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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是李贤没有。李贤有些可惜了。他在太子的位置上没呆多久便被废为庶人,流放巴蜀,同样是因为他同他的母亲结下了不解的冤仇。而在这冤仇的背后,又是后宫女人那无尽的争风吃醋和浴血奋战。李贤于是永远不相信武瞾,他因此而成为了一个可怜的偏执狂。

    李贤是在皇室前往昭陵祭祀太宗李世民和长孙皇后的途中诞生的。李贤就出生在那个摇摇晃晃的皇家的车辇中。李贤呱呱落地时,那辆豪华的马车中还坐着武瞾的姐姐韩国夫人。韩国夫人亲眼目睹了李贤的诞生,她很兴奋地紧搂着妹妹的第二个儿子。她并且觉得这个孩子长得很像她。本来,在一脉血统中的彼此相像是非常正常的事情,但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后宫的长舌妇们竟编造出李贤是韩国夫人的儿子的故事,因为她当时正得高宗李治的宠爱。而且这故事隐隐约约年深日久地始终流传着:李贤虽为武瞾之子,其实是出于韩国夫人的腹中。无论这传说怎样荒诞不经,但它们还是不幸地传到了李贤的耳中。于是,尽管李贤的身体依然很健康,但他的神经从此就不那么健康了。此后,他像着了魔一般想问题办事情,处处以韩国夫人之子为出发点。他甚至连武瞾对他的关切疼爱,也看做是这个女人因杀害了他母亲,心中有鬼,才故意与他亲近,以洗刷她心中的不安与罪恶。

    李贤已经走火人魔。

    武瞾听说后,觉得真是荒唐之极。李贤明明是从她的肚子里生出来的,怎么白的竟可以如此变成黑的,而且李贤这个孩子居然还会相信?

    但不管怎样,李贤还是住在东宫里学习掌管政务。以他的才能和智慧,他本可以很快出道,并切实配合母后武瞾参朝议政。但是这个太子却一反常态地对朝事不感兴趣,对武瞾戒心十足。韩国夫人一家以及李弘一家的惨死,使李贤不愿被卷进任何由武瞾设置的圈套中去。他坚信武瞾是个危险的女人,不能与之太近。他觉得对他来说,与其战战兢兢、朝不保夕地呆在武瞾身边的东宫里,还真不如声色犬马、放心大胆地住在他的沛王府。在这样的心态支配下,李贤十分明智地选择了一种他在东宫居<s></s>住时的生存状态:决不参与朝政,决不与母亲接近。但他招揽学士,苦心经营整整六年,完成了注释范哗所著《后汉书》的浩大工程。这也算是风流潇洒的章怀太子李贤留给母亲的一点安慰吧。但随着《后汉书》注释工程的完结,太子贤的使命也就完结了。这是有点可惜的。

    李贤便是带着这样一种戒备之心搬进东宫的。他始终不能同临朝的母亲搞好关系,其实也许责任并不该在武瞾,而是李贤始终戴着有色眼镜看母亲。他横竖<samp>藏书网</samp>认定武瞾是杀害韩国夫人的凶手,他与这样的凶手不共戴天。

    “如果他真是韩国夫人所生,我怎么会让他当太子?我也就不会让他活到今天了。”

    显然这是武瞾的肺腑之言。她一直<samp></samp>为此而很痛苦。自从李贤来到东宫,她就被这痛苦困扰着,纠缠着。她觉得这些后宫长舌妇们的谣言真是可恶。她已无法抓到制造谣言的罪魁祸首,她只能任凭那谣言流传,任凭那谣言毒害侵蚀着她的亲儿子贤的心灵。这些谣言居然能够如此成功地离间了他们母子,居然能使她的亲儿子如此远离她且仇视她,甚至根本就不给她解释的机会。她认为如果是事实,就没有解释不清的。李贤本来就是她的孩子。她在那个摇晃的马车中生下李贤的情景至今历历在目。她清楚记得是姐姐把生下来就很健壮的李贤抱给她看的,并告诉她,她生下来的又是一名小皇子。她记得她当时还有点遗憾。那时候小公主刚死,她非常希望这一次生下的仍然是个美丽的小姑娘。这明明是事实,无可颠倒的事实。如今二十多年过去,李贤怎么突然怀疑起这个事实了呢?

    李贤总是推说修书的工程繁浩而拒绝同武瞾单独见面、单独谈话。武瞾没有办法,便只好亲自写信,请李贤到后宫里同家人一道吃饭,可李贤从来就没答应过。这使武瞾很生气,便派人将北门学士们所著的《少阳正范》、《孝子传》等送给李贤看,意思是要李贤了悟做太子的规范以及做孝子的德性。然而,这反而加深了母子之间的隔阂与距离。李贤敏感地认定,这是母亲要对他也下毒手的前兆。

    此间,武瞾的后宫常出入一位名叫明崇俨的巫师,他来自洛阳城外的偃师县。本来各类巫术,皇室早就列为被禁之列,王皇后萧淑妃的被废,也皆因她们崇尚巫术违反了朝规。但这个明崇俨却凭借着他正谏大夫的五品官职,打着所谓医道的旗帜混进后宫呼风唤雨。在武瞾的鼎力推荐下,皇上李治竟也轻信了明崇俨,把治愈痼疾的希望寄托在这个类似气功大师的巫士身上,并特令明崇俨人阁供奉。如果这个明崇俨只纠缠住皇上的病体也就罢了,关键是,他偏偏还要对嫡生的诸皇子进行评价和预言,积极参与确立接班人这个你死我活的严肃行动。

    在一次谒见皇后的时候,他突然煞有介事地对武瞾所剩的三个儿子提出了他的判断和预言。他神秘兮兮地问着武瞾对这一类事情是不是感兴趣,想不想知道她儿子们的未来和发展。武瞾说她当然町以听一听,她要明祟俨放心大胆地将他所看到的一切如实说出来。于是这个巫师做出面有难色、难于启齿的样子,并环顾左右。武瞾即令左右退下。

    明崇俨跪在地上沉默了好一会儿,便开始拉开架式侃侃而谈。他先是说:“臣对皇后的几个儿子都无偏见,我只是从他们的脸上身上看出了些他们日后的端倪。皇后可以信也可以不信,一切的判断都只能留待日后证明。”然后这个巫师便自鸣得意地公布了他评估的结果:现为太子的李贤终究是不可以继承大位的,他满面的忧怨之气必然会毁掉他的前程,迟早罢了;英王显则极像先皇太宗世民,但却也不似有大作为的样子;倒是相王旦嘛,相貌高贵,有堂堂天子之气,日后很可能就……

    明崇俨说完之后,便大摇大摆走出后宫,将一个费解的大大的谜团丢给武瞾。

    武瞾果然独自坐在后殿,将她的这三个儿子想了很久。其实武瞾是个挺有主见的女人,她并没有轻信明崇俨舌尖上的这些不着边际的巫语。她只是经明崇俨的点拨提醒,才第一次把这三个儿子综合起来比较。她最后的结论是,他们中未来可能最有出息的,还是当今的这位太子李贤。

    如果李贤同母亲多一些沟通,并能通过沟通得知武瞾的愿望就好了。但是,李贤就是坚定地、偏执地不想听武瞾的愿望,他一直病态地把自己封闭在固定的思维体系中。结果,他倒反而应了明崇俨的话,最终毁了自己。

    皇室中复杂的斗争,使密探业十分发达。到处隔墙有耳,后宫里几乎没有秘密和隐私可言。尽管武瞾在听明崇俨大放厥辞之前已令左右退下,但此次秘谈还是很快传到了章怀太子李贤的耳中。他非常害怕,尽管他体魄强健。他相信母后杀他的日子已为期不远了。他想到了韩国夫人一家的死,想到了哥哥李弘一家的死,于是他推想他的死期也到了。对武瞾那样的女人来说,杀个把人就像捏死几个蚂蚁一样易如反掌。

    李贤从此更是每日戒备警惕,且忧心忡忡,情绪紧张。他心上的那一根弦索绷得很紧,紧到随时会绷断。他因此很累。他想他不能等死,必须反抗。

    后来,很快发生了明祟俨深夜离开后宫时,在回家路上遭人暗杀的事件,高宗李治追封这位巫师侍中的高官,足见这巫师在天子和天后心目中的位置。明崇俨究竟为何人所杀,朝廷始终未能调查出来。但鉴于东宫与后宫之间紧张的关系,朝臣们包括武瞾本人心里都很明白,这只能是东宫所为。

    后来,终于有了一个偶然的机会,朝廷命皇太子由东宫洛阳前往长安处理事务。在八百华里以外的太极宫里,太子李贤确实度过了一段非常无忧无虑,无须警惕、戒备的轻松生活。他很想在长安久住下去。他喜欢太极宫,他在这里能如鱼得水。他不知道这里盛着他母亲太多的苦难,他要是知道,可能会生活得更幸灾乐祸。但很快东都的母亲令他尽快返回洛阳东宫居位。李贤被一次又一次地催促着,他的心情也随着归期的接近而又重新沉重郁闷起来。

    李贤当时最最不愿见到的人就是武瞾。无论从心理上还是从生理上,他只要一想到这个女人就厌恶得想吐。他同他的哥哥李弘全然不同。李弘是在众多的仇恨中依然深爱着母亲,而李贤则是没有爱,只有恨。

    李贤在长安的生活,可谓是穷奢极欲到了顶点。他尽日纵情欢乐,欢乐到一种病态。他不是带着人马驰骋在秦岭的林中狩猎,就是在太极宫的禁苑中与臣子们打马球。他喝酒作乐,与东宫所有的女人一个不剩地尽享欢愉。如此还不够,他还找来户奴赵道生夜夜与他同床共枕,在同性的云雨交欢中寻求刺激。李贤便是这样来打发他所剩不多的远离母亲的日子。他这样糟蹋自己的时候,好像《后汉书》并不是他带领学士们苦熬六年修撰出来的。李贤已经无所谓,无所谓他自己怎么生,怎么死。尽管这一段欢乐时光,同他在沛王府的生活没有什么区别,但这种生活的本质还是被蒙上了一层浓重的阴影。这是李贤死前的一种疯狂变态的挣扎与反抗,这时李贤已觉出了他的无望。

    太子李贤在长安的所作所为,无疑很快传到了武瞾的耳中。太子的这种自我封闭、自甘堕落,使武瞾不禁想到了那个也是被废的太子承乾。李贤就住在承乾曾住过很多年的东宫里。东宫里的那场血腥清洗仿佛就在眼前。那个同性的户奴称心就被斩杀在承乾的面前,流着鲜血。承乾痛苦的喊叫声遍及整个太极宫。而就在那个夜晚,武瞾第一次见到了那个绝望中的李世民。她后来才知道,就在那个晚上,李世民终于下定了废承乾为庶人的决心。而李贤为什么要步那个承乾的后尘呢?为什么要骄奢淫逸玩女人不够还要玩男人呢?难道他真有承乾那么痛苦吗?承乾堕落,是因为有亲弟弟李泰在陷害他,在争抢他的王位。而现在又有谁在抢李贤的位子?没有。陷害李贤的,不是李显,不是李旦,她教育出的儿子们从不敢相互残杀,是李贤自己在害自己,是他的那一份偏激,那一份猜忌,那一份莫名其妙不知道从何冒出的阴暗的心理。李贤的这一份自我陷害是不能原谅的。

    太子贤尽管百般拖拉,最终还是无奈地返回了洛阳。武瞾看见李贤那副颓废的样子时,简直不敢相信这就是自己的那个英俊潇洒、健康强壮的儿子。她闭上眼睛在心里默默说:“我已经没有这个儿子了。”

    此后,又发生的两件事情终于彻底激怒了武瞾,从而也就最后决定了李贤的无可摆脱的命运。

    李贤住在越来越令他反感的母亲身边后,为了使自己紧张的神经彻底摆脱,便一不做二不休地写出了一首《摘瓜歌》。歌词大意是种下的瓜成熟了便开始被人采摘,一摘二摘三摘便只剩下瓜蔓了,望着剩下的瓜蔓,种瓜和摘瓜的人只能独自伤悲。李贤这首歌的含意很明显,他就是要以此象征武瞾的残忍,她连自己的孩子也不肯放过。李贤写出这样的歌词后又亲自谱曲,并且要求东宫里的人们到处传唱,使这对皇后满怀敌意的《摘瓜歌》成为东宫的宫歌。他要这凄婉的歌声一直传到后宫,传到母亲的耳中。他的歌就是专门为母亲写的。他希望这是一柄利剑<s></s>,能刺痛母亲的心,他希望她的心也能流血。他想他看到母亲的血一定会非常愉快的。

    这首歌显然被武瞾听到了,她并且听懂了歌要表达的真正意思。听到这首歌,武瞾才知道李贤有多么恨她。李贤把她当做了杀人如麻的刽子手,当做了他永远不能与之和解的敌人。武瞾再一次证实,她确实已经失去李贤了。她为此而很愤怒,很气恼,而不像上一次李弘背叛她时那样令她伤痛与绝望。她宁可不要这样的儿子,这样的儿子怎么能继承王位?

    武瞾不想再等待了。她已等待了很久,已无须再对李贤抱任何的希望了。

    为什么李贤偏偏是自己的儿子?

    为什么李贤的血管里流着的竟是她武瞾的血?

    为什么一个一个儿子都要同她做对?为什么这些孩子宁可放弃皇位,也不愿同母亲站在一边?

    后来,李贤终于提供了任由母亲处置他的那个机会。这其实也是必然的。

    李贤奉命从长安回到洛阳后,尽管表面上显得非常自如,但他的内心却越来越紧张。他不喜欢这里。他觉得他住的东宫与母亲居住的后宫仅有一墙之隔,母亲随时随地都可能在一个意想不到的时刻将他杀死。这是非常可怕的也是非常可能的。李贤不能束手待毙,他必须有所准备。于是,他开始动员东宫的人马,四处搜集盔甲和刀剑。他将搜集到的兵器,全部秘藏于东宫的马厩,他觉得一旦皇后起事,这些兵器至少可以抵挡一阵。从此,李贤便稍有了一种安全感。李贤太需要这种安全感了。在最后的那段时间里,他最向往的境界,大概就是“高枕无忧”了。

    李贤终于还是毁于隔墙有耳。那时候洛阳宫中的每一堵墙、每一扇窗都像蜂窝似地布满了看不见但透风的眼儿。这是人与人之间在权利的角逐中彼此戒备的产物,李贤在这样的地方却要追求安全感实在是一种痴心梦想。这里的人谁都不安全,包括李贤那个独揽一切的母亲。于是,母亲凭着她的直觉和嗅觉,很快在密探的协助下,察觉了李贤的戒备,但是她却视此为叛逆的企图。因为她确实不想再要李贤了。她认为李贤已无可救药,当即派出剑拔弩张的禁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进了东宫府。

    武瞾留在她的后宫。那一刻她的心里很悲衰。她觉得她终于体会到了当年李世民派兵血洗承乾东宫时的心情,她也明白了为什么在第一次见到他时,那个夜晚,他为什么会是那么粗暴那么满心的忧伤。毕竟,承乾是他的亲儿子,是他的骨肉和心肝,就像是李贤也是她的亲儿子是她的骨肉和心肝。

    很快,五百套兵器尽数从李贤的马厩里翻查出来。这是武瞾没想到的。她知道李贤会反叛她,但绝没有料到他竟集结了这么多<mark></mark>的兵器,就像当初她想不到李弘会在朝上当着满朝文武的面批评和羞辱她。“这就是我的儿子们。”武瞾气愤极了,她说对这样的逆子叛臣,她决不会放过,一个也不放过。

    武瞾即刻下令将李贤囚禁起来。

    病重的高宗得知此事,心如刀绞。不管李贤认为他是哪个母亲的儿子,但他都是高宗李治的儿子。李治自幼偏爱这个聪明机智、身体又无比强壮的儿子。李贤能够成为太子事实上李治是很满意的。他觉得李贤是他这些儿子中最有才能也最有出息的,有李贤来接替他的皇位,他死也能瞑目了。但是,怎么偏偏就出了这种事?这其中究竟有什么恩怨?李治看出武瞾在处理这件事的整个过程中是并不想放过李贤的。但是,不能不放过李贤。于是,李治便拖着病重的身体,为了李贤来到武瞾的后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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