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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黄昏时候,县公安局的侦察股长韩礼忠和侦察员小陈,带着现场勘查箱,从八十多里外的县城,赶到了现场。

    党总支书记梁守正和乡长李安平,叫他俩吃过晚饭再去现场勘察,可是他们都拒绝了,要求马上到现场进行勘查,怕时过境迁,发生变化,影响对案情的判断。

    韩礼忠和小陈随同党总支书记和乡长来到了现场。刘大福还在门前站着,在那里维护现场。他看见公安局来人了,高兴地上前欢迎。乡长把现场的情况,向韩礼忠作了介绍。然后,韩礼忠就开始了勘查工作。

    侦察员小陈用照相机拍摄现场外景方位图后,韩礼忠用他那锐利的眼光,对现场周围进行了缜密的观察。他低下头去,哈着腰,一步一步地详细进行观察,那怕是地上的一根小草,一块石头,一征纸屑,一点痕迹,一点反常现象,都认真地观察,仔细地分析,他不忽略任何细情未节,旁人不大注意的东西,他都认真加以洞察,想从中发现点对案件有关的物证或线索,以求得鉴别案情是自杀还是被杀的证据。

    当他绕到房后面的时候,发现供销社的北窗墙脚下边,好象有人走过似的,但足迹已经模糊不清,从窗下边直往北去,走到上山坡的草丛中就看不见了。

    韩礼忠把发现的点滴情况,都详细的作了“观场勘查笔录”。现场周围勘查完了以后,韩礼忠又慢慢地走到房门前边,从门上到门下,仔细的用放大镜观察了一遍。但是由于房门已被乡长打开过,原状已被搞乱,门闩上也没有发现指纹。

    房门打开,韩礼忠邀乡长、总支书记和刘大福共同到屋里进行勘查。外边布置民兵站哨,不准任何人进入室内。

    韩礼忠等人走进屋里,只见一片漆黑,伸手不见掌,因为这时候已经是晚间八点多钟了。乡长想把汽灯点亮,被韩礼忠阻止了,告诉他现在还不能乱动任何东西,以免破坏现场。韩礼忠用电筒对营业房间进行了初步勘查。

    侦察员小陈忙着拍照,拍照完毕之后,又进行了现场绘图,把一切主要物体,痕迹的分布情况:位置、距离、开状、大小比例都画在图纸上,忙得他满头大汗。韩礼忠对现场初步勘查以后,又进行详细勘查。开始对每件可疑物件,都小心的拿起来,用放大镜观察着。

    当他拿<big></big>起汽灯之后,特别注意地进行了勘查。看了半天没发现什么问题,才叫乡长把汽灯点上,屋内顿时亮起来了。

    韩礼忠在营业房间工作了一个多钟头。由于天气炎热,营业房的门窗又都紧闭着,所以他身上的汗珠象雨点似的直往下流。他热得难受,他就脱下了白衬衫,身上只剩下一件白背心了。他用手巾擦了擦他那红黑圆脸上的汗,揉了揉他那圆大的眼睛,提了提<u>藏书网</u>精神。继续走进宋天武的宿舍,进行现场勘查和尸体检验工作。

    宋天武的宿舍是和营业房只一板之隔的一间很小的房间。一排破旧的板壁,上面糊了一层报纸。屋里除了摆一张木床之外,还有一张没有漆的木桌,这是他的办公桌。这间小房间,就是宋天武的寝室兼办公室。在办公桌上,摆满了茶壶、茶碗、墨水瓶、毛笔、钢笔、纸张等物。靠近墨水瓶旁边有一张长方白纸条。上边是用毛笔写的黑字:

    <small>人有一张脸,</small>

    <small>树有一层皮,</small>

    <small>今生死落后,</small>

    <small>来世再积极。</small>

    宋天武就吊死在靠床上边的木梁上,是用棕绳套在脖子上悬梁而死的。他直挺挺地吊在那里,瞪着眼睛,咧着嘴,两手略有点弯曲,攥着拳头,但是不十分紧。两腿微曲下垂,足尖稍向下。两只脚离地很高。脚下边有一张竹凳子倒在地上,看样子是登着这个凳子自缢的。

    韩礼忠把整个房间仔细看过之后,走到外间屋的北窗前边聚精会神地看了一会。忽然,他转过身来问乡长:“李乡长,这个窗子你开过没有?”

    “没有。”乡长不知道韩礼忠问这个事是什么意思,瞪着两只眼睛呆呆的望着那个窗子。韩礼忠没有再说什么,继续在观察着。

    整个房间都勘查完毕以后,韩礼忠走到宋天武的尸体面前又细致的观察了一番。然后,拿出米达迟理了一下木梁离地面的高度和死者两脚离地面的高度。侦察员小陈又拍了几张照片,绘了几张图。党总支书记梁守正和刘大福一言不发的、默默地跟在韩礼忠后边仔细地看着。

    “现在我们可以进行尸体检验了。”韩礼忠向党总支书记说。

    “要把尸体卸下来吗?”总支书记愣然地问道。

    “现在还不能。等把外貌检查完毕以后,再卸下来作尸体检验。”韩礼忠边说边看着宋天武的尸体外貌情况。

    宋天武上身穿蓝布衫,下身穿青短裤,两足穿着木拖鞋,一只落在地下,一只仍然在脚上搭拉着。韩礼忠见宋天武的尸体外貌,从头看到脚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的现象。然后他检查了宋天武的衣袋,除了有几串钥匙和十几元钱之外,没有别的东西。

    这时,韩礼忠哈腰把倒在地上的竹凳子扶起,用放大镜仔细看过,侦查员小陈过来详细检查竹凳子上有无指纹,但没有发现什么。于是韩礼忠拿出米达尺又量了竹凳子的高度。一切都检查完毕,韩礼忠才登着一个高凳子在房梁上看了一番,也没发现什么,就把吊在木梁上的绳索解开,下边由刘大福、乡长、党总支书三人托着尸体,把它轻轻地放在床上。韩礼忠把宋天武的左右手都拉起详细看过,也没有发现任何可疑的象征。

    然后,他拿起绳索,量过粗细,量了绳索套在脖子上的松紧程度和检查了绳索结扣的形式。侦查员小陈把这些具体情况都拍了照片,作了记录。把绳索解下之后,韩礼忠又检查了脖子上的索沟,并量过宽度深度,当把尸体翻过来检查后颈上的索沟时,韩礼忠猛的精神集中起来了。因为他发现整条索子在脖子上形成一个圆圈,这使他很感兴越,马上叫侦察员小陈拍下照片,作了详细记录。但是韩礼忠并没有说什么,仍然继续进行检验,把宋天武穿的衣裤全部脱下,认真的检验了全身。整个尸体都检验完了以后,现场勘查才告结束。

    “怎么样?勘查完了吧?”乡长李安平有些焦急地问韩礼忠。

    “完是完啦,可是现场还得保护起来。”

    “还保护?天这么热,再放下去不都放臭啦!”乡长嘟嘟喃喃地表示不同意。

    “到底是自杀还是被杀呢?”党总支书记梁守正小声地问道。

    “你们着呢?”韩礼忠眯缝着两只大眼睛,略有笑意地问总支书记和乡长。

    “我还没把握提出自己的意见。”总支书记谦虚地说。

    “这有什么没有把握的!”乡长拿着他的草帽当扇子,边扇着边向韩礼忠说:“自杀是肯定啦,昨天他就找我,因为贪污受了处分,受不了啦,要自杀。我以为他吓唬人哪,谁知道他真的死啦!”乡长两手一摊,摇摇头,然后长叹了一声。

    “好吧,我们先不忙争论,先把现场保护好。我们也应该去吃点饭啦。”韩礼忠看看手表已经十二点了。“吃完饭再详细讨论吧。不过现场的一切情况请对外不要泄露。”

    韩礼忠嘱咐大家注意保密,然后把“现场勘查笔录”交给党总支书记、乡长和刘大福等看过,并请他们签了名盖了章,才动手把现场勘查中发现的一切物证,收拾起来。然后灭了汽灯。大家才走出房去。将门上了锁。并叫刘大福布置民兵继续保护现场,不准任何人进屋。

    韩礼忠等在乡人委吃过饭,已经到了半夜一点钟了。县公安局李局长突然迈着健壮的步子走进了办公室。这个身材魁梧、三十多岁的公安局长,跑了八十多里路,从县里连夜赶到了这里,可是他的精神还是那样饱满。

    总支书记和乡长看他进来,急忙上前迎接。并且亲切地问道:“怎么这样晚还赶来呀?这段山路多难走啊!”

    “嗬!干我们这行工作的是不能八小时工作制的,为敌人的活动并不那样遵守制度。”李局长的浅红的腮帮上长着个微黑的富有美术意义的胡碴。他边说着边笑嘻嘻的眯着两只双眼皮的大眼睛。稍停一下,他又说道:“我下乡去参加夏收夏种,搞了十多天,今天才回到县里,可是刚刚到家,屁股还没有挨凳子,就听说你们这里发生了问题,我就急忙赶来了。”

    李局长略微休息了一会儿,就叫韩礼忠汇报案情。总支书记、乡长还有侦察员小陈也参加了会议。韩礼忠把整个现场勘查情况向李局长作了详细汇报。然后他胸有成竹地说:“根据现场勘查的情况来分析,我认为宋天武是自杀的可能性很小,有被杀的嫌疑。”

    乡长李安平一听韩礼忠说宋大武是被杀,他瞪着怀疑的眼光看了看韩礼忠。想说什么,可是嘴唇微动了几下又没说。“你说是被杀,有什么根据呢?”

    李局长态度很严肃地问道:“当然,现在我还不能作出肯定的结论,个过有些问题是很值得怀疑的。”

    韩礼忠继续向李局长汇报,但是刚想要说,被李局长一摆手阻止了。李局长回过头来对总支书记梁守正说:“乡人委里还有别人在屋没有?”

    总支书记小声小气地说。“没有,只有一个文书已经回去睡觉了。”

    “那好,你继续谈吧!”李局长对着韩礼忠说。

    “从现场整个情况看来,好象是自杀。因为没有什么凶器和可疑的物品及明显的痕迹。”韩礼忠掏出烟盒拿出一支香烟,点着抽了起来。看样子他已经很疲劳,但是他狠狠地吸了两口烟,抖抖精神继续说道:“但是从某些具体情节上来看,就有了问题。”

    总支书记和乡长坐在那里目不转睛地看着韩礼忠,精神贯注地听着他的发言。

    “第一,假如宋天武是自己上吊死的,他脖子上的绳子勒的索沟,就应该是脖子前的沟深,脖子后的沟浅,而在后边应该有段空断的地方。因为绳子吊在梁上勒的太紧,在后脖梗上端就会形成‘0’型的,可是宋大武的脖于。上的索沟恰恰是一个‘0’型,而且可以看出。它和勒在脖子上的绳子的方位不同。”韩礼忠两只手捏在自己的脖子上边说边比划着。“第二,宋天武尸体吊在梁上,他的两只脚离地面的高度是七十公分,可是他脚下边的竹凳子是他上吊时登的接足物,大家都会明白……”他转过头来对乡长、党总支书记说:“象宋天武吊得这样高。他必须登着东西,把绳子挂在梁上,然后把绳子弄个套子套在脖子上,最后决心把足下的凳子一踢,人就悬空吊在梁上了,”韩礼忠的头往后一仰眼睛一翻,作了个样子。接着又说:“而且人的体重一下坠,这个凳子的高度应该比尸体双脚离地面的高度会更高些。可是宋天武双脚下边的竹凳子却是四十五公分。大家想想看,宋天武这么大个子一上吊,不但没有往下坠,而且是往上缩了二十五公分。这不是奇怪的事呀!?”

    李局长听了点点头,没说什么,一边认真地看着现场图纸和“现场勘查笔录”,一边认真地记着笔记。

    “第三,”韩礼忠捻灭烟头,拿起茶碗喝了一口茶水,接着说,“供销社的北窗虽然是关着的,但是里边没有扣上。可是整个房子的窗门都关得很紧,并且都挂好了。特别值得提起的,是窗外面的地上好象有人走过,但是脚印已经看不清了。”韩礼忠理直气壮的、滔滔不绝的把自己的看法都说出来了。最后,他直言不讳地说:“从整个现场的情况来判断,我认为是这样:有人,看样子一个人办不到,可能是两个人,把宋天武勒死,然后伪装自杀的样子把他吊在梁上<q></q>。凶手是很狡猾的,把一切都安排得很好,现场没留下任何遗证和痕迹,是作完案以后从北窗跳出逃走的。”

    “你们的看法怎样?”李局长听完韩礼忠的汇报以后,转过头来问党总支书记和乡长。

    “我看韩股长的意见很有道理。不过,我在这方面是个门外汉,看不出什么。”总支书记很谦虚地对李局长说。

    乡长听总支书记发言以后,不慌不忙地掏出他的竹烟斗,装上烟,点着,“巴哒巴哒”地抽了两口。然后说。“韩股长的发言是有些道理,但我也有些不同看法。”

    “好哇!研究问题嘛,发表点不同的看法,对弄清案清案情是有好处的。”李局长笑着对乡长说,“作公安工作,搞案子,可不是儿戏,搞错了,不是伤害了好人,就是放纵了敌人哪,因此,大家可以大胆提出自己的看法。现在是研究案子嘛。”

    乡长经过李局长的鼓励,胆大些了。接着他就把嗓门提高点说:“宋天武这个人我很了解。他在这个乡住了十多年啦。解放前在大恶霸蔡刚家里管了两年帐,对群众的态度还不坏,大家对他也没有什么意见。解放以后一贯表现还好,一九五三年供销社没人,就把他安排在那里工作。开始表现还好,最近发现他贪污五十元钱,受了记大过一次的处分。他受不了啦,找我谈了几次,也说过要自杀。你看,真的吊颈啦!这就是我说他是自杀的第一条根据,第二嘛……”乡长眨巴眨巴眼睛想了一想,接着说:“对!桌子上不是有他写的字条吗?写的什么……人有脸哪!……树有皮呀,唉!我的文化没有水,叫我讲也讲不明白。总的意思:他是不想活就是啦。”

    “还有什么看法吗?李乡长。”李局长笑着进一步征求他的意见。

    乡长闭上眼睛想了一下,说:“还有……对!”他好象又想起什么重要问题似的,“这个人平常待人很和气,从来没有人和他红过脸。你们说谁能和他结冤家把他搞死呢?……要说是图财害命么,供销社的东西和钱又没动。这不是明明白白的白杀吗?”乡长也理直气壮的发表了自己意见。

    “李局长,你结论一下吧。”总支书记诚恳地向着李局长说。

    李局长没有立即答复,一边用手摸着下腭,<mark>99lib.</mark>一边在想什么。过了一会才说:“是呀,问题是很复杂。现在叫我作最后结论还早,我要到现场去亲自看看,然后再说。”

    这样,李局长等人又来到现场作了详细的勘查。李局长借着汽灯的光亮。仔细地审查了韩礼忠记的“现场勘查笔录”,并和每一个实际情况进行了核对。当他检验宋天武的尸体的时候,他的精神特别集中,从头到足都认真地检验了一遍。然后他拉起宋大武的手详细地观察着。从手腕到手指,从拇指到小指,一个一个的都看过。最后他把宋天武的手指拨开,把每个指甲都检查过了。然后他拿起“现场勘查笔录”看了看,问韩礼忠:“手指甲的血迹为什么没记在这上?”

    韩礼忠雯时脸红了。他很尴尬地说:。“我忽略了这个细节问题!忘了检查!”

    “忘啦?”李局长的态度立即变得很严肃,“你的工作职责允许你随便就忘了吗!你要知道粗枝大叶会给我们工作带来多么严重的后果呀!”

    韩礼忠涨红着面孔,一声没吭,两只手在裤腿上下意识地摸着。他心里知道,李局长对待工作要求得十分严格,他是不允许别人的工作马虎一点的,对他自己要求得更严。

    “你们看,”李局长拿着宋天武的左手的食指和中指向着大家说,“这两个指甲都很长,指甲里边塞满了血,这很明显是搔出来的血。可是宋天武的全身没有一处搔的伤痕。那么这血是哪来的呢?如果是被杀。很可能是在和凶手挣扎的时候,把凶手的某处抓破啦。”

    “对!”大家异口同声的表示同意。

    李局长急忙叫侦察员小陈把指甲里边的血迹用刀片全部刮下来,装在玻璃管里。然后又叫小陈从宋天武的尸体上取了血,装在另一个玻璃管里。现场勘查以后,李局长向乡长说:“尸首可以埋葬啦。要不都快腐烂了,但是明夭还得在这房子周围仔细勘查一下。”接着他又转过头向小陈说:“小陈,怎么样。马上转回县里去把这两个玻璃管的血都化验一下,看看是什么型的,时间越快越好,不然血会发生变化。现在马上出发,能挺得了吧?”

    “没问题!两三天不睡觉那还不是常事。”小陈天真地说。

    侦察员小陈刚走,李局长等人又回到乡人委。这时已经深夜两点钟了。李局长洗过手,擦过脸,掏出香烟给大家抽,他自己也抽着一根。然后一边抽烟,一边用手整理着他那不烫自卷的分头,向着总支书记和乡长等几个人说:“同志们!看样子宋天武是被杀的可能性很大。等明天,得出化验结果,我们就会作出最后结论,不过现在可以基本肯定是被杀的。理由不外乎是同志们的看法。韩礼忠同志的分析得对,我完全同意。李乡长的发言对我们也有很大帮助。就是:平常宋天武没有仇人,仇杀的可能性很小,屋里的钱一分未动,货物看样子也没动,不象图财害命那是什么呢?只有自杀或者是政治性的暗害了。根据现场情况来看,被杀的根据多些。当然李乡长提出他曾经说过想自杀的问题和现场上写的绝命书的问题,也应该认真研究,得出结论。”李局长说完又对总支书记说:“这个案子的政治性很大。希望你们提高警惕,严密监视乡里的不法地主、富农。反革命分子和坏分子的活动!”

    “是!我们一定注意!”总支书记说。

    乡长在旁边也点点头,但是内心还不服气。他想:自杀就是自杀,叫你们这样分析来分析去,真是越分析就越复杂了……

    “不过,这个案子很棘手,估计一下子不会那么容易武弄清。为了保密起见,我们研究的情况对任何人也不要说。如果有人问到这件事,就说象自杀。”李局长作了详细布置以后,天快亮了,大家才回去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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