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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h3 class="ter h3 ttop">一</h3>

    “来,单斌,这次破案的功劳除了马头儿,就数你最大!我们敬你,怎么也得喝干啊!”李队擒着酒杯来到已经被人灌了不少酒的单斌面前。

    单斌的脸被酒精熏的红红的,一味推辞,“别别,李队,我真不会喝酒,你又不是不知道。再说,案子是一起努力的结果,应该是我敬大家才对!”

    在你来我往的推让中,尹成佳悄悄从欢歌如潮水的酒店包厢中退出来,她的心情始终融入不进周围的喜庆气氛,即使她明白这一天的到来对大家来说有多么不容易。

    初冬的夜晚,空气格外清冷,成佳倚在酒店门前的大圆柱上,双手塞进口袋里,向着远处川流不息的街道发着呆。

    “怎么一个人溜出来了?”不知何时,单斌来到她身旁。

    成佳扭头瞟了他一眼,“你还没喝醉啊?”

    “我怎么会醉。”单斌难得在她面前流露出骄傲的神色。

    成佳哼了一声,“你不是说不会喝酒的嘛!”

    “我装的。”单斌笑着又凑近她一些,淡淡的酒气向成佳飘来,她不禁干咳了一声。

    单斌学她的样子也倚在柱子上,抱起膀子望着她,“还在想池清的案子?”

    成佳耸肩,似乎她的心思他总能猜到。

    “不知道为什么,案子虽然破了,我却一点儿也高兴不起来。”她对着星空怅然一叹,“也许舅舅说得对,我的确不适合当刑警。”

    这些日子,她眼前晃来晃去的尽是自己随破门而入的特警进那间仓库时见到的骇然景象:罗俊仰面朝天倒在血泊中,而哭成泪人的池清木然地跪在他面前,茫然地望着冲进来的人,无动于衷……如此惨烈的景象给成佳造成了深刻的印象,也深深刺激了她的心灵,让她感到迷惘。

    “别这么说。”单斌凝视她,“人都是有感情的,也很容易被一些表象迷惑,当年我刚干这一行的时候,也曾经有过类似的怀疑。但是,只要我们时刻记住我们的使命,公正客观地去分析,就能把黑和白区分开来。”

    成佳听着他温婉的语调,仿佛有一股涓涓细流淌过心田,那一缕若有似无的惆怅便在夜色里不自禁地驱散开去,她突然轻轻地笑起来。

    “你笑什么?”单斌盯着她狡黠的脸蛋,甚是不解。

    “没什么,就是,觉得你有时候很婆婆妈妈。”她虽如是说,却给了单斌一个异常明媚的笑颜。

    单斌蓦地了然,神色微窘,被酒气渲染的面庞酱色弥深,不得不用假意的轻咳来掩饰自己的尴尬。

    其实,成佳早就知道,单斌对她并非没有感觉,每次她的情绪陷入沮丧或者觉得不开心的时候,他总会不失时机地给她加以疏导,虽然每次看起来都是很无意的。

    “哎,昨天舅舅问我,到底是怎么想的?”成佳低语。

    “什么?”单斌没明白。

    “哎呀!就是咱俩的事儿嘛!”成佳见他不开窍,不觉恨恨地跺了跺脚,脸上也泛起些许红晕,她虽然性子象男孩,但毕竟还是有女子特有的羞涩。

    单斌的脸也腾得一下火烧火燎起来,“你,你怎么回答的?”

    “我说不知道。”成佳粗声道,“得看你怎么想的。”

    “我……”一谈到感情问题,单斌又言辞笨拙,手足无措起来,同时,心里的某处有一团火开始不加控制地燃烧起来,越烧越旺。

    成佳看着刚刚还侃侃而谈的单斌一下子又陷入嗫嚅的状态,真是气不打一处来,恨不能上前给他两拳。

    她深吸了一口气,决定腆下脸来,做最后一次努力,“单斌,我希望,你能勇敢一些,今天咱们索性把话说清楚,你就说,愿意还是不愿意吧?如果你不愿意,以后我再提这个话题我就是——”

    “我愿意!”单斌还没等她把话说完,那三个字就bbr>..</abbr>冲口而出!

    一旦得到肯定答复,成佳倒又有点不太相信真实性了,直愣愣地望着单斌。

    单斌再也忍不住,伸出手,使劲把她拽进自己怀里,嘟浓道:“我可不愿意你把自己变成小猪或者小狗什么的。”

    成佳埋首在他暖和的怀抱里,眼角突然涩涩的,一阵委屈赫然间涌上心头,不分青红皂白地举起拳头就朝他肩部和胸部一通乱擂,“你真是要气死我了!”

    “是我不好,我该揍!”单斌呵呵笑着,也不躲闪,任由她胡闹了一气,才把她的手抓住,紧贴在自己滚烫的面颊上。

    四目相对,单斌真诚地说道:“对不起。”

    “对不起有什么用。”成佳赌气,一想到自己从前那些委屈,还是止不住嗓子哽咽。

    “我是怕你将来后悔。”单斌低声说,语气里的赧然和一丝细微的自卑让成佳的心蓦地柔软下来。

    “我决定了的事,从来就没有后悔过。”她拨弄着他外套上的拉链扣,慢慢说道。

    单斌一阵感动,额头与成佳的相抵,用能溺毙人的口吻在她耳边吐出了承诺,“我保证,会永远对你好。”

    这些日子,单斌何尝不受煎熬,他总是会在夜深人静之时不由自主地想到她,她的一颦一笑,她的善良热忱,无一不让单斌欣赏和喜欢,甚至她热烈大胆的示爱,也让单斌在耳热心跳之余,又隐隐生出些许喜悦来,那种欢喜却是不能被他自己认同的,他不得不用世俗的价值观来约束自己的情感,唯恐耽误了她。

    而此时,在成佳的再度“威逼利诱”之下,理智忽然急流勇退,情感的闸门一旦打开,他才赫然发现自己其实已经渴望了她许久。

    是呃,他干嘛不能勇敢一些?干嘛不敢正视自己的感情?!

    将来,他们的道路上也许会风流迭起,可那又有什么呢?

    人,既然无法控制过去与未来,那么,只有珍惜当下,珍惜眼前拥有的每一分美好。

    成佳终于甜甜地笑了起来,完全被柔情蜜意浸润,由着单斌再度把她紧拥入怀。

    她知道,这个冬天,她将不再感到寒冷。

    门铃乍响时,池清刚好打包完最后一袋衣服,她吃力地撑起身子,缓步走向大门。

    门外站着的是单斌和成佳。

    “我们,来看看你。”单斌先开口,目光在池清几乎脱了型的尖脸上扫了一眼。

    池清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来,“进来坐吧。”

    一进门,成佳立刻把一大袋水果奉上,故作欢快地嚷嚷,“池清,果果上幼儿园去了吧,我给他挑了些爱吃的水果。”

    池清泡了两杯清茶端过来,嘴上应答道:“谢谢你们,不用那么客气的。”

    成佳见角落里堆了好几个包裹,顿时一怔,讶然问道:“怎么,你要走?”

    池清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见瞒不过,也就点了点头,“哦,你们吃饭了没有?我给你们做点吃的吧。”

    监控期间,他们两个经常傍晚过来看她,偶尔会留下吃饭。

    单斌忙道:“我们刚吃过,你别忙了,坐下说吧。”

    池清没再坚持,在成佳与单斌对面的椅子上落座。

    单斌沉沦着道:“你要走,我们也能理解,但是你刚出院不久,是不是先把身体养好了再……”

    池清的眉心抽搐了一下,笑容惨淡,“我这辈子大概也就是这样了。但是我想给果果一个好一点的成长环境。”

    “那,你今后有什么打算?”成佳关切地问。

    “走一步算一步吧。”池清淡淡地欷歔,“找个地方重新开始。”

    她转过头去,看着窗外,“在这儿呆着,夜里总是睡不好觉,就连出个门,也时不时会想起……”

    她的眼圈渐渐红了起来,单斌和成佳的心情也不<big></big>由自主陷入沉重。

    池清没有再说下去,她的眼里,除了哀伤,剩下的就是难描难画的悔痛,那种痛无法逃避,也许余生都将如影随形。

    她承认,她一直是自私的,她的爱,因为种种世故和解不开的心结,无法做到纯粹。这些年,她对罗俊的感情始终徘徊在矛盾之中,象钟摆似的摇来摇去,既割舍不下,又做不到忘情投入。

    直到最后那一刻,她了然他的心迹,终于再也没有犹豫和迟疑,然而,一切为时已晚。

    在道德与法律的前提下,她也许没有错,但是在爱的范畴里,她没有罗俊爱得那么深。

    这一切,无关其他,只是他们俩之间的恩怨。

    如今,都结束了。

    “不过我现在……倒是不再做噩梦了。”池清抬手拭去眼角的两滴泪,抿了抿唇,强笑着道。

    她的笑容比哭泣更让人觉得揪心。

    顿了一顿,单斌再度开口道:“我们今天来是想告诉你两个消息。杀害你母亲和丈夫的凶手,还有韦杰,都已经判了。”

    池清脸上的神色郑重起来。

    “都是死刑。大概下个月会执行。”

    池清听了,久久不语。她的耳边反复响起罗俊临终前那句话,“相信我,我没有杀你母亲。”

    她答应了信他的,可是她并没有告诉单斌。

    她忽然厌倦了,究竟是谁的指使,于她而言已经不重要了,逝者已矣,她身上天生缺乏复仇的血液,她自顾不暇,余下的日子只想找个谁也不认识自己的地方,安安静静地度过。

    但是韦杰——“我……能去看看韦杰吗?”

    池清突然提出的请求出乎单斌与成佳的意料,见他们两个用略显惊诧的目光盯着自己时,她不得不作出解释,“怎么说,他也是因为我才……”

    单斌摇头,“我们其实一直在怀疑他也有幕后主使,但是这孩子脑子太糊涂,始终不肯开口,情愿自己揽下听有的罪行。”他深吁了口气,叹息道:“才20岁呢!如果你真想去见他,我可以想办法帮你安排,不过不能肯定。”

    池清点头表示理解。

    成佳问她,“具体什么时候走,定下来了吗?”

    “两周后。”池清如实道,“先去B市,那里有个琴行,在招钢琴老师,我跟对方联系上了,说可以去试试。”

    “我们还能帮你什么吗?”成佳真诚地说,“如果你需要什么,尽管告诉我们。”

    “谢谢你们。”池清终于展露出一丝真正意义上的微笑,“这段日子,多亏有你们的照顾。”顿了一顿,她又补充了一句,“也祝你们两个能白头偕老。”

    成佳没料到她会这么说,脸立刻红了起来,单斌也觉得微窘,不过这次他没再躲闪这个问题,停顿了片刻,很大方地拉过成佳的手来握着。

    “谢谢。”单斌笑着说。

    回局里的路上,成佳笑嗔单斌,“想不到你脸皮够厚的。”

    单斌道:“我其实一直都这样,是你老戴着有色眼镜看我。”

    “我那叫崇拜!”

    “别啊,我会有心理压力的。”

    两人说笑了一会儿,成佳问:“你真打算安排池清跟韦杰见一面啊?”

    单斌收敛了笑意,点头道:“嗯,但愿能有新的进展,其实那对韦杰也是有好处的,如果他供出幕后主使,他就可以减轻自己的罪行。”

    “会不会……还是罗俊?”成佳猜测道。

    单斌耸肩,“不好说。不过给我的感觉不太像。”

    他拧起浓眉,陷入沉思,“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有种预感,罗俊的这个案子不那么简单,好像我们是在阴差阳错间把它给了结了,而在这些表象的后面,也许还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真相。”

    成佳笑着拍他的肩,“好啦!案子永远也查不完的,但至少,4?26这个案子已经给成功破掉了,也就达到咱们的初衷啦!你没看见最近舅舅跟李队他们振奋地跟什么似的,你可千万别给他们泼冷水啊!”

    单斌听她这么一劝解,也就把思绪扯了回来,他当然明白凡事不能急在一时。

    刚一踏进警局的大门,单斌就被李队逮了正着,“快过来快过来,找你有事儿。”

    边说李队还边丢了个眼色给成佳,“借你男朋友说句话啊!”

    成佳气恼地嗔道:“李队,您胡说什么呀!”一甩手跑了。

    “瞧瞧,脾气还挺大。”李队笑呵呵地看着她的背影打趣,最近一阵></a>,成佳跟单斌的恋情就像疯长的草一样在局里散布开来,逢人都得被调侃两句。

    “找我什么事儿?”单斌岔开话题问。

    “哦,这么回事。”李队这才恢复正色,“你知道尤珊儿在XX医院休养吧?”

    “嗯,有什么问题?”

    “今天一早泰国那边来了个人,自称是尤珊儿的亲属,要给她办理出院手续。”

    单斌一下子来了兴趣,“什么亲戚?”

    “说是她堂弟,也是尤珊儿面前唯一的亲人,提交的证件倒是看不出什么破绽。现在的问题是尤珊儿精神状况不正常,咱们这么把人交出去,会不会有什么不妥?”

    单斌也很为难,头一回接触这样到这样的事情,“跟泰国警方联系过了吗?”

    “还没有,我也是考虑交给警方比较合适一些,不过问题是咱们没有尤珊儿犯事的证据,况且她那堂弟把功课都做足了,手续上一点儿问题也没有,还专门带了个律师过来,那个律师说,目前他是尤珊儿唯一合法的监护人。咱没理由不交啊。”

    “他人还在吗?我找他谈谈去。”单斌直接道。

    半小时后,单斌在会议室里与尤珊儿的“堂弟”尤大康以及他的私人律师会了面。

    尤大康一身斯文打扮,看上去很有几分儒商的味道,言语里带着浓重的客家腔,自称在美国加州经营一家房产公司,跟尤珊儿关系一直不错,这次刚一听说堂姐遇到了麻烦,立刻就从美国赶来了。

    一来二去的问答中,单斌没有抓到什么疑点,尤大康有条不紊,思路缜密,出示的各类证件也没有任何问题。

    “那么,不知道尤先生有什么打算?”

    “我想带姐姐去美国休养,那边的医疗设施要比泰国好很多。她的情况比较麻烦一点,但我还是有信心治好她。”

    凭着多年的识人经验,单斌看得出来尤大康脸上的神色是真诚的。

    “我很感谢贵方对我姐姐的及时抢救和后续治疗,医疗费方面我会全部结清,也希望贵方能尽早把她移交给我。”

    单斌左思右想后,遂道:“既然如此,容我跟领导们再商量一下,很快就能给你答复,请少坐片刻。”

    大家讨论下来的一致结果是放行,4?26案子既然已破,没有道理还扣住不相干的人不放,再说,如今的尤珊儿,除了能坐起来以外,跟植物人已经没有多大差别,不说话,不思考,饮食起居都得靠人照顾。

    尤大康带尤珊儿离开那日,单斌等人陪同他一起去了医院。

    对着痴痴傻傻的尤珊儿,尤大康面色成熟,他慢慢俯下身去,脸正对着尤珊儿,“姐,你还认识我吗?”

    尤珊儿置若罔闻。

    尤大康替她撩开额前的发丝,耐心地笑了笑,“没关系,我带你回家,我们这就回去。”

    在场的人见了无不唏嘘动容。

    临上飞机前,尤大康想到了什么,又扭头特意恳求单斌,“有件事,希望单警官能帮忙。”

    “你说吧。”单斌对文质彬彬的尤大康也颇有好感。

    尤大康显得有些为难,措了好一会儿辞,才道:“想必您也知道我伯父曾经做过什么样的生意,所以一向有一两个仇家。对大姐在你们这边受到的保护我们尤家不甚感激,同时也希望你们能为大姐的行踪保密,以免造成不必要的麻烦跟危险。”

    单斌点头表示理解,“这个请你放心,是我们的职责所在。就连尤小姐在医院救治期间我们也是处理得相当低调的。”

    “如此,我便放心了。”

    飞机远去,单斌的心头有一缕难以捉摸的飘絮时隐时现,久久无法散去,不过,他知道自己已经尽力了。

    两周后,在同一地点,单斌与成佳又送别了池清和果果。

    临行前,单斌果然安排池清与韦杰见了一面,他依旧瘦削沉默,见了池清,什么也不说,只是低着头,犹如置身于真空,搞得池清怏怏地,一无所获地出来。

    单斌在监控录像里看到了,也只是无声叹息,“看来这小子是铁了心一条道走到黑了。”

    池清性子一向比较冷,对这种离别的场面也不是特别感伤,反而是儿子果果,跟思桐两人竟难分难舍。

    到最后,思桐还哭了,“池果果,你以后一定要来找我啊!我会永远记得你的!”

    果果不知所措地被她拽着手,抿着小嘴,不住地点头。

    成佳上前好言哄劝思桐,才让她勉强放了手,站到一边可怜兮兮地抬起肉乎乎的小手不断抹泪。

    “有时间就给我们写信,果果跟思桐这么好,说实话,我也有点舍不得。”成佳握着池清的手,有些无奈地说。

    “会的。”池清笑道,“别为我担心,我们一定会好好的。”

    成佳定定地注视着她,笑着用力点点头。

    她有种感觉,自从罗俊出事后,池清身上原本那层包裹得相当严实的保护壳在逐渐松懈,她似乎想开了许多事情,这当然是好事。

    送别了池清母子,单斌抱着思桐与成佳一起走出来。

    成佳见他不怎么说话,便问他,“有什么感想?”

    单斌笑笑,“没什么。终于结束了,不知道下一个等着我们的案子,会是什么?”

    “哎!”成佳突然道:“舅舅说过两天要去给董弈航上坟,要不我们一起去吧。也算了结舅舅多年的心愿。”

    思桐不知就里,嚷嚷道:“我也要去嘛!”

    单斌刚想说什么,就被成佳制止住,笑呵呵地摸摸思桐的脑袋,“好,就带思桐去。我们全家,一起去。”

    <h3 class="ter h3">二</h3>

    曾余庆点上一根狭长的烟,眯起眼睛陶醉的吸了一口,又缓缓吐出,感到了无尚的享受。

    他讨厌雪茄的味道,辛辣刺鼻,而这种烟却格外细腻绵长,谁规定了当老大就必须要抽雪茄了?!

    就像他如今坐上天合的这张最高的位子,不也是凭借他过人的智慧和缜密的条理轻轻松松坐上来的么?

    那些曾经笑他怯懦,鄙薄他没有骨气的人,现在大概连哭都哭不出来了吧。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呵呵笑出声来,继而引发一阵无法抑制的咳嗽声,在寂静的空间里,显得格外刺耳。

    有人很小心地叩门,然后停顿,耐心等候。

    曾余庆好不容易平息了咳喘,哑着嗓子喊了一声,“进来!”

    门口站着的是他的亲信福威,领了一个瘦瘦高高的男子进来。

    “曾爷,这位就是我跟您提起过的阿本。”福威欠身给他通报,又扭头低声对阿本道:“还不快叫曾爷!”

    “曾爷!”阿本的表情诚惶诚恐。

    曾余庆点了点头,夹着烟的手朝空中一挥,“坐下说吧。”

    阿本看看福威,然后很小心地在曾余庆侧面的一张沙发里坐下。

    “你就是老常的小表弟?”曾余庆看着他问。

    “是的。”

    “知道我在找老常吗?”

    “……知道。”阿本开始嘴巴发干,“可我不知道他在哪儿。我们,我已经有好些日子联络不上他了。”

    “福威。”曾余庆不理他,转头唤道,“去!把东西拿出来。”

    三分钟后,福威提着一只箱子重新进来,放在阿本面前,打开,里面是铺得整整齐齐的数叠美钞,阿本看得眼都直了。

    曾余庆抖了抖烟灰,跷起脚来道:“只要你帮我们把老常找过来,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都好,这些钱就是你的了。”

    “我,这个……”阿本对着那箱子钱吞唾沫,却不敢贸然答应。

    福威捅捅他,“我什么我,给曾爷个明确答复吧。”

    阿本的目光自始至终没从钱上挪得开来,最后狠狠心道:“好,我尽力!”

    阿本走后,福威重返曾余庆的办公室。

    “曾爷,你说这老常都失踪十来天了,会不会已经……”

    曾余庆明白他的言下之意,肃着脸想了会儿,“他真要被人做了也是好事,不过,会是谁呢?”

    福威忐忑地猜测:“难道是程英?”曾余庆也在担心这个,蹙眉不语。

    福威又道:“我一直在怀疑尤珊儿就是被他带走的,这家伙实在不识时务,江山都落到您手里了,还在替那个姓罗的守什么节操。”

    “韦杰那小子根本搞不清状况,而且已经被毙了,老姜也没有机会再发言,赵仁发还在服刑,尤珊儿现在跟个死人差不多。”曾余庆喃喃地低语,“如果程英还活着,确实只可能去找老常了。”

    他等待了数年,终于让他等来了机会——赵仁发的一次酒后吐真言,让老常知悉了罗俊那个惊天动地的秘密,他知道这个秘密值钱,几经周转才“卖”到了一个满意的价钱,当然,他是不会知道真正的买主是谁的。

    曾余庆望着手上那张母女相偎的相片,一个狞笑浮现在脸上,“罗俊,这次你没救了。”

    更令他惊喜的是,池清已经被警方先一步监控起来了,这真是连天都要亡罗俊了!

    他收买了华帮的老姜,让他千方百计把线索往罗俊身上引,既能给罗俊制造麻烦,也为今后灭了华帮作好准备,实为一石二鸟的良策。

    但是杜靳平的死和池清的被捕却没有让罗俊有所行动,这让他意识到,也许那个女人已经不在罗俊眼里了。

    于是,那张照片“巧妙”地落到了尤珊儿的手上,那女人简直快疯了,她来找他商量,正中他下怀。

    事实证明,女人一旦落入情网,智商就几乎为零。

    尤珊儿接受了他的“试探罗俊”的建议,绑架了那个孩子,把罗俊成功“逼”离了泰国;紧接着,他怂恿尤珊儿去找罗俊对峙,一等他们“会合”,他的诛杀行动就得以顺利实施了……只是凡事都难免疏漏,最终让程英成了漏网之鱼,也是他自己大意,以为程英很容易搞定,没想到是块难啃的硬骨头,没来得及下手,就让他给溜了。

    “老常终究是个祸害啊!”曾余庆喃喃自语。

    福威劝他,“依我看,您也不必过于担心,任他们两个,也搅不出什么大浪来。如今程英又拖着个尤珊儿,只怕他避我们还来不及。”

    曾余庆想想也是,笑着回头拍拍福威的肩,“以后,天合会就是咱们的天下了。咱们第一个要收拾的是韩冬,谁让他杀了咱们天合会的前任老板呢!”

    福威先是一愣,继而心领神会地随着他一起笑起来。

    三个月后,曾余庆在泰国某家高级酒店的包厢内被人神秘暗杀,凶手至今下落不明。这则新闻和曾余庆生前的相片在泰国的报纸上刊登了出来,成为寻常人家茶余饭后的又一谈资。

    在数万里以外的瑞士某城,程英正坐在别墅的阳台上,边啜着咖啡,边拾起桌上远道而来的报纸,那上面有一张曾余庆的遗像,弥勒佛般笑着,仿佛与世无争,相片旁边是用泰文写就的有关曾余庆的生前介绍,读着读着,程英的唇边泛起冷冷的笑意。

    数月前的某日,他按着惯例向珊儿汇报日常事务,她脸色青灰,让他感到不安。

    交谈完毕后,珊儿没有立刻让他走,邀他坐会儿。

    她斟了两杯酒,一杯递到他手上,跟他近距离地挨坐着,欣赏他越来越窘迫的神色。

    “看着我,程英。”她柔声命令他。

    她的声音里有他无法抵抗的魔力,迫使他不由自主跟着她的指令去做。

    他在她的眼里看到两个惶恐却又欢欣的自己,矛盾而<bdo></bdo>瑟缩地在她眼光里飘摇。

    “你是不是喜欢我?”珊儿的手在杯沿处缓缓摩挲,那纤柔的手指和极具魅惑力的举止令程英喉咙一阵阵发紧。

    他什么也不敢说,可是通红的面孔已经出卖了他。

    珊儿无声地笑了,那笑容里既有征服的得意,也蕴含着某种凄然的无奈。

    妖娆的气息象轻烟一般轻轻裹住了程英,触目所及是珊儿明亮幽黑的眼睛,他头脑开始发晕。

    她的手指从杯沿上挪动到他腿上,眼里却带着某种疯狂的决然,“你能帮我吗,程英?”

    “只要你说。”他记得自己当时嘶哑的嗓音说出了这么一句。

    只要她说,哪怕粉身碎骨,他也在所不辞。

    “替我杀了罗俊。”她鲜艳欲滴的双唇却吐出这样几个阴森的字。

    程英浑身一哆嗦,脸上的红潮瞬间褪却,他清醒了过来。

    “为什么?”惊惧的同时,他已经隐约预料到了什么。

    珊儿见他如此反应,失落的神色溢于言表,她站起来,慢慢向窗前走去,说出来的话却掷地有声,“是我绑架了他的孩子。”

    程英进天合会时已是罗俊执掌大局,他是罗俊一手培植起来的,但对于珊儿从前的手段也有所耳闻,知道她是个能干大事的人,但他又如何能料到她连这种“大事”都干得出来?!

    珊儿猛地回头,目光触及到程英敌意与怜惜交织在一起的复杂眼光,她豁然仰头,把杯中的红酒一饮而尽,然后咯咯笑了起来。

    “怎么,你不会是想把我杀了,然后向罗俊领功吧?”

    程英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他没有立场质问珊儿,这甚至跟忠心与否无关——罗俊与俞海棠的关系虽然已是过去式,但作为女人,珊儿的反应也情有可原,虽然手段上过激了一些。

    他尽量保持神色缓和,“大嫂,这事你跟老板好好讲清楚,他应该不会怪你,孩子的事……”

    珊儿厌烦地摆手,“没什么好讲的。”她睥睨着他,“你果然对罗俊忠心耿耿,难怪他什么事都告诉你。”

    她凄然的表情让程英蓦地感到难过,“老板其实……心里有你。”

    他不知道该怎么说才能安慰珊儿。

    苍白的言语只能让珊儿继续发笑,“是么?他心里真有我吗?”她望着窗外的天空,似乎在苦苦寻求答案。

    程英憋了好一会儿,才偷偷抬头打量她,却发现珊儿已经泪流满面,他一下子手足无措,走上前两步,很快又顿住,“大嫂——”

    珊儿抬手胡乱抹了下眼泪,恢复了桀骜的神情,她似乎想再赌一把,就像当年她赌罗俊一样。

    “罗俊已经找到那个孩子,他不会善罢甘休的,我了解他。这一次,不是他死,就是我亡!程英,你是他最信任的人,如果你能帮我,以后,天合会老大的位子就是你的。”

    她说出这番话显然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声音冷得让你发抖,然而,程英还是发现了她坚强伪装下的脆弱,她说话时,攥紧窗框的手在不住打颤。

    程英不忍让她伤心,可也绝不想做背信弃义的事,踌躇了片刻,才沉重地回答,“事情应该不至于坏到这个地步,我们再好好想想,也许有补救的办法。只要我在,一定竭尽全力保住大嫂。”

    听到他最后那句话,珊儿倚在窗边向他嫣然而笑,在晚霞的衬托下,她明媚的容颜有种圣洁凛然的美丽,掺杂着一缕淡淡的凄婉。

    那个下午,程英竭尽全力想要挽留住些什么,他是多么不希望看到珊儿与罗俊感情破裂的局面,那绝不仅仅只是一段美丽童话的终止,更将是拉开一场腥风血雨的序幕!

    然而,他什么也没能改变,珊儿当晚就失踪了。

    程英心急如焚,派人四处追踪,却没来得及阻止珊儿,她等着几个亲信跑路了,去向不明。

    矛盾了良久,他确信没有别的办法了,只得万般无奈地把真相告诉了罗俊!

    罗俊给他的指令是按兵不动,等他回去处理。

    尽管程英也猜到珊儿很有可能是去找罗俊对峙,如此一来,两人的处境都会非常危急,但从大局考虑,他还是听从了罗俊的安排,稳在泰国的大营里。也因此,他终于知悉了这一场好戏的幕后主使是谁!

    曾余庆,终于露出了狐狸尾巴,将他的真实内心暴露于阳光下,不仅收网追捕罗俊与珊儿,还同时网罗天合会的弟兄,顺者昌,逆者亡。

    程英在几个弟兄的安排下,连夜出走泰国!

    连他都没想到,最终的事态竟然会以如此惨烈的局面收场!

    他扔下报纸,重新举杯呷一口咖啡,心绪渐平,如今,恩怨都已了然。

    程英深情地眺望远处的草坪,嘴角缓缓勾起,如一轮清晨的太阳,充满温情。

    一个坐在轮椅里晒太阳的东方女子,正在护士的陪同下观看几个小孩踢球嬉闹,她的表情是那么圣洁纯净,如同初生的婴儿一般,没有一丝杂质,只是安静地观摩,犹如一尊完美的雕像。

    过去种种,均恍若一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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