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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离开了兵寨所在的山丘,进入城镇。因为靠近了海岸,能听见北海波涛的阵阵轰鸣。途中,第六时祈祷(上午十一点二十分前后)的钟声响起。

    “接下来去找谁呢?”

    “据说艾玛跟我们住在同一家旅店,苏威德借住的军用仓库也很好找。劳烦您为我们带路去找伊特尔·阿普·托马斯所在的巴托旅店吧。”

    虽然没表现在脸上,但我心里却是不情不愿。巴托的旅店位于远离港口的挑夫大街。即使我拥有领主之女的身份,也不会独自一人无所顾忌地进入那一带。平时的话甚至不会靠近。但是现在有骑士在我身边,而且这一切都是为了复仇,我怎么能胆怯呢?

    “知道了,这边走。”

    货物的装卸总是需要人手,因此来索伦寻找力气活的流浪者络绎不绝。他们用废弃建材和岛上的岩石建造起临时住所。这种临时住所挤在一起,不知何时竟成了一条大街,这就是挑夫大街的来历。街上的居民多是身无分文的气血旺盛之人,流血骚乱经常发生。

    这里的居民和城镇手艺人之间的关系也很紧张。对埃尔文家来说,两方都是所辖民众,但手工匠人们却并不把另一方当做是索伦人,也绝不认可让这些人参与城镇的决议。虽说挑夫大街也该有能代表它的头面人物,但这个人物是谁我并不晓得。

    歪斜扭曲、让人不禁怀疑是用漂木建成的房屋,以及疏于打理的小块田地。鱼骨头和碎菜渣儿被倒在路边,从看上去像猪圈的小屋里飘来了令人恶心的臭气。所幸现在仍是寒冷季节,臭味还算不上猖狂吧。我不禁皱起眉头,法尔克和尼古拉却坦然自若。也许漫长的旅途早已使他们习惯了这种地方。

    进入冬季后,海浪汹涌,来往船只数量锐减,装卸货物的活儿计也随之减少。虽然有商人从普罗万大集市进货后前来索伦贩卖,但他们的货物大多贵且轻,对搬运工们来说算不上大活儿。在这种大白天,街上却聚集着百无聊赖的男人们。肮脏的衬衫遮不住他们圆木般粗壮的胳膊,他们阴暗的眼神盯得我浑身难受。不过并没有人挡住我们的去路。

    我只去过巴托的旅店一次。那次是因为打架事件,我跟着埃布率领的守兵们一起赶去。我虽对能否记起旅店的位置而感到不安,但所幸挑夫大街并没有广阔到能让人迷路。

    巴托旅店和索伦其他的旅店一样,是 4e00." >一栋二层建筑,第一层被当做酒馆使用。与挑夫大街上像是用废弃材料拼凑起来的其他房屋相比,旅店的墙壁和屋顶坚实牢固,不愧为二层建筑。旅店虽规定午饭于第九时祷告(下午一点二十分前后)时提供,但现在已有几个住在挑夫大街上的男人正在进食。光线昏暗的店内充斥着麦酒的味道和某种更难闻的气味。

    酒馆的主人巴托是个红头发的矮个儿男人。他的名字我早就知道,但面对面还是第一次。巴托目不转睛地把我从头到脚打量个遍后,提不起劲似地说道:“这儿不是你这样的大小姐该来的店,快回去吧。”

    我们一行人的确跟这里格格不入,长久滞留的话会讨人厌。那么便不应拐弯抹角、含糊其词。“你是巴托吧?”

    “这位大小姐,我就是巴托。”

    “我是领主的女儿——阿米娜·埃尔文。我有事要找威尔士人伊特尔·阿普·托马斯。他是住在这里吧?”

    巴托面露苦相,低声嘟哝了一句:“哎呀哎呀,见到您真是荣幸啊,阿米娜小姐。但是您来这儿可不一定会引发什么呢,您身后的男人应该是护卫吧,可是如果在我的店里发生骚乱的话我会非常困扰的。”

    “见到伊特尔以后,我们就会离开。”

    “伊特尔?好像是有这么个人,但他现在不在。”

    说谎,我心想。也许是为了避开麻烦事,也许是因为在这种地方,庇护被追查的人是自然之举。“我们不是要抓捕他,只是想问他一些事而已。”

    即使我如此劝慰,巴托的态度也没有丝毫改变。“不管咋样,他不在我也没办法啊。”

    “那么请告诉我们他在哪里。”

    “谁知道呢,我才不知道这种事哩。”

    或许给他银币的话他便会吐露些什么,但如果巴托缄口不语不是出自私利打算而是出于侠义心肠的话,施以贿赂只会激怒他。不管如何,用钱财收买都不是自尊之人该做的事。我不知如何是好,只得回头望向法尔克。他点了下头,正要代替我交涉时,临近座位上一个正在独自吃饭的男人站了起来。

    “伊特尔·阿普·托马斯现在不在。”

    这是个五官端正的年轻男子。他看上去像是在努力站得笔直,但身体还是稍微向一侧倾斜。半长不长的头发可是要掩盖什么?他拖着左脚走近了我们。

    “不知我能否派上用场?我是希姆·阿普·托马斯,伊特尔的弟弟。”

    听到这番话我才发现他与伊特尔一样,黑发蓝眸。我扫了巴托一眼,发现他的表情更是困苦。是不满意希姆不顾自己的庇护,向我们表明身份呢,还是仅仅觉得骚乱的种子很是烫手呢?

    发觉到我的视线,他低语一句:“伊特尔不在吧,跟我说的一样。”接着便走向了其他顾客。

    希姆用着比伊特尔口音更重的英格兰语说道:“大哥不在。刚才钟响之前,雇主的使者来了,他说在缔结契约之前有事情必须告知我们,大哥就跟他走了。”

    亚当的确有必须向佣兵们说明的事。父亲的死,以及敌人并非是一般的维京人,而是比佣兵们想象中更难对付的被诅咒的维京人。亚当毫无疑问地将会更加忙碌。他必是想先完成与佣兵们的契约缔结。

    “会花很久吗?”法尔克问道。

    希姆的脸上浮现出歉意。“不清楚。”

    “是嘛,打扰你用餐了。”

    “没有的事,我已经吃完了。我会告诉大哥你们来找过他。”

    稍作思考,法尔克说道:“既然你已经用餐完毕,那么可否答应我一个请求?我想看看你和伊特尔住的房间。”

    也许是对这个奇怪的请求感到迷茫,希姆的脸上清晰地浮现出戒备的神情,但他并没有拒绝。“那么请跟我来……对阿米娜小姐来说,那间房过于简陋肮脏,就请您在这里等待吧。”

    我摇头拒绝,紧跟上他们。

    我们沿着咯吱作响的楼梯拾阶而上。希姆的左腿确实伸不直。他走在平地上的时候左腿只是稍显拖拉,而上楼梯时必须大幅度地甩动左腿才能登上台阶。

    他左腿的情况,他作为佣兵前来应募的事实,以及昨天伊特尔所说的话都在我脑中盘旋。伊特尔确实说过,弟弟的眼力和头脑都很好,是他的得力帮手。因此他希望把他弟弟也算在佣<q></q>兵之内。但是,腿脚不便的男人能发挥佣兵的作用吗?我听说威尔士人是绝不会置亲族于不顾的民族。伊特尔为了负伤的弟弟,打算做两人份的工作吗?还是说即使一条腿那样,希姆也能充分作战呢?楼梯上的他的背影单薄,看起来没什么力气。只有土布上衣下露出的粗壮手臂让他有了点佣兵的样子。

    旅店二层有四个房间。希姆带我们进去的是个合住大屋,屋里bbr>?</abbr>有八张用稻杆铺成的床铺被塞在狭小的空间里,床铺之间几乎没有空隙。天花板很低,房内昏暗,还弥漫着一股怪味儿。虽说是佣兵,但也是为了索伦赌命战斗的战士,这种待遇实在是太过恶劣。

    我说道:“希姆,如果你愿意,我会命人准备更好一点的住处给你们。”

    他莞尔一笑,“非常感谢,不过这样就好。我和大哥早就习惯了这种地方,不是马厩就已经很好了。”

    因为是埃布负责为他们分配住所,我不便横插一手。于是我也没有强迫他接受我的提议。

    原以为合住大屋里没有人在,不料在黑暗的角落里有什么东西动了一下。那是个蓄着满脸大胡子,脸仿佛被酒烧得赤红的男人。他看向这边,不愉快地搔了搔头。同时好似低语了什么,却是我听不懂的语言。法尔克走向那个男人。

    看到法尔克对男人说了什么后,希姆低声道:“我们跟那个男人言语不通。您的护卫还会说英格兰语以外的语言啊。”

    “你也是一样吧?”听我这么说,希姆惊讶地瞪大了双眼。我没想到他会这么吃惊。“你是威尔士人吧?我想你肯定会说威尔士语。”

    “嗯……”希姆撇开了视线。难道他试图隐瞒自己是威尔士人吗?别说是威尔士人,就连撒拉逊人在城镇里也不罕见。而且这次招募的佣兵里还有马扎尔人的女战士呢。

    法尔克与赤红脸膛的男人交谈后,没多久便回到我们身边。他对希姆说道:“谢谢你,我们明天再来吧。”

    “您是在怀疑大哥吗?大哥是正直之人,如果您是在搜查恶行的元凶,那绝不会是大哥。”

    “是吗?差不多如你所说吧。”

    告别之际,希姆不经意地将头转向一边时,我看见了他被头发遮盖的部位。我当即明白了他蓄长头发的原因。

    本该长有耳朵的部位却空空如也。

    像是被什么东西割掉了似的,左耳的部位只剩纠结盘错的疤痕。无意间窥探到别人的隐私,我不禁不好意思地移开了视线。但是和我有共同发现的法尔克却只是挑了挑眉,视线巍然不动。左耳的部位虽然马上又被头发盖住,但法尔克一直专注地盯着那里。不一会儿法尔克突然对着希姆的背影说道:“希姆,你曾经遭受过拷问吧?”

    拷问!

    一瘸一拐的左腿,被割掉的耳朵。确实很像是拷问的痕迹。在索伦,拷问也是常有发生,直到祖父的时代才有所收敛。父亲在必要时也会允许。烧红的铁片,吱嘎作响的水车,仅仅是为了使人痛苦而发明出的种种装置与器具……我从未见过拷问之景象,而是背过身,回避至今。谁能想到在此时此地我与它撞个正着呢。

    希姆是名佣兵,因此更自然的结论是将这一切当成是他在战场上所负的伤。然而希姆犹如被恶魔攫住了心脏般迸发出一阵战栗,分明映证了法尔克一语中的。不自然地扭头看向我们的希姆的脸上,浮现出恐惧和被逼至穷境的野兽的狰狞。

    “您问这个是想做什么?”

    “你若是有敌人,我不会做任何有利于你的敌 4eba." >人的事情。”在昏暗难闻的巴托旅店的二层,面对穿着脏污布衣的希姆,法尔克按照对待贵人的礼仪,手置于胸,说道:“以骑士的名誉起誓,在下只是为了完成使命,才必须尽可能多地了解佣兵们的情况。”

    若是说错一词半语,我们可能已遭到希姆的攻击。但现在他绷紧的身体已经舒缓下来,只是眼神里还残留着戒备与怀疑的神色。

    “哈巴德大人已经认可我作为佣兵与大哥一起战斗。”

    “当然,我们无意推翻这项决定。这一点阿米娜小姐也可以向你保证。”

    让无法战斗的人作为佣兵收取报酬,这种做法我不能苟同。因为这无疑是欺诈行为,是在神的面前决不能被原谅的事。但是在对希姆的观察中,我意识到了这一点:伊特尔若是依赖着希姆的话,那么说他们是在并肩作战也不为过,而认可他们之间的这种羁绊也是公正之举。我点头答道:“是的。我保证。”

    希姆闻言,吐出一口放心的大气。“非常感谢,那么我就回答您的问题吧。”轻轻地摩挲左腿,他说道:“敝人的确遭受过拷问。但我不能透露是在哪里发生的。我和大哥被冤枉偷猎了一头鹿,英格兰的庄园领主逮捕了我们。只是一头鹿而已。即使我们真的偷猎了一头鹿,按照习俗,挨一顿鞭子便可了事。然而碰巧那名领主憎恨威尔士人,又喜欢看血腥场面。”

    他的话语冷谈,让人丝毫感觉不到憎恶和怨恨。“如果敝人是一个人被抓的话,应该早就死在那儿了。但是大哥比我勇敢得多。趁绳索松掉之际,我们揍翻了领主,逃了出来。……这条腿在那时被打断,之后就一直这么扭曲着。”

    希姆低头将视线定格在脚边,喃喃地接着说道:“敝人原本是个还算有点本领的牧羊人,大哥也是个优秀的手艺人。但是如今我们已无法继续从事旧业,也不能回家乡。”

    法尔克曾说过,任何人都会说谎。即使是对着圣物起了誓,也不能断定此人所言不虚。但是我无论如何都觉得希姆说的是实话。

    “希姆。可以的话,告诉我那个领主的名字。你们将为埃尔文家而战,也许埃尔文家也能为你们做些什么。”

    然而他只是无力地微笑。“谢谢您,阿米娜小姐。但是我已决心亲手讨回血债。”

    “合住大屋里的男人是个朝圣者。他说自己原本是名神职人员。”出了巴托旅店后,法尔克对我说道。“用通俗拉丁语向他搭话后,他告诉我昨晚旅客很少,只有伊特尔兄弟和他住在合住大屋。他还抱怨说不清楚是兄弟中的哪个,半夜几次出入房间,吵死人了。”

    “深夜离开了旅店?”

    “离开了房间。当我问他离开了多久,有没有出现兄弟俩中的某人一段时间未曾回房间的情况时,他回答说不记得了。”

    我开始思考。假设旅店大门被牢固的门锁锁住,伊特尔想出去也无能为力,但这是不可能的。因为这种旅店不附带厕所,想要方便的话只能去到旅店外面。

    法尔克自言自语般说道:“……好像佣兵们都收到了召集令。这下子就算去了赛蒙的旅店,哈尔·艾玛也不会在吧。”

    抬头一看,太阳已来到了正南方。父亲的仇必须要报。但是我肩负的义务不只是复仇。

    “法尔克。抱歉我得回去了。今晚我必须参加前夜式,在那之前还要做一些准备。”父亲于明日下葬。今晚将在修道院举行彻夜的祈祷颂灵。

    法尔克点头。“我明白了。尼古拉想必也已经到了。”

    法尔克似乎早就算好我会回去,所以他才指示尼古拉在向汉斯·门蒂尔问话后便去小索伦岛。

    我们穿过挑夫大街,进入了鱼市广场。突然传来一阵震耳欲聋的声响。是小号的声音。广场的正中央布置了一个高台,一个></a>披着黑色斗篷的男人在台上吹着小号。路过的人们纷纷驻足,附近店铺里的人们也络绎而出。

    披着黑斗篷的男人是公示人。而今天必须公示的事情只有一件。等人们纷纷聚集而来,公示人停止吹奏小号。他深吸一口气,用富有穿透力的声音宣布道:

    “公示——我们的领主——罗兰德·埃尔文大人于今早在小索伦岛的宅邸去世。葬礼将于明日举行!”

    低沉的嘈杂声淹没了广场。消息灵通的人们似乎早有耳闻。

    “原来是真的啊。”

    “果然如此。”

    小声的议论传入我的耳朵。

    公示人再次宣布:

    “公示——我们的领主——罗兰德·埃尔文大人于今早在小索伦岛的宅邸去世。葬礼将于明日举行!”

    这一次,广场的各个角落都发出了此起彼伏的悲叹声。女人们的哭泣声诉说着她们的悲痛。人们的低声私语飘进我的耳朵。

    “这么说那个也是真的了?”

    “八成是真的。”

    “听说啊……”

    “领主大人是……”

    “被人杀害的。”

    不知何人说道:“静一静,静一静!别说了,现在都别说了……阿米娜小姐在这儿。”

    民众的视线集中到了我身上。所有人的双眼都凝视着我。广场被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所支配。没过多久,我身旁的老人嘟囔道:“阿米娜小姐,怎么会有这样的事啊。”

    犹如一粒石子被投入了一池静水,悲叹之声如波纹一般扩散开来并在转瞬之间将广场淹没。

    我回过头,对法尔克道:“我们走吧。”

    民众为我们让开了一条路。悲叹声一浪高过一浪,并逐渐混杂了对领主之死的惋惜之声,以及对凶手的憎恨之意。

    索伦是个很小的世界。

    我对这个小世界之外的事情一无所知。仅仅是从乘着风扬帆而来的商人那里听说过一些被渲染夸大过的奇闻趣事。

    但即便如此,我也从不曾听说英格兰或者哪些陆地国家的民<dfn></dfn>众们会如此哀悼领主之死。父亲没有做错。虽说也有向民众课以重税的年份,也曾无情地拒绝过民众的请求,更曾因审判程序有争议而使君民关系变得险恶。但尽管如此,父亲的统治从未偏离正道。民众会如此悲痛不正是最好的证明吗。

    不让任何人听见,我低声自语:“我没事的。没事。过度悲伤是违背教会教义的。而且我还必须要替父亲复仇,所以现在不要紧。”

    离开广场进入织工大街后,身后传来了第三遍的公示:“公示——我们的领主——罗兰德·埃尔文大人于今早在小索伦岛的宅邸去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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