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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木之类,各有所长,有以花胜者,有以叶胜者。花胜则叶无足取,且若赘疣<span class=""data-note="赘疣:多余无用之物。"></span>,如葵花、蕙草之属是也。叶胜则可以无花,非无花也,叶即花也,天以花之丰神色泽归并于叶而生之者也。不然,绿者叶之本色,如其叶之,则亦绿之而已矣,胡以为红,为紫,为黄,为碧,如老少年、美人蕉、天竹、翠云草诸种,备五色之陆离<span class=""data-note="陆离:形容色彩繁杂。"></span>,以娱观者之目乎?即有青之绿之,亦不同于有花之叶,另具一种芳姿。是知树木之美,不定在花,犹之丈夫之美者,不专主于有才,而妇人之丑者,亦不尽在无色也。观群花令人修容,观诸卉则所饰者不仅在貌。<h3>芭蕉</h3>
幽斋但有隙地,即宜种蕉。蕉能韵人而免于俗,与竹同功,王子猷偏厚此君,未免挂一漏一。蕉之易栽,十倍于竹,一二月即可成荫。坐其下者,男女皆入画图,且能使合榭轩窗尽染碧色,“绿天”之号<span class=""data-note="王子猷:名徽之,会稽 4eba." >人。东晋大书法家王羲之之子。性不羁,好清谈。"></span>,洵不诬也。竹可镌诗,蕉可作字,皆文士近身之简牍。乃竹上止可一书,不能削去再刻;蕉叶则随书随换,可以日变数题,尚有时不烦自洗,雨师代拭者,此天授名笺,不当供怀素一人之用。予有题蕉绝句云:“万花题遍示无私,费尽春来笔墨资。独喜芭蕉容我俭,自舒晴叶待题诗。”此芭蕉实录也。<q>藏书网</q>
<h3>翠云</h3>
草色之最者,至翠云而止。非特草木为然,尽世间苍翠之色,总无一物可以喻之,惟天上彩云,偶一幻此<span class=""data-note="幻:变幻。"></span>。是知善着色者惟有化工<span class=""data-note="化工:天工,指大自然创造或生长万物的功能,亦借指大自然。语本贾谊《 鸟赋》:“天地为炉兮,造化为工。”"></span>,即与倾国佳人眉上之色并较浅深,觉彼犹是画工之笔,非化工之笔也。
<h3>虞美人</h3>
虞美人花叶并娇,且动而善舞,故又名“舞草”。《谱》云:“人或抵掌歌《虞美人》曲<span class=""data-note="抵掌:拍手。"></span>,即叶动如舞。”予曰:舞则有之,必歌《虞美人》曲,恐未必尽然。盖歌舞并行之事,一姬试舞,从姬必歌以助之,闻歌即舞,势使然也。若谓必歌《虞美人》曲,则此曲能歌者几?歌稀则和寡,此草亦得借口藏其拙矣。
<h3>书带草</h3>
书带草其名极佳,苦不得见。《谱》载出淄川城北郑康成读书处<span class=""data-note="淄川:今山东淄博。郑康成,即郑玄,东汉大经学家。博学多才,遍注五经,今所存惟《毛诗传笺》。"></span>,名“康成书带草”<span class=""data-note="康成:郑玄,字康成,东汉经学家。"></span>。噫,康成雅人,岂作王戎钻核故事<span class=""data-note="王戎钻核:晋人王戎,有好李,不肯外传,钻核而售。"></span>,不使种传别地耶?康成婢子知书,使天下婢子皆不知书,则此草不可移,否则处处堪栽也。99lib?
<h3>老少年</h3>
此草一名“雁来红”,一名“秋色”,一名“老少年”,皆欠妥切。雁来红者,尚有蓼花一种,经秋弄色者又不一而足<span class=""data-note="弄色:欣赏各种花色。"></span>,皆属泛称;惟“老少年”三字相宜,而又病其俗。予尝易其名曰“还童草”,似觉差胜。此草中仙品也,秋阶得此<span class=""data-note="秋阶:秋天的庭阶。"></span>,群花可废。此草植之者繁,观之者众,然但知其一,未知其二,予尝细玩而得之。盖此草不特于一岁之中,经秋更媚,即一日之中,亦到晚更媚,总之后胜于前,是其性也。此意向矜独得,及阅徐竹隐诗<span class=""data-note="徐竹隐:即余似道,字渊子,号竹隐,宋代文学家。黄岩(今属浙江)人。曾受知于范成大。有《竹隐集》,今不传。"></span>,有“叶从秋后变,色向晚来红”一联,不知确有所见如予,知其晚来更媚平?抑下句仍同上句,其晚亦指秋乎?难起九原而问之,即谓先予一着可也。<s>?</s>
<h3>天竹</h3>
竹无花而以夹竹桃代之,竹不实而以天竹初之,皆是可以不必然而强为蛇足之事。然蛇足之形自天生之,人亦不尽任咎也<span class=""data-note="任咎:承担过错。"></span>。
<h3>虎刺</h3>
“长盆栽虎否则,宣石作峰峦。<span class=""data-note="峦:小而尖的山。"></span>”布置得宜,是一幅案头山水。此虎丘卖花人长技也,不可谓非化工手笔。然购者于此,必熟视其为原盆与否。是卉皆可新移,独虎刺必须久植,新移旋踵者百无一活,不可不知。
<h3>苔</h3>
苔者,至贱易生之物,然亦有时作难:遇阶砌新筑,冀其速生者<span class=""data-note="冀:希望 。"></span>,彼必故意迟之,以示难得。予有《养苔》诗云:“汲水培苔浅却池,邻翁尽日笑人痴。未成斑藓浑难待,绕砌频呼绿拗儿。<span class=""data-note="拗儿:不听话的小家伙。"></span>”然一生之后,又令人无可奈何矣。
<h3>萍</h3>
杨入水为萍<span class=""data-note="杨入水为萍:典出苏轼《水龙吟·次韵章质夫杨花词》,其中咏杨花有“晓来雨过,遗踪何在?一池萍碎”的句子,即以为杨花入水为萍。"></span>,是花中第一怪事。花已谢而辞树,其命绝矣,乃又变为一物,其生方始,殆一物而两现其身者乎?人以杨花喻命薄之人,不知其命之厚也,较天下万物为独甚<span class=""data-note="独甚:独特之至。"></span>。吾安能身作杨花,而居水陆二地之胜乎?<var>藏书网</var>
水上生萍,极多雅趣;但怪其弥漫太甚,充塞池沼,使水居有如陆地,亦恨事也。有功者不能无过,天下事其尽然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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