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遇刺杀侍中释人犯    求官职国舅受训斥  
正在这时,只听得外面有人道:“两位状元郎在里面聊些甚么?”王溥听出是郭威的声音,连走带跑出了厢房。走的急了,踢到了门槛,脚下一个踉跄。郭威离的不远,正好伸手扶住,笑道:“齐物小心脚下。”王溥讪讪一笑,道:“下官失礼了。”郭威笑道:“无妨,无妨。”王溥道:“侍中请进。”大家都住在后院里,时常彼此串门,熟门熟路。郭威抬腿进了厢房,王溥道:“文伯兄,这位便是郭侍中。”又对郭威道:“他便是状元王朴。”
王朴起身行礼,道:“见过郭侍中。”郭威笑道:“状元郎不必多礼,坐下说话。”三人坐下,郭威凝目而视,仔细打量王朴。王朴正大光明,正襟端坐,眼光丝毫不躲躲闪闪,也同样谛视着郭威。郭威啧啧称奇,道:“状元郎果然气宇轩昂,不同凡响。”王朴欠了欠身,道:“侍中过奖,晚生愧不敢当。”郭威心思缜密,听出了他的自称,问道:“状元郎如何自称晚生?”王朴据实回道:“晚生先做了秘书郎,不过已经辞官了,如今一介白身。”郭威闻得此言,和王溥一样大觉匪夷所思,问道:“为甚么要辞官?”
王朴与郭威初次见面,是否能实话实说,一时拿不定主意。就在他犹豫不决的时候,王溥道:“文伯兄觉得朝廷里君臣不睦,乃是大乱之先兆,为了避祸,因此决意辞官,回归故里。”朝廷里的事,郭威比他们都清楚。刘承祐昏庸无能,史弘肇和杨邠朋比为奸,苏逢吉德不配位。宵小横行,乌烟瘴气,乱得如同一锅热粥。他不止一次庆幸能独善其身,远离朝廷。转念一想,王朴的眼光比之自己更加犀利,看得更加深远透彻,实是不可多得的人才。念及于此,惜才之心,油然而生,笑道:“我出镇邺都,求贤若渴,状元郎能否留下来辅佐于我?”
王朴原本想好,辞官之后回到家乡著书立说。郭威盛情想邀,大出意料之外。王溥道:“郭侍中来到邺都之后,裁汰老弱病残,修筑营寨,天雄军士气大振,气象为之一新。如今用人之际,你还犹豫甚么?”王朴心想:“正所谓学以致用,我读书所为何来?还不是为了济世安邦,大展抱负才能。”念及于此,当下起身道:“晚生愿意。”郭威微微一笑,道:“你们都是才高八斗,学富五车的状元,原该在朝廷里为官。可是现在却在天雄军做个属官,真是屈才了。”王朴正色道:“下官不是好高骛远之人,但求有地方能够施展才学,何必拘囿朝廷节镇?”王溥笑道:“能在侍中麾下做事,就是缘分。”郭威哈哈一笑,道:“安心就好。”
柴荣不动声色,一直暗地里查探赵匡胤等义社十兄弟的一举一动。他们时常聚会,只是喝酒吃肉,比武闲谈,没有抓住密谋叛乱的证据。这天柴荣又得知十兄弟在城外聚会,于是只身前往。远远看到十兄弟一边烤肉一边喝酒,大声道:“你们吃肉喝酒,好不逍遥快活,怎么不叫上我?”他陡然出现,大出十兄弟意料之外。十人连忙站起行礼,道:“见过衙内。”柴荣摆手道:“这里不是军营,也不官署,不必拘礼。”言罢坐到火堆旁边,撕下一块野猪肉,细嚼慢咽起来。但见十人肃然挺立,格外拘束,笑道:“坐下来一同吃肉喝酒。”
十人可不敢和他同坐,你望望我,我看看你,一付不知所措的样子。柴荣心下好生不解,问道:“怎么,都吃饱喝足了吗?”赵匡胤道:“下官们不敢与衙内同坐。”柴荣恍然大悟,微微一笑,道:“我说过了,这里不是军营,也不是官署,大家不要拘礼。”十人不再推辞,又围着火堆坐下。坐是坐下来了,可是一个个魂不守舍,既不吃肉也不喝酒。柴荣治军严厉,素来不苟言笑。赵匡胤是他的部属,深有体会,因此如坐针毡,浑身上下都不自在。
柴荣道:“大家不要光坐着,吃肉喝酒,这野猪的味道不错,不吃干净,岂不是暴殄天物?”十人都是大大咧咧的赳赳武夫,适才还吆五喝六,无拘无束,大口吃肉喝酒。这时话也不说,酒也不喝了,只是小口吃肉。一瞬之间,仿佛变了人也似,比之未出阁的小娘子还要斯文端庄。大家愁眉苦脸,吃着鲜美无比的夜猪肉如同嚼蜡,难以下咽。
柴荣心中暗笑,问道:“你们时常这般聚会?”赵匡胤讪讪一笑,道:“下官们都喜欢吃肉,可是又没有多少钱,下了值之后就射杀猎物,打打牙祭。咱们虽然吃肉喝酒,可是从来没有耽误公事。”柴荣正色道:“你们记着公事就好,并不禁止下值之后聚会,不过要记住,不要喝的烂醉如泥。”十人连声说是,柴荣拍了拍手,道:“我吃饱了,也该走了。”言罢站起身来。十人目送他走远,如蒙大赦,终于松了口气。刘政忠一身是汗,出了口大气,抹了抹额头的汗水。
李继勋道:“柴衙内走了,咱们接着吃肉喝酒。”众人又恢复了原来的模样,大呼小叫,兴高采烈,狼吞虎咽,猪肉与酒水共咽,唾沫和油脂齐飞。李继勋笑道:“刘政忠,刚才是不是吓出了一身冷汗?”刘政忠脸上一窘,道:“我是给热得,却不是吓得。”李继勋哈哈大笑,道:“瞧你那付熊样,一个柴衙内就把你吓得冷汗直冒,好生没有出息。”众人当下七嘴八舌的起哄,刘政忠给数落的脸上挂不住了,大声道:“你们有出息,还不是一样的手足无措。”众人你望望我,我看看你,随即破口大笑。
石守信吃了一口肉,随口道:“柴衙内怎么知道咱们在此地聚会,你们说奇怪不奇怪?”刘庆义不以为然,道:“或许他正巧路过,机缘巧合遇上了。”赵匡胤心思缜密深邃,越想越觉得事有蹊跷,沉思良久,道:“咱们以后不能这般隔三差五的聚会了。”众人大惑不解,韩重赟问道:“为甚么不能再聚会了?”赵匡胤道:“我想柴衙内不会无缘无故遇上咱们,天下哪有这么巧的事,或许咱们早就给人盯上了。”
李继勋问道:“咱们又没有胡作非为,为甚么要盯咱们?”刘光义感同身受,道:“是啊 咱们只不过聚会说话,又没有闹事,为甚么要盯住咱们?”赵匡胤摇头道:“我不知道。”心中无数念头电光火石般转过,又道:“古有桃园三结义,今有义社十兄弟。这句话不胫而走,在邺都传得妇孺皆知。又加上平日咱们我行我素,太过张扬,只怕早已传到郭侍中耳朵里去了,不然柴衙内怎么会无缘无故出现?我想柴衙内不是为了和咱们吃肉喝酒这么简单,一定大有深意。”众人闻得此言,顿时如同霜打的茄子 一个个垂头丧气,半天说不出话来。
石守信道:“元朗所言不无道理,适才柴衙内看上去笑容可掬,说不定是在敲打咱们,暗示咱们见好就收,看来咱们以后要收敛一点了。”赵匡胤叹道:“柴衙内极其精明强干,治军严谨,赏罚分明,眼里容不下沙子。幸亏咱们平素规规矩矩,要是暗中有所图谋不轨,只怕早就给军法从事了。”众人已然没有了心情,于是草草收场离去。
这天郭威在军营里走动巡视,所到之处,嘘寒问暖,勉励军士建功立业,报效国家。这只是寻常走动,身边只有张永德、柴荣、李重进,以及赵匡胤等四名亲兵。正行之间,一名军卒压低皮笠,悄无声息,快步而来。及至近处,陡然拔出腰刀,劈向郭威,口中还大叫道:“郭威,我要杀了你。”这一举动突如其来,当真猝不及防。可是赵匡胤耳聪目明,看得真切,不假思索,出腿将那军卒踢倒在地,随即拔出腰刀,挡在郭威前面。众人也都拔出兵刃,将那军卒团团围住。
李重进性情暴躁,郭威遇袭,更是怒火中烧,不假思索,提剑刺出。郭威道:“留下活口。”毕竟还是晚了,长剑已然把那军卒刺了个对穿。李重进仍不解气,连刺数剑。最后大吼一声,一腿将那军卒踢出一丈开外。那军卒一动不动,已然身亡了。郭威皱眉道:“重进,你太莽撞了,为甚么不留下活口?”李重进面目狰狞,咬牙道:“胆敢刺杀侍中,我把他剁成肉酱。”
陡生变故,军营里顿时鼓噪起来。众军士连走带跑,叫嚷着来到郭威面前。韩通道:“侍中,发生了甚么事?”郭威见人群叫嚣呼喊,甚嚣尘上,唯恐借机闹事,从而引发兵变,于是神情自若道:“没有甚么大事,一个士兵想刺杀我,不过被就地正法了。”韩通瞪大眼珠,怒道:“是谁这么大的胆子,究竟还有没有同谋?”持剑指着众兵,大声质问。
郭威道:“这件事没有同谋,你放下剑。”韩通虽然不再用剑指着众人,还是放心不下,紧紧握在手里,并不入鞘。郭威道:“现在没有事了,大家不要担心,回去操练罢。”众兵离去之后,郭威沉声道:“重进,你太鲁莽了。”李重进是郭威的亲外甥,自来眼高于顶,除了郭威,谁都不放在眼里,也只有他敢顶嘴郭威。觉得自己没有做错,硬声硬气道:“他要刺杀侍中,我当然要先杀他。”郭威道:“他是甚么人?还有没有同谋?这些都没有查的水落石出,你怎么能贸然出手?”李重进虽然错了,可是却犹是倔强,自以为是,不肯认错。
韩通查验一番,道:“侍中,下官认得此人。”郭威问道:“他究竟是甚么人?”韩通道:“当日王监军裁汰老弱病残的时候,我打死了一个老兵,此人正是那老兵的儿子。他行刺侍中,一定是为了替父报仇。”郭威险被刺杀,虽然震惊,可是却不愤怒。他历经无数大风大浪,今日之事有惊无险,算不上大事。知道越是紧要的时候,越要冷静,越要镇定如恒。那中年军士已经死了,事情也水落石出了,接下来就是善后了。沉吟片刻,道:“查查他有没有家人,如果有家人,带他们来官署,我有话要问。”韩通答应一声,又道:“这个人如何处置,请侍中示下。”郭威道:“把他埋了。”韩通当下叫来四名兵士,将那中年军士拖到乱岗埋了。
郭威回到官署,坐在大堂上首,闭目沉思。虽然中年军士已被就地正法,可是他心中久久不能平静。此人胆敢在军营明目张胆行刺,背后有没有人推波助澜?如果有人别有用心,要不要追究下去,连根拔起?又想自己一来就清查天雄军,裁汰老弱病残,不许军官吃空额。雷厉风行,大刀阔斧,断了许多人的财路。这些人不会心悦诚服,是不是怀恨在心 ,背地里戳自己的脊梁骨?自己虽然是节度使,可是这个位置坐的并不稳固。正自思索之间,韩通走进大堂,立于堂下,道:“侍中,人犯带来了。”
郭威睁开眼睛,道:“带进来。”韩通转过头去,用力一挥手,大声道:“带进来。”几名军吏押了一名老妇、一名中年妇人和一名十岁女童进来。那老妇是中年军士的母亲,中年妇人是他的妻子,女童是他们的女儿。三人身带枷锁,一路走进来,叮当作响。韩通厉声喝道:“跪下。”女童几时见过这般场面,受了惊吓,跪在地上大哭不止。中年妇人虽然想把孩子抱进怀里,可是都带了枷锁,无法搂之于怀。
韩通最见不得啼蹄哭哭,顿时脾气发作,拔出长剑,喝道:“再哭哭啼啼,老子宰了你。”女童吓得哭声更响了,直往母亲怀里钻。中年妇人央求道:“她还是个孩子,要杀就杀我罢。”说到最后,也哽咽起来。她这一哭,婆婆也跟着哭了起来。大堂下顿时一片哭啼之声,韩通头都大了,恨不得一剑一个,统统杀了,让他们一家老小团圆。
郭威道:“她还是个孩子,你举着长剑,凶神恶煞一般,莫要惊吓了她,把长剑收起来。”韩通没有照镜子,自是不知道自己的面目有多么狰狞,心想:“我一脸杀气,只怕凶神恶煞见了我,也要退避三舍。”应声收了长剑。郭威又道:“要你把人带来,不是要你把人锁来,去了她们的枷锁。”韩通心想:“我把人犯押来了,虽然上了枷锁,大致不错。”当下吩咐军吏去了三人的枷锁。
郭威道:“你们都退下,我有话问她们。”众人唱诺,退出大堂。韩通放心不下,躲在大堂口,手握剑柄,不时探头探脑向里面张望,只要三名人犯稍有异动,便即仗剑刺杀。其实三人犯老的老小的小,又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进到森严肃穆的大堂,早就战战兢兢,吓得半死了。一个脚步都挪不动,哪敢当堂行凶。韩通这般如临大敌,固然小题大做,终究是忠心耿耿的举动。
郭威见女童在母亲怀里瑟瑟发抖,道:“你们不要害怕,起来说话。”三人早就吓软了,竟然站不起来。郭威又道:“今天的事,你们知道了?”老妇道:“节度使要杀就杀我罢,跟我家媳妇没有干系,孩子更是无辜的。”说着一边痛苦,一边磕头。额头碰在地板上,砰砰作响。
郭威道:“我不杀你们,只想问你们几句话。”顿了一顿,又道:“你儿子在军营里行刺我,已然就地正法了。”婆媳二人心中一阵锥心刺痛,中年妇人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道:“这个傻子,叫他不要做傻事,就是一根筋,听不进去。现在好了,留下咱们孤儿寡母的怎么活啊?”郭威问道:“你们事先早就知道他要刺杀我了?”婆媳二人不敢回答,垂首不语。
韩通在堂外怒吼道:“快说,不然谁也别想活着出去。”婆媳二人吓了一跳,不敢有所隐瞒。老妇道:“老头儿死了之后,我儿一直魂不守舍。时常有军官来我家,嘀嘀咕咕。”郭威问道:“他们都说了些甚么?”老妇道:“他们...他们说是杀父之仇不共戴天,撺掇我儿为父报仇。我儿不知怎么就遭了魔怔,竟然听进去了。”郭威问道:“有多少军官去过你家?”老妇道:“有时二三个,有时四五个,到底有多少人,我也记不清了。”
郭威心中猜测,这件事绝不简单。要不是有人蛊惑挑唆,中年军士怎么敢在军营里动手行刺?既然已经知道了大概,不再追问下去,道:“当日比武之前老兵立下了生死状,事后本侍中已经以阵亡之例抚恤了。原本以为这件事就此过去,哪知你儿听信了别人的挑拨离间,做出了傻事。逝者已矣,本侍中不再追究。只是你家没有了男人,本侍中做主,免除你家的赋税。”
赵匡胤身手敏捷,踢倒那中年军士,解了郭威之围,柴荣看在眼里,记在心中。回到官署之后,柴荣道:“你手疾眼快,一举踢倒行凶的军士,做的很好。”赞许之情,形于辞色。赵匡胤丝毫没有居功自傲,躬身道:“护卫郭侍中,乃是下官职责。下官身负重责,从来不敢懈怠。”柴荣见他说话十分得体,颔首称善,道:“你很会说话。”赵匡胤信誓旦旦道:“下官说的是肺腑之言,绝不是为了取悦衙内才这么说的。”柴荣道:“这次的功劳,我记下了。侍中赏罚分明,日后一定会重重赏赐的。”赵匡胤大受鼓舞,道:“下官明白。”
柴荣连声说好,又道:“你们十兄弟甚么时候再聚会?要是再聚会的时候,就叫上我。”虽然似笑非笑,但是目光犀利,似乎要把赵匡胤看穿看透。赵匡胤十分沉得住气,不躲避柴荣如刀似剑的目光,道:“咱们十人近来勤于操练,已经很久没有聚会了。如果衙内不嫌弃,咱们再聚会的时候,一定邀请衙内。”他脸上不动声色,举止不亢不卑。柴荣甚么都没有试探出来,笑道:“你言重了,咱们不是早就一起吃过肉喝过酒了吗?”
王峻听说郭威遇刺,心急火燎,马不停蹄,回到邺都,一见面就问道:“是谁刺杀你?人关在了甚么地方?”郭威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去书房详谈。”王峻见他如此郑重其事,猜测必定还有隐情。两人走近书房。郭威道:“是韩通打死的老兵之子刺杀我,李重进当场将他正法了。他之所以敢刺杀我,背后有人挑唆。”王峻怒道:“是甚么人这么大胆?”郭威道:“是天雄军的军官们,不许他们吃空额,故而心衔怨恨,蛊惑别人动手。”王峻咬牙切齿道:“这个傻子,被人当枪使了还不知道,真是死有余辜。”
郭威亦有同感,冷笑道:“天雄军表面上虽然平静,实则暗潮汹涌,只怕许多军官都不服我。”王峻重重‘哼’了一声,道:“那还不容易,把那些军官悉数抓起来,一个个严刑拷问,还怕他们不招?”郭威摇头道:“人都死了,死无对证,抓人也没有用。这件事不能操之过急,先要稳住军心,一步步慢慢来。”王峻是使阴谋诡计的高手,有无数条计策对付那些表面上唯唯诺诺,私下离心离德的军官,于是点了点头,阴阴一笑,道:“我正要试试,到底是他们厉害,还是我手段高明。”
王峻辞去宣徽北院使之职,改任天雄军兵马都监,宣徽北院使一职空缺了出来。李业瞅准时机,向刘承祐讨要宣徽北院使之职,一脸谄媚的表情,笑道:“陛下,王峻走了,宣徽北院使一职是不是空缺出来了?”刘承祐瞥了一眼,道:“你为甚么问起这件事情?又在动甚么歪脑筋?”李业笑道:“臣能动甚么歪脑筋?咱们虽然是舅舅外甥,可是臣比陛下大不了几岁。咱们从小玩到大,情义比海深比山高。常言道:亲不过娘舅,臣是陛下的至亲,放眼天下,再也没有比臣更亲近的人,再也没有比臣更加值得信赖的人了。臣念念不忘的是,如何为陛下尽忠。”
刘承祐和他光屁股玩到大,深知他的脾性,见他东扯西拉,不禁大皱眉头,打断他说话,道:“好了,好了。有话就说,有屁就放。”李业趋近几步,笑道:“臣不想做武德使了,想做宣徽北院使。”刘承祐道:“武德使不好吗?”李业道:“武德使虽好,但是终究不如宣徽使尊崇。”刘承祐干笑几声,道:“你去找太后罢,太后会帮你的。”
李业在刘承祐这里碰了软钉子,只得厚着脸皮来到福宁宫,道:“太后,王峻走了,宣徽北院使空缺了,臣想做这北院使,请太后想想办法。”李太后和刘承祐一般的想法,问道:“你做武德使好好的,怎么忽然又想做宣徽北院使了?”李业道:“武德使不如宣徽使尊崇,臣就要做宣徽使。”他被李太后宠得无法无天,虽然做了官,可还是恃宠而骄。
李太后白了一眼,道:“你今天觉着宣徽使尊崇,想做宣徽使。明天觉着枢密使威风,是不是还想做枢密使?”李业嬉皮笑脸道:“弟弟如今年纪尚轻,威望和资历都稍稍差了那么一点。”做了做手势,续道:“再过的几年,就不一样了,做枢密使理所当然,绰绰有余。”李太后道:“这句话你在我这里说说,我一笑而过。要是对别人说,别人一定先想到的是外戚擅权。你瞧瞧自己的模样,自小就顽皮捣蛋,没有一点正形。我原想年纪稍大一些,就会改变,想不到还是这般轻浮。”叹了口气,又道:“其实也怨我,你最小,我一向把你这个弟弟当儿子疼爱,把你娇纵的不成样子了。话说回来,我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你瞧瞧上头的几个哥哥,有的稳重,又的机敏,洪义更是做到了镇宁军节度使。再看看你,除了游手好闲,到处惹是生非,还有甚么本事?”
李业给姐姐数落惯了,早就修炼的脸皮比城墙还厚,不但不生气,反而挤眉弄眼道:“几个哥哥比我年长,眼下自然比我有出息。不过再过几年,我也一样的有出息,太后拭目以待罢。”李太后见他一付惫懒模样,打也打不得,骂也骂不得,真是一点办法也没有,又苦口婆心道:“外戚要有个做外戚的样子,不要叫大臣们轻贱鄙夷了。纵然我给你要到了宣徽北院使,也不是自己的本事。”
李业知道李太后的软肋,央求道:“姐姐,你就再帮弟弟一次。”这一声‘姐姐’,把李太后叫的心软了。软磨硬泡之下,只得点了点头,道:“我再帮你这一次,不过后宫不得干政,我做不了主,还要问问苏相公他们。”李业道:“你是太后,他们是大臣,你的一句话就是懿旨,做大臣的敢不乖乖照办?”李太后正色道:“除授官职,乃是朝廷大事,又不是我一家之言,成与不成,还很难说,你不要高兴的太早了。”李业笑道:“臣等着太后的好消息,臣先告退了。”说着出了福宁宫。
李太后吩咐太监传见苏逢吉、杨邠、史弘肇三人,正当她忖思如何措辞的时候,门口的宫女道:“太后,苏相公、杨枢相、史太尉求见。”李太后道:“请他们进来罢。”苏逢吉三人鱼贯而入,杨邠和史弘肇两人虽然敢在刘承祐面前大呼小叫,可是毕竟不敢在李太后面前造次,因此放缓了脚步。
三人站成一排,恭恭敬敬道:“臣等见过太后。”李太后微微一笑,道:“三位不要拘礼。”宫女搬来锦墩,三人与李太后面对面座下。苏逢吉问道:“太后传见咱们三人,不知有甚么要事?”李太后笑道:“也没有甚么要紧的大事,虽说后宫不得干政,可是陛下毕竟年轻,总是放心不下。”苏逢吉道:“陛下虽然年轻,可是有咱们尽心辅佐,不会出差错的。”史弘肇道:“是啊,朝廷里的大事有咱们决断,陛下只管安安心心,做个太平天子。”
李太后点了点头,道:“先帝走得匆忙,陛下又年轻,三位是国家重臣,国家大事,三位多费心了。”杨邠道:“不必太后吩咐,咱们自会把国事处置的妥妥当当。”李太后笑道:“三位都是社稷忠臣,倒是我多心了。”苏逢吉微笑道:“太后操心也是应当应份的,放在民间,父兄早亡,幼子担起继承祖业的重担,做娘的哪有不操心的。”
李太后笑道:“正是这么个理。”顿了一顿,又道:“郭侍中去邺都有些时日了,也不知道他怎么样了?”杨邠道:“天雄军与枢密院时常公文往来,郭侍中一到天雄军就裁汰老弱病残,修筑营寨,把天雄军治理的有声有色。”李太后颔首道:“郭侍中是能干人,先帝活着的时候,就赞不绝口。王峻走了之后,宣徽北院使一职是不是空缺了出来?”苏逢吉颔首道:“空缺至今,还没有合适的官员履任。”
李太后微笑道:“我想向三位举荐李业,不知三位觉得李业是否合适?”史弘肇和杨邠脸色大变,史弘肇心想:“好啊,你七弯八绕,东扯西拉,竟是为了给李业索要宣徽北院使。”杨邠心想:“传见咱们三人,竟然是为了这种芝麻绿豆的小事。咱们每天忙得脚不着地,谁有功夫跟你扯这些闲篇?早知如此,就不该来了。”两人素来瞧不起李业,视他为窝囊废,一直与其不合。对望一眼,一个火冒三丈,一个艴然作色。
倒是苏逢吉为了抗衡史弘肇和杨邠,与李业眉来眼去,过从亲密,怎能放过这个做顺水人情的机会,正色道:“李业虽是外戚,但是人品稳重,深孚众望,其实臣早就想举荐他任宣徽北院使了,只是国事缠身,一直不得其便。现在太后提出来,真是再好不过了。”史弘肇和杨邠心中大骂苏逢吉睁着眼睛说瞎话,谄媚阿谀,恬不知耻,不折不扣的马屁精。李业明明不学无术,放浪轻浮,怎么就成了人品稳重?这不是颠倒黑白,又是甚么?
杨邠愤然而起,道:“太后,不是臣驳你的面子,宣徽南北两院使虽是区区五品官,但是无比尊崇,不是甚么人都能够做的。”苏逢吉一直与军党争权夺势,水火不容。军党赞同的,他就反对。军党反对的,他就赞同。长此以往,一向如此。他抓住机会,质问道:“王峻能做的,李业为甚么做不得?”杨邠反驳道:“王峻能做宣徽北院使,凭的是河中之战的功劳,一刀一枪,自己挣的。李业何德何能,能做宣徽使?”史弘肇道:“李业举止轻薄,无法胜任宣徽北院使,请太后收回成命。”
李太后被顶撞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李业是甚么人品,她比谁都清楚,杨邠和史弘肇直言不讳,她真是无地自容,轻叹一声,道:“好罢,就当我没有说过。”杨邠道:“太后没有别的事,臣就告辞了。”李太后点了点头,杨邠和史弘肇并肩出了福宁宫。
苏逢吉觉得这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添油加醋道:“他们两个朋比为奸,嚣张跋扈,也就算了。竟然连太后也不放在眼里了,不臣之心昭然若揭。今天敢顶撞太后,他日就敢谋逆。为防范于未然,请太后治罪。”李太后唉声叹气道:“他们说的没有错,是李业自己不争气。王峻是真刀真枪的功劳,做的宣徽北院使。李业却想走捷径,走我的门路。千不该万不该,我不该为李业求官。”苏逢吉道:“太后不要生气。”李太后道:“我不气史太尉和杨枢相,我在气我自己,气李业不争气。”
苏逢吉出了福宁宫,快步追上史、杨二人,义正言辞道:“史太尉、杨枢相,你们今天咆哮福宁宫,怒对太后,简直不忠不孝,枉为人臣。”史弘肇嘿嘿冷笑,道:“你这奸臣,除了献谄献媚,昧着良心讨好陛下和太后,还会甚么?”杨邠大声道:“在陛下和太后眼里,你就是条摇头摆尾的狗。”苏逢吉气得浑身打颤,道:“你们...你们羞辱本相...”史弘肇沉声道:“羞辱你又怎么了?你表面上道貌岸然,一付正人君子的模样,私下里做过多少见不得人的勾当?”苏逢吉昂然道:“本相做过甚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杨邠道:“你诬陷前朝宰相李崧,杀了他一家,霸占宅院,可有此事?”苏逢吉道:“李崧勾结契丹,证据确凿,至于宅院是先帝赐给我的。”杨邠重重‘哼’了一声,上前一步,道:“先帝赐给你的?咱们怎么不知道?”苏逢吉道:“你们想知道,可以去问先帝。”刘知远早已晏驾,要去询问这件事情,只有去地府相见了。史弘肇和杨邠怒不可遏,气的肺为之炸。史弘肇虽然官至太尉,可是武将的本色丝毫不减,当下就要拔剑。可是觐见太后,不能佩剑,自是拔了个空。他面露凶光,揎拳捋袖,厉声道:“你诅咒咱们去死?”
苏逢吉适才所言太过,不符合他宰相的身份,又见史弘肇杀气腾腾,心中惧怕,于是色厉内荏道:“你们顶撞太后,不像做臣子的样子,自己向太后请罪罢。”言罢扭头而去。杨邠两排牙齿挫的格格作响,怒吼道:“苏逢吉,你等着瞧,咱们不会放过你的。”
苏逢吉回到家,把自己关进书房,闭目沉思。杨邠的怒吼声仍在耳畔回响,震耳欲聋。他想:“史弘肇和杨邠磨刀霍霍,要对我下手了,该当如何应付?他们狼狈为奸,排斥异己,军权政权财权都抓在手里,真正是包揽大权。我空有宰相之名,甚么都做不了主,实是有名无实。”思来想去,自忖斗不过史弘肇和杨邠,于是萌生了退意,打起了退堂鼓,心想:“我斗不过你们,难道还躲不过吗?”
正自忖思保全之策的时候,外面有人叫道:“苏相公,你躲在里面做甚么?”苏逢吉听出是李业的声音,道:“门没关,进来罢。”李业推门而入,怒气冲冲走了进来,一屁股坐到椅子上,嚷道:“气死我了,气死我了。”苏逢吉知道他为了宣徽北院使的事大动肝火,却故意假装毫不知情,问道:“国舅爷为了甚么这般大发雷霆?”李业一蹦三尺高,道:“我算个屁的国舅爷。”苏逢吉心中好笑,一本正经道:“你是太后的亲弟弟,陛下的亲舅舅,正儿八经的国舅爷。”
李业正色道:“你不要这样阴阳怪气的说话,今天的事情我都知道了。”苏逢吉点了点头,道:“史弘肇和杨邠从中作梗,国舅爷没有捞到宣徽北院使。”长叹一声,又道:“如今的天色不同以前了,权臣当道,肆无忌惮,连皇亲国戚也不放在眼里了。”这句话无疑火上浇油,李业道:“这还不算甚么,刚才太后传我进宫,劈头盖脸好生一顿训斥,说我不学无术,吊儿郎当,不像个皇亲国戚的样子。要我回去面壁思过,不许再惹是生非。”
苏逢吉看热闹不嫌事大,觉得这把火烧的还不够旺,理所当然,还要添一把柴,道:“你是不知道当时的情状,说出来你别不信。”李业道:“甚么样子,你快说。”苏逢吉道:“太后传召咱们三人进宫,商议你兼任宣徽北院使的事情。可是刚刚开口,他们二人就把太后的话挡了回去,还大放厥词,说后宫不得干政。女流之辈在后宫享清福就够了,不该指指点点,染指国家大事。措辞之严厉,情状之嚣张,简直触目惊心,没有半点做臣子的样子。”李业气得龇牙咧嘴,怒道:“这两个奸臣,好生胆大包天。”
苏逢吉道:“我素知你的脾气,平素虽然不拘小节,可是临大事四平八稳,乃是飞扬洒脱的性情中人。凭你的智慧才能,做宣徽使都屈才了。历练几年,假以时日,枢密使、侍卫亲军马步军都指挥使都名副其实。”听到这里,李业不禁心痒难搔。他不学无术也就罢了,偏偏又不清楚自己有几斤几两,竟然觉得自己就是做枢密使、侍卫亲军马步军都指挥使的料。
只听得苏逢吉续道:“你我是莫逆之交,你能做宣徽北院使,我是极力赞成的,于是和他们据理力争。”李业问道:“后来怎样?”苏逢吉叹了口气,摇头道:“他们嫉贤妒能,以你无德无能为借口,执意不许。为了给你主持公道,我已经与他们闹翻,反目成仇了。”顿了一顿,又道:“我思前想后,斗不过他们,与其在朝廷受他们的暗算,不如去做节度使。”李业问道:“你想好了?”苏逢吉叹道:“你以为我愿意吗?为了避祸,不得不出此下策。”无奈之情,形于辞色。
李业道:“你以为一走了之就万事大吉了吗?他们会就此放过你吗?”苏逢吉道:“我认输了,他们总不会落井下石罢?”李业冷笑一声,道:“那却未必,你仔细琢磨琢磨,他们拿你没有办法,因为你还是宰相。一旦离开朝廷,做了节度使,一纸便条就能取你性命。”苏逢吉惊出一身冷汗,来回踱步,越想越觉得自己的打算欠妥。幸亏李业提醒,不然明天辞官,后悔都来不及了。
李业见他面有惧色,道:“他们大权在握,一手遮天不假,可是只要咱们联手,还怕斗不过他们?”苏逢吉皱眉道:“军权政权财权都被他们攥得死死,如何与之争斗?莫要还没有扳倒他们,自己反倒弄得灰头土脸。”李业道:“瞧你还是堂堂宰相,眼光怎么这般狭隘?你往高处看,天底下谁最大?”苏逢吉真是往房顶看了一眼,顿时恍然大悟,道:“陛下,天底下陛下最大。”这句话脱口而出,说完之后,就明白了李业的心思,颔首道:“他们独揽大权,把陛下当成傀儡一样摆布,陛下早已不满。不过念在他们往日的功劳,一直忍让罢了。”李业嘿嘿阴笑,道:“你我二人联手,上面还有陛下,还怕斗不过他们?”苏逢吉连连点头。两人当下绞尽脑汁,密谋铲除史弘肇和杨邠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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