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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这个薛怀义被赶走的夜晚,他与负气的女皇缱绻柔情,那番心不在焉没有任何的滋味是他们两人全都感觉得到的。事后沈南谬匆匆逃离,而女皇却彻夜不眠。

    女皇想,毕竟,作为男人,薛怀义是不可替代的。而她赶走了这个不可替代的男人并不是说她就不想要这个男人了。本来要不是她负气就很可能是另外的一个夜晚了,不是这样平淡的而是惊心动魄的。女皇想着薛怀义怎样骑着马来到后宫又怎样无奈地离开后宫时,心里难免有些感伤。但是她一想到薛怀义白天目空一切的神态就又怒火万丈,恨不能亲手杀了这个在她面前竟敢如此飞扬跋扈的男人。总之,武瞾与薛怀义就是这样恩恩怨怨地搅在一起。他们对对方的心情都很复杂。他们彼此仇恨,又彼此都不愿放弃。至少女皇是这样的,她还爱他,想和他上床,她永远也不愿放弃他,除非……

    朝廷上下对女皇与薛怀义之间的越来越疏离有目共睹,尽管女皇自己不愿承认,但却是她所不得不面对的现实。

    自无遮会后,按规定薛怀义应该进宫并应该参加早朝。毕竟,天堂和大佛的使命已经完结,他应该如其他朝臣一般,每日按朝中的章程办事。然而,这个六年来因为工程而远离朝廷的和尚,不知道为什么,不仅不来觐见皇上,甚至连早朝也不参加。而是终日龟缩在白马寺内,领着干余名年轻强壮的和尚练武,虎视眈眈地,不知道在搞些什么名堂。

    早就对白马寺这些行迹可疑的年轻和尚存有戒心的侍御史周矩,对薛怀义的所作所为更加疑虑重重。无非是一座寺庙,何以要招纳那么多和尚,而这些和尚又为什么要练兵习武,仿佛是薛怀义的军队一般。朝廷可以有军队,可一个寺庙又何必这样另立山头呢。这些无法无天的年轻和尚,每每在骑着高头大马的薛怀义的率领下四处作恶。他们常常呼啸而来又呼啸而去,殴打市民、侮辱妇女,所过之处,一片狼藉,引得洛阳百姓怨声载道,民愤极大。这个与皇上过从甚密的和尚,竟能这般肆无忌禅,作恶多端,无疑是在给皇帝的脸上抹黑。尤其是近来,他连皇帝也不放在眼里了。不早朝,不觐见,只是一味地招兵买马,扩充势力。周矩实在猜不透这个薛怀义到底有什么企图,是不是有意与皇上对抗?当然周矩管不了皇上与薛怀义之间的私情恩怨,但是作为朝廷侍御史,他觉得他还是有责任提醒武瞾的。决不可小觑了薛怀义的势力,决不可对皇上渐渐疏远了的这个已经成了气候的和尚掉以轻心。

    周矩出于对女皇的忠诚和对朝廷的责任,决心赴汤蹈火,弹幼薛怀义。

    而就在周矩准备挺身而出的时候,却已有御史冯思勖抢先一步,上告这个劣迹累累、不可一世的薛怀义。此时专门负责消肃官吏罪行的御史台朝臣也纷纷刘薛怀义发动攻势,成为当时朝廷中的一大热点。这些官吏或者是出<footer></footer>以公心,不能容忍薛怀义种种令人发指的行为;或者是他们以敏锐的眼光,洞晓了女皇对她的这个情人越来越多的失望乃至厌恶。他们看出了女皇事实上已经很仇视他,但又念及这个床上伴侣多年来对她的关切,而一时不知道该对他怎样。当然,这些趋炎附势的朝臣们很难摆脱作奴才的奴颜和媚骨,他们依然是投其所好地想在关键时刻帮他们的主子一把,希望他们的主子当机立断,快刀斩乱麻,尽早除掉这个薛怀义,以防后患。

    想不到,冯思勖的这个弹劾竟要冒着生命之险。没有多久,薛怀义便获知了冯思勖在女皇面前加害于他的消息。他发誓要以牙还牙。他怀着满腔的仇恨,特别是在女皇已开始冷淡他的这段危难中,冯思勖的弹劾不啻是雪上加霜。于是,他每每希望能在洛阳宫城外的驰道上与冯思勖不期而遇。他几乎每天都骑着高头大马,专门在朝臣们出人的宫门前徘徊。如此的堵截当然很容易就等到了冯思勖。他们果然狭路相逢。当时也还有朝臣在那宫门内进进出出,薛怀义骑着快马就冲到了冯思勖的面前。高头大马没有能踩倒冯思勖,薛怀义便一脸流氓相,故意口出狂言,以图激怒冯御史。他拉着缰绳,围着孤立无援的冯思勖转圈。冯御史侠胆英雄,并无畏惧。他既然敢上告薛怀义,当面对着这个阴毒之徒的时候,当然也不甘示弱。他一不做,二不休,义正辞严地把在女皇面前说过的话又在薛怀义的面前说了一遍。薛怀义听得气急败坏,一声号令,那些人高马大的和尚们立刻冲了上来,围住冯思勖猛打,直打得这个文弱书生满身是血,几近断气。围在一旁观望的朝臣们被这一幕吓呆了。他们只能是仰天嗟叹,不敢靠前。没有人前来帮助冯御史,没有人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倒是薛怀义依然威风八面地骑在马上,一副不可一世的样子,他在宫门前的驰道上勒住马缰缓缓地走着。他是在无声地警告那些朝臣们,谁也甭想碰我一根毫毛,否则冯御史就是你们的下场。待冯思勖终于气息奄奄,薛怀义带着他的人马扬长而去,宫门前石板铺成的驰道上,便只留下了一个血肉模糊的冯御史和慢慢散去的那一阵嚣张的烟尘。

    今后,谁还敢碰触这个凶恶狠毒的流氓和尚呢?

    然而,终于还是周矩又站了出来。周矩不是出于一时的激忿,他为此已准备了将近十年。他挺身而出,坦然地走到女皇面前。他十分缜密地罗列了薛怀义证据确凿的种种罪行,包括他是怎样当众鞭笞冯御史,几近置冯御史于死地。他不仅残酷地涂炭生灵,而且傲慢地杀一儆百羞辱百官。“这样的一个和尚可谓是罪大恶极,还望圣上能……”

    坐在龙椅上的女皇显得很平静。她垂着眼睛,看也不看义愤填膺、慷慨陈辞的周矩。她既不应和也不反对,只等着周矩把他想说的话说完。

    然后,政务殿内是长长的沉默。

    过了很久,女皇才抬起了眼睛。她显得很轻松地对周矩说:“朕知道了,朕会叫他到御史台去投案的。”

    果然,几天之后,周矩听到下属秉告,那个骑着高头烈马的薛怀义已经来到了御史台门前。周矩人还没有走到堂前,便听到马的嘶叫声惊天动地。待周矩命人打开殿门,薛怀义便骑着马跨进了门栏。薛怀义对周矩居高临下,怒目而视,直到周矩的面前才狠狠地勒住了马的缰绳,于是那烈马高高地抬起了前腿,声嘶力竭地鸣叫着……

    周矩厉声疾呼:“你这和尚还不下马,在这御史台前耍什么威风?”

    而怀义却仰天大笑,紧接着他便飞身下马,径直走进肃政厅,在厅前的榻上坐下……

    “来人呢!”

    周矩话音未落,这和尚转眼又翻到了马上,又是一阵歇斯底里的狂笑。待御史台的士兵们赶来,薛怀义早已在笑声中无影无踪。

    如此被捉弄的周矩更加气愤。无论如何,他堂堂专门负责肃政的御史台官吏,竟被一个无赖无端地耍笑,那御史台还有什么尊严可言。于是周矩再度请求觐见皇上。他不管这个耍弄了他的男人是不是皇上的情人,皇上是不是对她昔日的情人旧情难忘。他就是要摸摸这只恶虎的屁股,哪怕丢官丢命也在所不惜。想不到皇上竟也气度非凡地再度接见了周矩,并耐着心听周矩一五一十列数了薛怀义的无礼。

    周矩说:“薛怀义对御史台的无礼就是对朝廷的无礼,而对朝廷的无礼也就是对您圣上的无礼。圣上您至尊至上,怎么能允许这等无赖蔑视和践踏您的皇权呢?”

    女皇依然是一脸的平和,仿佛在周矩前来秉告之前她已谙知了一切。她不愠不怒,轻松地微笑。她反而劝周大人不要怒气冲天。她说:“薛怀义这是道人素狂,根本就不值得你为他生气,像这种东西你又能将他怎样呢?他和我们不是一样的人,你不必去理睬他了。”

    女皇的这番言语使周矩有口难言。他骤然觉得自己不是被薛怀义而<a href="https://.99di/character/662f.html" target="_blank">是</a>被女皇耍弄了。他不知女皇和她这个情人的关系究竟怎样,但是透过这个事件,他还是看出了女皇对她旧日情人的袒护。

    “你以为朕对他很偏袒吗?”

    周矩想不到女皇会突然这样直言不讳地问他。

    “是的,朕知道你认为朕是向着他。毕竟朕有了今天,也是因为有了他的一份帮助,所以朕不愿意忘恩负义,留千古骂名。朕有朕的想法,你确乎不必太介意这个狷狂之人。但是,朕把他手下的那千余和尚一个不留地交你处置,你秉公执法便是。要快。你可以去了。”

    于是周矩接受了这个收拾千余和尚的任务。他把被薛怀义耍弄后的满腔仇恨统统发泄在了他的千余弟子身上。他大笔一挥,一个不留地把他们尽数发配到了岭南的瘴湿之地,以泄百官心头之愤。

    将于余和尚押赴岭南的场面蔚为壮观。浩浩荡荡的囚犯和浩浩荡荡的马车,身强力壮的和尚们被锁上手铐脚镣。一千个和尚一千只光头,他们一个紧接着一个地走出名刹白马寺。在朱门红墙下,溪水叮咚却掩不住那惊心动魄的镣铐声。带镣长街行。石板被铁索摩擦着,一步一步,牵一人而动全队地谁也不能退缩。一个巨大的由囚徒构成的人流,被赶押上囚车。几百辆囚车开始了由北向南的迁徙,翻山越岭,顶风冒雨,不舍昼夜。这是何等地壮观!

    白马寺骤然之间空空荡荡,这使薛怀义疯狂。他恨得咬牙切齿。他知道他不该单单是恨周矩,他也该恨那个笑里藏刀平静中蕴含着杀机的女皇。

    这个男人疯了。

    有无数个夜晚,这个疯了的男人都骑着马来到后宫,来到女皇专门为他而建造的那扇通往寝殿的大门前。他拍着属于他的那扇门,他用他的光头去撞那扇门。他高喊着:“你不能这样对待我,你不能斩尽杀绝!你不能……”

    那扇属于他的大木门纹丝不动。

    女皇怎么会见他呢?他当然被拒之门外。

    “不!”

    “不——”

    薛怀义狂吼着。

    他发誓他一旦闯进去,他一旦抓到了那个又老又丑的女人就一定要把她撕成碎片。

    他恨她。恨圣上。恨这个不停地使用他利用他又把他像没用的破烂一样扔掉的女人。岁月沧桑,其实这个花和尚薛怀义比御史台的周矩看得还要清楚,特别是当他的千余弟子被押解岭南,他就更看清了这个老女人的虎狼之心。他知道她笑眯眯地怂恿他去御史台奚落周矩是假,而借愤怒的周矩之手除掉他的精兵强将才是这个女人的真正目的。多么恶毒!薛怀义义愤填膺。痛失千余弟子让他绝望悲观,痛不欲生。那是他辛辛苦苦十数年的唯一属于他自己的东西,而这唯一却转瞬之间在女皇的一个眼神中就化为乌有。这是怎样的残酷<q>?99lib.</q>。

    薛怀义骑着马在他的寺院内狂奔。他驰骋着撞着四壁,他比坐骑汗流浃背最终倒在地上。他大声吼叫,他的绝望的吼叫在寺庙中回荡着。然后他爬上钟楼,把那口蚀满了绿锈的青铜大钟撞得震天动地。钟声或许穿越了白马寺前的漫漫古道传到了女皇的耳朵里。不知道女皇是不是已经看出了这个和尚的疯狂,反正洛阳的市民们已意识到混乱的钟声是这个佛徒的亡命之兆。薛怀义歇斯底里,甚至将白马寺内的佛像打碎。他已经不知道他自己在做什么了,他觉得他身体中的每一个部位都难受异常。可惜他不会哭,他只有愈加地仇恨。他要复仇,他要刨掉武瞾的祖坟,就是刨了她的祖坟,薛怀义也难解心头之恨。

    也许薛怀义在女皇的心目中也确乎还有着一定的地位,是个不可以小觑的人物;也许薛怀义的夜夜狂吼声和撞钟声让女皇确实看到了这个男人内心的绝望和悲愤;还或许,女皇念及薛怀义曾不乏智慧地为她想出了“弥勒转世”的易代绝招,并为她建造了无比辉煌的万象神宫和佛堂。总之,为了一表女皇对怀义满心伤痛心境的同情,朝廷开始为周矩罗织罪名。

    没有多久,正直忠诚、为女皇清肃异己立下汗马功劳的周矩便被免官。至此,英勇弹劾女皇情人的冯思勖和周矩便都落得个他们可叹可悲也是可歌可泣的下场。

    谁也猜不透女皇的心意。

    女皇当然有她超越了一切智慧的绝招儿。一石几鸟,各个击破。用各种异己的刀剑去打击异己的势力,最终获利的,当然只有女皇。<cite></cite>

    而薛怀义毕竟曾经是女皇的帏幄中人,武瞾与这个男人的肌肤之亲决不是周矩、冯思勖的忠贞所能替代的。毕竟,怀义伟岸。怀义就是以他的伟岸给了女皇生命中的激越,还有什么比这种激越更令这个欲望高涨的女人留恋的呢?所以,女皇可以让周矩把怀义的千百弟子流放,可以让朝廷把莫须有的罪名扣在周矩的头上,这些都不足惜。而唯有怀义,怀义的伟岸。她必得留下这个男人。她不愿失去他,尽管她早巳和这个男人的身躯远离。

    没有理由。不愿失去就是理由。

    北风吼叫着,冰冻三尺。

    突<samp></samp>然,一场大火就燃烧在严冬的午夜,燃烧在刚刚峻工不久的富丽堂皇的天堂。那是怎样的一场大火,超越了天堂的恢宏气势。不知道那是不是就是女皇所等待的,一个足以致命的罪状。大火把耸入夜空的天堂烧得通体透明,比任何时间都好看。那是仅有一次的天下奇观。火舌中端坐的大佛仿佛要飞升而去,将万千尘世的性命超渡。那是伟岸中的伟岸,壮观中的壮观,辉煌中的辉煌。那是唯一的仅有的,那是涅架,然而没有新生。不会再有,只留下灰烬。

    为了什么?

    火借着风势,风在呼啸,而火也在吼叫。

    当洛阳百姓看见了那冲天的火焰,天堂的火已经是不可扑灭的了。大火烧红了整个夜空,烈焰冲腾着,红光里发出噼噼啪啪的震天的响声。带着火苗的通体透明的檩条一根一根地垂落下来,然后是巨壁一块一块地坍塌,不断地坍塌,惊心动魄。

    转瞬之间,那凶猛的火势随着严冬的北风向北蔓延,紧接着便吞噬了北面同样气势恢宏的万象神宫。风助火势,如摧枯拉朽,势如破竹。待明堂的大火也参加了进来,那火的合唱就更加地昂扬,那燃烧的气氛就更加地高涨。火肆无忌惮,没有任何的阻碍。烧吧烧吧,仿佛那天堂与明堂本来就不该存在,更不该属于不朽的女皇武瞾。如此彤红的夜空,最美丽壮观的夜之景色,这是一场任情任性的灾难。黑色的灰烬如蝶般一片片在红色火焰中飞舞着,欢呼着。直到清晨,天边的彩霞与最后的火光交相辉映,照耀着大地上的一片雄伟的狼藉。

    在灰烬与瓦砾的废墟上,只突兀地伫立着几块雕花的被熏成黑色的残破的石柱。再没有万象神宫,也再没有天堂。而人们刚刚在无遮会上所享受到的欢快也随着烈火中的青烟飘散而去。

    不再有欢乐。

    洛阳的百姓们沉人悲哀。

    他们在彻夜观望着那场不熄的大火的时候,心情变得异常的沉重。他们牵念着已<bdi></bdi>统治了他们几十年的女皇,不知道她此时此刻该怎样承受这庄严而悲壮的毁灭。

    其实,自天堂的大火烧起,朝廷便派出了几万禁军前去抢救。但是,那夜晚从西北方刮进平原的大风却是不可以阻挡的,风势越大,火苗越高。尽管数万禁军在天堂明堂四周围得严严实实,却也只能眼看着那火舌一层一层地吞噬着宏伟壮丽的建筑群,眼看着阔大的房顶坍塌,眼看着挺立的廊柱倒下,眼看着大火将一切毁灭。

    黎明的早朝依旧进行。尽管洛阳城的所有人都彻夜未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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