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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我苏醒过来的时候,阵地上的战斗已经停止。

    手指在黑暗中上下反复摸索,伸到破烂不堪的战斗服里面去探。躯体仍然完好无缺。我长出了一口气。

    坑道死寂,没有任何活动的物体,除了在我身边如同黏稠的液体般挥之不去的黑色硝烟。人都不知道哪里去了,我挣扎着起身走向泛着亮光的坑道口。

    刚走上几步我便颓然跪倒大声咳嗽,粗粝辛辣的溶胶状烟尘粗鲁地挤进了我的肺叶。

    脑袋里有一注水银在流动,汩汩地穿行在脑叶中,沉重的流质体快速地踩踏着脑部的每一条神经,让我无法保持身体平衡。

    跌坐良久,担心变成了惊恐。我顾不得眼睛的酸涩,辗转艰难扭动着酸痛的肢体从地上爬了起来,踉跄着摸索穿行在黑暗的坑道中,惶然失措地反复大声呼唤战友。

    “连长!连长?小马!老贵!”

    没有一个人回答我,嘶哑的呼唤声被杂乱交织的黑暗坑道转瞬间吞噬,了无声息。

    只有几具残缺不全的战友遗体被胡乱摞在一个角落里,我在坑道里没有发现哪怕有一口气剩着的战士。

    难道,阵地丢了?

    疯狂滋长的恐惧在黑暗中挤压着我濒于破碎的身体,渗出的汗水如同糨糊般将早已梆硬的破烂作战服牢牢地糊在身上。

    终于,我慌张地摸索着爬到坑道出口的射击掩体朝外面四处张望。阴沉沉的,应该是傍晚,低垂的酱黑色硝烟被南风簇拥着从阵地高处<samp>?</samp>缓缓地涌过堑壕。

    我被次声波炸弹震昏过去后竟然整整躺了一个下午。

    视野所及的阵地表面遍布弹坑。原来平整纵横的堑壕被敌人的远程火炮一再破坏早已面目全非,直到昨天还在的最后一个环形支撑点也被猛烈的炮火轰平了。满地都是废弃的钢制弹壳和炮弹碎片,还有四散的枪械零件和瓦砾,上面夹杂着无法辨认模样的军装碎布。阵地上已没有任何活动的人,这个世界属于死亡。

    敌人的出击阵地被前面低垂的硝烟遮掩着,没有坦克发动机的轰鸣声,也没有直升机旋翼的搅动声,周围也没有露出一丝骚动的模样。

    看样子阵地似乎还在我们手里,我略略安下心来。

    可战友们呢?

    一千多米宽的阵地上,怎么没有一个自己的同伴?

    下午的时候还有两个排的战士啊!

    吃力地背着满是尘土的56式自动步枪,冒着被敌人狙击手击中的危险,我爬上表面阵地开始蹒跚地沿着堑壕里缓行寻找同伴。

    我在代理连长的小半截遗体旁停止了呼喊。他和一个鬼子的尸体紧紧地抱在一起滚落在堑壕的角落里,双手还死死地卡着那个鬼子兵的脖子。

    最后一缕夕阳正在脱离我的视线,远处战线的景物也慢慢地溶入无尽的夜色之中。

    我的连长。你,死了。

    迎风而来的硝烟迫使我停止呜咽,惶然地眺望着鬼子进攻的方向。

    “哎!是哪位在那里?”

    猛然间背后有人在低沉呼喊,夹杂着步枪保险拉动的脆响。

    浙江话,是自己人。瘦条坦克兵姜野,我还记得他独特的说话口音。

    “姜野!别开枪!是,是我,卫悲回。自己人!”

    我急忙连滚带爬的从黑暗中挣脱出来迎上前去。

    “哎!是老卫!小心点,别站起来,小心狙击手。”

    姜野弯着腰边迎上来边低声地提醒着我。

    总算遇见自己人了!

    忙不迭地一把攥住姜野的胳膊,我欣喜若狂地背靠着堑壕墙壁大口出气,小腿腓肠肌也停止了震颤。

    把找回的几具战友遗体安置完毕后,我伏身跟在姜野身后蹒跚走向阵地最高处的建筑物。

    在前面满是瓦砾的建筑中隐然可见59式坦克的炮管正寂静地伸向前方。没有它,敌人也许早在今天凌晨就占领我们阵地了。

    当我们沿着建筑物墙壁停下脚步的时候,我忍不住向后方城市的中心看去,尽管在夜色中一切都是模糊的。

    呆呆地看着城市的轮廓,我试图找出中学那高高的水塔还在不在。

    “进来吧,别老在门口晃悠。小心敌人战场雷达。”

    倨伏在坦克炮塔上的坦克班长苏秦冲我打个手势。

    “慌什么!”

    我嘴上满不在乎,身体已经跳进坦克掩体里。

    战斗进行到这个程度,我们防御阵地上的电磁对抗设备早已损失殆尽。敌人的毫米波战场侦察雷达应该在巡视这片战地,任何活动的物体几乎都无法逃脱它的视野。

    “就你一个人?老雷呢?”苏秦诧异地冲我问道。

    “他的腿动脉被打断,中午被医疗兵弄下去了。其他人……我不知道。”

    我缓缓地背靠着墙壁坐在地上。

    “我刚转了一圈,整个阵地就咱仨。”姜野看上去有些黯然。

    “奶奶的!民兵和预备役部队的人都快拼光了!再不撤退咱们都得交待在这里!”

    苏秦低声自语道,神色黯淡地瞥了我俩一眼。

    我是三天前上的阵地,任务是抢救伤员,然后把他们运下阵地送到后方城市的野战医院。

    准确地说这里没有后方了,因为我们这个城市在两个星期前就陷入敌人的包围。

    为保住城市外围的阵地,我们已经前后组织投入近五万人的防御部队。

    没有足够的主力现役部队,预备役、民兵都上了战场。拼死抵抗的被围部队一度在敌人空前强大的炮火下损失惨重,最后连平民都投入了战斗。

    这是一场谁也未曾经历过的现代化战争,我们一度是在和看不见的敌人作战,漫天落下的是敌人从几十上百公里外空中投掷的防区外撒布弹药和无穷尽的炮弹。

    作为年轻男子,我被征召加入后备役部队,最终,也在战场上拿起枪加入战斗,可在此之前我没有摸过自<cite>.99lib.</cite>动步枪,也从没有参加过任何正规的现代军事训练。

    整整三天,我却在炼狱般的阵地上活下来,还消灭了敌人。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挣扎着活到今天的,我也不愿意回忆过去的七十二个小时。

    为了守住这一小片阵地,我们前后已倒下上千名战士。

    “盟军”,敌人是这样称自己的,美国与日本,还有几个国家的雇佣军发动了对中国的这场战争。

    已经持续了四个月的战火正在中国的腹地燃烧着。

    我们的国家正在遭受敌人凶狠的攻击,损失空前惨重。虽然敌人正在一步一步深深地陷入中国人民战争的泥沼之中,每前进一步都要遭到沉重的打击与消耗。

    从战争一开始敌人就不断的感到惊讶。

    开始时敌人惊讶于进攻的顺利。

    就在他们已经作好大规模战争准备的时候,我们国内的舆论还在争论是否该与美国、日本坐下来谈判,因为我们没有做好大规模战争的准备。

    当敌人成功的实施高纵深登陆突袭并从两个突击方向向内地高速推进的时候,我们这才猛然惊醒。

    战争,就这样猝然挤入我们的生活!

    由于一开始对“盟军”进攻计划的估计与准备,严重不足,战争初期我们出现严重的判断错误,并且贻误了宝贵的战略动员时间。

    但在这场按秒来计算的现代化战争里,敌人根本就没有给我们任何喘息错愕的余地。

    抓住机会的敌人战略联合突击部队对我们没有充分思想准备的地面机动部队实施了远程精确立体打击。而此前由于在沿海一线受到敌人极大的牵制,前线空军已经没有能力为地面部队提供空中支援了。

    敌人的非线性突击战术和空前强大的远程精确打击能力,让通信指挥系统瘫痪的庞大国防军在顷刻间丧失了必要的后勤支援和至关重要的战略机动能力,因为被战争震惊的沿海数亿居民彻底堵塞了通往内地的地面交通。

    参战部队很快被敌人各个击破。

    更加糟糕的情况接踵而来,国防机动作战部队一边受到严重阻击牵制,一边还要将东南沿海工业区人口和工业设备物资撤往西南和北方。

    东南部地区长期忽略战备建设,沿途的守备部队都缺乏可以立刻使用的健全的国防设施来迟滞敌人的行动。

    战争就这样在敌人的惊喜中继续着。

    起初敌人飞速推进到这里时并不以为然,认为中国人的抵抗只是徒劳和象征性的,只留少量部队予以监视,等待后续仆从国部队,前锋主力毫不停留地绕过这座城市沿长江向西扑去。

    敌人希望迅速围歼或者击溃我们的后续主力。

    他们没想到一个在地图上不起眼的又没有天险屏蔽的小城会在以后的时间里给他们造成损失,而且是巨大的损失。

    集结在这里一直没有发挥威力的我军防空部队此时忽然全力反击,在这几周的时间里始终给他们的空中支援造成巨大的威胁。空中支援力量被大大削弱的敌人突击集团遭到我们西北两线主力部队的迎头痛击。

    恼羞成怒的敌人投入大批二线雇佣军部队试图将这座给他们带来巨大麻烦的小城夷平时却碰了一个头破血流。

    已经一个多月,敌人仍然没有拿下这里。虽然敌人这几天夜以继日地狂攻着,攻防战斗已经延伸到市区边缘了。

    估计鬼子攻城部队的指挥官们已经暴怒。

    右脚脚趾从胶鞋的破口里探出来,探身从旁边瓦砾灰尘中翻出一根绳子,我扎紧了胶鞋鞋帮。

    真渴!

    我伸出舌头舔舔自己早已干裂的嘴唇。连舌头也是干的,舌头舔在嘴唇上如同两片砂纸在摩擦。

    “有水吗?”

    我扭头问道。

    看见他俩无奈的眼神,我失望地把头埋在腿间闭目养神。

    “班长,有增援。”

    一会儿,姜野跳下坦克走到我旁边吹声口哨。

    “来了多少?”

    还坐在坦克车身上观察敌人动静的瘦高坦克班长苏秦头也不回的问了一声,嘴里还在机械地嚼着什么。

    “看不清,我数数。只有五十来个!增援也太少了吧?妈的,今天阵地咱们还要不要了。”

    站在我身边的姜野失望地嘟囔着,刚才的喜悦顿时无影无踪。

    “班长,上面打算突围了?”

    姜野狐疑地扭头问道。

    苏秦没有答话。

    增援的人员已经沿着深没头顶的堑壕爬上斜坡。其中一些人背着大大小小的箱子,其中隐约有人扛着几具反坦克导弹发射筒。

    人群中打头一个人迅速小心地穿过满地翻转的破碎的牵引火炮残骸朝我们快步走来。

    “这么少,今天晚上不想活了?”

    我低声地嘟囔着。

    长久的紧张后再松弛下来,阵阵的饥渴疲倦让我毫无力气站起,我继续软软地斜靠在墙壁上养神。

    有一天一夜没怎么睡觉了。

    上午我只吃了一块压缩饼干,水壶在中午老雷受伤后就挂在他的担架上被带下去。

    战斗,没有尽头的战斗,我已记不清有多少战士在我的身边倒下。

    “这是2416阵地,我们到了。坦克兵,你们阵地指挥在不在?其他人呢?这里情况怎样?”

    打头上来的战士冲我们问到,虽然浑身尘埃,可依然清晰的军衔表露了他的身份。

    是个少校。

    “我就是代理指挥。还好,有三个能动弹的。不过,鬼子还没来。”

    在我身后向敌人阵地观察的坦克班长回头说道。

    “哦?”

    少校迟疑了一下接着问道:“其他人呢?你们应该有两个连?”

    “从昨天晚上开始抬下六个重伤员,其他人……都牺牲了。”

    我垂着头有气无力地回答道。由于没有水喝,我的嗓音低沉嘶哑。

    这几个送走的重伤员还都是优秀的反坦克兵和步兵,其他受伤的战士根本没机会送下去。

    增援的官兵们全都停下脚步直钩钩地盯着我,黑暗中那些眸子似乎有些木讷。

    昨天晚上是我上阵地以来最艰难的一夜。天刚一黑敌人同时发动了立体突击,天上是F-5攻击机和直升机在掩护,另外还不时有装有空气炸药的防区外撒布弹药和次声波炮弹落在阵地上;在地面敌人投入了不止一个国籍的大约有一个团的装甲步兵混成部队向我们这一线阵地反复冲击,每一次冲击都有没完没了的155毫米榴弹炮和迫击炮的炮火压制。

    战斗整整持续了一夜,两个连的战士悉数伤亡殆尽。在战斗最激烈的时候,阵地完全被浓黑的硝烟笼罩起来,我们几乎是在黑暗中摸索着与敌人近距离交火。

    其实如果双方都采用相当的常规兵器作战,我们的伤亡也许并不会这么大。可是在燃料空气炸弹和次声波炮弹的双重攻击下,战士们几乎无法逃避阵亡的命运。不时覆盖阵地的气溶胶遮蔽也无法保护我们。

    能活下来,我们三个只是运气比其他人好一些而已。

    当扣着一顶装有防次声波弹内衬的钢盔,在坑道里捂着氧气面具躲避敌人燃料空气炸弹的时候,我几乎认为这颤抖的坑道顶会随时坍塌下来,虽然上面有好几层工字钢保护着。

    “你们能从昨天晚上坚持到今天,只让敌人推进三百多米,真不容易!”少校站在坦克旁边用夜视望远镜向外观察嘴里边说。

    没有人回答他,我们三个人都沉默不语。这几天的经历已经够我们回忆一生,尽管大家都试图忘却。我们不是毫不畏死的铁汉,至少我不是。

    我只想完整的活下去,完整地。

    在使用燃料空气炸弹和航空炸弹、155毫米重炮反复轰炸后,这条狭窄的防线上居然还有中国人活着,这种战斗场面是他们这些拼凑起来的多国雇佣军所从未经历过的。

    在今天凌晨四点的时候,我们也几乎挺不住了。可这里是整个城市外围东部战线的制高点,无论如何也不能被敌人率先突破。战士们是在用自己的身体抵挡敌人的突击。

    由于连续射击,我的81式步枪枪管打报废了,老雷的轻机枪也没子弹了。当敌人装甲车突进阵地的时候,我们甚至连反坦克导弹和火箭弹都消耗殆尽了,战士们在代理连长的带领下抱着反坦克雷一再冒死冲锋。要不是我们的坦克排对敌人突然实施反冲击,这里早就被敌人突破多时。可代价是我们再次损失两辆宝贵的坦克。

    拂晓的时候,阵地上的战士已经所剩无几,根本不可能抵挡住敌人的再次密集突击。可突然出现了难得一见的我军远程炮火压制射击,将敌人进攻部队轰得七零八落。

    今天白天的战斗依然残酷。到傍晚的时候,早上刚增援上来的一个加强连包括一个小队的反坦克手和原来还剩下的一辆59式坦克,现在只剩下我们三个人和一辆坦克还能战斗。

    连预备役部队大概也消耗殆尽,上半夜的战斗只能靠我们这不到两个排的部队来坚守。

    “是不是可以突围了?”

    苏秦问了一声,可没有任何应和。

    “看来敌人的力量也消耗得差不多了,今天晚上也许我们能挺得过去。”

    观察半天后少校自言自语道。

    “大家注意,前指要求我们今天晚上三点以前决不能让敌人从这里踏进城市半步。反坦克手和狙击手分散进入阵地熟悉地形,注意利用坑道机动。通信员注意保持和前指的联络。”

    少校回转身冲正在组装武器的士兵说道。

    “我叫李玮,今天晚上和你们一起战斗。你们是哪支部队的,怎么称呼?”少校回头冲我们说道。

    “卫悲回。”我懒懒地说道。

    “哪个部队的?”

    “平民!”

    少校着实愣了一下,仔细地打量着他面前的这个“平民”,没有说话,拍了拍我的肩膀。

    “苏秦,预备役九二师独立坦克团二连一排一班班长。”

    在坦克边坐着的瘦高坦克手说道。

    “姜野,和苏秦一个班,驾驶员。”

    我旁边的坦克手也回答了。

    “平民同志,你在这个阵地上守了几天?”少校边收拾武器边问道。

    “该有三天。”

    我漫不经心地回了一句,坐在地上仰着头看新来的战士们组装反坦克导弹发射器。

    “喝水,这里有饼干。我叫江垒,待会麻烦你给他们几个狙击手带一下路,熟悉阵地。”

    一个背上背着通讯器械的战士递给我水壶和饼干,他的眼睛在夜色中闪闪发亮。

    水!

    有水喝!

    我急忙接过水壶,痛饮起来。

    半晌,我深深地吸口气后把水壶还给江垒并开始仔细地打量着眼前的新同伴。

    稚嫩的脸庞,略现羞涩的眼神,嘴唇上还有淡淡的绒毛。

    唉!又是来送死的新兵。

    每天我都能看见这样的新兵走向战场,然后躺在担架或者裹尸袋里被送下去,甚至“消散”在阵地上。不知道这一个有没有运气看到明天的太阳。

    “坚持到夜里三点后我们从这向山里转移,电磁压制部队将掩护我们。市区的部队今天晚上已经在行动?,防空导弹阵地现在已经在撤离。我们将在山上与主力会合重新集结。注意,我们必须坚持到凌晨三点。”

    李玮朝大家说道。

    一片零散低沉的附和声从队伍里响起。

    “山上?山上还有多少部队?为什么我们突围?咱们还有机会突围吗?”

    我精神一振,一口气连问了几个问题。

    还是没有人回答我,所有的士兵都在低头各自忙碌。

    “巷战由其他部队负责。我们将在完成任务后按计划撤离2416阵地。”

    少校补充了一句。

    怎么突然计划向山区转移?得了吧,尽说些荒唐的口号麻醉自己。

    今天晚上着实见鬼了!

    我愤恨地瞥了这些新来的士兵们一眼。

    我们的主要战线已经西移三百多公里了,哪里还有退路?

    就在半年前,谁也没有想到居然有敌人敢向中国开战,而且还沿着长江直扑中国的腹地。

    我们错误估计了美国和日本集团的战略决心!也低估了敌人的补给力量,特别是那些新投入使用的数以百万吨计的高速海上运输舰队和巨型地效运输机群。

    敌人用北部和东部的集结部队吸引了我军的注意力,他们的南部突击集群却出人意料的从广东省发动猛烈突击。

    战争初期,我们的东部、南部沿海地区饱受攻击,在美国太平洋舰队与日本舰队的联合偷袭下我们的三海舰队损失重大,我们宝贵的精锐战略机动空军部队也遭到严重的削弱。随后敌人迅速在上海和广州登陆向中国发动钳型攻势。

    长江以南战火纷飞,本来计划到深圳打工,可从春节开始我就只能待在这里了。但万万没想到我会在这里,会在这里天天与死神打交道!

    在我上阵地前从部队那里知道北线的部队正在向上海方向突击,日本军停下了步伐。主力反击部队把战斗力耗损严重的一个日本师团给吃掉了。敌人设在沿海靠北一线的空军也同时遭到北方方面军的<tt></tt>严厉打击。

    如果不拿下我们这里,敌人的西进运输线就始终无法畅通,东西两路部队也就无法互相支援。前一段时间设在城里的中远程防空导弹部队已经击落了敌人大量的作战支援飞机,虽然敌人的西线前锋已经越过我们,深入了三百公里,但由于缺乏空中支援逐渐变成强弩之末。

    “西线部队经过整顿肯定会向敌人发动大规模反突击。敌人太骄横了。”

    老雷是这样向我解释的。

    “怎么,平民战士,想突围过江去北方?”

    旁边因为袖子破烂而裸露着一边膀子的壮实战士斜着眼嬉皮笑脸地应了一句,他背上背着一部反坦克导弹发射器,嘴角还叼着一枝没点着的香烟。

    “是。我可以抱着你过去。”

    我边咬着饼干边厌烦地回了一句。这家伙,胡子拉茬的居然留个可笑的短中分头,看上去没个正经。

    “敌人快出动了,大家准备战斗。”少校低低地向我们喊道。

    众人七手八脚的收拾东西沿着坑道入口鱼贯而入。

    把没吃完的压缩饼干揣进兜里,弯着腰准备最后一个进入坑道的时候我回头看见两个坦克兵利索地溜进坦克合上顶盖。

    两个优秀的坦克兵。他俩已经在阵地上坚持一个星期了!

    我们的59式坦克具有三防能力,但为防御敌人的燃料空气炸弹攻击又增加了蓄电池,这样不用使用主发动机和辅助发动机就能提供三防功能,否则发动机会因缺氧而停机,里面的士兵也就没法生存。苏秦他们一般在敌人使用燃料空气炸弹以前就躲进坑道里面,所以他们能一直生存下来。坦克排其他两辆是在今天凌晨进行反冲锋时被敌人摧毁的。

    鬼子夜晚的进攻终于拉开了序幕,打头阵的依然是M270多管火箭炮的数分钟急促射,看来敌人今天晚上再也没有什么新花样。

    空气中充满了好似鬼片里半夜幽魂凄厉尖叫般的呼啸声。

    那是M270火箭弹摩擦大气的声音。

    当火箭弹的轨迹划过夜空向我们阵地延伸坠落过来的时候,我和战士们已经在坑道里走出好远。

    沿着地下坑道走了几分钟,我们来到前沿的地下观察哨,李玮从潜望镜里向外观察一会儿后迅速向新来的战士大声发布命令。

    “你们在东线阵地已经作战多天,应该知道鬼子的脾气。估计敌人还会用老战术,坦克在最前面打头阵,步兵战车居后三四百米,后面是敌人的步兵。敌人的攻击机和武装直升机殿后。

    “自动榴弹发射器射手注意和反坦克导弹手协调,一个压制敌人步兵,一个攻击敌人坦克尾部。

    “反坦克手攻击时出手要快,免得被步兵战车和飞机发现攻击。

    “只要击毁一辆坦克,敌人就会陷入混乱。敌人地面进攻部队组成杂乱,表面人多,实际缺乏协调。特别是由其他国家士兵组成的地面步兵分队,与现代化装甲部队缺乏配合。”

    “大李、江垒,你们注意随时保持与前指的联系,保护好电台。”

    “是!”

    在我身后身背报话机的江垒立正应道。

    在隐约的光线里,我看见他旁边战士手上拎着一副大概是密位测量仪的东西。

    “卫悲回,你对阵地坑道熟悉吗?那好,你带狙击手到坑道里转转。他们自己会选择活动线路。”

    我答应一声,立刻带着狙击手沿着坑道熟悉地形。

    我们驻守的是方圆三公里内防护最好的阵地,地形位置开阔,一直是敌人重点突破的对象。坑道的后面有几段五六十米长的宽敞坑道,经过了特别加固,可以容纳坦克机动隐蔽。这里原来是152牵引榴弹炮的地下阵地,经过扩建,地下坑道四通八达,现在已经有上下三层坑道可以使用,而且核心部分的坑道还被工程兵反复加固。我们刚才进入坑道的入口在一栋废弃的老式厂房车间里。70年代的老三线厂房,非常结实,在敌人反复轰炸下都没有完全坍塌。

    在厂房前面大约一百多米远的地下坑道里是152榴弹的弹药库,我和老雷在昨天上午找定向地雷的时候曾经逛进去过,里面大概还有两千多发,都没上引信。敌人的航空炸弹和155毫米重炮将那片地方炸开若干大坑,但最深的弹坑离储藏室还有三米。只要不被敌人的钻地弹直接命中就不会被摧毁。

    老雷昨天晚上曾经试想在阵地坚守不住的时候给炮弹装上触发引信,把上面的敌人坦克炸上天。还好,我们的重炮及时进行覆盖射击,否则我们早就和敌人同归于尽了。

    三天前刚上阵地的时候我还寸步不离的跟着老雷,在坑道里面转来转去。我们一会儿在阵地前沿在敌人撤退的必经之路上快速放上感应雷,一会儿从阵地侧翼向敌人步兵和火焰喷射器手扫射,吸引敌人坦克和步兵战车转向压制,让它们薄弱的侧面、背面装甲暴露在反坦克手和59坦克的直接攻击火力下。

    三天下来,上下左右坑道我俩不知跑了多少遍,闭着眼睛都能找到路。

    当最后一名狙击手从我的视线里消失后,我匆忙赶回观察哨。

    路过中间坑道的时候,我看见李玮正指挥几个战士把107毫米火箭炮弹放在坑道里面向敌人一方的掩体出口处。

    “摆它们干嘛?又没有炮,总不能摆这儿吓唬敌人吧?”我有点奇怪地问道。

    “待会你就知道了。”

    一个战士木讷地回了句话。他的手脚可灵巧得多,快速熟练地用被覆电话线将坑道里找来的军用蓄电池和火箭弹接在一起。

    没空研究他们的工作,我独自一人回到观察哨,伏在潜望镜上朝敌人阵地看去。

    敌人机械化部队的出发阵地距我们大概有五公里远,躲在用工程机械临时挖掘的掩体里。

    看来今天晚上这帮孙子已经有所警惕了。

    今天晚上的夜色更加晦暗,没有月亮,更看不见星星。

    今天白天空气非常闷,外面大概起了风,夹杂着硝烟的风里带着一股浓浓的潮腥气。

    我伏身的地方被爆炸翻起的新鲜红壤散发着浓郁湿润的气息。

    “今天晚上要下大雨了。”我自言自语道。

    现在已经进入江南的梅雨季节,再过几天雨水会更多。长江也已经进入汛期。

    快下雨吧,也许敌人就不进攻了。

    我胡乱地想着。

    夜晚几乎是属于敌人的,我军装备的夜视仪性能落后,在烟雾弥漫的战场上,我们只是在敌人几乎靠上阵地时才能发现目标。

    战士们都希望战斗发生在白天,至少大家都平等。

    放好刚分发的几具烟雾发生器,我从坑道深处的墙壁窟窿里拖出两个宝贵的反坦克感应雷。感应雷上面满是血迹,其中一个已被我用电话线缠上留了大概七八米长的牵引线头并装在编织袋里。这是中午我从堑壕里战士遗体旁找到的。下午战斗刚开始我就被炸昏,还没用上。

    从墙角的弹药箱里拿出几个56式步枪的弹夹,我胡乱检查一下枪械后把弹夹插进身上的弹夹带。手雷就不带了,免得影响机动。

    弹药已经不多了,这些都是从牺牲的战友身上收集来的。后面坑道里有老雷他们从打死的鬼子那里收集来的武器弹药,其中还有一门坦克手从履带被炸断后敌人遗弃的战车上拆下来的30毫米机关炮,但我大都不会用。M16的觇孔式瞄准装置不便于快速近距瞄准射击,还不如用自己的东西来得顺手。

    背着编织袋,我来到坑道地表出口的转弯处,等待着敌人155毫米火炮压制射击结束后出去布雷。

    先到达的一发155毫米榴弹炮弹落在离我十几米的表面阵地上爆炸,然后更多的榴弹落在阵地的前后左右。

    整个大地在急速地颤抖呻吟,粗鲁地拉扯着我的心脏。

    虽然背靠着一米多厚坚固结实的钢筋混凝土墙壁,但我仍能感觉到坑道的剧烈震动,墙顶不时有崩落的混凝土碎屑落在钢盔迷彩套布上。

    如果你曾经在小说和电影电视上看到这些场景可能不会有任何触动,你得亲身到洞里感受一下头顶爆炸的摇撼感。

    第一次在坑道里经历重炮轰击的时候我几乎被震疯了。紧紧捂着耳朵躲在坑道最下面,那种让人无法忍受但又无处躲避的感觉让我永生难忘。

    一阵阵刺鼻的炸药硝烟顺着风飘进掩体,被炮弹炸起的泥土和混凝土碎块激溅在坑道洞口对面的墙壁上再弹落在我的身边,脚下很快堆积起厚厚的一层新土。

    我低着头带上头盔帽檐边悬挂着的耳塞试图借这个时候休息一下,尽量不去理会敌人的炮击。

    “你小子的运气这么好,不来当兵那干什么?”当老雷一次次看见新上的战友逐一倒下而近在咫尺的我却安然无恙,他总是这样对我吼道。

    战场上什么事都有。

    我摩挲着脸上粗长凌乱的胡子苦笑起来。其实老雷的年纪并不大,只有二十三岁,可他已经经历了三个月货真价实的战斗,是我们阵地上绝对的老资格步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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