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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话匣子说,你爸一把冰刀对十几个没倒下,那会儿你爸猛起来,挺吓人的。

    冰面上,闷三儿和六爷呼哧带喘地滑着。

    闷三儿看着他:“六哥,就您这身子骨,我瞧着悬,说不准真折哪儿。”

    六爷:“怎么着?你真指着跟那帮孩子动手去?这不扯吗?”

    闷三儿有点郁闷:“那您这是喷着玩哪?”

    六爷摇头:“晓波在人家手里,一不能喷二不能玩,答应好的事,得算!”

    闷三儿:“那怎么着?我有几个弟弟,都挺生的!我意思你叫我自己个儿过去活动活动,出口闷气,说实在的六哥,每天这破日子过得这叫一个熬淘,这事一出吧正好,我也进去舒坦两天!”

    六爷:“稍息吧三儿,刚出来两天就痒痒!我是说事是这么个事,可现在什么年头了,咱那套不好使了!你想,真弄一群生瓜蛋子没轻没重的,一句话没说好噌了,最后打得血瓢似的,你保准不出人命啊?得有个法子!”

    灯罩儿拎着波儿到湖边,对着正在转圈的两人大喊:“六哥,就这两天锻炼也没蛋用啊!我托人问了,就这、这种情况,一抓一准儿!就是先得立案,报非法拘禁!”

    两人看他一眼,谁也没说话,闷三儿拉起六爷滑开。

    灯罩儿朝他们喊:“六哥,咱们真去啊?”

    弹球儿上来:“叔?去哪儿?我没事!”

    冰场外,六爷和闷三儿坐下。

    闷三儿说:“你说个法子吧?”

    六爷说:“其实也不算法子,闷三儿,咱多大了?眼见六十了吧,我这见天儿的老想着会会咱们那帮老哥们儿,我总觉这辈子恐怕难了,人都变了。”

    闷三儿说:“狼崽子老猫洋火儿他们?上回聚还是在这儿被新街口那帮围了那次吧?这说话几十年了,现在哪儿找人去啊?”

    六爷说:“发个帖子,说六哥有难了,让大伙聚聚,看看还能行不?摆个阵势的事,我看这帮孩子还是嫩,就是玩,动不了真格的!咱这帮人今儿都人模狗样的,说话都肚子里有数,做事都手上有分寸,围了人盘盘道就成,怎么着也有招儿把孩子弄回来,关键是捎带手哥几个能聚聚!”

    闷三儿:“操,有点儿悬!”

    六爷:“总得试试!”

    弹球儿臊眉耷眼地走了出来,话匣子的电动摩托车停在他面前。

    弹球儿指指屋里,话匣子摇摇头,进去。

    室内,六爷看见话匣子想坐起来,话匣子按下他。

    话匣子:“别动了,我准备报警,但我肯定得先跟你说一声。”

    六爷摇头,话匣子:“我问过了,晓波划车这种事,顶天了十五天,对方拘禁如果事实成立,会三年左右。”

    六爷凶狠地看着她摇头,话匣子:“六哥!”

    六爷:“现在已经不是这个事了,说了你也不明白,这事得听我的,你报了警,咱就这辈子别见了!”

    话匣子咬着牙:“我怎么那么想抽你啊?”

    话匣子手机突然响起,她看见电话号码突然惊慌起来,她看看六爷。

    六爷:“谁呀?”

    话匣子拿着手机冲出屋:“没事,朋友!”

    六爷狐疑地站起来,看见她边接电话边跑出院门。

    话匣子穿过烟袋斜街来到街上。

    一辆坤车停在路边,话匣子挂上电话,犹疑地靠近,车门打开了,张晓波下了车,开车的女孩儿冲话匣子笑一下。

    话匣子拉过他看了看:“怎么不先找你爸?”

    晓波:“这还用我说吗?霞姨,先找你看看怎么办。”

    身后六爷的声音响起:“怎么办啊?回来就好办!”

    六爷来到晓波旁边,晓波躲闪着,小飞的女友下车冲六爷点头。

    女孩儿转向晓波,递给他一个大纸袋:“是我对不起你,事情想简单了,以后好好保重,千万对你爸好点,你爸真的挺棒的!”

    女孩儿到六爷跟前点头:“叔叔,我把他偷着带出来的,您可千万别再去了!”

    六爷点头:“孩子,你回去会有麻烦吗?有麻烦说话!”

    女孩儿笑笑上车,看着女孩儿的车离去,三个人静立着。

    “啪!”一只老式手铐把晓波铐在室内的暖气片子上。

    晓波大叫:“你他妈干吗呀张学军?你有气冲我发什么呀?给我解开,我不是你附属品,有本事抽他们丫去啊。你有本事,你有本事我受这欺负?放开,我早跟你没关系了。”

    六爷走到外屋,听着室内晓波  的喊叫,话匣子直皱眉。

    话匣子:“至于给孩子铐起来吗?回来不是好事吗?”

    六爷:“闭嘴,我的儿子,我管!”

    话匣子摇摇头,从文件袋掏出一沓沓的人民币,有十万块钱。

    话匣子看着封印:“这不我那钱吗?姑娘是把咱赔的钱又都给拿回来了。”

    六爷:“偷!那叫偷回来的!”

    纸袋子里还有几个信封,看起来像是银行信函,但是写的都是英文,话匣子看了看,把那些回执信留在了纸袋子里,然后团成一团,扔在了旁边。

    话匣子:“我不是想管你,也管不着,但是现在这情绪你们俩解决不了问题,就剩下打了,你让他先在我那儿住一天,我跟孩子聊聊,保证他不会跑,信我吗?”

    六爷看着她,苦笑一下。鹩哥哑着嗓子叫了一声。

    晓波洗完澡出来,话匣子找出几件新衣服扔过去:“换上!”

    话匣子:“以后跟你爸别那么说话,那是你爸!”

    晓波一边穿衣服,一边说:“您说句实话,他是我亲爸吗?打我妈走了,就没见他管过我,就剩下见天儿胡同里瞎晃悠了,我觉得他根本就没盼过我好!”

    话匣子说:“不盼你好还为了把你弄出来,把房子都押给我了,他就是不愿意跟你说。”

    晓波愣了一下,说:“反正他怎么都是过!霞姨,你是没天天跟他一块过,天天跟你吹牛逼,没别的了,你受得了受不了?”

    话匣子说:“还真不是吹牛逼晓波,霞姨十六岁就看着他们真牛逼的样子,用那会儿话说真就算是个男的,就那闷三儿,原来胡同儿小孩儿,八三年你爸四五个人跟他们几十人就在后面冰场干起来,你爸一把冰刀对十几个没倒下,那会儿你爸猛起来,挺吓人的。”

    晓波:“不就是会打架吗,算什么本事?”

    话匣子:“不是会打架这么简单,那种感觉,反正我跟你说不清楚,这么说吧,每个人都有特好的时候特好的地方,只不过早晚得过去!他们这篇算翻过去了,没人在乎,可是人都会不甘心不是?你是他最近最亲的人,不跟你唠叨跟谁唠叨呀?”

    晓波说:“有什么可唠叨的,他要是也能像别人似的干点正事,不这么天天晃来晃去,能这么快翻篇吗。”

    话匣子微微一愣。

    闷三儿骑着自行车从麻辣烫摊前经过,摊主用火机点着煤气罐。

    六爷静静坐在小卖部外,嘬着二锅头,一辆自行车吱地停下。

    闷三儿:“人回来了?”

    六爷点头,闷三儿:“那明儿晚上还去吗?”

    六爷看看他,摇摇头,闷三儿低下了头。

    六爷:“大家伙儿那儿,得交代一声!”

    闷三儿点点头:“您甭管了,能来的,我都支应着,您给灯罩儿说一声得了!”

    突然,胡同尽头卖麻辣烫的方向传来一声巨响,浓烟冒起,有一扇墙倒塌。

    两个人看看惊慌失措跑过去的人们,闷三儿叹口气,黯然离开,六爷凝视着远方,猛然喝了口酒!

    胡同尽头麻辣烫摊煤气罐的爆炸浓烟燃起,话匣子远远地看着呼喊惊叫的人们,说:“照我看,就他那<details>.99lib.</details>人,明晚上还得去!”

    晓波说:“这都什么年代了,这人怎么这么轴啊?那怎么办霞姨?那帮孩子狠着呢,根本不管你是谁。”

    话匣子想了想说:“你洋酒能喝吗?”

    晓波说:“还行!”

    话匣子想了想,拿出瓶伏特加:“每天晚上他都得喝点儿,明天晚上拿着这个去道个歉,陪他喝!”

    晓波:“我哪跟他喝得了啊霞姨,坐一块儿都难受!”

    话匣子:“你得坐一块儿晓波,你在这个世界上就这么一个亲人,你再长长就知道了,等你想坐一块儿的时候,都没机会了!他为了你命都豁得出去,这点事你做不了?你记住,他三两就倒,这种洋酒更没戏,基本上两杯就睡了,放倒他,熬过约架那个点儿,这个事情就过去了,好吗?”

    晓波愣愣地看着话匣子。

    社区中医院里,一个年轻的中医正在给六爷把脉,看舌苔。

    中医看着六爷,面色严峻地开药。

    六爷:“怎么着肖大夫?要玩儿完?”

    肖大夫摇摇头说:“不至于,但是血管毕竟堵了,你真要命,就得改变一下生活方式,凡事顺心而动,别拧着、逆着,尽量让自己情绪愉快起来。”

    六爷点头说:“顺心而动!”

    肖大夫说:“调养,说白了就是平常尽量别激动,平静点,千万别有大运动量,心脏撑不住,饮食上少吃肉。”

    六爷说:“喝点酒呢?”

    肖医生点头:“少喝!”

    那瓶伏特加啪地放在六爷桌上,六爷狐疑地看着它。

    晓波说:“以后我可以住家里,住里面这屋,可有一样,你别管我!”

    六爷眯着眼看着他,说:“成!”

    大师傅炒着菜看向他们,有客人在他们左右进出。

    晓波倒上酒:“那就算我道歉了?咱互相理解了?”

    六爷闻闻洋酒,举杯:“杯子低点,没样儿!”

    六爷仰头喝下,露出艰难的表情:“你们这帮孩子就喝这?”

    晓波点头,六爷拿出自己的二锅头给晓波倒上:“既然难得侃侃,咱爷俩就换换,你喝我这口,我喝你这口!”

    晓波面露难色。

    六爷瞪眼:“怎么啦?互相理解嘛!”

    大师傅上菜,看着这父子俩轻笑了一下。

    两个人皱着眉喝。突然,六爷杯子一放。

    六爷说:“相互理解?我还是他妈不理解,你说你们天天想什么呢?除了图钱图女人还能图个什么?”

    晓波一愣:“除了钱、女人还能图什么啊?图个乐,高兴就好!”

    六爷说:“你高兴了,别人难受了!有个规矩吗?你说你为个女孩惹这么大祸值得吗?高高大大一条汉子除了女的,一辈子没别的事了?”

    晓波说:“还真是,现在这人就还没别的事了。”

    六爷要发火,强忍着说:“我今天还就跟你掰扯掰扯了,晓波你说,那女孩儿是别人的吧?你这么做操蛋不?你出事你有朋友管你吗?都跟没关系似的!小飞那帮孩子打别人行,自己挨打不行,这他妈有规矩吗?这世界人人都这么没规矩成什么了?”

    晓波微醺着摆手:“您有规矩的是什么世界啊?除了打架斗殴能怎么着啊?别管您以前有一号两号的,现在谁知道您是谁啊?”

    六爷盯着他<abbr></abbr>:“打架斗殴?那也是江湖,人都讲理!”

    晓波笑了:“一群流氓地痞,江什么湖啊?”

    六爷说:“我看你们才是一群小流氓,老辈子留下的东西就没一点好?”

    晓波说:“不懂,您老讲一样儿!”

    六爷说:“至少,这男的得有男的样儿吧晓波?别人我管不着,你是我儿子,我就看不得你这捏二椅子样儿,你妈在的时候??”

    晓波说:“别他妈跟我提我妈!”

    六爷腾地站了起来,晓波也腾地站了起来,两个人对视着。

    餐馆里静下来,大师傅停下手里活,客人看着他们。

    晓波说:“想打我是吧?打啊,反正你是我爸,反正你爱打人,反正你现在也打不了别人!”

    六爷心脏开始绞痛,他看看左右坐下来:“行,出息了!我敢打你?你打我吧爹!”

    晓波说:“您是爹,您当爹的九六年躲事跑了,知道我们怎么过的吗?知道我妈撞了以后大冬天没钱躺医院走廊里什么样吗?你一进去好几年,我怎么活下来的?问你呢当爹的!真当我那会儿人小不记事?”

    六爷大口喝酒,他摆摆手:“这么着,前面的不说了,我总不能给你磕一个吧?你也二十多了,你就告诉我你后面想怎么过,到了儿想干点什么正经的?”

    晓波看出六爷的不舒服,他看看周围,缓一缓坐下。

    晓波干杯:“实话实说,我一直想在这边开个酒吧!”

    六爷看着晓波,良久点头:“成,算个主意!那跟你商量个事,把你那兜掏出来,我看看你拿什么开?”

    晓波犹豫一下,摇摇头开始掏兜,零钱、烟、上网卡。

    六爷点点头:“开个屁!”

    晓波咕咚咕咚灌酒:“您呢,多少年了,总不能一天到晚这么晃悠到老吧?”

    六爷看看镜子中变形的自己和晓波,说:“已经老了,要我说,其实最想看你娶个媳妇生个小子。”

    晓波舌头大了:“咱说点靠谱的行吗?”

    六爷笑了:“告诉你也行,就前面一瓶啤酒都卖三十五那几家,还不如咱这地界,咱要开咱就二十,生意差不了,咱不用沙发,咱用长条板凳,每桌中间摆个太师椅为主座,上面铺张虎皮,门口挂个匾—聚义厅!”

    晓波有点儿飘:“您把兜掏掏,我看您拿什么开?”

    六爷愣了一下,开始掏兜,掏半天,捡出一小把花生米。

    晓波拿了颗花生,笑着趴到桌上:“行,别胡说八道了,喝吧。要不我任务完不成了。”

    六爷听着这话,看着趴在桌上的晓波,然后狐疑地拿起这瓶酒看看。

    六爷看看窗外,一仰脖,独自喝上了。

    窗外胡同,弹球儿看到六爷扛着昏睡的晓波,歪歪斜斜出来。

    隔着窗户,话匣子登上铁梯,远远地看到六爷将伏特加喝光,晃晃悠悠躺倒床上,她叹口气离开了。

    六爷看着表,悄悄起身,在被子里塞了俩枕头,伪装成有人睡的模样,给熟睡的晓波披上衣服。他戴上羊剪绒帽子,别上弹簧锁,提上包悄悄出门了。

    六爷出院门,弹球儿躲在暗处,观察着他走过,然后骑车跟上。

    后海酒吧依旧喧闹灿烂,六爷骑着车听着酒吧里传来的女歌手柔和的《花房姑娘》声音,他跟着哼了一下,一出音儿,竟是男低音,吓了自个儿一跳。

    六爷一脚踩在光洁的冰面上时,冰面就裂开了,六爷皱皱眉,有些不舒服,他喘息开始急促,犹豫着是否继续往前。

    远处的弹球儿凑到岸边:“您别再往前走了,再掉下去。六爷,估计您发帖的那些人都不会来了,其实没一个靠谱的,您别等了!”

    六爷脸色苍白地看看他:“小兔崽子,跟我?他们来不来没关系,还有对面的来呢,说好的事,得等!”

    弹球儿说:“六爷哎,谁来啊?您看看都几点了,就您当真,再说真来了就咱爷俩能怎么着啊?快上来吧!”

    岸边,六爷喘息着坐下去:“我不太舒服,坐会儿,小子,要是一会儿那帮兔崽子来了,把这还给人家,说剩下的爷接着凑。”

    弹球儿接过纸包,犹豫地看着六爷躺坐在岸边。

    远处传来改装车发动机嚣张的轰鸣声,几盏车灯扫了过来。

    弹球儿站直了身体。

    几辆赛车猛然刹住,小飞带着阿彪等下来,奇怪地看着弹球儿。

    弹球儿小心地上前递过纸袋:“六爷还给你的,说剩下的尽量凑!”

    阿彪打开,是满满的十万块钱。

    小飞点头:“行,真他妈一大侠!我以为他儿子回去了,就没信了呢,人呢?”

    阿彪突然大叫,指着弹球儿身后冰面上正在痉挛的六爷。

    小飞上前查看:“这怎么了?”

    弹球儿有点慌:“可能是心脏吧,六爷老这样!”

    小飞急得叫:“那你他妈怎么不叫人?这要死人的,赶紧打电话叫救护车!”

    弹球儿说:“我,没带电话!”

    小飞转头对着阿彪,阿彪脸色煞白。

    小飞吼:“愣着干吗,报丧啊!”

    阿彪立刻掏手机打电话。

    小飞指着弹球儿说:“哎呀算了,你,帮着抬他车上去!”

    六爷被抬起,嘴里含糊不清地说:“这帮孙子,也不言语一声,真成!”

    病房里,只能听到心脏监控器发出的“嘀嘀”声,还有人低声说话的声音。

    晓波缓缓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守了一夜的六爷正躺在床上静静地凝视着他,自己的手还被六爷攥着,  晓波有些别扭地躲开他。

    六爷一笑,收回手<a></a>。

    病房外,洋火儿和闷三儿交谈着然后告别,洋火儿无意中透过窗户看到六爷睁着眼睛在看他,有些慌乱地离去,闷三儿进来。

    六爷说:“洋火儿?”

    闷三儿说:“抢救、病房、最好的药,都是洋火儿花的钱!”

    六爷说:“谁裤裆没系严实,显出他来啦?”

    晓波闷闷道:“人家听霞姨说了这事自己过来的,昨晚全靠他了,不行啊?”

    闷三儿说:“得了,都这模样了,您就歇歇吧,你们爷俩聊,我撤!”

    晓波凑近他:“人家洋火儿叔来表个心意,这叫理儿,怎么不成啊?”

    六爷瞪着晓波,良久:“成啊,没说不成啊!”

    走廊,闷三儿拍醒椅子上的弹球儿,两人走过办公室。

    办公室,医生跟话匣子交代着:“患者心脏上三条主要的动脉,有一条堵得已经达到了百分之七十,还有一条冠脉狭窄很严重。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做心脏搭桥手术,有一定的危险,需要跟家属把这个说清楚了!”

    话匣子说:“做!”

    六爷说:“不做!”

    话匣子说:“不做会死人的!”

    六爷说:“做了才会死人呢!话匣子、晓波,你们听我说,这西医,把人身子当零件,哪儿不好割哪儿,好人都给治死了,千万别听他们的!”

    话匣子看着晓波给气笑了:“做不做?你不同意我让晓波签字,麻药一打你什么都不知  道!”

    六爷有点气短:“我不是怕开膛,你想啊,心上动了刀子,人的气就泄了,人气泄了,离死就不远了,就是拖着,是吧晓波?还有别的招儿吗?”

    话匣子说:“保守,药疗,治不了根儿,维持着,有效果还得特长时间!”

    六爷眼睛放光:“就是它,药疗,药疗好,咱维持,咱注意,话匣子<mark></mark>,哥这么多年没求过你什么事是吧?”

    话匣子撇撇嘴,转身走了:“你不挺生的吗!”

    看着他离开,六爷对晓波说:“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在理吗?”

    晓波叹口气:“在你这儿,什么都占理!回答啊,你不是挺生的吗,大冰刀乱砍不怕,一个小手术刀就怵啦?”

    六爷坐起:“尺有所短寸有所长,小手术刀在你肚子里乱转,你又看不见,确实有点麻爪儿,晓波,爸求你一件事,这个世界上,也只有你最亲了!”

    晓波一愣,饶有兴味地凑近他:“哟,新鲜了!我变最亲了?那霞姨不亲?”

    六爷一撇嘴:“女人!”

    走廊里,晓波扶着父亲穿戴整齐地走过走廊,晓波扶着父亲:“你说咱俩要是掉个过儿,是不是我就得非做手术不可?”

    六爷看着他,有些闪烁其词:“没有啊,不一定,就事论事!”

    医生办公室,隔着玻璃,办公室里话匣子正和医生讨论着,两人路过偷听到,隐约传来医生嘱咐不允许他做刺激心脏的大的动作,六爷比画个下流动作,晓波转头不理睬他,六爷笑了。

    医院大院,两个人出来。

    六爷说:“灯罩儿这孙子呢?”

    晓波说:“你睡的时候来过,人家得做生意!”

    六爷刚开嘴骂,后面话匣子就大喊着追出来。

    六爷说:“快跑!”

    两个人飞身而逃,医院大门越来越近了。

    话匣子叫骂着追赶着。

    两个人逃出大门,迅速打上一辆出租车离开了。

    话匣子站在医院门口无所顾忌地大声叫骂着。

    出租车静静地行驶着,晓波戴着手机上的耳机睡着了,六爷好奇地摘下他一只耳机塞入自己耳朵中,听到的是悠扬的英文歌。

    车窗外一辆运载镜子、玻璃的货车驶过,从驶过的镜子中,六爷看到晓波动了一下靠在自己肩膀上的样子,镜中一点没有变形,六爷久久地看着,眼睛泛酸。

    出租车停在胡同口,爷俩下了车。

    晓波先进院门,六爷跟进去。

    六爷穿行在院里,院门口的老太太看到爷俩回来。

    老太太说:“哟,这不是晓波吗?可有些日子没见着了。回来啦?”

    晓波不理老太太,径直走进家门,老太太拦着六爷打听着,六爷示意老太太别再打听了。

    六爷和老人问候着,晓波的惊叫声突然从院里传出来,“张学军!”六爷一愣。

    六爷赶进去,室内一片狼藉,到处是被翻动过的杂物,晓波愣在门口。

    六爷慢慢环视着走过杂物,他仔细观察了一下墙壁上一处镜框。

    六爷径直走向墙角被摔死的鹩哥波儿,他仔细地捡起来,爱怜地捧到眼前看:“波儿!”

    身后晓波答应:“有贼!”

    六爷看着鸟,眼光变得温柔:“贼不贼的,谋财甭害命啊!晓波,你记得你那会儿玩命教它说什么吗?”

    晓波摇了摇头。

    六爷摇头:“笨啊,学不会!”

    六爷的手机突然拼命响了起来,六爷拿起来看,上面显示是灯罩儿。

    大杂院门口,很多人聚集着,六爷带晓波穿过街坊,走到灯罩儿家门前,看得见灯罩儿家里也一片狼藉,警察正在跟灯罩儿的老婆录口供,灯罩儿老婆情绪激动地跟片警诉说着回家发现的情况。

    灯罩儿看见六爷,沮丧地出来,“点儿背,放着好好的大户不偷,偷我一揭不开锅的,什么眼神儿啊,真背。”

    六爷凝视着灯罩儿的室内,一字一句地说:“你不背,该来的!”

    灯罩儿诧异地看着他。

    晓波说:“我们家也是。”

    六爷点点头。

    灯罩儿说:“那三儿?”

    “吱!”闷三儿的自行车突然急急地刹在门口,看着这情况,闷三儿也苦笑一下,冲哥俩点了点头。

    一只手把鹩哥波儿装盒放入土坑,填土立碑,六爷起身。

    傍晚的余晖下,几个人和晓波俯瞰着鼓楼中轴线上的故宫。

    闷三儿说:“小兔崽子!”

    灯罩儿说:“约茬架,约成这鸡巴样儿,现在这都什么逼啊,不带照面的。”

    闷三儿说:“六哥,真要是这帮孩子,我琢磨着不是较劲这点事,这么做,怕是有点别的什么咱不知道的吧。”

    六爷看着晓波说:“波儿,你是不是还有事没说?比如拿人家什么东西了吗?”

    晓波盯着六爷,喘息着按捺自己:“你不信我?”

    六爷拍拍晓波脑袋,回身看哥俩:“算了,甭嘀咕了,咱也不是第一回了,估摸着是由这事起的,慢慢的闹大了,中间有什么幺蛾子咱现在也不知道,等着吧,该来肯定来!能怎么着吧!”

    晓波骑着车带着六爷歪歪扭扭地走在一条窄窄的胡同里。

    六爷说:“祖宗,您能不画龙拣直了骑吗?蹦秧歌哪?”

    晓波一笑,歪着嘴骑着。

    路口处闪出几个黑影儿。

    他们在注视着六爷父子,六爷也注视着他们。

    他们骑过,后面的人慢慢围拢上来,六爷不说话了,斜睨着他们。

    晓波低声说:“有几个见过,小飞那边的。”

    六爷点头:“前面花妮子家那小巷子,小时候老带你逮蛐蛐那地儿?你玩命骑进去,只管跑,什么也别管,记着老花猫家看着像死胡同。”

    晓波说:“后门就是前海。”

    六爷说:“门儿清,喊人,只要咱这片的人都行!”

    晓波说:“不去,那你怎么办?”

    六爷说:“盘道呗,事来了谁也躲不了,听我的,先去!”

    六爷突然跳下车,用力将晓波的自行车推入狭窄的小巷,两个男人猝不及防,反应过来后六爷已经回身挡住了小巷口,一个人走近他。

    留小胡子的中年人带着南方口音:“朋友,问个路?”

    六爷瞧一眼小胡子。小胡子笑眯眯,一身黑皮衣,左颊有一刀疤。

    六爷说:“常听晓波讲,小飞身旁有一军师,叫恭叔。是你吧。”

    恭叔笑:“么子军师,就是讨碗饭,给人看家守门的狗。”

    六爷一愣,随即笑:“明白了,问正事吧!”

    恭叔一愣,笑了:“好,那就简单点,东西在哪儿?”

    六爷说:“什么东西?”

    恭叔看着他,淡淡笑了,他闪开身。

    六爷屏气凝神,他知道时候到了。

    小胡子身后一个小伙子突然一拳打过来,拳头却被一把弹簧锁钢头弹开了,接着六爷用额头猛烈撞击对方眉骨,那小子像被巨炮轰了,骨子架软塌下去。几个人同时冲上来,六爷抡开弹簧锁,一声不响地开始抽击。

    小巷,晓波跑过拐弯之后,下意识回头,远远地看着众人围打自己父亲,六爷拼命挡在小巷口,晓波咬咬牙,跑了回来。

    六爷已经喘息剧烈力不能支,他在几次打击之后倒在地上。

    恭叔用脚踩住六爷,拿出甩棍:“再问一遍,东西在哪儿呢?”

    六爷喘息着盯着他,微笑着,众人等待着。

    突然,恭叔的脸上挨了重重一拳,恭叔接连后退,差点摔倒在地上。

    晓波疯狂地挥着拳头,站在六爷身前:“操你妈的,你们丫一群人欺负岁数大的算什么本事啊!冲我来!张学军,张学军,你没事吧?”

    六爷注视着他,身不能动,口不能言。

    恭叔一把扳过晓波,原地拎起,双手一送,晓波重重摔在墙上。晓波刚要爬起,一拳又贴到脸上。紧接着,脸被恭叔抬起,一膝盖顶在下巴处。晓波登时晕厥。

    六爷挣扎着跪爬起来,恭叔抢过去,左臂环扣着六爷的脖子,右肘甩过去,直击太阳穴。

    六爷眼前闪过一片花,头随着击打力的惯性不停地摇晃,紧接着嘴角一凉,鼻中血珠儿滚落下来。

    恭叔说:“知<strike>九九藏书</strike>道我什么手段了吧?”

    六爷背贴着墙,喘着粗气。突然笑起来。

    六爷说:“知道,狗嘛!上来自报家门,就知道你亡命徒一个,为求生存,不择手段,北京还真不多见。”

    恭叔笑说:“北京人,都是嘴上仗义。”

    六爷抹一把鼻血,点点头:“没错,手里面见真章儿的还真不多,不过有那么一两个,你们这帮孙子就吃不消。”

    恭叔说:“东西拿来。”

    六爷哈哈乐,“他妈这点儿手段就想从六爷手里要东西,忒看不起人了吧。”

    恭叔面容一紧,随即从身后人手里要过一根棒球棍。

    恭叔眉开眼笑:“这么跟您要东西,是有点儿寒碜。”

    六爷摇头:“太寒碜了!简直无地自容。”

    恭叔一棍子抡过去,六爷背上发出闷闷一响。

    六爷大叫:“寒碜,寒碜!真他妈寒碜!”

    恭叔笑:“是我做事不周。”

    臂上加了劲儿,又是一闷棍。

    六爷瞪着恭叔,眼里冒出血丝:“新来的小姐,手里不加劲儿,爷可不给钱!”

    恭叔笑得更欢,挽起袖子,腰板儿绷紧,手一抬。突然警笛声响冒起。

    六爷躺在地上,模糊的眼里,一群黑衣人丢了棍棒跑开。他看到一旁晕厥的晓波,想爬过去,身子一动,疼痛像一把铁钩钩在了嗓子眼儿里,他哇地吐了一大口血,眼前开始浑浊,世界倒躺着,起伏着,变成道急流。他不知这急流要将他冲到何处去,只觉得,顺着这急流,撞在一块石头上,昏死过去,便安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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