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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的手脚发麻,浑身冰冷,过了好一会儿,才发现自己正傻站在地当间一个劲儿地发抖。

    电脑在暗夜中闪着惨淡的白光,中间正是那个女人的照片,那双爬满红血丝的眼睛依旧恶毒地瞪着我,那张面目不清的脸依旧隐匿在黑暗中……我僵在当地,一下子又回到几年前的那个夜晚,我和那个噩梦中的女人对视的夜晚!我只想大叫,可喉咙里却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突然,鼻子里又一次充满了那种腐臭的焦糊味,屏幕上那双眼睛象是活过来一样!

    我哆哆嗦嗦地关上电源,房间里蓦地陷入一片漆黑!

    黑暗中不知藏着什么?

    我慌忙打开灯,日光灯刺眼地闪亮屋里没有人!

    电脑屏幕一片漆黑,地上摆着残酒和吃剩下的蛋糕,床单一片零乱,冷清得让人心酸。

    我冷得直哆嗦,抑止不住发抖,钻进被里,还是颤抖得厉害。满床都是性的味道,那是刚刚柳菲流出的体液,那味道里掺进了春夜的寒气。

    我头脑一片混乱,什么都理不清楚。这件事我已经忘了,明明已经忘了,这是一件事从没发生过的事,只是一个噩梦!一个梦!可怎么会怎么会这样?我一遍一遍地问自己,可没有答案……

    天开始亮了起来,窗外一开始还象蒙着一块幽暗的幕布,但只一会儿,屋内日光灯就显得黯淡无比。清晨的阳光肆意铺散在床上,我被一阵悲哀、困惑、恐惧、饥饿折磨得六神无主。

    那个女人绝不是真人,她只是一个梦,余晴死的那天我做的噩梦!可她怎么又会叫“水灵”,怎么又会找上我呢?

    天啊!我发现自己竟然已经忘记了余晴,她有多长时间没出现在我记忆里了?不,她一直都在,只是我一直拒绝想起她。我和柳菲一样,面对无法解释的自杀选择了遗忘。

    我的头脑混乱一片,必须找人聊一聊,证明自己没有发疯。

    我迟疑了一会儿,再次打开电脑。

    电脑缓缓地启动。

    我看了一眼表,上午七点多,多伦多那边刚刚入夜。如果没什么夜生活的话,往事惘逝也应该回宿舍了吧。但愿往事惘逝也在网上。

    拔号时,我突然想起一年多前,自己曾经嘲笑过往事惘逝的专业宗教学。当时我问她多伦多大学宗教系毕业是不是要去当尼姑,她说是因为全额奖学金才选那个冷门专业的。那时候我对一切神神秘秘的事都不屑一顾,谁知道一年多后的今天,自己却碰上这件该死的事!

    我刚上QQ就看到往事惘逝的留言,她不在线,头像是灰的。昨晚我和柳菲喝酒做爱时,她给我发了三条消息:

    “Happy Birthday!生日快乐!”

    “你在不在啊?说话啊你?”

    “算了,不理你了,准又出去胡混了?”

    我有点奇怪,她怎么知道我的生日。我回复:“谢谢你!”

    往事惘逝的头像一闪,她上线了,原来她一直在隐身。

    往事惘逝:“你终于回来了,一直在等你,你干什么去了?昨晚生日和谁一起过的?”

    我:“你怎么知道我生日呢?”

    往事惘逝:“你自己告诉我的,你忘了?喂,昨晚和别的女人在一起时想没想我?不许说谎啊!”

    我不记得什么时候告诉她我生日的。我回复:“昨晚没干坏事,一整夜都在想你,想你陪我过生日,我们在烛光下整夜缠绵………………(此处删去一百万字)”

    往事惘逝:“吹牛吧,删一百万字!你有那么animal吗?”

    我:“跟别人我都斯斯文文的,但一看到你,我就怎么也按捺不住变成animal!在你面前还能装斯文的男人,一定心理畸形!”

    往事惘逝:“少来!想我怎么不上QQ找我?肯定是和别的女人在一起,连上网都顾不得了!”

    我:“天地良心,如果见过你以后,还能对别的女人感兴趣,那个男人一定也是心理畸形!”

    往事惘逝:“哈哈,多谢恭维。不过你说这话可就露馅了,我至少知道两件事:一、昨晚你肯定和一个女人在一起;二、按照你的理论,你肯定是心理畸形!”

    我:“太神了吧,连我心理畸形都知道!”

    往事惘逝:“还用问吗?你想骗我说没和别的女人在一起,可你又不好意思直接撒谎,于是闪烁其辞,不停地夸我,想用暗示打马虎眼,让我以为你一片痴情不会找别的女人。”

    她总是那么聪明,被人捧了一番一点都不头晕。不过也难怪,她是美女么,被捧的难道还能少了吗?我回复:“不知道有谁敢娶你这么精明的女孩儿?如果真没人敢下毒手,不如便宜了我吧!”

    往事惘逝:“那倒不用你操心,有的是不知死活的人争着要被我整治呢?好了,不和你扯谈了。今天你一定有要紧事要找我商量!快说吧。”

    我吃了一惊,回复问:“你怎么知道我有要紧事?”

    往事惘逝:“拜托,别问这么低幼的问题。你这人不愿意别人看透自己的心事,总是幼稚地掩饰自己。每次你有什么要紧的事说,一定先开些放肆的玩笑,好让人觉得你并不十分在乎下面你要说的事,然后再随随便便地进入正题。今天你删了一百万字,所以这件事一定非同小可!现在可以进入正题了吧?”

    这家伙实在让人头大。天下美女应该有不少,可长脑子的美女恐怕只有这一个。如果天下女孩都这么鬼机灵,男人就不用混了!我不禁苦笑,总是被这个小我几岁的小姑娘看透心事。

    我回复:“倒不是掩饰自己,只是觉得不好意思,说实话,有个问题想请教你,但这个问题却让我感到很害臊。”

    往事惘逝:“你是想问我第一次月经是什么时候吧?不用害臊,你一向有这种变态的求知欲。我大概是12岁来的,红红的,好吓人!你满意了吧?”

    我:“拜托,别闹了!我一夜没睡,已经够心烦的了。”

    往事惘逝:“好了好了,不闹了,你说吧。”

    我迟疑了一下,觉得这个问题实在傻气,但最终还是问:“你学的是宗教学,你相信鬼魂存在吗?别笑我!”

    那边沉寂了好一会儿,我有点心虚,正不耐烦,突然屏幕上传来她的回复:

    “你昨晚一定看见了什么!你看见什么了?!你别吓唬我啊!”

    我吃惊地问:“你怎么知道我看见了什么?”

    往事惘逝:“都说了,别总提这么幼稚的问题!你这人对鬼神什么的东西从来不屑一顾,今天突然遮遮掩掩地问我这么一个问题,只能是因为你真看见什么古怪的东西了。你快说呀,急死人了,你到底想不想说正事了?”

    我:“是你总打岔!好了,说正经的吧。以前我跟你说过我女友余晴自杀的事吧?”

    往事惘逝:“说过。你说自己丧尽天良,欺骗了她的肉体和感情。可是,伟大纯洁高尚的余晴却依然深爱着你这个狼心狗肺、猪狗不如的家伙,最后,可怜的她终于怀着无望的爱悲惨死去。而无耻的你却对着她的尸体欢呼:‘我终于又有了泡妞的自由了!’”

    我不满地回复:“别拿别人的倒霉事开玩笑!我要跟你说的是她自杀晚上还出了另一件事。那个晚上我梦见一个诡异的陌生女人站在我床前瞪了我几小时,我吓醒的时候就发现余晴自杀了。”

    往事惘逝:“为什么不早说?!”

    我:“我觉得那只是一个荒诞不经的梦,没什么可说的,再说我已经忘了这回事了,从未觉得那个诡异的女人真有其人。但昨天晚上,有个叫水灵的女人在网上给我发了一张照片,她居然就是我梦里那个可怕的女人!她真的存在,两年前那天晚上就是她半夜站在我床头的!”

    那边半天没回消息。我问:“说话啊?吓傻了吗?我昨天夜里也吓得半死!”

    往事惘逝:“那个噩梦里的女人是怎么找到你的?”

    我:“一个同事警告我‘夜猫子’论坛上有人不怀好意地找我,我就去看了。”

    往事惘逝:“女同事吧?”

    我:“准确地说,是女上司。”

    往事惘逝:“昨晚就是她和你一起过生日的吧?”

    我:“是的是的,别问这些没用的了,昨晚我们还做爱了,满意了吧?”

    往事惘逝:“她爱你吗?”

    我无可奈何地回答:“我猜是的。”

    往事惘逝:“那她一定也恨你!”

    我:“为什么?”

    往事惘逝:“你怎么这么傻?这还用问我吗?哪个爱上你的女人能不恨你?”

    我:“说的也是。”

    往事惘逝:“那个噩梦里的女人说什么了?”

    我:“她说我欠她一个未做完的梦。”

    往事惘逝:“这话很诡异,你知道是什么意思吗?”

    我:“两年前的梦里,她要抓我脸的时候我惊醒了,她没来得及杀死我。我猜那句话的意思是说,她要让我做完这个梦。也就是说,她还要回到我的梦里,在梦里杀死我!”

    尽管是大白天,我打这行字还是一哆嗦。这句话我琢磨了几小时,只能是这个意思,没别的意思!

    往事惘逝没有回复。我接着说:“我不明白为什么两年前水灵没有杀死我,却杀死了余晴,不过,可能杀死余晴也是报复我的一部分。只是不知道她为什么报复我。”

    往事惘逝:“你从前不是说,余晴是因为她的秘密情人而死的吗?”

    我:“当时我以为那个梦是假的,我没法解释余晴的自杀才那么说的。但如果那个梦是真的,余晴死那天屋里就不止我俩,还有第三个人!如果那样的话,余晴真是自杀的吗?我害怕余晴那晚是被水灵杀的,是替我死的!你说的对,我确实是个没心没肺的混蛋!余晴为我而死,而我却一直憎恨她,以为她是为情人死<u>?99lib?</u>的,一直想把她从记忆里抹除!”

    往事惘逝:“你还爱余晴,是吗?”

    我心脏猛地一阵抽搐,冰封的记忆一下子涌上来,难过得几乎要流泪。我本不想回答往事惘逝这个问题,但转念一想,有什么害臊的,除了她我还能和谁说。我回复:“爱,我还爱她,我多少次梦见她,梦见她还在这个屋子里和我一起,梦见她和别的男人躺在这张床上,我总是心痛得醒过来,发现枕头早已被眼泪沾湿了。我根本不信仰爱情,我知道所有爱情最后都会变成欺骗,为了情欲相互欺骗够了!我谁都不想爱,再这么来一次的话我准会发疯的!”

    往事惘逝:“现在你说什么都晚了!”

    我:“我知道,我全都知道,你就不要再刺激我了!我这两年过得象孤魂野鬼一样,每天忙着折磨自己,每次想起她我就把自己灌醉。我实在忍受不了一个人在这间屋子里度过漫漫长夜,我疯狂地找情人,虽然知道射精后躲不过厌恶,但我还是眷恋拥抱时那一点点温暖。那种时候简直象犯了毒瘾一样,完全失去理智,就是发疯地想要抱着什么人,随便什么人,只要是女人,也想要女人抱着我。余晴死后这张床上不知躺过多少女人,我连名字都记不清了。我没完没了地折腾,只要能让我忘记过去,什么都可以,谁都可以!”

    往事惘逝:“我头一次听你说没有余晴你这么痛苦,以前我还以为你挺高兴呢!那你当初为什么不知道珍惜她?”

    我苦笑一下,回复:“好象我们谁都没珍惜谁。当然,也可能全都起因于我。我总想对不起别人,总想当坏人。可我毕竟受过高等教育,虽然没什么道德吧,但总不好意思存心伤害别人。你可以称这为软弱。所以,不得已而求其次,我只能衷心地盼着别人能先对不起我,这样我就可以肆无忌惮地对不起别人了!够卑鄙吧?”

    往事惘逝不答话,不知是不是被我气死了?

    我接着说:“我和余晴之间的事就是这样。这不涉及相爱与否,说老实话,我们一直相爱,直到最后一刻。但从我们第一天相爱开始,我就一直想偷情,一直想对不起她,只不过由于她对我太好了,我不太好意思成心伤害她罢了。这简直是世上最可怕的精神枷锁!那么多性感的女人每天在我面前晃来晃去,我每天都在压抑中挣扎,干坏事时怕被她知道,干完坏事又要撒谎!要知道,有可能的话,我一直想做一个对自己、对别人都诚实的人,可在爱情中怎么可能做一个诚实的人呢?所以,我只好一直期盼着她能先伤害我。是不是有点变态?后来她真对不起我的时候,说真的,一开始我高兴坏了!狠狠地松了一口气,这下我们都可以诚实点了,我终于可以肆无忌惮地当坏人了!但转念之间我又瞧不起自己,真他妈的,想当坏人还总得跟在别人屁股后!”

    往事惘逝:“伤害了爱你的人你就不后悔吗?”

    我:“我不知道,痛苦真上来的时候确实疼得受不了。恐怕再来一次的话,我会做的聪明一点,一开始就不让自己爱上谁,那样也许就不用伤害谁,也不用跟有毛病似的盼着别人伤害我了!”

    往事惘逝:“你这人神经有问题,不过我还是很喜欢你!如果一个男人一个劲在我面前说自己好,我就会有戒备心理,不自觉地开始挑他的毛病。但遇到象你这样上来就说自己是坏蛋的,我一定会想:其实他也没他说的那么坏。就会开始找你的优点。”

    我:“还是当坏蛋好处多!不过,怎么岔到这儿来了?我那个问题你还没回答呢!到底有没有鬼?”

    往事惘逝:“你想知道宗教里怎么解释你这件事吧?但你根本不理解什么是宗教,宗教的答案只能是最后一个选择。”

    这半年她一直在为我担心,而我却丝毫领情,还一味躲着她。愧疚折磨着我的心,我不知道该怎样安慰她,只好一遍一遍细吻她的泪眼……

    那天夜里我们还是做爱了。她的肉体依旧年轻。

    我吻她乳尖的时候听到一阵压抑的啜泣,我抬起头,看见月光下柳菲满面的泪光。她正小声地哭,极力不发出声响,但热泪却止不住地涌出,整个人象是都要化作泪水流走了。我蓦地涌起一阵怜惜的柔情,紧紧地抱着她进入她体内。她压抑地呻吟着,死死的抱着我,哭着吻我,最后让我射在她体内……

    我们静静地躺在床上,月光下两个赤裸的身体,象死尸一样泛着白色的光。我被一阵极度的空虚所笼罩,射精后所有的欲望象潮水一样急速退却,我象条被搁浅的海鱼,躺在沙滩上静候着死亡的来临……

    柳菲的泪不知什么时候干的,她支起身子,静静地瞧我了一会儿,问:“知道吹蜡烛时我许的什么愿吗?”

    我摇了摇头。

    她轻声说:“我许愿:‘如果有来生的话,让我在还没被毁掉的时候遇见你,我一定会给你一个很好的人生。’”她轻叹一声,趴在怀里。我也张臂抱住她,那肉体已不再温暖,有股萧瑟的寒意。

    柳菲走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三点了。

    我:“什么最后选择?”

    往事惘逝:“听说过‘奥卡姆剃刀’吗?”

    我:“有点印象,不过忘了具体说的是什么。”

    往事惘逝:“‘奥卡姆剃刀’是一个一般性的科学原则,说的是,如果一个问题存在几个可能的备选答案的话,我们应该选择所需假设最少的那个答案去验证,在这种情况下宗教就成了最后一个值得考虑的选择。”

    我:“具体一点,我没听明白。”

    往事惘逝:“比如说吧,为什么你噩梦里出现的女人突然在网上找你?这个问题有两个答案:一个是宗教式的答案,另一个是合常理的答案。如果选宗教式的答案,我们就必须有一大堆假设:假设有鬼魂一样的东西存在,假设她能不知不觉地进入别人的家门,假设她能离奇古怪地杀死人,还让人以为他们是自杀,还要假设这个鬼魂会上网、会打字,会利用网络论坛做诱饵找你,还会拍照片……所有这些假设都荒诞不经,没有一个是能证实的,如果你选这个答案的话根本就没法求证。所以我说宗教的答案是最后一个答案,只有排除了其它所有答案后才能用到它。”

    我:“但这就是唯一的答案呀,哪还有另一个答案?”

    往事惘逝:“当然有!另一个答案就是,那个水灵不是鬼魂,而只是一个人!这个答案只需很少的假设,而且都是可以求证的假设。我们只需要假设你的噩梦不光你一个人知道,你曾经告诉过别人,而知道你噩梦的那个人恨你,或者把你的噩梦告诉了一个恨你的人。于是这个恨你的人就上网,利用你的噩梦来折磨你。利用奥卡姆剃刀,我们可以轻而易举地选择第二个答案:是人在捣鬼!你的噩梦曾经告诉过谁?”

    我刚想说没有,就意识到自己错了!这个噩梦我告诉过柳菲。余晴刚死那阵我成天和她在一起,什么都和她说过。但不可能是她害我。难道她说了出去?不应该啊,她能和谁说起我的隐私呢?

    往事惘逝:“怎么不说话了?是不是想起自己告诉过谁了?”

    我:“我只和昨天来的那个女上司说过,但她绝不可能利用这个来折磨我!她也不大可能对别人说起过!”

    往事惘逝:“她为什么就不能害你?你刚刚承认她爱你,她也恨你。”

    我:“你没看到前面我说的话吗?就是她大半夜来警告我别上网,也别和那个水灵联系的。”

    往事惘逝:“好奇心杀死一只猫。如果哪个女人不会利用男人的好奇心的话,她可真是白活了!”

    突然,我一下子全都明白了!

    就是她,就是柳菲,所有的一切都是她弄出来的!

    她恨我半年不理她,昨晚编好了故事来找我。问明白我是为谢雨亭不理她后,柳菲立刻给我讲了这个故事。为了不让我怀疑,她又是哭又是说爱我,还和我做爱,让我来不及细想她故事的漏洞。她家离这儿不远,我送她走后,她立刻上网等着给我传照片。她了解我,知道那个诡异的故事会让我犹豫一阵,她赶回去完全来得及,来不及的话她也可以找个人替她传照片。她是中央美院毕业的,从美编做到夜班主任,无论用电脑合成还是找模特拍一张鬼照片都不会有什么破绽,反正我噩梦中那个女人又没露脸。

    她太了解我了,知道我最痛苦的记忆就是余晴的死,她就要用这个来报复我!

    水灵就是柳菲!

    我心里一阵酸痛,她为什么要这样做,为什么要这样刺激我?这样报复不是太幼稚了吗?

    但女人的报复又有什么道理可循?

    不,不对!柳菲的报复一点都不幼稚!如果往事惘逝没有帮我分析这件事,我自己难受得要命,根本不可能理智一点想这件事,天知道这段时间我会怎么疑神疑鬼,恐惧痛苦成什么样!柳菲还可以继续装那个水灵折磨我。

    又或者,她是想让我再象从前那样忍受不了孤独痛苦,回到她身边。因为是她告诉我这一切的,我会觉得她爱我、关心我,她是我最知心的人,这些隐私也只能和她一个人分享。

    一定是这样!她不是想报复我,就是想借这件事重新得到我,或者两者兼而有之!

    往事惘逝:“怎么不回话,是不是想明白了?”

    我:“女人的心思实在是太可怕了!”

    往事惘逝:“恐怕不是女人的心思可怕,而是你太爱余晴了,一时痛苦得来不及想吧。”

    我:“可能吧,从昨晚到现在我一直魂不守舍,刚刚才好了一点,我也觉得奇怪,自己昨天怎么就会信那些胡说八道呢?”

    往事惘逝:“想明白就好了,别和自己过不去了。下夜班后上网找我吧,我现在要去忙了。”

    我:“谢谢你陪我这么长时间。你那边已经是晚上了,还忙什么,是不是忙着要背叛我们的爱情?”

    往事惘逝:“谁敢和你有什么爱情?我可害怕被你这个狠心的家伙弄死!不说了,过几天我就要考试了,我还一点都没看呢!”

    我:“好吧,晚上见。吻遍你每一寸。88”

    往事惘逝:“等我擦完砒霜膏你就可以吻了!88”

    我:“只要能遍吻你美丽的身体,我的命又算什么?晚上见!”

    下线后,我叹了一口气,余晴终究是为了别人死的。

    而柳菲呢,这个我昨晚还温存过的女人,我头一次感到她是那么诡异莫测!

    我到报社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六点多了。

    远远看见柳菲正在采编平台那一边看版样,我向自己的隔断走去时,柳菲抬头看了我一眼,温柔地一笑,有点羞涩的样子。她眼睛红红的,还留着昨夜哭过的痕迹。我也一笑,若无其事地走进自己的隔断。

    我的隔断和谢雨亭挨着,我走近时她也正低头看版样,虽然她没抬头看我,但我敢肯定她知道我来了。挨着谢雨亭坐多少让尴尬,有时我盼着她赶紧找一个男朋友,那样我们关系就可以正常化了。简直难以置信,她已经25岁了,连初恋都没有过。

    我刚一坐下,就听到楼下救火车刺耳的尖叫。

    尖叫声引起整个采编平台一阵骚动。几个值班记者一下子冲到窗前,摄影部的人也冲了过去,发出很大的声响。其他人都纷纷站起来看他们折腾什么。

    我也站起来,看见摄影部主任正在数数:“一二三四……”数到“十八”时,他兴奋地转过身来,大喊一声:“十八辆救火车,出大事了,快快快,拿器材,好事啊!正往东去!采访车坐不下的打车追!”摄影部的人手忙脚乱地抓起摄影包,文字记者跟着他们冲向电梯。摄影部主任在后面大喊:“肯定死了不少人,我要几个全景,俯拍的,带死尸的,死尸越多越好!也要照上消防队员的英武神勇,不然宣传部给我好看!”他手下的小喽罗们一齐高声答应着冲进电梯。摄影部主任回过头来,激动得直搓手,两眼冒着兴奋的光,一边走来走去一边喃喃地说:“正愁头版图片不行呢?这简直是天上掉下来的好事!”

    一群无聊的人!我回身想坐下的时候,看见谢雨亭正在瞧我。

    见被我发现了,谢雨亭慌张地低下头去,满脸通红,又觉得有些不意思,忙说句话掩饰:“你脸上古古怪怪地笑什么?”

    要是往常我只会说一句“没什么”就罢了,但今天,我眼角里突然看见柳菲正在不远处看着我,心里一股恶意徒然而生。

    我含情脉脉地看着谢雨亭的眼睛,凑近她说:“你知道吗?干报纸和开棺材店差不多!开棺材店的拿坏事当好事,死人越多越高兴,不死人他们就没得赚了。干报纸的也一样,只要出事,不管坏事好事,一律是好事,他们都高兴。就惟恐不出事,如果不出事他们只有喝西北风去了!就是这帮人,每天满口叫着人文关怀、社会良知,心里盼着多死几个人,报纸好有得登!”

    谢雨亭一愣,脑子没转过来,她脑子就是慢。然后她不以为然地说:“就你怪念头多,传播学就教这个吗?”

    我突然收起笑容,对她说:“别动!你头发上有个东西!”谢雨亭还没反应得过来,我已经迅速转到她身后,拈起她的长发放在面前一闻,她的头发有股森林的清香,不知用的是什么洗发水。

    谢雨亭纳闷地回过头时,我已经放下她的长发,笑一笑说:“没事了,一只小虫,已经飞了!”谢雨亭很担心地用伸手摸摸那片头发。

    我抬起头,眼角的余光看见柳菲脸都气白了。她一定以为我和谢雨亭刚才在说情话,还亲热了一下。对了,我就是要她这么以为!

    我继续和谢雨亭胡扯了一会,逗得她“咯咯”直笑。那边<var>..</var>柳菲坐不住了,开始没好气地摔东西。

    谢雨亭单纯得象个小孩子,一转眼忘了生我气,眼睛又开始象从前那样,微笑着长时间注视我。我心里一动,有点难过,心想:别逗大了,见好就收吧!

    就在这时,柳菲走到我的桌前,一脸严霜地瞪着我:“萧南,请到我办公室来一下!”

    我冲谢雨亭暧昧地笑了一下,站起身来。谢雨亭担心地瞧着我,我冲她微微点了一下头,以示没事,跟着柳菲进了她的办公室。

    整个采编平台都是隔断,只有尽头处有几间房间,主任和中心负责人都在那里办公。

    一进办公室,柳菲绷着的身体一下子软了下来,象个小女人一样坐倒在沙发上,转过身来委曲地看着我,好象又要流出泪来。

    我们曾经在这张沙发上做过爱。我有点心软,但马上想到,柳菲这一脸委曲都是装的。她跟我耍阴谋,还要装出一脸可怜像骗我!

    柳菲激动得要哭出来:“你当我是什么了,空气吗?从昨晚到现在,我一直盼着见你,盼了十几个小时,却盼到你当着我面和别人调情!我昨晚去找你只是担心你,又不是求你爱我!你为什么就不让我离你远点,为什么又突然对我那么好?我本想以后就这么麻麻木地过了,不敢再有什么梦想了。你昨天突然又给我梦想,今天再马上把我摔进烂泥坑!你不对我好也不用这样伤我心、这么折磨我啊?”

    我一直靠在门上冷冷地看着她演戏,等她说完后我才坐下来,正对着她,轻蔑地说:“到底是谁折磨谁啊?你的倒霉不全都是自找的?”

    柳菲象被抽了一鞭子,猛地抬头瞪大眼睛看着我,脸上满是泪水。

    我说:“你的一生简单是一个大笑话!你自己还不知道,我都禁不住要乐了。你从小当惯了美女,总觉得男人天经地义就该围着你转,绝不允许有人不爱你。哪个男人不爱你,你就嫉妒得发疯,非要把那个男人搞到手来证明自己的魅力。你都快魔障了!爱你的人你不当回事,不爱你的你就非要让他爱上你!你丈夫没象其他人那样爱你,你就自欺欺人地说自己爱上了他,发疯一样逼他也爱上你,他还是不爱你,你就非要嫁给他。结果怎样,嫁了个傻瓜!你把傻瓜弄到手就后悔了,觉得自己不爱他了,直到他喜欢上别人,你才又嫉妒起来,觉得自己爱他爱得不行了,非要重新得到他。你所谓的爱不过是嫉妒和霸占而已。你一直活在梦里,觉得天下人都和你做对,事事不顺,其实只不过是你自己心理有毛病!”

    柳菲的眼睛一片茫然困惑,迷惘地瞧着我,嘴里喃喃地说:“你怎么说这样的话?你怎么说这样的话?……”

    “我说的全是事实啊!你对我不也是一样。就因为我刚来时每天和别的女孩闹,没理过你,你就嫉妒得发狂,又觉得自己爱上我了,非要让我折服在你的魅力之下。再后来我半年没理你,你就想出个恶毒的主意,弄出个什么水灵来,装成余晴死那天我噩梦里的女人折磨我,想让我再次爱上你!为了让别人爱你,你跟疯子一样什么都干!你就不觉得自己心理畸形吗?”

    柳菲“啊”地一声惊呼,满脸煞白,“什么?你说什么?水灵就你那个你噩梦里的女人?你跟她联系了?你怎么那么傻啊!你这个傻瓜,你为什么要那样做?我担心了好几个月,好不容易才警告你,你却自己找上门儿去!你怎么这么傻呀?你可以不爱我,但你怎么能不信我,怎么拿自己不当回事儿呢?”她一下子扑上来,死死地抓住我的手,嘴唇颤抖得厉害,眼睛象疯了一样,含泪瞪着我。

    我厌恶地甩开她的手,“都穿帮了,还演什么戏?你那套胡说八道骗小孩儿去吧?”

    柳菲浑身颤抖,狠狠地瞪着我,但泪水终究没有流下来。过了一会儿,她缓缓站起来,脸上突然现出坚决的神色,眼睛里象是要冒出火来,张嘴想说话,可说不出来。

    我回身开门。走出她办公室的时候,听到她在身后诅咒一般地骂:“萧南,你这个自以为是的白痴,你们这帮没心没肺的混蛋,一个也不配我爱!”

    我没理她。

    报复完柳菲,本该出一口气,但我却一点高兴的意思都没有。

    我对人评价一向不高,如果别人干了什么坏事也很少会生气。人本来就这么变态嘛,有什么好生气的?但今天我却真生气了,还说了那么恶毒的话。不知道是为了什么!也许我太在乎过去的疮疤,谁碰就跟谁急。想起柳菲最后满脸煞白地看我的样子,我又有点心疼,或许自已真有点爱她。

    我不禁骂自己软弱!明明是她先整我的,我骂了她却还觉得自己过分。再过分也没她过分!

    我无聊地混过几小时,把版样丢给谢雨亭,让她去交给柳菲,然后便离开报社。

    一进家门,看见昨天晚上吃剩的生日蛋糕,我突然又一阵心酸。

    柳菲这样做也是因为爱我,我怎能说那么伤人的话?再说,也未必是她干的。也许她曾经和别人说起过我的噩梦,别人就用来算计我,我却没问明白就冲柳菲发火。

    我黯然地躺在床上。昨天柳菲还躺在这张床上,死死地抱着我,吻我叫我的名字,今天我却对<mark>..</mark>她那么残忍……

    算了,我对不起的又不止她一个人,我这种人活在世上就是害人的,也是被人害的。

    我闭上眼睛,不再想这个头疼的问题,祈祷醒来后把这一切忘干净……

    不知睡了多长时间……

    一片漆黑中,我突然感到一阵慌张,鼻子里满是焦糊的腐肉味!

    我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突然一下子吓醒了屋里有人!

    一个男人黑乎乎的身影正站在我的床前,俯身凝视着我!我吓得大叫,可听到喉咙里只传来一阵咕噜声。

    我颤抖得厉害,身体却象铁铸住一样一动不能动。

    那个男人的面目完全看不清楚,只是一个漆黑的身影,他站立不稳,轻微地晃动,象是随时要倒在我身上。他的手缓慢地试着抬起,可只能动弹一点点。我惊恐地盯着他微微颤抖的手,不知道他想干什么还能是干什么,那只黑色的手正竭力向我头伸来!

    我浑身冷汗直流,急促地呼吸,突然有种奇怪的颤栗!这个男人背后,他的背后有什么更可怕的东西!我惊慌地抬眼向他的身后瞧去。

    啊!他身后站着站着那个古怪的女人水灵!

    我要昏死过去了,心脏发疯地跳,象是要从胸腔里蹦出来!脸热得象发烧,全身却冷得直打颤!

    水灵那双爬满红血丝的眼睛恶毒地瞪着我,脸依旧隐匿在黑暗里。她正在那个男人身后跳着诡异的舞蹈,身体缓慢地扭动,双手不停地抬起,掐在一起,然后再放下,再抬起……

    突然,我发现,那个男人原来一直是被水灵的动作控制着,随着水灵抬起手,掐起,他也不断地试图抬起手,掐起……他双手笨拙无比,象僵尸一样生硬,每次只能抬起一点点……

    我猛然明白了水灵在干什么!

    她在控制这个男人!她在教这个男人掐死我!

    我一动不能动,喘着粗气,死盯着月光下四支扭动的手臂。那个男人每一次移动都要比上一次抬高一点点,他也喘着粗气,晃晃悠悠,吃力地想把手按到我的脖子上!

    我疯狂地注视着这一切,象被钝刀割肉一样,忍受着死亡一点一点逼近,我想大喊,求他们快一点杀死我,可我发不出一点声音,他们也象哑剧一样绝不出声……不知过了几个小时,黑暗中无法觉察时间的流动,那个男人的手越来越灵活……

    我在梦魇中忍受忍受着灼人的煎熬……可是,这真的是梦吗……

    …………

    黎明之前连星光都要隐没,所有暗夜中闪现的身影也一点一点隐没在晦暗的阴影之中。黎明前的黑暗过去时,水灵和那个男人也着黑暗消散了……

    我的手能动了,但浑身麻木酸痛,我吃力地拉起被子盖在脸上,被子都已经湿透了,被我的冷汗浸透了!

    我躲在被里无声地啜泣,哭得浑身颤抖……

    我错了!我错了!一切都错了!

    噩梦里的女人已经找到我!

    只剩下唯一一个解释,只剩下最后的答案:水灵真的存在!鬼魂真的存在!

    网上那张照片是真的!

    不是柳菲编造的,水灵真的存在我看到她左乳房被烧焦的黑糊,里面露出血色的碎肉,她身上的每一个细节都和两年前一模一样。所有这些细节我从来没对柳菲说起过,我只提过噩梦中的女人身上有几处烧焦,柳菲不知道那是在左乳,她根本就不可能知道!我太笨了,水灵照片上的细节一点都不错,那照片绝不是柳菲伪造的,我早该明白的!

    可我却错怪了柳菲!

    眼泪无声地渗入被中,我的心被恐惧和悔恨蚕食着。

    我完了!真的完了!

    水灵又回到我的梦中,她是来继续我未了的梦的!

    那个被她操纵的男人是谁?他是谁只能有一个答案:柳菲的丈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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