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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彬被直接带到市局接受询问,这官司也就打到了刑侦总队。

    白局臭数落我一顿后,匆匆忙亲自去找韩教授。我一路跟到总队审讯室,隔着单反防爆玻璃,能看到有人在给彬的身上装测谎仪的呼吸传感器与血压计。

    刚好袁适夹着资料走进来,不快地扫了我一眼:“你来干什么?”

    我上前一步拽住他的领带就往回拉,差点儿没给他兜个跟头。屋子里的两个民警应该都是文职,只在旁边叫唤了几句,谁都没敢上来插手。

    “你是不打算干了吧?”袁适整理着衣装,脸色有些泛红,“只要我……”

    “只要你一句话我就得脱衣服,有点儿新鲜的没?”我瞟见一个民警正往外溜,也没去拦,“我代表支队来找你要人,你该谢我才对啊。”

    “赵馨诚,别忘了你是警察!事关多起命案,你最好分清公私!”

    “姓袁的,你才是公报私仇呢吧?”

    “我和他无冤无仇,这是在办案。”

    “韩彬被拘留了?还是被逮捕了?”

    “没有,正常的排查询问。”

    “那就不该把由我们支队排查的人带到这儿,不该把他关进审讯室,更不该给他上什么狗屁测谎仪。”

    “他自愿配合的。”

    “废话,他要不配合你就更有理由怀疑他不是?别装孙子啦,要排查他可以,人我带回支队去问。”

    “你们支队上上下下和韩氏父子太过熟络,应当回避。”

    “那作为犯罪剖绘领域有潜在竞争关系的人,你一样应该回避。”

    “我跟他有竞争关系?”袁适笑得身子直颤,“我还犯不上自贬身价跟个民间小团体的前负责人竞争吧?”

    “今天以前你都没见过韩彬。你折腾他,只是借机打压他父亲。你这孙子太独,明明已经混上御用专家了,还非要排挤大陆同行。可你知道韩松阁什么背景么?”

    “不过是利用大陆官僚体系沽名钓誉的伪知识分子罢了。”

    我伸出食指隔空戳了戳:“虽说我脾气好,但你再敢口出不逊侮辱我干爹,信不信我送你去海淀医院跟你的‘小白鼠’做室友?”

    “你再敢继续威胁谩骂,信不信我真能让你脱掉这身制服?”袁适一张小白脸已经涨得通红,“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

    僵持了有那么一会儿,我摊开双手:“你我都明白,韩彬家庭条件优越,经济状况良好,工作与生活状态正常,待人接物温厚谦和,他不会是嫌疑人……我相信很快,案发时间的不在场证明就能澄清这一切。支队有能力客观地进行排查工作,您就别瞎闹了。”

    “我……”

    “你等我把话说完。我可以告诉你现在正发生着什么:白局已经通知了他父亲。以老白的脾气<kbd>.99lib.</kbd>,他在和市局协调后很可能亲自来总队要人。就在我对你说这番话的时候,无数过问此事的电话已经打到市局和总队的大小领导那里——包括我干爹的。我用屁股都能想得到,干爹在电话里一定会说:配合刑侦部门查案是韩彬应尽的义务,总队不必有顾忌,依法问案就好。”

    袁适的胸口依旧起伏不定,但我能感觉到他已经开始冷静。他在思考。

    “我还可以告诉你将会发生什么:虽说你发现玩笑开得确实有些大,但为了撑住面子,你会坚持去对韩彬进行询问和测谎。中间也许会被打断,还是市局领导的电话或者总队长推门叫你出去说话?我不知道是哪种方式,但内容都差不多。会有人详细地问你为什么要这么做,然后用略带责备的官腔把韩松阁的背景介绍给你听,最后叮嘱你一旦排除掉韩彬的嫌疑,道歉,放人。”

    “但他确实有嫌疑。”

    “没错,就跟你我都有嫌疑一样。我不打算和你争这个。”我转身望着坐在里屋的彬,又回过头,“最后我想告诉你的是:袁适,你不完全是个废柴,你有理论基础,有实践经验,有官方支持,也有话语权,但你太教条,太精英主义,太心高气傲,太拿自己当回事了。推开审讯室的门,你就要准备好承受打击。”

    “不劳你担心,我对这种人情体制有免疫力。”

    “不是你要承担什么外界压力,而是你根本不明白,你将要面对的是什么。”

    “你知道?”

    “当然。”

    而且,在那个雪夜,我还曾亲眼见到过。

    袁适走到我身边,明显解除了些许敌意:“韩松阁的儿子,很难对付?”

    “最后劝你一次:让支队来排查他。还是那句话,我是为了避免矛盾加深,也是为了帮你。”

    “你觉得我像是会妥协的人么?”

    “这倒霉孩子……”我咕哝了一句,然后微微躬身,朝门的方向一摆手,“不怕自取其辱?那就请便。”

    两小时后,执着的袁大博士强作镇定地从审讯室里走出来。结果发现外面不但有我和负责记录的民警,总队的队长、监察处长、总队技术队副队长、白寅尚、刘强、姜澜……甚至包括闻风混进来看大戏的老何,黑压压一屋子人惊得他就像差点儿撞上电线杆子,后退了半步。

    其实支队已经带来了一系列排查结果:今天彭康被害时,因为依晨感冒,所以彬一直在家陪她——后人民大学家属区门口的监视器拍到他开车出来,时间与老白叫他到现场的时间是一致的;更确凿的是,宋德传被害的前后,这小两口正在广西旅游,案发当日,他们落脚在靖西南部四道镇的老乡家——当地派出所发来的报告白纸黑字还扣着红色电子印章:兹核实,二零零六年十二月十三日至十八日期间,有一对情侣样的男女曾在民政路二十七号有偿借宿,女的年龄不大,姓名不详,男的不到四十岁,叫韩彬。

    尽管如此,在场的所有人,都不曾试图去拉袁适一把,或至少中断这场让他颜面扫地的闹剧。大家有说有笑,吃吃喝喝,偷摸地下注押个赔率,随袁适的狼狈表现偶尔还鼓掌叫个好,恨不得盼着结束时能有“请看下集”的字幕。

    彬外表谦和,实则锋芒,要么不做,要做做绝。整个测谎过程,他多少是有点儿成心。袁大博士话里话外对我干爹的那些不敬被还回去的时候,还真是连本<kbd>.99lib.</kbd>带息一笔没落下。

    隐隐约约地,我有些同情这家伙。

    随后,内部排查开始。

    “那会儿我不是在海隆大厦蹲点儿呢么?”

    “我们队去摸魏公村那个‘拍瓜子’的来着,不信你问其他弟兄。”

    “那天晚上我值班,排班表不就贴墙上呢么?”

    “出现场前我跟张祺在对面吃的夜宵,还给你丫带了烧麦回来,你个白眼狼不会吃完一抹嘴就忘光了吧?”

    “我不是培训去了么?基地都是武警把门。出去杀人?嗤!出去买个羊肉串都得爬铁丝网。”

    “当晚出任务的就我一人,没人证明。操!你以为老子愿意自己跟绿化带里趴半宿啊?”

    ……

    不在场证明基本都是在岗,不在场的证人基本都是同事,回话基本都是没好气的反问句。我这哪儿是找模仿犯,分明是充当了一回泔水桶。在各色挖苦、嘲讽、委屈、牢骚的大<samp></samp>杂烩里畅游了两周后,我热泪盈眶地向白老大汇报:“排查完毕,咱自己人都没嫌疑。领导,可以放我一马了吧?”

    老白大概觉得这是理所当然的结果,啥反应都没有:“还不去给你义父赔个不是?”

    干爹那里我暂时还有点儿心虚,不过彬那边的道歉不能一直欠着。当然,就交情而言,他能理解,我也会意,所谓道歉连走过场都可以省了。晚上去他家,不过是例行蹭饭,以及找他品评下袁适后来给出的嫌疑人“画像”。

    这说客还没听众有耐心。我在略去了西方犯罪统计学的依据若干、犯罪心理学专用名词若干、名人名言若干后,对袁博士的高论总结如下:连续实施了多起谋杀并致八人被害的,系同一案犯。

    “一个双重人格并可能兼具性倒错的连环杀手?”也许是怕吵到隔壁卧室里已经休息的依晨,彬的话音很轻。

    “不完全是——我是说姓袁的认为不完全是。他认为凶手有严重的人格分裂,但没提什么性倒错。”

    “那就是说一种人格惯用左手,另一人格右利?”

    “对对对,就这意思。”

    “但却只杀左撇子?”

    “那三个小混混都不是,当然,他们也不算是预定目标。”

    “分裂人格后各利一侧,可杀人为什么却只杀左撇子呢?”

    “这部分可玄了,你猜猜咱专家怎么分析的?”

    “传说中,日月二神都是盘古氏的双眼所化,日神为左,月神在右。所谓‘男左女右’大概源自上古的创世象征:日神伏羲,月神女娲。”

    “我靠,你……”

    “如果是这种类似的上帝情结作祟,那么凶手也许自以为能同执左右,操纵生杀予夺。”

    “别忘了他只杀左撇子。”

    “那是被害人运气不好,你知道‘生右死左’么?”

    “呃……你先说。”

    “历史上,汉服分左衽右衽,就是衣襟的左右。活人穿的衣服衣襟在右,寿衣则相反。现在没人穿汉服,更没人活着的时候穿寿衣,拿左撇子做抽生死签的标准,算一种歪曲性替代吧……反正他想杀人,总会给自己找到借口的。”

    “有人告诉你了?”

    “啊?”

    “那就是你跟袁适沟通过?”

    “怎可能。”

    “我晕,你和袁适说得几乎一模一样!”

    “修中国古代史的大学生也能说得一模一样好么。”

    “你不会是认同这种观点吧?”

    “有关系么?反正抓到凶手前,都是推测。既然是推测,大可头脑风暴一下,没有什么不可以的。”

    “你会挺姓袁的?拜托,是不是觉得撅他撅得太狠,亏心了?有负罪感?”

    “那是我涵养不够,亏心也是亏自己的心。”

    “说点儿正经的:我还是觉得凶手不止一个人,你怎么看?”

    “我不了解这些案子,所以没看法。”

    “我带了案卷。”

    “怎么拿来的怎么拿回去,我不想看。”

    “喂!”

    “我没开玩笑。你说存在模仿犯,我也认为有这种可能。既然如此,我不想把自己再牵扯进来。配合警方询问或排查是公民的义务不错,可谁喜欢老把隐私曝光啊。”

    我叹气:“你还是在怪我把你牵扯进来了。”

    “馨诚,我不是警察,也不是福尔摩斯那种靠这个吃饭的私家侦探,更不是没事喜欢往罪案里钻的正义偏执狂。我只是个小律师,像所有普通人一样,我只想安安分分过自己三亩地一头牛的日子。”

    “可你是韩松阁的儿子,也是工作室的创始人。”

    “原来帮我父亲跑腿是聊尽孝心,工作室不过是把爱好玩儿大了点儿,没事找几个国外案例瞎侃是种消遣,荷枪实弹进犯罪现场就太难为我了。”

    无奈,我祭出杀手锏:“我可是来求兄弟你帮忙的。”

    彬闪开我的目光,来往这么多年,这大概是他第一次真正拒绝我。

    不过,这也是我第一次没继续死皮赖脸地不撒手:“别为难,我自己再试试。先撤了,你早点儿休息。”

    单纯从能让他意外一下的角度来看,还是值得开心的——站起来的时候,彬的脸上闪过一丝惶恐:“我送你。”

    下楼的时候,已是子夜时分。人大家属区周围的绿化很好,夜晚凉爽怡人。路灯之间相隔很远,大部分时候,我们都步行在铺满无数枝形叶影的林荫道上。知了起伏有序的歌声与路两侧风吹树丛的婆娑,让一切显得格外祥和惬意。

    “三亩地一头牛,还得有老婆孩子热炕头啊。”我朝他眨眨眼,“这后半段的置办——依晨离法定婚龄还差几年?”

    “那是我妹,说什么呢你。”

    “你这辈子愿意打光棍无所谓,别把人家耽误了才好。”

    “晨晨大了以后,自然会有她的生活。”

    “她离不开你的。”我见他有些困扰,想来年龄的差距是个障碍,“你也离不开她。”

    “其实,我同意两名凶手的可能性更大。”

    我知道他在打岔,可眼下这个谈话方向的吸引力实在太大:“一个性掠夺者,一个职业杀手?”

    “有可能。”

    “关于那个职业杀手,彭康和宋德传都是医生,虽然目前还没发现二者之间有什么关联,但这鸡汤里面有文章。我认为彭康很可能认识凶手,不光是说他慌张的样子和锁门的举动,而且……”

    “他没报警。”

    “对,在凶手破门而入之前,他既然已经发觉大祸可能临头,却没有打110——查询电话记录发现,他在被害前从办公室打出过一个电话,被叫方是个十七位的号码。”

    “国际长途?”

    “没有登记,查不出来。杨延鹏说这是种卫星电话的号码格式,我让他去仔细查一下,没准儿是个突破口。”

    “看来这个电话一定很重要,至少比报警更重要。”

    “不向警方寻求保护却拨了这么个古怪的号码,要么是他认为电话另一侧的人比警察更有能力保护他,要么就是他自己有点儿什么见不得人的鬼事。”

    “他也许只是没想到凶手会在大白天入室追杀他。”

    我摇头道:“那<tt>?99lib?t>他就是死于天真……凶手在光天化日下来去如风,打110都不赶趟儿。当然,像你常说的那样,凶手运气不错,那场雨帮了他,否则大太阳天穿军用雨衣可不是一般的扎眼。虽说我不认为老天爷能给彭康发免死金牌吧。”

    “可以考虑有军警服役或受训背景的人群。”

    “已经撒出人去查了。我觉得范围可以更小。还记得石瞻么?就去年秋天那起假绑架案的退役武警。他比一般的罪犯要难对付不少,可也没到这么夸张的程度。应该说,一般的军警都到不了这水平。”

    “因为死了四个人?”

    “还因为他没杀第五个人——我不认为凶手放过孙铎是良知未泯,也不是有什么道德底线或他妈职业操守。他只杀两种必须杀的人:目标,以及可能指认他的目击者。如果孙铎像那三个混混一样,具备成为目击证人的年龄或生理条件,凶手绝不会放过他。”

    走到我停车的地方,彬特别嘱咐我:对于第一个专杀女人的罪犯,别太拘泥于被害人是不是左撇子。惯用手不是什么具备吸引力的外表性征,性动机的连环杀手以此来确认侵害对象的案例,不曾有过。

    “可这毕竟是他目前最明显的行为标记之一。”我打开后备厢,把案卷扔进去,“当然,还有那把‘蜘蛛’。对了,你不会真的相信袁适的神话理论吧?”

    “我是真的无大所谓。”彬抬头看了看路边的树冠,“凶手到底出于什么心态来杀人也不是你们最需要关注的,你们要找的,是能帮助识别这名罪犯的线索。”

    “有!我们有DNA和指纹啊,还有凶器、身高、年龄、左撇子、侵害对象人群、行为模式……线索大大的有,这不一样没头绪。”

    “说到行为模式,那天你在现场和袁博士争论的时候,说这些案件以被害人性别区分的话,呈现出两种截然不同的行为模式,但你可以注意一下,那个性掠夺者,应该是有不只一种——”

    <dfn></dfn>说到这里,他突然停了下来。

    我一开始还以为他在思考或组织措辞,但很快,我就发现彬的注意力已经不在谈话上了。他的表情是有些费解,眼神飘忽不定,而且在不停地眨眼。

    他的样子,让我觉得很不安。

    所谓“直觉”,这种不完全源自生理感官的心理感知,也许更多地依赖于专业训练与实践经验。而就在那个寂静的深夜,“直觉”轻声地提示着我,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

    入夜的风从身畔踱过,仿佛三步一回头,慢得懒散。

    感到不安的,是彬。

    针扎般的战栗随之袭来——当我俩的目光再度聚拢时:费解、疑惑、不安……无论是什么,理由已显而易见:轻柔的风,无言的同伴,宁静的夜晚,以及唯一与之不和谐的——

    蝉鸣声,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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