何中原的杀手组织会出手袭杀护国安疆的中原高手。但是唐凌天懂，在他和剑痴决战泰山之时，那七拨杀手隐匿在泰山之上，剑皇就一定料想得到，西厥不仅将势力雄踞在西北关外，甚至还有隐藏势力渗透到了中原，不然决计找不到联系三大杀手组织的渠道。
天下四大杀手组织，除了白道杀手组织客栈，其余三门杀手组织就是只要有人付得起钱，他们谁都敢去刺杀。西厥能将隐蔽势力渗透进入，那自然而然能出得起大价钱，劫杀将来会对自己东征造成困扰的天机阁门人。
陈乾元凝眉沉思良久，孙济不入江湖，不知晓三大杀手组织的风格，但是自己在群英会上，遭遇过人间世、无常道、影刺客三大杀手组织的袭击，当然了解这群只认钱不认人的杀手，“江湖之上，天机阁超然世外，不与人结仇，但是又有着极强的分量。当年无常道有一位道主袭击过天机阁的人，结果被江湖各路大尊堵在家门口揍，甚至后面还有人间世的三当家血刀老魁出手，硬是将无常道打得一点火气都没有，不得不来天机阁负荆请罪。”
“如果说中原江湖真有人打算对天机阁出手，各路江湖豪杰不会，他们不敢惹。影刺客说不准，他们行事过于诡秘，很难有人找得到他们。人间世断然不会，血刀老魁不会让门人去袭杀天机阁。这样算来……”陈乾元偏头看向皱着眉头的孙济。
“如果出手，那就只有无常道了。”
孙济看着熙攘大街，说道：“如果是无常道出手，你们能抵挡得住吗？”孙济自己是什么武功实力自己最清楚不过，若是真有杀手袭来，也只有靠陈乾元三人出手。
“我和无常道年轻一辈的太尘、血和尚、毒观音交过手，若是只是年轻一代出手，我们能拦下来。”陈乾元沉声说道，当日在群英会初赛中，陈乾元和陆吾一人一兽，硬是将三大杀手组织的杀手击退，此时己方有独孤茹雪和不戒，若真是对上太尘三人，也必然是赢面多与输面。
“那如果不是年轻杀手出击，而是那些老杀手呢？”孙济偏头问向陈乾元，他不懂江湖杀手组织，但是他知道军伍中也有专门刺探军情，在乱军中刺杀武将的诡秘人士，被称为狼牙暗刺。
狼牙暗刺从不在军伍中露面，更多时候深入敌后，刺探敌国军情，传送谍报，甚至是在战场上，悄悄潜到对方武将高手的身边，给予必杀一击。
当然，年轻的狼牙刺很多都会栽到第一次任务之上，能活下来的，尤其是那种过了不惑之年的狼牙刺，身体素质虽没在巅峰状态，但是其经验之老道，足以让任何目标人物胆寒。
狼牙暗刺如此，杀手亦是如此。年轻杀手很多都会死在任务途中，但那些活下来的杀手，一个比一个藏得深，但杀起人来，一个比一个干脆利落，完全不是那些新手犊子所能媲美的。
可以说，太尘这类年轻杀手，在其身上，还有很多江湖气概，极少做出隐蔽暗杀的举动，更多是面对面战斗。但是落在那些老杀手身上，且不论其修为的高深，哪怕是修为比他们高的，他们也能暗杀下来。
“如果是老杀手，我们也唯有死命一战。”陈乾元沉声说道。
孙济淡淡哦了一声，心里没打鼓那是假的，但是事已至此，真的是没法。总不能自己去开平王那里搬救兵，然后敲锣打鼓去西北边关吧。说到底，开平王能不插手就不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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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过两日，四人四骑，伴随着一辆马车缓缓走出了天机阁，在暮光晨曦中，朝着西北边关的方向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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