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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话说曹若建用计打发曹成远去,就与曹代商议道:“你待我做个法儿。”曹代道:“今晚小的领大爷到阮氏家去,大爷莫说曹成远去,只说曹成告诉的,不怕那阮氏不从。”公子大喜,等到黄昏时便去。

    且说阮氏日间预备了酒菜,又叫得财:“在门首等候舅爷来,他还把钱与你哩。他来时报我知道。”得财道:“晓得。”当日吃过了晚饭,得财站在门口等候。等至深黑,也不见曹成到来。

    再言曹代提着灯笼,领了公子到金鸡巷口。得财认是曹成,便进来叫道:“舅爷来了。”得财自往后边去睡,不提。再说曹代先进门来,说道:“来迟来迟。”阮氏迎出说道:“不迟。”抬头一看,不是曹成,又见后边跟着一个白面书生,便吃了一惊,道:“你们是甚么人,黑夜黄昏到我家来?”曹代放下灯笼,公子抬头一看,果然阮氏生得俊俏。向前作揖,说道:“小生是当朝曹兵部尚书之子,特来拜访。”阮氏一听红了脸,说道:“有甚话也该日间来说,那有黑夜拜望之理?况且拙夫不在家中,你们快快回去。”那曹代道:“二娘,你不要隐瞒了,此事曹成已对公子说知,我家公子因曹成出差往南京采办绸缎,有两三个月才回,恐怕负了二娘之约,请公子来陪二娘的。”阮氏听得呆了,半会说道:“此事从何说起?我乃良家女子,如此戏弄,王法何存?”公子假怒道:“不识抬举,我公子到不如个奴才?明日曹成回来,一同送官,问你个倚奸脱骗的罪名,看你怕不怕?”曹代道:“大爷息怒,二娘是个知窍的人,且让他想一想。”阮氏暗恨道:“曹成这天杀的,把我的事怎么告诉起人来?我若是从了他,他是有势力的,来往不怕人,若丈夫回来知道了,风声必竟要弄出事来;若不从他,他若果然把曹成送官,连我也要出丑。罢罢罢,我如今火烧眉毛,且顾眼下。只得说道:“蒙大爷抬举,妾身怎敢违命?只是可恨曹成。”公子见阮氏有了肯意,道:“等他回来,我重重处他,代娘子出气。”曹代听了阮氏之言,喜从天降,又对阮氏说道:“公子今日交与二娘,我自回去,明日来接。”公子听他,道:“你回去罢,明日早来。”曹代答应,自去与春香做事,不言。

    再说阮氏关了门进来,同公子到后堂坐下,桌上已摆了酒菜。阮氏请公子上坐,二人对坐饮酒。公子畅饮欢笑开心,一会玉液下柔肠,春红生看脸,彼此相觑,公子扯阮氏,阮氏挽了公子,进房一看,房内收拾的甚是干净,摆设齐整。公子向烛台上弹了弹烛花,阮氏到炉内添了些沉香饼,方才解带宽衣入罗帏,勾肩就枕。曹若建乃是个风流公子,不比愚蠢之人,他有许多轻怜慢惜,艳话浓情,逸性柔捉,心存神摇。橹入波心,故意停篙,直弄得阮氏狐精迷了芳魂。曹若建是个色鬼,不顾性命,弄得阮氏意荡神怡,真正中意,就把曹成丢在三江四海之外。狂滢了一夜,次日曹代来接,阮氏再三叮嘱:“今晚请公子早些来。”公子答应回去,就叫曹代送了许多物件与阮氏,从此若建与阮氏,曹代与春香,俱是夜夜欢娱,按下不表。

    且说凤林、鲍刚一路行来,那日到了杭州,投在潘家行内,买了些棉绸等物。当日已晚,次日鲍刚出了店门,一路问吴府。因鲍刚口硬,不肯叫人,人都指他些瞎路,叫他难找,他足足找寻了大半天,并不曾找到吴府。肚中又饥,口内又渴。正走时,见前面一个人家,门口挂着一面小牌,牌上写着“醉歌园”三个大字。鲍刚走进园门,只见许多人在那里观望,分开了众人,大模大样插进园来。只见正面是五间大厅,两傍有数十个亭台楼阁,俱是挂灯结彩,内中有出色女戏子在台阁上演戏,那正厅都有人坐满,厅中间有一席空着,鲍刚端然坐下,小二捧上茶来,鲍刚吃茶已毕,小二又摆上酒肴,他便狼食虎咽吃了一个醉饱。又见女子们妆扮得娇娇娆娆,正看之时,只见一个蓝面大汉,赤着身体,穿条大红绸裤,肩上搭了一个钞马,小二拿着夹剪算盘,先在那些席上算账交银后,来到鲍刚桌上。那汉问道:“此位该多少银子?”小二算了一会,说道:“共该一两零六分。”那汉对鲍刚道:“请爷称了银子罢。”鲍刚回道:“咱是上街找朋友,不曾带银子,写了账罢,明日一总还你。”那汉道:“咱们开馆从无欠挂,那有闲人写账?”鲍刚性急,那里受得住人的言语?便大叫道:“咱腰内无银,难道逼命不成?”那些众人俱说道:“这朋友说得好笑。”那汉亦笑道:“吃酒还钱,大丈夫说这丑话,难道舍你不成?”鲍刚听得此言,满面羞愧,心头火发,大喝一声,将桌子一掀,碗盖打得粉碎,站起身来骂道:“爷不把钱,看你这班狗头把我怎样?”那大汉怒道:“你这瞎眼的死囚,焉敢惹俺太岁爷?”把钞马递与小二,便进步打来。鲍刚手快,把那汉子的手抹在一边,举左手用力一下,将那汉打倒,赶上去要踹那汉,那汉一让,早跳起身来,复奔鲍刚,二人摆开架来,打个平手。只是那汉力弱,勉强敌住。正斗之间,园外又走进两个人来,却是郝鸾同周龙二人,听得里面喊叫,便问小二,小二说道:“有个黑大汉,吃了酒看了戏不肯还钱,反同陈爷相打,陈爷打不过那汉子。”郝鸾听了吃一大惊,便抢入里面。周顺脱了大衣跟了进来。此时鲍刚把陈雷挤在厅角里,陈雷正在难支,见了二人进来,心中大喜,叫道:“大哥,快来帮小弟打这狗头!”鲍刚打到性发,听见有人来,便大叫道:“你的人来得越多打得越热闹。”郝鸾怒道:“这贼说得这等大话,待我打这厮。”走至面前一看,大惊道:“此人好似鲍刚的模样。”便上前止住,说道:“不要打,俺郝鸾在此。”周龙正要上前,郝鸾亦止住了,那鲍刚听见郝鸾在此,上前一看,大叫道:“大哥来得好!帮咱打这狗头!”郝鸾道:“快住了手!总是自家人。”二人听了住了拳脚,陈雷问道:“此人是谁?”郝鸾道:“与你也是弟兄,乃北直燕山人氏,姓鲍名刚,字子英,绰号披头太岁。前次写在盟书上的,就是此人。”陈雷、周龙笑道:“原来是自家兄弟,不是郝大哥来,险些儿打错了。”吩咐子弟不要做戏,饮酒的各散。郝鸾叫小二关了店门,四人离了此处,来到吴府,进厅施礼礼毕,坐下。茶罢,郝鸾问道:“自从那日与贤弟分别,不觉是半年有余,不知凤公小姐可在湖广么?”鲍刚听了,叹了口气,把前后之事说了一遍,“如今凤二爷现在此处置货,小弟因寻不见大哥,故此在这园中与此位相打。不知二位尊姓大名?大哥到此,可曾访着奇人?又不知孙佩好歹,大哥自然知信,可说与小弟知道。”郝鸾便将在西湖遇见马俊,结拜弟兄并各人姓名,如今马俊到开封府去救孙佩,细说一遍。鲍刚听了大喜。郝鸾叫家丁到潘家行内请凤二爷前来。不一时,凤林来到吴府,与众人见礼已毕,道过姓名,凤林又拜谢郝鸾道:“前日家兄多蒙相救。”郝鸾便吩咐摆酒,众人坐下饮酒,酒过数杯,郝鸾对凤林道:“难得台驾到此,可慢慢的置货,在此盘桓几日。”凤林道:“蒙诸位的雅爱,理当奉陪,因行内有一个江北的客人,置货已完,他有家信到来,说他乃尊命在垂危,要他回家,他归心似箭,便把货物倒在我名下。况我舍下无人,明日就要起程。怎奈路上荒险,一个人恐难照应,还要烦鲍兄相伴去走走,不知兄可允否?”郝鸾道:“员外可宽住几天,今日非待客之酌,明日还要奉候,怎言就要回府?”凤林道:“承兄盛意,弟心领了也是一样。”鲍刚道:“大哥不必相留,待小弟送员外回府,再来相叙。”郝鸾只得依允,饮到黄昏,凤林相辞,同鲍刚回寓。郝鸾与众人送出府门,复进书房。陈雷对郝鸾道:“前日司马傲先生指点,救了一个姓凤的,如今现在山上,不知可是凤公?”郝鸾道:“天下同名同姓人多,或者是他也未可知。”郝鸾同陈雷说话,且自不言。

    再说凤林、鲍刚回到行中,凤林将账目开算明白,住宿一宵,次日雇了只船,发上货物,别了行主,二人上船,竟奔湖广而来。非止一日,那日到了襄阳,将货物发在张星如行内,凤林叫人挑了行囊,对鲍刚说道:“兄且住在行内,我明日请兄到舍。”鲍刚道:“员外请便。”凤林别了鲍刚,担着行囊,回到家中,打发了脚钱。阮氏见丈夫回来,吃了一惊,出神倒鬼的,脸上一红一白,凤林也不在意。阮氏只怕曹若建来,愁到晚上,见他不来,略略放心。替丈夫收拾物件,吃了晚饭方才睡觉。那得财是阮氏吩咐过的,所以不提,也去睡了。你道曹若建为何不来?因曹成也是今日来的,在家查点绸缎,所以未来,又听曹代说道:“小人方才撞见凤林回家了。”公子道:“既如此,去不成了。你有甚么计策?”曹代想了半会,道:“要做长久夫妻,须如此如此。”公子道:“此计甚妙,事成之后,就把春香赏你,还要赏你银子。”曹代听了,好不欢喜。再说曹成,因丢不下阮氏,故此星夜赶回。将一切交代,又赏了酒菜,叫曹代陪他,二人到厢房饮酒。曹成道:“我去看娘子,走走再来。”曹代道:“哥离嫂子才两月,这等急。”曹成道:“休得取笑。”又饮上一会,有起更天,曹成道:“酒够了。”要去安歇,曹代道:“知道大哥的心事,要紧去见凤二娘子。再饮几杯,兄弟送你去。”曹成不知是计,便又坐下。曹代就冷一杯,热一盏,把曹成灌得大醉,不省人事了,便走到自己房内,寻了一把尖刀,把曹成驮在肩上,出了后门,奔金鸡巷而来。不知曹成性命若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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