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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突然在一个风和日丽的早晨,后宫里传来女皇的紧急敕令,诏皇室中女皇所有的儿女子侄们全部到政务大殿上来,女皇有话要说。而这一次应召的,不单单是那些混在朝中的男人,还有太平公主。女皇是特意把她这个唯一的女儿也从睡梦中召进政务大殿的。

    究竟发生了什么?

    这样的诏令有点像突然袭击。女皇才不管她的后代们是不是沉浸在春天的温暖中。从都市的四面八方赶来的这些皇室孩子们一个个怯生生地站在依旧阴冷的空空蔼荡的大殿中。他们并不知道女皇为什么要突然把他们叫来,不知道朝中究竟发生了什么十万火急的事情。他们面面相觑,颇费猜疑;他们胆战心惊,难以想象女皇又在玩儿着什么样的残酷游戏。特别是太子李显和前太子相王李旦更是心有余悸。他们是亲身经历过朝中诸多变迁并深受其害的,所以他们格外地战战兢兢,甚至不敢抬起头来看站在对面以武三思为首的武姓子弟们。他们不知道母亲要他们等待的是<mark>?99lib?</mark>什么。而武氏一族在这样的时刻也并不平静。他们也不是没有受过姑母的冷落与羞辱。而如今姑母衰老赢弱、风烛残年的生命早给了他们一种朝不保夕的警示。他们知道一旦姑母过世,朝廷归还了李家,他们就什么也不是了,甚至不如粪土。

    武瞾的孩子们如此等待着。在极度的焦虑、绝望和恐惧中。

    缓缓地,女皇终于从屏风后走了出来。自从嵩山返回,女皇一直不曾上朝。这是孩子们数日来第一次见到她,但是他们却谁也不敢抬起头来看女皇苍白的脸。女皇缓慢地走着,身边依然是风度翩翩的张氏兄弟。女皇在他们的搀扶下,终于坐在了她的宝座上。她依然戴着那金色的皇冠,把苍白苍老的脸躲在了那金光闪闪的流苏后面。她有点气喘吁吁,说不出话来。但是她的脸色依然是很威严的,威严到不容置疑。女皇坐在那里,环视着她面前的每一个孩子。可以洞穿一切的目光。突然,她厉声问道:“太平公主呢?她在哪里?”

    “拜见母皇。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太平公主是踩着母亲的询问跑进政务大殿的。她当即跪在了女皇的脚下,她的脸由于匆忙而未施粉黛,在母亲的厉声喝斥下自然就显得更加苍白和憔悴。

    “你起来吧。”女皇的声音之柔弱以至于跪在女皇脚下的太平公主都没有听到。“你起来吧,”女皇竭尽全力地大声说,她并且伸出手臂,去扶脚边跪着的女儿。

    太平公主却如过电一般地哆嗦了起来,因为她感觉到了母亲伸过来的那手臂是冰凉的,而且颤抖不已。

    命若弦丝。

    如今女皇已命若弦丝,那么细微的一口气,连那口气也是冰凉的。

    大家依旧焦虑地等待着。

    又是谁要大祸临头了呢?

    “你们都是朕的孩子……”

    这便是女皇的开场白。这开场白是谁也没想到的。

    “你们都是朕的孩子。朕老了。这一点朕知道。朕也知道朕不能万岁。没有长生不老,朕终有升天的那一天……”

    女皇的全体子嗣们目瞪口呆。他们默默地听着,他们谁也猜不出女皇想要说的究竟是什么。

    “朕如果死了,朕死后的朝廷又会是怎样的呢?朕记得,高祖李渊还活着的时候,他就亲眼目睹了儿子们相互残杀的惨剧;而太宗李世民也是眼看着承乾和青雀(李泰小名)彼此倾轧,最后双双亡命于流放之地。这便是李唐宗室的历史,我们还且不追寻秦汉以来诸多宫廷手足间的腥风血雨。幸好你们是朕的孩子。幸好在朕大周帝国的皇室内,还不曾发生过这类血腥的残杀。但是日后呢?你们能保证在朕归天之后依然能念及这兄弟姊妹之间的手足之情吗?特别是李武两姓之间的血脉的联系吗?这是让朕最最放心不下的,是朕死也不能瞑目的。你们,听到了吗?这就是今天,朕为什么要你们来的原因。朕此时此刻只想听你们向朕保证,保证在朕离世之后,你,太子显你要保证继位以后绝不同武氏一族发生任何争执,你们要依然像朕在世时那样亲如手足;显儿,还有三思,你们能做到吗?你们能保证不负朕的一番嘱托吗?”

    仿佛一直悬在半空中的那块沉重的石头终于落地。不再惶惶不安。女皇所要求的保证其实并不费李显和武三思等众人的吹灰之力。于是他们跪在地上,喋喋不休地叩头保证。他们许诺绝不会有血腥的残杀,他们发誓永远亲如一家。

    于是,女皇如愿以偿地听到了他们海枯石烂永不改变的铿锵誓言。

    既然如此,女皇威严地站了起来。她是那么苍白那么衰弱但她的气势却依然是那么所向无敌。她说:“既然你们都信誓旦旦,那何不告白于天下呢?朕的忧虑也是天下百姓的忧虑,所以,朕要你们现在就前往通天宫,在那里向苍天盟誓,李武两姓要世世代代友好下去。朕还要把你们的誓言铭刻在铁券上,收藏于史馆内。天地为鉴,青史留言。”

    当即,太子李显便率在场的所有李姓武姓的女皇子嗣们前往通天宫。他们按照女皇的要求,在通天宫内海誓山盟。他们的誓言当即就被铭刻在铁券之上,并郑重地送到了史馆存档。

    那盟誓铁券的仪式很浩大,却也很空洞。所有的人在做着那一切的时候都不知如此愚蠢的行为是不是<dfn></dfn>很快就会被粉碎。而无论誓言还是铁券是不是在开始存在的时候就已经形同虚设了。

    但,女皇之命是不可以违抗的。这才是最最重要的,他们只能从命。他们都十分地清楚,他们所做的这一切其实并不是做给自己也并不是做给未来的,而是只为做给和他们有着血缘的牵连并控制着他们的那个老女皇。

    其实谁都知道,这种荒唐的举动非但形同虚设,简直就是一场自欺欺人的骗局。为了未来的权力和天下,撕毁一个可笑的誓言和砸烂一份荒谬的铁券,又算得什么呢?而偏偏女皇却从中获得了极大的安慰。她以为她获胜了。她被今天的权力蒙住了双眼,她看不清其实所有的人都看得清的那历史和未来。她可能确实老了。她老眼昏花。她以为誓言便是约束,而铁券便是凭证。她忘记了她自己多少年来又曾多少次撕毁了她的誓言呢?她遵守过什么?而又有谁能约束住她呢?她忘了历史,更忘了她自己。她以为盟誓和铁券就是限制孩子们的游戏规则。然而在政治和权力中,根本就没有规则可言,那不过是安慰她那颗苍老而衰弱之心的一个幌子罢了。她不曾意识到,她正在被她自己精心编织的那美丽的谎言欺骗着。

    于是,在那个阳春三月的早晨,女皇得到了安慰。她觉得至少在她身后帝国千秋万代的问题上,她可以高枕无忧了。

    在有了高枕无忧的心情之后,很快,又一道敕令下达,女皇无限慈悲地解除了对幽禁长达六年之久的相王李旦的五个儿子的禁令。女皇把他们放出后宫,分别封为郡王,又特意将洛河对岸的一栋豪华住宅赐给了他们。此时李旦的长子李成器已经二十一岁,而日后成为玄宗的李隆基也已经成了十五岁的英俊少年。五王出阁无疑给相王旦带来了极大的喜悦。此时他早已不是女皇戒备防范的对象,不再是母亲的敌人。此时的相王已过不惑之年,在人生无数的磨难与无数的浮沉中,他唯有一个盼望,那就是尽早与他的儿子们团聚。六年来他夜以继日地想<tt>?99lib.t>念他们。无论是醒着还是在梦中,他所看见的总是他们晃来晃去的身影。权力中的一切他全都不想要。他真诚地谢绝。拿去,都拿去。他什么也不想要,他只想要回他的儿子。

    在得到敕令的那个傍晚,欣喜若狂的相王李旦当即便坐着马车来到了后宫的门外,在那里等候着他明早才会见面的儿子们。他的心狂跳着。彻夜。在寒冷的早春的夜晚,他坐在马车亡。他很怕在这夜晚又会出现什么新的变故。他依然很恐惧。越是接近着团聚的时辰,他就越是害怕。怕风吹,怕虫鸣,怕天上的月亮,怕早晨的云霞,怕一切……

    直到,后宫的大门终于打开;直到,他终于切切实实地把他的五个高高大大的儿子搂在了怀中。

    此时的相王李旦热泪盈眶,百感交集。他激动得忘记了旧恨新仇,忘记了他怎样度过了这六年痛苦的时光。能有团聚的这一天,李旦第一个想要感谢的,竟然是他的母亲,是她母亲的那道慈悲的敕令。没有他母亲,自然也就不会有这一天。发自肺腑的诚心诚意。他甚至忘了当年也是这个母亲下令幽禁他的儿子,使他们父子整整六年咫尺天涯。

    晚年的女皇对张氏兄弟所表现出来的,是一种少见的宽容。家族中无论是她亲生的儿女,还是为她易世登基上窜下跳的侄儿们<abbr></abbr>,似乎都不曾得到过女皇如此宽宏的关爱。即或是同女皇有着肌肤之亲的薛怀义,在他最受宠爱的时代,也没有享受过女皇的如此耐心。那时候,哪怕是在床上,也是女皇说一不二;而如今,朝野上下似乎全都知道,女皇已经被两个魑魅魍魉般的妖媚男人迷惑了并左右了。她对他们言听计从。他们想要什么,她就给他们什么。她视他们为掌上明珠,百倍千倍万倍地呵护着他们,唯恐他们在她的寝宫中不快乐。为此,女皇可谓是费尽心机。她小心翼翼地日夜同他们在后宫周旋着。她既要笼罩他们,又要奉养他们。可能是因为多年的政治生涯使女皇已觉出晚年的孤独,所以她才更紧地抓住了张家兄弟,她不仅白天要看到他们,到了夜晚,她还要随时能触摸到他们。

    年迈的女皇还有何求?她已经走过了七十年漫长的岁月。那么细腻而白皙的皮肤,属于女皇的。能触摸着,可能就是这个老女人晚年性生活的一切了。但面对那雄浑而伟岸的男性的体魄,她也决不想败下阵来。她的雄心壮志便是对她身边最美的男人变态的迷恋,迷恋到崇拜,到荒淫无度,到对他们的百般溺爱和纵容。

    张氏兄弟慢慢地头脑发昏,慢慢地已不能正确对待那老祖母般的床上情人对他们的关照了。当然,任何人在拥有了本不该属于他们的太多的东西之后,难免会出现张氏兄弟这样恃宠而骄的丧心病狂。他们的野心和欲望于是便膨胀在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得意而忘形之间。可惜的是,处在这般境地的人们,又往往看不到其实危险和灾难已开始逼近他们。而对此一直能保持清醒头脑的那个人,唯有当朝的女皇。做到这一点实在很难,而唯有做到了这一点,武瞾才得以从一个宫女一步一步地向上攀援,直到坐上大周帝国的宝座。在几十年艰苦奋斗的岁月里,这个女人没有一天是高枕无忧坐吃山空的。她几乎每天都睁大了警惕的眼睛,随时都处在临战的状态。可惜她身边的男人们却远不能以她为楷模,保持如此的清醒。

    此时专司宫廷宴会的张氏兄弟已将这宫廷的活动笼罩上了一层纸醉金迷、声色犬马的色彩,成为朝中乌合之众们寻求私欲和刺激的场所。女皇偶尔会光顾这样的场合。她原本可能并不喜欢这样的氛围,她原本是很威严的,特别是在朝臣们面前。但是因为她早已迷失了的那颗苍老的心,因为她的爱屋及乌,她于是也对这乌烟瘴气听之任之。甚而也被神魂颠倒的张家兄弟撩拨得醉生梦死了起来。音乐,舞蹈,美男美女和美味佳肴。

    有国库这博大的后盾足以支撑控鹤府的挥霍。这样的宴会不断,一天接着一天,一夜连着一夜。这有什么不好?是在为女皇的大周帝国歌舞升平。女皇的帝国就当真没有外忧内患天下太平了吗?不,女皇已没有心思顾及这些。女皇在丝竹之乐在少男少女的簇拥下也难免不饮些浓烈的美酒。而女皇在她此生最最钟爱的那两个男人的搀扶下离开这满园春色的时候,总是摇摇晃晃,仿佛坠人仙境般飘飘乎乎,并总是迫不及待地欲望着他们最雄伟的激情。

    这可能也是当年极有才华的隋炀帝为什么会将王朝葬送的原因。

    总有祸国殃民的凶手。总有王朝的千古罪人。

    女皇尚且如此。不再有对国家对朝政的锐敏、意志和热情。被消磨着的不仅仅是女皇,还有常来参加控鹤府宴会的那些文武百官们。

    然而,在女皇不得不上朝的时候,终于有正义的朝官大着胆子站出来,勇敢地也是义愤填膺地弹劾控鹤府的荒淫无度。

    “真有那么糟?”女皇睁大眼睛,“真到了那么严重的地步?真败坏了朕的名声?”

    女皇开始思忖。至少坐在政务殿的时候,女皇是清醒的。她想,当初可能就是为了宠爱并取悦于这两个宝贝,朕才专门在朝中为他们设立了控鹤府。也许,真的是有些不大合适?朕与他们的事情其实原本是朕的私事,是为了能使他们名正言顺地升官晋爵,朕才特意把他们放置在朝廷的官职中,难<abbr></abbr>道是朕错了吗?

    女皇为此而前后思量。在朝官们的一片抱怨声中,有一天,女皇终于拍案大叫:“你们够了!”

    紧接着,女皇宣布了一个令众朝臣无比震惊的决定,将控鹤府改名为奉宸府。

    于是,一片心底的唏嘘声,而大殿上却是少有的哑口无言。朝臣们不得不折服。

    宸,字典上说,宸的第一层意思,是指深邃的屋宇。当然不是百姓的草庐。字典上的另一层意思,便是指帝王居住的地方了,而将这一层意思引伸开去,宸便干脆可以是帝王的代称了。无论是侍奉帝王的居所,还是侍奉帝王本人,奉宸府对于张氏兄弟的职权范围的规定,都是再明确再合适不过的了。由此,聪明而冷静的武瞾老太太终于把公与私彻底区分了开来。从此,张氏兄弟便不必再在朝中勉为其难地做人,而可以堂而皇之地在专事侍候女皇及其女皇的寝宫等诸多事务的机构中供职了。

    如此的经纬分明是大家的各得其所,各司其政。于是朝官们再也管不着女皇后宫中的那些深邃屋宇间的私人事务。张氏兄弟也自然不用终日硬撑着道貌岸然的虚伪朝官的架子,只需专心在奉宸府内为女皇服务便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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