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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small>纤云弄巧,飞星传恨,

    银汉迢迢暗渡。

    金风玉露一相逢,

    便胜却人间无数。</small>

    <small>柔情似水,佳期如梦,

    忍顾鹊桥归路。

    两情若是久长时,

    又岂在朝朝暮暮。<span class="" data-note="秦观《鹊桥仙》。"></span></small>

    这首《鹊桥仙》也是宋词中的名篇,最后两句更是常被引用。实际上,正如苏轼那首《水调歌头》一出,其他那些中秋词就被废了,此词同样让许许多多以牛郎织女故事为题材的作品黯然失色。是啊,柔情似水,佳期如梦;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还有比这更精彩的吗?

    何况作者的杰作还层出不穷,比如:

    <small>雾失楼台,月迷津渡,

    桃源望断无寻处。

    可堪孤馆闭春寒,

    杜鹃声里斜阳暮。</small>

    <small>驿寄梅花,鱼传尺素,

    砌成此恨无重数。

    郴江幸自绕郴山,

    为谁流下潇湘去?<span class="" data-note="秦观《踏莎行》。"></span></small>

    两首词讲了两个故事,也有两种情调。前一首讲七夕的鹊桥相会,确实柔情似水;后一首写于贬到郴州之时,堪称此恨无重。但艺术成就之高,却是一样的。

    它们的作者叫秦观。

    秦观是苏轼的得意门生,也是享誉词坛的名家。后人对他的评价很高,有人甚至说:苏轼是遣词胜过抒情,柳永是抒情胜过遣词,遣词造句和抒情达意都好的是秦观,而且能够做到“辞情相称”的,也只有秦观一人。<span class="" data-note="见(清)沈雄《古今词话》引蔡伯世说。"></span><q></q>

    这么说,秦观的词比柳永和苏轼都好?

    算是一家之言吧,但并非没有道理。比方说,秦观确实讲究炼字和炼句。尤其是四言的对仗,可谓佳句迭出,比如前面所引的“雾失楼台,月迷津渡”和“驿寄梅花,鱼传尺素”两句,以及“华灯碍月,飞盖妨花”等等。<span class="" data-note="后两句见秦观 href='/article/11398.htm'>《望海潮》。"></span><mark>..</mark>

    在这方面,他很下功夫。

    说起来这也是风气所致。我们知道,某些词谱规定开篇两句是四言的对仗。这就给词人出了难题,但同时也提供了机会。因为这两句如果出彩,那就像戏曲舞台上的名角挑帘而出闪亮登场,一个亮相便掌声雷动,将全场罩住。<span class="" data-note="这个观点是周汝昌先生的,见上海辞书出版社《宋词鉴赏辞典》秦观《满庭芳》条周汝昌先生文。"></span>

    比如柳永《倾杯》的开篇:

    <small>鹜落霜洲,雁横烟渚,

    分明画出秋色。</small><tt></tt>

    这确实精彩。水鸭降落在沙洲,沙洲寒霜满地;大雁横陈于江渚,江渚烟笼雾罩。这样一个场面,当然是“分明画出秋色”了。因此,当后面说出“暮雨乍歇,小楫夜泊,宿苇村山驿”时,一种凄凉之意便扑面而来。

    再看秦观《满庭芳》的上片:

    <small>山抹微云,天连衰草,

    画角声断谯门。

    暂停征棹,

    聊共引离尊。

    多少蓬莱旧事,

    空回首、烟霭纷纷。

    斜阳外,寒鸦万点,

    流水绕孤村。</small>

    这首词是秦观三十一岁时写给一位歌妓的,跟柳永一样也写了秋天的晚景,只不过柳永写的是客居驿站,秦观写的是送别城郊。当时天色已晚,若隐若现的远山被抹上了缕缕轻淡的浮云,无际无涯的枯草迷迷蒙蒙地连接天边,城楼上报时的号角已经吹响。依依惜别的有情人举起酒杯,共同感伤那浓情蜜意即将成为如烟往事。泪眼相对之际,举目回首望去,但只见夕照之下,寒鸦万点,流水孤村。<span class="" data-note="关于这首词的写作时间和背景,请参看胡云翼《宋词选》。"></span>

    无边的惆怅,便尽在不言中。

    下片的尾声也与此相呼应:伤情处,高城望断,灯火已黄昏。这就让我们想起了柳永词上片的结尾:闻岸草、切切蛩吟如织。蛩读如穷,也就是蟋蟀。这并不奇怪。独居客栈思旧雨,当然听见蛩吟如织;泊船岸边别新欢,当然看见灯火黄昏。一个是听觉的,一个是视觉的,却异曲同工。

    现在还说开篇。

    开篇使用对仗句,诗词中常有所见,比如:

    <small>大漠沙如雪,

    燕山月似钩。<span class="" data-note="李贺《马诗》其五。"></span></small>

    又如:

    <small>燕子来时新社,

    梨花落后清明。<span class="" data-note="晏殊《破阵子》。"></span></small><dfn></dfn>

    再如:

    <small>岐王宅里寻常见,

    崔九堂前几度闻。<span class="" data-note="杜甫《江南逢李龟年》。"></span></small>

    不过,开篇用五言或七言对仗句,词中极为罕见。常见的是六言和四言。也许,这正是诗词之别。问题是,六言对仗稳重完整,四言却常常给人话没说完的感觉。所以用这种句式开篇,后面往往要跟上一句,比如:

    <small>风老莺雏,雨肥梅子,

    午阴嘉树清圆。<span class="" data-note="周邦彦《满庭芳》句。"></span></small>

    实话实说,这首词的作者虽然也是名家,而且马上就要讲到,但“午阴嘉树清圆”实在平庸,后面也不精彩。让人眼前一亮的,就是前面那八个字。风老莺雏,意思是暖风帮小莺成长;雨肥梅子,意思是春雨使梅子肥大。这是形容词作动词用,而且是使动用法,所以精彩绝伦。

    秦观的“山抹微云,天连衰草”则不同,高明之处在于动词用得好。尤其是那看似有意无意的轻轻一抹,堪称神来之笔。至于“天连衰草”的连,则不应该像某些版本那样写成粘。粘太刻意,连才自然,也才配得上“抹”字。

    微云抹在山前,衰草连向天边,是这意思。

    还有斜阳外的寒鸦,有写成“万点”的,也有写成“数点”的。究竟谁是谁非?恐怕与场景和事实无关,要看当事人的心境。心乱如麻,数点也是万点。从容淡定,万点也是数点。通读全词,当以“万点”为是。

    这也就是炼字。

    炼字不限于联句,也不限于开篇,比如:

    <small>销魂!

    当此际,

    香囊暗解,

    罗带轻分。</small>

    这是秦观那首《满庭芳》下片的开头。香囊暗解,罗带轻分,有学者解释为互赠信物。这当然也未尝不可,只可惜讲不通为什么要暗解轻分。事实上如果真是两情相悦,那么宽衣解带应该也在情理之中。相见时难别亦难。既然终成眷属无望,最后一次肌肤相亲岂非刻骨铭心的纪念?

    高潮是需要前奏的,事情很可能是这样:酒过三巡紧紧拥抱之际,为了留下念想,她悄悄解下了情郎的香囊,后者则顺势 8f7b." >轻轻分开了她的罗带。这样一种怦然心动,这样一种情不自禁,以及动作的温柔和体贴,恐怕才最是销魂。

    因此前面这段话,也许要理解为倒装句。就是说,解下香囊拉开罗带那一刻,两个人都灵魂出窍了。

    暗解和轻分,实为传神之笔!

    但,不是动词用得好,用得好的是副词,秦观也不愧为炼字的高手。只不过,这里面没有苏轼的痕迹,倒有柳永的影子。苏轼当然也很清楚,便半开玩笑地对秦观说:没想到你我分别之后,足下倒学起柳七来了。

    秦观说:哪有?

    苏轼说:销魂当此际,不是柳七是谁?<span class="" data-note="见(清)沈辰垣等《历代诗余》卷一百十五引《高斋词话》。"></span>

    当然是,但不全是,比如:

    <small>自在飞花轻似梦,

    无边丝雨细如愁。

    宝帘闲挂小银钩。<span class="" data-note="秦观《浣溪沙》下片。"></span></small>

    花轻似梦,雨细如愁,这分明是晏殊和张先。

    看来,新青年苏轼虽然“卷起杨花似雪花”,却其实应者寥寥,就连他自己的学生都不追随。不过,秦观词中表现出的凄婉柔美,多半出自他敏感的天性,与许多婉约派词人的矫揉造作自作多情不可同日而语,必须另眼相看。<span class="" data-note="请参看上海辞书出版社《宋词鉴赏辞典》秦观《画堂春》条叶嘉莹先生文。"></span>

    事实上,如果说苏轼引领了宋词的革命,那么秦观便标志着宋词的成熟。更多的人将沿着秦观的路前行,不但继续柔情似水伤感如梦,而且越来越形式化和格律化。

    比如周邦彦。

    周邦彦就是“风老莺雏,雨肥梅子”的作者,身前身后词誉极高,因为他是最懂音律的人,就连原本可以通用的上声字、去声字和入声字都要严格区分。这固然不错,但不能视为文学评论的第一标准。韵脚能够讲究一下是好的,句中的仄声字也要区分上、去、入,便未免过犹不及。

    何况炼字原本为了传情。孟子说过,不以文害辞,不以辞害志。读诗尚且如此,创作就更该这样。周邦彦却不仅是文害言辞辞害意,而且根本就是内容空洞。作为宋徽宗豢养的御用文人,他的任务是粉饰太平,哪有真情实感可言?就连清新淡雅之句也凤毛麟角,比如:<span class="" data-note="“不以文害辞,不以辞害志”,见《孟子·万章上》。"></span>

    <small>叶上初阳干宿雨,

    水面清圆,

    一一风荷举。<span class="" data-note="周邦彦《苏幕遮》句。"></span></small>

    其他作品,则乏善可陈。

    这就不是成就而是危机了。长此以往,艺术的道路只会越走越窄,宋词也只会像徽宗朝那样看起来花团锦簇,其<bdi></bdi>实是泥菩萨,只不过那些感觉良好的士大夫浑然不觉。

    历史当然不会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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