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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令女皇欣慰的是,三年来,尽管张氏兄弟的实际地位几乎凌驾于百官之上了,但是他们对女皇的忠心却始终不渝。其实这便就是张氏兄弟的聪明过人之处,也是他们能够长久得到女皇宠爱的根本原因。他们不像那个高大伟岸曾给女皇带来床上无限欢乐的薛怀义那样,羽翼刚刚丰满便得意忘形了起来,胆敢另立山头厉兵秣马,甚至,胆敢一把火烧掉在女皇心目中无比重要无比神圣的辉煌的殿宇。他以为他是什么人?他以为那殿宇是他建造的他就可以毁灭?他以为武瞾仅仅是个女人而不是握有生杀大权的女皇?薛怀义的榜样从反面教育和提醒了张氏兄弟。一个十分简朴的道理,那就是顺女皇者昌,逆女皇者亡。当他们得知他们今天所处的位置已同当年的薛怀义一样时,他们便开始反复搜集这个花和尚的故事,并从中汲取薛怀义以生命为代价换来的经验和教训。可惜他自己不能受用了,他以生命所换取的血的教训是留待教育张氏兄弟这样的后人的。张氏兄弟在了悟了这后宫寝殿的一切之后,他们终于得出了决不能任情任性的结论。当然,他们本不是薛怀义那种敢爱敢恨的男人,也没有薛怀义那样的野心和作为。他们只坚守在后宫,坚守在他们的龙床上。他们显得阴柔顺从,温良恭俭让。这其实也许是他们的资质所致。他们也还算是小官吏出身,在他们的骨子里毕竟还有着做官人的血统,不像薛怀义那样来自底层,纯属闯荡江湖的粗野放荡的流氓。

    所以张氏兄弟忠心耿耿地服侍女皇,并想尽一切办法讨得女皇的欢心。他们能这样做也还并非虚情假意,他们可能也算得是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之徒。他们一家从女皇那里所得到的好处实在是太多太多了。

    当然,无论怎样,以二十岁的青春每日于床榻上侍奉于一位老祖母般的七十岁的女人,毕竟是一件苦差事。这不同别的,他们日以继夜所要奉献的是他们生命中身体中的精华。而且,还不能有些微的反感,些微的厌倦。他们要做出乐此不疲的样子。要时时刻刻激情满杯,心潮澎湃,永远保持最旺盛的精力最充沛的热情。在张氏两兄弟间,要美艳绝伦的张昌宗做到这一点似乎还没有什么难度,因为他除了美艳除了阳器的伟岸之外,几乎别无所长。在昌宗看来,他所爬上去的毕竟是龙床。这龙床天下只有一张,而单单这一点,就足以使这个外乡来的小伙子亢奋和膨胀了。他于是在女皇昏花的眼前尽力暴露着他身体的各个部分。他在哥哥的乐曲声中赤身裸体地舞蹈,直到接近那床上的女人并为她揉搓衰老而僵硬的身体。他轻易地便使自己<details>九九藏书</details>同女皇建立起了一种情感一种默契一种独特的身体的语言。世间可能唯有他才能使女皇变态的渴望获得满足。于是女皇无疑更偏爱他。就像当年她偏爱薛怀义。都是无知的不学无术的甚至认不得几个字的粗野之人。女皇觉得每日在朝中与那些咬文嚼字的臣子们周旋就够她烦的了,她不要在她的床上还有什么之乎者也,她只要身体,只要能令她激动给她满足的身体就足够了。相形之下,昌宗那个些微有些追求做过几天小官在音律中成长起来的哥哥易之,距女皇对后宫男人的要求就稍稍有了些偏离。他于是不能那么专心也无法那么投入。他觉得他自从进入后宫进入女皇的寝殿所感受到的就只有苦痛。无限的青春的苦痛。而他却无人可以诉说。他原以为他的生命不是这样辉煌的。他毕竟奋斗过。而如今他所奋斗的一切却被这可恶的寝殿毁于一旦。应该怪谁?他们兄弟的年轻美貌?还是太平公主,那个他曾经崇拜不已的贵妇人?她是那么美丽诱人,周身都散发着动人的光彩。他一直迷恋她,愿意到她的府上为她的宴会谱曲弹琴。而她为什么要出卖了他?当然是她把他们兄弟卖到了这空旷凄冷毫无生气的寝殿,毁了他一个男人的前程。如今他成了什么?他做梦都想同太平公主那样成熟的女人有肌肤之亲。然而终于没有。在那一切可能到来的前夜,他被那个美丽成熟的女人出卖了,尽管她是那么不情愿。张易之不忘他们最后的离别。他最后为她抚琴一曲,他流着眼泪,只想匍匐在地,去亲吻那个也同样伤痛的女人的脚。他后来在女皇的寝殿也曾多次见过来探望母亲的太平公主。他们只能偶尔默默注视。他心痛如刀绞,甚至不能去拉一拉那个女人的手。于是有着自己心思的易之只能是更投入地化人他的古琴和音律中,更迷恋于用缠绵悱恻的琴声,为赤裸的昌宗与女皇缠绵的舞蹈伴奏,以此来表明对女皇的尽心尽力。他低垂着头,只盯着琴弦和手指间每每会飘出的太平公主袅娜的身影。那将是他青春的永恒的遗憾,他为此会终生悔恨。然而,他毕竟是被女皇供养着。常常,透明的帏帐中那强烈的缠绕也会变成向他迎面袭来的某种刺激。他毕竟只有二十岁。他毕竟会因了那刺激而在身体中鼓胀起某种冲动和激情。但是,一旦女皇在琴声中听出了他的渴求,并敕许他也脱光衣服走进帐中,他便会在骤然之间萎顿了下来。阵阵恶心不断向上翻涌着,而终不<footer></footer>能如昌宗般勃发起令人眩惑的男性的雄姿。

    他知道这需要一个过程。

    无论如何他完成了他自己的那一份。

    而当他终于被授命为控鹤监,易之便只能是俯首称臣,安于此职了。

    这一年的初春,女皇武瞾突然在一个神清气爽的早晨突发奇想。

    那时候,正有灿烂的阳光从她寝殿的大门外照射进来。那光线很长,一直延伸到她的龙椅边,仿佛在亲吻着她的脚面。一种骤然而至的暖烘烘的感觉。女皇觉得她经历了漫长冬季的身体变得舒服了起来,她当然进而也想到了她的王朝。

    一想到王朝,这位王朝的所有者自然就情不自禁地迷恋起自己来。她认为自己实在是了不起,是古今中外空前绝后的最杰出的女性。她不仅仅是垂帘听政的皇后,而且是名副其实的真正的历史上绝无仅有的女皇帝。这是何等地伟大。而她的伟大之处还在于她的王朝不是她顺理成章继承下来的,而是靠自己的努力奋争到手的。从一个卑微的宫女,到必将名垂千古的一代女皇……

    女皇自然地又想到了天命。那是伴着她生命而来的一种赋与,是苍天助我。那么,她当然应该像历代君王那样去神岳的山顶答谢上苍。何况她本来就是个有着浓烈报恩意识的女人。

    自乾封元年,武瞾随高宗李治登临泰山神岳封禅祭天,至今已经过了三十几个年头。而女皇依然记得当年她在泰山顶上,是怎样地拖着华丽的裙裾,在女官们的陪伴下,缓缓地登上那个封天祭地的圣坛。她伸开双臂,感应着那即刻将她包拢起来的天与地。在四野的静谧中,她等待着。后来,她终于听到了那个神秘的声音。那声音在呼唤着她。是的她听到了。她无限感动,泪流满面。她闭上眼睛,禀受着天命。那是只属于她只有她能听到的声音。她可能也在心里盟誓。那誓言秘不可宜,那是她与天地之间神秘的契约。

    当年的武瞾相信了感应的那一刻。

    往事依稀。

    而后,便终于有了她登基的一幕。上天没有欺骗她。是上天将大周帝国火红的旗帜赐与了她,赐与她一个有着非凡才能的女人。然后她扛着那旗。武瞾想,她扛着这红色的旗帜也将近十年了。漫长的十年。还有数不尽的艰辛,而她,怎么就忘记了要感谢上天所给予的这一切呢?

    于是她不再迟疑。她坚信唯有她无比虔诚地攀山越岭,到离天最近的那个地方感谢上苍,上苍才会把更好的东西——长生不老——赐给她。赐给她青春,赐给她无限的精力,以及,无尽的生命。还有,保佑她拥有使她年迈的身与心都无比欢快的张氏兄弟到永远永远。

    武瞾在这个美丽初春的清晨当即决定了不日将赴神岳嵩山参拜天神。这一次她之所以选择了嵩山,是因为她已无力再前往泰山了。那地方对她这把年纪的人来说过于遥远。而嵩山很近。嵩山也是神岳。武瞾想,只要她虔诚地攀上山顶,上天就该能感应到她不辞年迈的真诚。

    女皇的祭天之意即刻博得了张氏兄弟的欢心。因为他们年纪轻轻地被关在后宫里终日不见阳光的日子实在是太久了。女皇登山还要带上她的儿子太子李显。几个月前,女皇刚刚恩赐李显以武姓,这是因为女皇与儿子在最初的疏冷之后,关系巳不那么紧张了,而且女皇已慢慢亲近起这个被放逐多年的太子丁。

    很快,皇家祭祀嵩山的队伍浩浩荡荡地离开了神都洛阳。洛阳城偌大的皇宫一时间空空如也。

    一路上,女皇的心情一直很好。她坐在自己那驾豪华的马车里,由皇亲国戚、文武百官们前呼后拥,又有昌宗和易之左右侍候,一派帝王气势。所以她心情很好,笑口常开。她甚至忘记了虽是早春,却依然是春寒料峭。

    女皇在众朝臣、家人的簇拥下终于登上了嵩山的山顶。在清新的山野的空气中,女皇抬起头,她老人家不期然地看见了远远近近绵延起伏的山峰上依然还积存着皑皑的白雪。

    祭祀上天的仪式很繁复,甚至比当年她与李治在泰山封禅的仪式更为讲究。然而,被陷在仪式中的武瞾此刻却无论如何找不到当年那种庄严神圣的与天地默契的感觉了。她只是机械地随着司仪做着她该做的那些动作。没有对话。她什么也听不到。没有人召唤她,没有感应。这才是武瞾最最害怕的。她于是尽<cite>.99lib.</cite>力地做着。各种仪式。但怎么会没有感应,没有她的心与天的勾连呢?她搞不清是因为她的年迈笨拙她的老眼昏花还是因为这里并非雄伟的泰山。女皇只是虔诚地做着。然而这一次却毫无把握,她不知道上天是不是会把她想要的那一切给予她。她要永恒地拥有她的大周帝国要自己能永恒的美丽和永恒地主宰万物,她要这一切。然而……

    没有感应。

    突然如同受到致命的一击。

    她终于为整个仪式中的没有感应而惊恐万状。离开山顶的时候,她突然瘫倒在张氏兄弟的臂腕中。她想哭。她害怕极了。但她竟连哭的能力都没有了。没有眼泪。她的眼睛已经枯竭,干瘪的眼眶仿佛干涸的河床。她瑟缩地抖着,很细微的抽动。她是那么瘦小枯干,一如冬季里残存的一片可怜的枯叶。她的强大的帝国她的坚硬的铁腕呢?她觉出了阴冷。亢奋与热情过后的阴冷。她被消耗了。于是她才觉出了山顶积雪所散发着的寒气正袭人她本已疏松的骨骼。她原来已是如此弱不经风,这令她内心更加伤感。

    女皇在张氏兄弟的搀扶下离开了白雪皑皑的山顶离开了拜天的祭坛。后来,她几乎寸步难行,只能被张昌宗抱着走向她华丽的马车。

    一切都变得毫无意义。她在昌宗的怀抱中,那般的摇摇晃晃。她努力睁开眼睛,却看不见昌宗美艳的脸庞。你们是不是很快乐?而朕此刻又身在何方?哪里是朕的归所?蓝天变得刺眼。太阳很近。那么晃眼的照耀。朕身在何方呢……

    慢慢地,女皇失去了知觉。在她失去知觉的那个瞬间她以为是上天在召唤着她。她迎着那声音而去。那是唯有她才能听到的。她飘飘欲仙,仿佛悬在了一块黑洞洞的极地上。

    女皇病倒在嵩山的行宫中。她昏睡了很久,直到有一天她终于从那黑暗的极地飘了回来。没有人知道女皇在昏睡时都见到了什么,更没有人知道女皇是不是寿数已尽,正迈向黄泉之路。总之,仿佛很遥远,但是她却终于返回,终于睁开了她依旧明亮的眼睛。那是御医们的灵丹妙药所不能抵达的一个奇迹,在昏睡数天之后,女皇仿佛再生。

    再生的女皇回到尘世。在经历了那冥冥中的一切之后,女皇好像能洞穿一切了。她用经历过鬼府的眼睛看尘世间的一切。一切依然是那么熟悉。左右是昌宗、易之的精心侍奉,而行宫的门外,是一直守候在那里的亲人和文武百官。他们在等待什么呢?朕的死吗?

    当女皇能够慢慢地起床接受那些朝臣及子嗣的探望时,她觉得她在他们的脸上似乎并没有看到什么特别欣慰的神情。这便是世态炎凉。朕真的老了?真的使你们厌倦了?或者,你们根本就不怜惜朕的欠安的龙体,你们恨不能朕快点死掉。而朕死掉了,你们又能怎<details>九九藏书</details>样呢?这样一比较,倒是张氏兄弟眼中那殷殷的喜悦让女皇感到了几分温暖。她知道,大概唯有他们才最最需要她,也才最怕她会真的死去。她是他们唯一的靠山。她支撑着他们,就仿佛在用翅膀守护着他们,或者,就单单是为了他们,朕要坚持着活下去!

    女皇不想再看那些老奸巨猾的臣子们,也不想再看那些羽翼已然丰满的李姓或武姓的子嗣们。他们枉为她的朝臣,枉为她的亲人。她要他们退下。她要只<samp></samp>属于她自己的安静的世界。而这个世界中没有尘世的烦扰,只有她的昌宗和易之。她便在这个只与他们相濡以沫的世界中了此残生,完成她光辉伟大而又满怀激情的一生。

    然而,毕竟她是女皇,毕竟宫帏的温馨不能占据她生活的所有。尤其是,她大病初愈之后那些朝臣和子嗣们缺乏热度的目光,使她不得不关心起她大周王朝的统治。她是谁?只要她还活着她当然就是女皇。她的统治是不可动摇的,她的王朝也是不可动摇的。可日后呢?日后的情景便不可预知了。因为她总是在恶梦中,看到她的儿子与侄子们相互残杀的血淋淋的景象。她知道,尽管她已经决定最终会把权柄再交回李家王朝,让李显继承皇位;尽管她已经最终认识了大周王朝唯她一代,而武姓的皇帝也唯她一任,然而,无论如何,她爱她历尽艰辛亲手创立的这武周的王朝。她希望她的王朝能平平安安地世世代代地延续下去。她不希望她的帝国毁在子孙之间的争战中。

    她预感着她百年之后宫庭皇室中的血雨腥风。然而她竟一时不知道该怎样对待她的这些相互虎视眈眈随时可能剑拔弩张的后代们。她当然希望他们能彼此宽容,不要相互伤残。她甚至希望他们两姓之间能握手言和,如亲兄弟一般,世世代代。她知道其实她并不在乎他们中究竟谁死谁活,她只是担心她的王朝会在你死我活的杀戮中毁于一旦。

    祭天的队伍又浩浩荡荡地从嵩山返回。

    女皇在积雪皑皑的山顶受风寒染疾,虚惊一场,但终于安然无恙地返回。这无论是对朝廷,还是对天下百姓都算是一件幸事。因为此时无论是黎民百姓还是满朝文武,都还没有帝国再度易世的精神准备。他们也都不曾认真地想过,女皇一旦过世,他们的生活又会有怎样的变化。

    于是,女皇依然如日中天。

    京城的百姓们专门云集到洛阳城外,夹道欢迎领受了天命的女皇胜利回驾。

    洛阳渐渐有了春的迹象。先是几枝迎春的黄花在枯硬的枝上悄然开放,紧接着,牡丹花便花团锦簇地铺满了中原大地。春的景象便是生命的景象。于是,整个洛阳城中无论男女都显出了一种蠢蠢欲动的状态,使春天显得更加斑斓多彩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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