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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仔细想想,尼古拉·帕戈也是个相当奇妙的少年。

    就在之前不久他明明还不知道两人可以交流,现在马上就熟络起来,平静地评价着师父。

    他作为骑士的侍童也不算太小。但若是当作一个拿着武器的随从来看待,又总觉得不是很靠得住。他手脚纤细,连影子都很细瘦。腰间的佩剑非常短,跟体格很配,与亚当所持的长剑比起来简直像是玩具。可是,他刚才在作战室里展现出的速度极为惊人!而且,被摇晃的火焰所照亮的侧脸,有时候显得相当老成,暗示着他那并不漫长的人生绝不是一帆风顺的。

    “呐,尼古拉。”我开口问道,“你已经服侍了法尔克很长时间了吗?”

    “诶?”尼古拉自从登上这座岛屿,表情就一直没什么变化,既没有惊讶也没有腼腆。现在尼古拉第一次露出了迷惑的表情。“你问我吗?”

    “对啊,你。”

    他看起来似乎未曾想到会谈到自己。尽管他立刻恢复了平静,但声音里仍透露着一丝疑惑。“为什么我这样的人……呃,但如果你想知道的话。要说长也不算长。还不到一年呢。”

    “看来不是从的黎波里开始一起旅行的呢?”

    他之前说的是,“在东方,这些琐事大概都有人帮他打理”。因为法尔克在东方究竟过着怎样的生活,这一点他并不清楚。

    “是的。”尼古拉点点头,“我跟的黎波里伯国没有任何关系,跟医院骑士团也是。”

    “跟骑士团也没关系?但你不是法尔克的随从吗?他这么说过啊。”

    “啊,那只是当时为了尽快说明吧。正确地说,我不是<var></var>他的随从……呃,是不是变成了随从了呢?我只是跟着给师父搬行李而已。此外还要跑腿买些东西。”

    “如果只是搬运货物的话,不用称呼主人为师父,也不可能有那么卓越的剑术吧?”

    我微笑着对他说。尼古拉挠了挠头,有些无可奈何地开口了。“剑术是我父亲教我的。我父亲是特鲁瓦<span class="" data-note="特鲁瓦:法国中东部城市,奥布省首府。位于巴黎盆地东部塞纳河畔。——译者注"></span>相当有名的决斗士。”

    决斗士。我听说过这个词。

    为了判断真伪,有人选择通过决斗来完成。例如,法尔克也曾暗示说,如果有必要告发暗杀骑士的话,他会选择决斗。谎话连篇的卑劣之人,就算拿起了武器也只会进行卑劣的战斗。神是正义的伙伴,因而决斗是神圣的审判,胜者所言便为真实。

    但就算这么说,让健壮的男人和腰都直不起来的老人进行战斗也不能算是公正。决斗有时候也让诉讼人的亲族代为参加。

    更进一步,有时候人们也会雇佣没有血缘关系的人来进行战斗。这种拿钱参加决斗的战士就被称为决斗士。他们将自己的性命与武器全部赌上,通过战斗来获取报酬。

    虽然我知道有这种工作,但从未见过。就我所知,索伦并没有发生过决斗审判的事件。

    不管怎么说,决斗士并不属于骑士阶层。正常情况下,他们连成为随从都很困难吧。尼古拉可能察觉到了我的疑问,接着低声往下说:“在特鲁瓦的决斗士中,我父亲拥有不同寻常的力量。虽然他体型并不巨大,但使剑的本事出神入化,绝不输给任何人。他不太喜欢提以前的事情,但估计他是在遥远的某地出生的。因为父亲说的法兰西语有些奇怪,我的姓——帕戈也带有些异域风情。因为这些原因,父亲没有合适的训练对手,所以我不得不陪他进行训练。他总是说,‘你不再长大一些,可是没办法好好训练的啊’。托他的福,我也多少变得能够独当一面了。”

    确实,尼古拉作为成年人的的训练对手体型是太小了。

    “你跟法尔克也是在特鲁瓦碰到的吗?”

    “没错。发生了很多事。”

    “这样啊。这么说来,你们旅行了很久了呢。”

    “差不多吧。”

    尼古拉腰间的佩剑上雕饰着没见过的纹样,斗篷上别着的胸针也与丹麦商人用的很像。正如他自己所言,尼古拉·帕戈这个名字并不像法国名字,在欧洲商人聚集的索伦我也没听过这种发音。

    他明明还这么小,却服侍一名骑士,在全欧洲游历。

    “我明白你们的使命?有多沉重。不过……”我的声音都被高高的天花板吸收而渐弱,“我还是,有点羡慕。”

    尼古拉歪歪脑袋:“是这样吗?”

    “我自己也知道,我所说的只是一种奢望。”我盯着篝火,接着说道,“虽然这座岛能通向欧洲各处,但我已经再也不能去任何地方了。因为我的父亲死了。”

    “领主大人去世会让阿米娜小姐变得不自由吗?”

    面对尼古拉朴素而天真的 95ee." >问题,我微笑着回答:“嗯,是的。”

    这个夜晚真是不可思议。连向亚丝米娜我都没有这么清楚地吐露过自己内心的想法,但我把心事告诉昨天才见到的这个瘦小的随从时,却没有任何不自然的感觉。或许,是因为我们在用法兰西语交谈吧。如果我们用从小就说的英格兰语谈话,最后我也不可能把秘密说出来吧。

    我离开这座岛屿的方法只有两个。

    其一是通过结婚。我父亲不会放过让能够让索伦繁荣起来的机会。我有个姐姐叫玛蒂尔达。父亲在殚精竭虑地考虑过把姐姐嫁给谁能够给索伦带来最大的好处后,让姐姐与格洛斯特伯爵的心腹结婚了。

    但父亲并不是把她卖了。尽管看重埃尔文家族和索伦的利益,但父亲也确实在祈祷玛蒂尔达的幸福。玛蒂尔达的丈夫很温柔,年龄也很合适。他有一个广阔的庄园,同时也抱有对未来的希望,是一个优秀的骑士。

    这样,玛蒂尔达就离开了索伦,前往格洛斯特。父亲应该也考虑过我的婚姻大事了。他脑中一定也已经有了几个女婿的候选人。

    可是父亲去世了。埃尔文家由亚当继承了下来。到底亚当会不会在这种麻烦的权利游戏上用心思考,为我寻找夫婿呢?

    见习骑士埃布·哈巴德担心亚当会不会提拔自己为骑士。我也不由得像他一样担心。亚当一定不会像父亲为玛蒂尔达着想那样精斟细酌。他不是那种会替他人深入考虑的人。我说不定会被他贱卖掉。

    但就算是这样,也还算是比较幸福。如果亚当完全不帮我找夫婿,我将会作为埃尔文家的女主人,与亚当的妻子争夺权力直至老去吧。无论哪条路都不是我来选择。选择权在亚当手上。

    如果不能寄希望于他,那我就只有一个选择了。

    “如果说还有别的选择的话,我就只能到某地的女子修道院里去了。”我说完,微笑了起来。

    索伦没有女子修道院。如果成了修女,就可以离开索伦,到自己选择的地方去。只是,现在并不能实现。如果内心没有信仰,修道院就会变成一座监狱。所以我不能将其选为出路。让我能够幸福地离开索伦的方法,今天早上,已经永远地消失了。

    我会说法兰西语是因为商人们基本上都用法兰西语交流,不过在进入英格兰的修道院后也不会再需要这门语言了。

    “我一直,憧憬着大海的对面。所以……你能带着离开特鲁瓦的愿望开始旅行,让我有些羡慕。”

    尼古拉低下了头。篝火里的木柴“啪”地爆裂了一声。

    他开口道:“阿米娜小姐很富有,买一艘船怎么样?”

    “你想说,我买一艘船,然后乘船逃走吗?”

    “我觉得这样至少会比游泳要轻松。对不起,我想得太简单了。船好像不能一个人驾驶呢……请让我稍微更正一下你的说法。我并不是带着离开特鲁瓦的愿望出来的。”他苦笑着抬起了头,“我是被赶出来的,因为父亲被暗杀骑士杀害了……都是因为来自东方的这群魔术师,让我吃尽了苦头。”

    他说完,耸了耸肩。

    真是个奇妙的随从。

    法尔克·菲兹琼的旅行与战斗,光是听就觉得艰苦。但他已经是个成熟的大人,具有能够忍耐的体力与精神。但尼古拉并非如此。他不应该在父母身边在多停留一段时间吗?至少能够晚一些再离开故乡吧?

    不过,他刚刚说的不是很奇怪吗?

    “你的父亲也<mark></mark>是被他们杀掉的?不,先不说那个。为什么你会被赶出特鲁瓦呢?”

    “啊,这个说起来可复杂了。”他话没说完,忽然抬头望天。他是再想差不多快要敲响的宵课钟声吧。但是,没有任何声音<var>..</var>从钟楼方向传来。他打消了念头,收回目光,又缓缓地开口了。

    “决斗审判里有很多规矩。那是去年的事了吧,特鲁瓦的教会和领主起了土地纷争。在土地的边境线上放着界石,但祭司说,那块石头好像被人移动过。就是这句话引起了很大的麻烦。

    “因为这个诉讼,父亲被领主雇佣了。教会那边的决斗士我知道,是个体型巨大、四肢发达、徒有其表的傻子,我完全不曾担心过父亲和他的战斗。”

    可能是觉得冷,他稍微换了个动作。背对着篝火的尼古拉,脸处在阴影之中,很难看到表情。

    “决斗的前一天,他们在裁判官的面前宣誓将进行公正的战斗。裁判还派人制作了日晷,定下了开始决斗的时间。两个决斗士分别回到了自己单独休息的地方,等待第二天的决斗。平时,父亲总是会比约好的时间提前到达约定地点,也总是能凯旋而归。

    “但是那天不一样。父亲没有去。记错决斗的时间是巨大的背信弃义,那可不是驱逐出境就能结束的。因此,领主在那里当场败诉。对于违背誓言的父亲,惩罚非常残酷——他的右手被斩断了。正常情况下应该是死罪的,但当时临近特鲁瓦的祭典,所以领主大人也算是网开一面了。”

    切断被告身体的一部分,这样的刑罚并不罕见。在索伦,父亲的方针是尽量采用罚款的方式来进行惩罚,但我也见过好几次有人手肘以前被全部砍掉。

    而那些被砍断手臂的人,都活不长。并没有多少罪人富裕到能让医生对伤口做充分处理。

    “高烧不退的父亲只说,他不记得了。那天早上要决斗也好,在裁判官面前宣誓过也好,他都不记得了。当回过神来的时候,自己独自一人在森林里的一间小屋中。他说,虽然他自己也<bdi></bdi>觉得有点不对劲,但完全不记得决斗的事情了。”

    “据说如果喝酒喝多了就会发生这种事啊。”我刚说完,就觉得这话说得太不谨慎了,有些后悔。但尼古拉的声音并没有什么变化——冷静,并且带着似乎放弃一切的冷笑。

    “裁判官们也这么说。但父亲在决斗前绝不会喝酒。如果他真的喝了多到会让人丧失记忆的酒,那小屋里的陶杯和父亲的身上都没有酒味,这该如何解释呢?特鲁瓦的人们都没想到,父亲会以背誓者的身份死去。他被安葬在牺牲者墓地而不是外国人墓地,这一点算是谢天谢地了。

    “可是我没办法继续待在特鲁瓦了。我的母亲在生我的时候就死了,父亲也丧失名誉离开了人世,我作为背誓者的孩子遭到大家的排挤与厌恶。我弄不到食物,知道自己在特鲁瓦已经活不下去……在我打算离开特鲁瓦的那天,师父到了。”

    门口大厅里,只回荡着他的讲述以及薪柴燃烧的声音。

    “师父调查了父亲决斗前一天滞留过的小屋,在杯子上发现了魔术的痕迹。他说那个魔术叫‘遗忘川之泪’,会让被施咒的水变成失忆药。父亲因此忘记了决斗的约定。我并没有立刻相信他的话,但相比之下,父亲忘记誓言这件事更加不可能,所以我选择相信师父。因此我在特鲁瓦城中给他带路,搜寻还潜伏在城里某处的暗杀骑士……”

    “你报仇了吗?”

    尼古拉微微摇了摇头。

    “很可惜,让他逃掉了。暗杀骑士真的很难缠,跑得也很快。虽然我知道委托人肯定是祭司,但根本没有找到证据。完全失败了。”说完,他瞥了我一眼,又补充道:“给我父亲设陷阱的不是埃德里克,是另一个暗杀骑士。‘如果我们在特鲁瓦抓住了他,领主大人就能够平安无事’,这种假设并不成立。”

    我并没有这么想,便摆摆手想让他安心下来。

    “这么看来,你也跟我一样呢。”

    可是他稍微别开了视线。“我的父亲只是个决斗士而已,跟领主大人不一样。”

    我并不是这个意思。

    我是指,思念家人的心情是相同的。

    我很想这么告诉他,但在那之前,尼古拉坚定有力地这么说道:“不过,我能明白阿米娜小姐的心情。”

    “……你真的明白吗?”

    “大概吧。”他点点头,组织了一下语言,“父亲的死让我的人生完全失去了方向。我还是想要留在特鲁瓦的呢。父亲也有很多东西想要教我。

    “但人终有一死。在战斗中也会发生无法预料的事情。就算堂堂正正地决斗,父亲也不一定必胜。现在就是这样一个时代,连圣礼都没见过就死去也并不奇怪。我已经做好觉悟了。

    “但父亲这样死去我不能接受。被欺骗后,英名扫地地被杀死,说实话我咽不下这口气。这是暗杀骑士欠我的,无论如何我都要让他血债血偿!”

    深夜的修道院笼罩在一片静谧之中,唯有安灵礼拜堂回响着彻夜的祈祷声。尼古拉好像把这一切都忘了,提高了嗓门。但我并不想阻止他。正如他所言。暗杀骑士欠我一笔债——父亲的性命和我的人生。

    尼古拉小声叹了口气,像是对刚才显露年龄的亢奋感到羞愧。他盯着我说道:“阿米娜小姐让我明白了,如果为了复仇想要战斗的话,就应该去战斗。既然目标相同,我将为阿米娜小姐而战。我赌上自己与父亲的剑在此立下誓言。”

    虽然我是埃尔文家的女儿,但没有任何一个骑士效忠于我。他们都曾是父亲的骑士,现在则是兄长的骑士。

    但现在,这个不善言辞的少年发誓将为我而战。他是我的第一个骑士。好不容易有了个骑士,要是他再长高一点该多好啊。

    不知何时,敲钟的男人已经登上了钟楼。在略微带有一些热气的夜晚的空气中,宵课的钟声开始回荡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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