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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本神户的六甲山上有一处常年不冷的温泉,传说这里的温泉能够洗涤灵魂深处的污秽,从而得到神灵的庇护。

    2007年7月27日,四名沐浴者结伴而来,在洗浴过程中,温泉的水温突然骤升到百度,把四人活活烫死在水中。据目击者描述,当时整个温泉就像是一锅炖肉酱汤,无数根零碎的人骨遍布泉底。从此,这个温泉再无人敢来。据这里的山民透露,在半夜,温泉附近经常传来老婆婆哭泣号叫的声音……

    当我们从烟盒中拿出烟时,“吸烟有害健康,尽早戒烟有益健康”这两行字总是触目惊心,但又备感无奈。如果能戒,早就戒了,何必要等到每次抽烟时看到这两行字的提醒呢?

    烟草中的尼古丁对中枢神经系统具有刺激作用,在“奖赏回路”内作用尤为明显。它能通过激活相关神经来释放更多的多巴胺。人的清醒程度、注意力就更为集中,从而更能缓解忧虑、忍耐饥饿。所以,尽管全球死于肺癌的人数逐年递增,但是却仍有人迷恋于尼古丁带来的快感。

    如果,在做X光的时候,你突然发现肺部长了因为抽烟导致的黑斑,而那块黑斑却偏偏是一张人脸,你会害怕吗?

    除了吸烟室,还有什么地方长年被雾气萦绕?

    <h3 class="ter h3">一</h3>

    我伸长了脖子,好让卡在嗓子眼的牛肉顺进食道,喘了口气:“老板,再来两斤!”

    月野轻轻咳了一声:“神户牛排都是以克计算的。”

    “那就再来一千克!”我难得能把换算单位搞得这么清楚。

    我舔着手指上的肉油,满足地拍了拍肚子,把杯子里的葡萄酒一饮而尽,大呼痛快。

    “月饼,再走一杯。”我顺手又倒满举起杯子。

    “南瓜,知道这是什么酒吗?”月饼晃着高脚杯,动作优雅得像欧洲贵族,“这可是价格最少也要一千美元的Romane ti,属于勃艮第红酒。你闻闻是不是有股酱油香、花香和甘草味,再看看色泽,像不像深红色的宝右?你丫这么一口就下去了,暴殄天物。”

    “看不出你还对红酒有研究。”月野大感兴趣。

    我心说月饼你丫天天和我灌二锅头,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高大上”了?要不是吃多了神户牛排,口干得慌,我才懒得喝这种酸不酸甜不甜的葡萄酒。也不知道谁定的规矩,吃牛排一定要喝红酒,号称是“红肉配红酒”,这样才能把肉味完全勾出来。还不是这些老外不会正经做饭,半熟的牛肉还要靠红酒勾兑味道,换到国内,随便找个街头大妈,给她两斤牛肉,回家立刻能“烹炒炸煮”出好几样下酒菜。

    榻榻米的门轻轻被推开,身着和服的女侍把牛肉木盘高举过头顶,向前微微探伸,一点一点跪着挪到桌前,低着头把木盘放好,双手合拢放在地上,额头轻轻点触手背:“久等,给你们添麻烦了,请多多指教。”又跪着闪出榻榻米,鞠着躬合门。

    这套繁文缛节整完,我的肚子早就不客气地雷鸣如鼓,哈喇子流得满嘴都能刷牙了。

    据说用来烹制神户牛排的牛,从小就不吃草,而是喝啤酒促进血液循环,还有人专门按摩,才能使牛肉达到雪花状肥瘦相间,纹路美丽得浑似大理石,吃起来不油不腻,入口即化,一口咬下,感觉牙齿都融化在牛肉里,浓浓的肉香把舌头包裹着,顿时满口生津,让人回味无穷。

    更不可思议的是,月野介绍说这些牛居然每天还要定时听世界名曲,我立刻想到了春秋时期鲁国著名音乐家公明仪野游时吃饱了撑着没事干,对着田间公牛弹了一曲《清角之操曲》,也自此有了“对牛弹琴”的典故。于是我展开联想,说不定公明仪因为公牛听不懂他的曲子,大怒之下,把牛买回家,天天给它弹琴。结果费了时日发现公牛该干吗干吗,不为所动,杀而烹之,发现牛肉出奇地好吃。

    搞不好这就是神户雪花牛肉的由来。

    就这么一晃神的工夫,桌上的牛排已经下了大半,这会儿月饼也不装什么欧洲贵族了,干脆用手拿着牛排就啃,嘴角油亮。

    我一看急了,当下也不客气,加入牛排争夺战。

    或许是我们俩半辈子没吃过好东西的吃货相太过难看,月野拿手帕擦了擦嘴:“看你们俩这么吃,好有食欲呢。”

    “好吃的就是要抢着吃才过瘾。”我胡乱往嘴里塞了块牛肉嘟囔着,“你也试试?”

    月野连忙摆手:“不了,我去趟洗手间。”

    又一轮饕餮结束,我打着饱嗝,鈴懒洋洋地往榻榻米上一靠:“月饼,你丫从哪儿学的红酒知识?”

    月饼举着盘子端详半天,用手沾了沾肉丁子送进嘴里:“我哪里懂这个。刚才想着万一月野聊起红酒咱要是一问三不知不让人笑话嘛,就偷偷把酒名度了个娘,临时抱佛脚。”

    我一听乐了:“月饼,你这心机可够深的啊!不愧是潜伏在我身边多年的前蛊族特务。”

    月饼这段时间最忌讳我说这个事,眼看着脸上红一块白一块要发火,我连忙岔开话题:“咱们在这里红酒牛排,黑羽在医院里挂盐水。哎,真是天堂地狱就在一念之间啊。”

    “化猫事件”解决后,我们把黑羽送进医院,医生看了大惊,连忙追问这是被多少人群殴才能打成这猪头模样。直到月野亮出了警官证,医生才很职业地住了嘴。

    虽然黑羽被我打得不轻,但是事发突然,月野也不好说什么,联系了几个警察陪床,又安排了New Oriental酒店(新东方酒店,位于新神户站上方,下了电车就可以直达饭店,号称懒人一族入住神户的最佳选择),等我们淋浴完毕,提议请吃神户牛排作为感谢。

    本来我对这种半生不熟的东西一直不感冒,偏偏它实在是太好吃了。何况黑羽还在医院躺着,我心里更觉得暗爽,吃得自然是有滋有味。

    酒足饭饱,我们三个人逛着神户夜景,有美女做导游自然惬意无比,海风吹过,浑身说不出的舒服。神户是一个风景宜人的国际贸易港口城市,由于曾受到西方文化的影响,所以充满了东西合璧的风情。从高处鸟瞰,整个神户大大小小的房屋都密密地安插在六甲山起伏的山冈中间,显得错落有致。与国内高耸的居民建筑不同,这个城市的房屋虽然相隔较密,但少有林立的高楼,所以显得和谐而精致。

    而且神户居民与日剧中总是拥挤的街道和行色匆匆的人不同。这里的街道上显得根是寂静,路上遇到的行人也都流露出几分悠闲。几乎每户人家都会在房屋的边角处种上各类花草,街道上也有许多不知名的花住风中摇曳。正因如此,日本人渴望的生活轨迹一般是——在东京起步,在大阪赚钱,到神户定居。

    听月野介绍着神户的种种趣闻,在这种最适合谈恋爱的城市里漫步,我只恨月饼在身边杵着当电灯泡。

    “明天,请你们去六甲山洗温泉。”月野把我们送到房间时,鞠躬道别时说道。

    温泉?

    我关上门,脑子里还在不停地重复这两个字。

    “月……月饼!她……她说温泉!”我结结巴巴地说道。

    月饼懒洋洋往床上一躺,点了根烟:“我听到了,至于这么激动吗?”

    我汗都出来了,也不知道是紧张还是激动:“听说日本温泉都是男女同浴!”

    “哦。”月饼拿着手机开始充电。

    “男女同浴啊!”我强调。

    “所以我才给手机充电啊!”月饼不耐烦地看着我,“免得明天手机没电了,想偷拍月野都没机会!”

    我这才转过筋来:妈的,刚才过于兴奋没往这方面想,敢情不是我们俩单独洗,还有月饼呢!同时我又想到一个很严肃的问题:还有好多陌生人也一起洗?这玩笑开大了,我的女神就这么被免费看了?

    带着这种矛盾的心情,我忐忑了一宿没合眼,直到第二天坐上月野的丰田,还直打瞌睡。

    “没睡好?”月野穿着和服(日本人把洗温泉作为生活中很神圣的一件事情,所以都会隆重地穿上和服),长发盘成圆圆的发髻,别有一番风情。

    “估计是昨天吃多了撑的。”月饼似笑非笑地看着我,晃了晃手机。

    <h3 class="ter h3">二</h3>

    六甲山位于神户北部,东西延绵三十多公里。远远望去,山势不高,红翠相间的绿色植物如同彩缎把山脉层层环绕,山腰缓缓飘动着几朵白云,与碧海蓝天相映生辉。

    香车美女,异国风情,我自然是心情大好,早把瞌睡扔到了爪哇国。不过煞风景的是,月野和月饼两人一路上却一直在讨论关于杰克的问题。月饼把泰国经历详详细细说了一遍,甚至连自己跟着都旺学了许多年蛊术,一直在暗中保护我这个被下了蛊变成红瞳的菜鸟,身上有披古通家族特有的凤凰文身这种事情就了抖了个干净,真是没把月野当外人。

    月野倒是没有什么异样的表情,听到我是被下了蛊才变成红瞳时,歪头看着我笑了笑:“没想到你的身世还挺复杂。”

    这句话刺到了我的痛处,顿时也没什么兴趣继续听下去,便侧头看着窗外的风景。

    月野可能觉得自己失言,慢悠悠说道:“日本阴阳师、中国术士、泰国蛊人、韩国萨满师、印度僧侣,本来就是各国古老宗教发展而来,这没什么奇怪的。不过月君我有些好奇,既然你被选定看护南君,为什么还要偷着学中国方术呢?”

    月饼拿着根烟放在鼻尖轻轻闻着:“我不想提那段过去。”说完也学我一心看风景了。

    接连碰了两个钉子,月野也觉得尴尬:“那你们分析过杰克这么做到底为了什么?”

    这个问题我想过很多次,得出的结论就是:杰克脑子有病,吃饱了撑得没事干。不过答案肯定不会像我想得那么简单。月饼轻轻敲了敲车玻璃:“他在搜集阳气。”

    月野的脸红了红:“在泰国他利用美甲店搜集阳白,在日本他利用减肥中心收集阳液(在此之前的交流,我们已经知道杰克这个变态让那些家庭主妇喝的是什么玩意儿了,当时就把我恶心得想吐),月君这么分析倒也有道理。”

    我琢磨着难道杰克搜集那么多阳气是为了复活藏在什么地方的僵尸大军,统治地球?不过这种美剧中的恶俗桥段也就是想想,完全不靠谱。

    忽然,我脑海中冒出了一个奇怪的想法。在处理“宫岛裂口女事件”时,月野一口咬定非杰克所为,可是那些诡异的红绿灯杆是为了吸收阴气而存在,当阴气全都吸完的时候,那么宫岛就只剩下阳气了!这不正是杰克所需要的吗?而且,为什么月野和裂口女长得如此相似?

    我偷偷看着月野,越想越觉得裂口女的出现没那么简单。但是让我根据这些蛛丝马迹推出结论,很抱歉,我不是柯南。

    所有的真相,只能在杰克出现之后才能知晓。不过杰克的蛊术已经完全丧失,只剩下了催眠能力,就算他的催眠能力逆天了,我到时候闭上眼睛还不信丫能把我精神控制了。

    这么想着,心里面又是一松,摇下车窗,准备点根烟。

    “这条路上,是不能抽烟的。”月野依旧专注地开着车。

    我讪讪地把烟夹在耳朵上,月饼悄悄把火机放回兜里。

    “这座山的名字叫六甲山,”月野忽然来了兴致,“知道它的由来吗?”

    我和月饼互相看了一眼,我动了动嘴唇没出声:“赶快百度。”

    月饼摇了摇头回了个唇语:“刚才刷微博没信号了,可能山上有屏蔽。”

    完了,这次丢人了。

    “这么问你们确实不好回答,毕竟你们不是日本人。”月野转动方向盘躲过一块拳头大小的山石,“六甲在中国代表什么?”

    这个我倒是知道,连忙抢着回答:“在中国古医理论中,甲子、甲寅、甲辰、甲午、甲申、甲戌六个甲日,是妇女最易受孕的口子,所以女子怀孕为身怀六甲。”

    “这也是六甲山的由来。”月野的眼神忽然很虔诚,“传说中,一望无际的大海上,只有一座孤零零的山峰,每天仰望太阳,在太阳的感召下,有了生命。终于有一天,她喷出了滔天的火焰,把体内孕育的生命铺满大海,形成了四个大小不一的巨岛,被称为‘四神子’。四神子继承了母亲的志愿,又衍生出许许多多大小不一的岛屿,而我们日本人,就是从这些岛屿上诞生的。所以我们大和民族是太阳的子民,六甲山是全日本的母亲山。”

    我和月饼对视一眼,都是一副不以为然的表情,看来和我想到一块儿去了:一个火山爆发都能整出个神话故事,偏偏山名还山寨了中国词,可见你们日本人的想象力多么贫乏。哪有我们中国的“女娲造人,仓颉造字”那么气势磅礴。

    不过出于对美女的莫名尊重,我们俩还是装出恍然大悟、无限神往的样子。

    月野哪想到这么神圣的民族神话被我们如此腹诽,指着远处山的顶端说道:“你们看到那一团团烟了吗?我们日本所有生灵,包括日本岛,都是六甲山上的烟雾形成的。所以在这里,不可以抽烟。”

    “六甲岛的烟雾是神圣的,如果这里出现凡间的烟雾,会引起烟雾的守护者烟鬼的憎恶,把放烟的人毫不留情地吃掉。”

    我对这种缺乏逻辑的神话传说实在无语了,正琢磨着怎么找个词应付几句,“砰”的一声巨响,窗外炸起耀眼的火花。

    <h3 class="ter h3">三</h3>

    我吓得一缩头,看到一辆改装的花里胡哨的AE86从一侧呼啸而过,车窗里不时伸出几个彩花筒,“砰砰”向天空炸着烟花。几个穿着打扮花里胡哨,头发染得像彩虹的男男女女疯狂地吆喝着,从车窗里探出半个身体拍打着车门,还对着我们吹口哨。

    月饼皱着眉:“南瓜,咱国内管这种人叫什么?”

    “脑残级杀马特。”我又好气又好笑。

    月野轻轻说了一句:“糟糕!他们在抽烟。”

    团团烟雾从车窗里刚刚飘出,就被车速带起的风一吹而散。从车里又扔出一张废纸,车窗关上,那张纸被风一刮,又贴回车窗,扑打扑打的,始终没有被吹跑,还时不时展起边角,像是在拍打车窗,央求着要进去。

    这情景很像是被丈夫赶出家门的怨妇,靠在门上敲门央求着要回家。

    从科学角度很好解释这种现象:因为车内外因速度引起的空气对流,无形中对整个车体形成了挤压性屏障。在空气与车体中间,始终有静止与动态相互摩擦形成的气缝,纸的宽度符合气缝宽度,边角没有被对流层形成的风吹起,等于被空气和车体两个物体牢牢夹住,贴在了车上。

    “看到那张纸了吗?”月野狠踩了一脚油门,试图追上AE86,“纸从车里扔出来,沾了车里的烟气,已经感受到了烟鬼的憎恶,所以要拼命躲回车里。”

    “月野,我很尊重你们的民族信仰,可是这……”月饼都听不下去了。

    “你们根本不懂得阴阳师对纸的尊重,也根本不明白烟鬼的可怕!”月野表现出少见的生气,又加大了油门。

    我被突然提高的车速推的脖子撞到了靠背上,还没有反应过来,就看见前面的山路出现了奇怪的一幕。

    一大团洁白的湿气从山体中涌出,迅速包裹住飞驰的AE86,几块巨石从山上滚下,横挡在车前三四十米的距离。

    刺耳的刹车声响起,我和月饼又被急速刹车带的脑门撞到前椅背,再抬起头时,只见那辆AE86猛地撞上了巨石。

    随着“轰”的巨响,车尾向天空翘起,车头却狠狠扎在巨石上,向车厢内凹陷。碎石、玻璃碴、金属残片、连接管受到碰撞的挤压,瞬间迸飞。整辆车略略停顿,车尾已经直立九十度竖向天空,前后摇晃几下,终于翻转过巨石,车顶重重砸落,大片的血珠从车窗里挤压出来,喷洒着。

    而这一切,都是在月野刹车过程中所见到的。也就是说,我们的车,还在前行,如果不能够及时刹住,那么也会是同样的下场。

    眼看那几块巨石越来越近,我紧紧抓住门框把手,整个身体绷直向后努力靠着,耳膜几乎被轮胎与地面的摩擦声刺破。月野猛打方向盘,离合、刹车、油门不停地变换,车头忽然九十度摆向,车身横向马路中央,向巨石撞去。

    而车身对着巨石的方向,正好是我坐的位置。我这会儿连思想都没了,就知道瞪着眼睛,死死盯着越来越近的巨石。

    “吱!吱!吱!”轮胎的摩擦声越来越响,车厢里满是胶皮烧煳的焦臭味,车速越来越慢,终于,在距离巨石还有一米的时候,车停了下来。

    我的神经瞬时崩溃,全身早被汗水浸透,这时才发现,月饼半边身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挡在我侧面,脸色煞白地大口喘着气。显然在最危险的时候,丫准备用自己的身体帮我承受这重重一击。

    “对不起,让你们受到了惊吓。”月野匆匆道歉,提着和服下了车。由于穿着木屐,和服又很不方便,月野干脆踢了木屐,把和服下摆随便挽了挽盘在腰问,露出两条浑圆性感的太腿,攀过巨石。

    “你丫没事吧?”月饼扔了句话也下车攀石救人。

    “除了胆子吓破了再没什么大事。”我心急车里的脑残杀马特们,没好气地回着话。

    刚才被巨石挡着视线,看不到车里的情况。翻过巨石后。我才吸了口凉气。

    周围十多米的范围,迸飞的血浆到处都是,本来白绿相间的山路,如同下了场血雨。AE86已经烂得不成形状,透过被压瘪的车厢,能看到几具挤压的尸体,断裂四肢和残躯乱七八糟地黏在一起,根本分不清谁是谁的,两三米外的树枝上,还耷拉着半挂沾着黑灰的肠子,肠管里滴滴答答淌着淡黄色液体。

    一阵风吹过,腥咸的海风使得车祸现场更加腥臭不堪。

    “都没救了。”月饼神色黯然地低下了头,细碎的长发遮住了眼睛。

    月野双手合十,吟诵了一段类似于咒语的话,良久才睁开眼睛,对着群山深深鞠躬。

    “要小心了,我们受到了诅咒。”月野咬了咬嘴唇,“凡间的烟雾激怒了烟鬼,它已经开始行动了。”

    这一连串惊变不由我不相信,抬头看着远山的山顶,一团团温泉冒出的水汽冉冉升起,聚在空中,幻化成张着巨口,两颗獠牙从下颚探出,空洞的眼眶阴森森地看着我们……

    我揉了揉眼睛,那团团水雾被风卷散,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们并没有制造烟雾,为什么要小心?”我别过头,不想再看车里的惨景。

    月饼指着我们刚刚停下的那辆车,山路上留着一道起码三十<bdo></bdo>多米长的黑印,轮胎还因为高温摩擦冒着烟:“这是我们制造的。”

    难道烟鬼的传说是真的?

    正当我因为这种巧合而逐步相信烟鬼的存在,脚踝处忽然被握住了。低头看去,茂密的草丛中伸出一只皮肉翻转、暴露着青筋碎肉的手,紧紧抓着我!草丛里,又探出一张被油烟熏的乌黑的脸,上嘴唇从正中豁开,向两边撕裂,露出残缺了门牙的牙床,鼻子上斜插着一根树枝,从右腮贯穿而出!

    “我……我在哪里?”

    <h3 class="ter h3">四</h3>

    神户医院,抢救室门口,月野,我。

    车祸时,有一个年轻人幸运地被甩出车外,撞在岩石上,落入草丛中。他抓住我的脚踝时,我着实吓了一跳。等到我们发现这是一名车祸幸存者,当下也顾不上温泉洗浴了,三个人手忙脚乱地把他搬上了车,直奔神户医院。

    我和月饼倒也没闲着,止血、包扎、心脏起搏这些急救手段都用上了,直到伤者猛地咳嗽,吐出一口黑汪汪的血块,我们才放下心。郁结在胸口的淤血吐出来,说明内脏运转正常。没有受到太严重的损伤,这个人也就算是有救了。

    我松了口气,月饼往裤子上抹了抹手上沾的血,掏出烟想抽,想了想又塞回烟盒里。月野紧绷着脸,时不时地回头看我,又看着远山的缭绕烟雾,表情里透着股说不出的奇怪。月饼随便问了几句,她也就“嗯”了几声,不知道在想什么。有几次还因为走神差点把车开进山谷里,好在月野不属于“马路杀手的凶残程度与美貌成正比”的范围内,凭着车技化险为夷,不过也让我们真实感受了一把什么是“速度与激情”。

    归途中也没有因为我们产生了凡间的烟雾而遇到什么危险,倒让我坚信车祸纯属意外。在有温泉的山上,经常会出现山体裂缝中喷出水蒸气的现象,山坡落石也不是什么稀罕事。何况我坯想到一点,如果真像月野所说,那么汽车尾气也应该算是烟雾,这么说起来,但凡开车上山的人,都会受到烟鬼的诅咒被杀掉。

    如此一想,我心里除了担心那个年轻人的生命安危,早把烟鬼传说扔到脑后了。到了医院,还没等我们走正规程序,大厅服务人员见到伤者,立刻推来担架床,急诊医生、护士、救护人员迅速到位,点滴、镇静剂、氧气罩在推进急救室前就分工明确地安装、注射。一位护士采了血样,急匆匆走了,估计是验配血型准备输血去了。

    “专业!”月饼赞叹着,“我去洗洗手,一会儿回来。”

    我看着一手的血,还有脚踝上被伤者摁下的血手印,心里别扭得不得了,刚想跟着月饼去,丫对我使了个眼色,又看看月野,我才明白他这是给我们制造单独在一块儿的机会,竖着血淋淋的手指摆了个剪刀手。

    小心翼翼和月野并排坐下,我反倒没了刚才的摆剪刀手的豪气,肚子里想了一堆话,却又觉得这句不合适、那句不恰当,只好很无聊地盯着急救室门上“立ち入り无用(禁止入内)”几个字发呆。

    月野皱着眉,几次要对我说什么,话到嘴边却又咽了回去。我心里面不上不下难受得不得了,终于苦巴巴等到一句话:“南君,你有什么不舒服的感觉吗?”

    我心说这不是废话嘛,出车祸的又不是我,全身上下没少什么零件,怎么会不舒服?不过我脸上还是摆着很感激的表情,认真地回了句:“谢谢关心,我很好。”心里在暗骂自己虚伪。

    月野的表情倒像是不太相信我的话,目光像扫把一样上下打量着我,直到看到我脚踝上的血手印,才轻轻惊呼一声,起身急匆匆走了。

    我纳闷不已,难道是看见我血呼呼的心里不舒服,跑洗手间吐去了?再看那个血手印,异常清晰,连指纹和掌纹都历历在日,正好把脚踝完全包住。如果这个手印是在别人身上,光是这种诡异的视觉感,也能让我立刻联想到“血咒”“鬼手印”之类的事情。

    我看得心里厌恶,正琢磨着找点什么东西把它擦掉,月野手里拿着东西几乎是跑了回来,不由分说蹲在我膝前,把手里的东西往地上一放,是瓶酒精和一大团药用棉花。

    月野用棉花蘸着酒精,摁住我的腿:“南君,请不要动。”然后就擦拭起来。

    这突如其来的关心让我幸福得有些飘飘然,心说哪好意思让她帮我擦,忙不迭推辞。可是月野却非常执著,非要替我擦,我拗不过,只好别别扭扭地坐着,又觉得这个场景很尴尬,索性抬头看天花板。月野擦得根仔细,棉球摩擦皮肤的感觉痒痒的,可能是心理作用,也有可能是酒精的刺激,只觉得脚踝滚烫,皮肤还有些刺痛。本来不是多么复杂的事,可是月野对那个血手印像有什么深仇大恨,擦得越来越快,估计吃奶的劲都使了出来,我只觉得脚踝火辣辣剧痛,皮都要擦掉了。

    我这才觉得有些不对了,急忙缩脚想挣脱,却发现月野紧紧抓着不放手,很诚恳地抬头看着我:“南君,现在没有时间解释,我刚才疏忽了,也许还有办法补救。”

    这话说得我脑子嗡嗡直响。难道我真的中了什么“血咒”?那个伤者是谁?怎么会给我下咒?

    月野变戏法似的摸出一张《聪明的一休》里他妈妈亲手做的、悬挂在寺庙院落的人偶一样的纸偶,贴到手印上。“噗”,一团火焰蹿起,蓝汪汪的火苗瞬间把纸偶燃烧殆尽,化作几片灰色的纸灰,飘了起来。

    奇怪的是我根本没有感觉到脚踝有烧痛感,反倒是一股凉丝丝的气体好像从体内钻出。我稳了稳心神:“我出了什么问题?”

    月野托着下巴,认真地看着血手印:“希望这张纸偶能导出你体内的咒怨。”

    咒怨?我正要继续问,忽然彻骨的灼烧感从脚踝传来,随着“吱吱”的炙烤声,手印像烙铁一样,冒着淡淡的灰烟,深深烙进血肉里,而且越勒越紧,几乎要把我的骨头勒断。脚掌因为血脉不通,顿时变成了青白色。

    我咬牙抵抗着这种疼痛,心头像是被人一锤一锤地重重敲着,根本喘不过气,全身顿时被冷汗浸透。血液更是不受控制地向脚踝涌去,手印由红色转成黑色,瞬间膨胀起来,又狠狠勒下,几乎触到了骨头,变成了诡异的紫色。

    我疼得连话都说不出来,月野摁住我的肩膀:“南君,振作点!不能让烟鬼的咒怨进到肺里!深呼气,快速吐出。”

    剧烈的疼痛让我感觉脑子里有无数钢针刺来刺去,根本做不到月野所说的,只能双手攥拳,死死地抵抗着痛感。

    月饼头发湿漉漉地回来时,微微一愣:“南瓜,你怎么了?”

    我指了指月野,心里想着由她解释,月饼却会错了意:“你对他做了什么?”

    月野有些失神,不小心碰倒了地上的酒精瓶子,空气里弥漫着浓郁的酒精味道……

    “不是我做了什么,而是烟鬼!”月野凝视着急救室,“很快就有答案了。”

    月饼这才发现我脚踝的异常,连忙摸出瑞士军刀,竖着把手印割开,一股黑血迸射而出,喷了他一脸。奇怪的是,虽然皮肉被割丌,但是手印却依然好端端地留在脚上。这种描述很抽象,可是我看到的确实是这个样子,脚踝的皮肤上有一条划开的伤口,从伤口里,可以看到手印牢牢地附在肉里面,倒像是从体内长出来的。

    “血咒?”月饼用刀尖挑开划开的皮肉,探进去点了点手印。

    这一下疼得实在是太彻底了,我倒是全身激灵着一哆嗦,闷在胸口的浊气忽地吐出:“月饼!你丫有点人性不?不想着怎么帮我解咒,拿刀子戳我很好玩吗?”

    月饼却没有理睬我,像是看到了什么,刀子往伤口里一探再挑出,连带着一团白乎乎的东西。我心里大骇,丫别不是把我的脚筋挑断了吧?我猛地跳起,却发现刚才不能动的脚居然有了知觉,而且脚踝上的紧勒感也消失了。

    “不要这么做!”月野听见我的呼喝,才发现月饼的举动,惊呼着阻拦,却晚了半步。

    还没等我看清挑出来的那团东西是什么,只听见那团东西发出“嗤嗤”的声音,化作一团灰色烟雾,依稀像一张人脸,顺着我的鼻孔钻进了我的体内。

    略带腥气的辛辣感从鼻黏膜沿着鼻腔滑进肺管,不多时,肺部有种热辣辣感觉。时而紧缩时而膨胀,像是有只手在一松一紧地捏着..我的肺叶,但是一点也不疼,反而有种轻飘飘的舒适感。

    “晚了……”月野懊恼地跺着脚,“烟鬼的咒怨开始了。”

    急救室的门忽地被推开,医生摘下口罩,脸上满是不可思议:“请你们看看这个。”说完又转身进了急救室。

    月野却在椅子上坐下,早被扯破的和服根本裹不住她性感的身材,倒引来远处不少人的目光。月野咬着嘴唇:“我知道那是什么,不需要看了。月君,南君,你们进去吧。我要静一静,时间不多了。”

    我摸了摸胸口,除了肺部的松紧感,没有什么异常。月饼意识到自己的举动闯了祸:“月野,我们需要你的解释。”

    月野摇了摇头,长发盖着半边脸:“你们先进去看看吧。”

    自从认识月野,我从未见过她如此沮丧的表情,也意识到自己一定出了问题,和刚才那团人脸烟雾有关,但是偏偏感觉很舒服。

    进了急救室,医生和护士们都一动不动地盯着一台显示器,那是伤者肺部的透视影像,在被香烟焦油浸黑的肺叶上,赫然映着一张苍白色的人脸!

    我以为这是错觉,揉了揉眼睛再看去,才发现那确实是一张人脸,纵横斑驳的肺部褶皱勾勒出一个老婆婆的模样。

    那张人脸的眼睛原本是微微闭着的,像是察觉到我的到来,猛地睁开,浑浊的白色眼仁空洞地瞪着我,咧开嘴笑了笑。伤者忽然剧烈地咳嗽着,肺部紧缩着又立刻膨胀起来,嘴里冒出一团团血泡。

    我好像听到了老婆婆对我“呵呵”笑着,胸口也响起了奇怪的笑声。

    “烟鬼!”不知道谁喊了一声,急救室里的所有人像是中了邪,捂着鼻子,发了疯似的跑了出去,只剩下我和月饼并排站着,还有病床上贴着各种线条的伤者。

    “走吧,路上解释。”月野静静地站在门口,“月君,因为你冒失的举动,南君已经被烟鬼下了咒怨,十二个小时内赶到六甲山的白骨温泉,或许还有救。”

    <h3 class="ter h3">五</h3>

    “月饼,小爷哪有那么容易就死了。”我坐在车里,故意拍了拍胸脯,却引来一阵剧烈的咳嗽。摊开手掌,手心里一团黑血,我不想月饼看到,连忙假装系鞋带,在鞋底擦掉。

    “我看到你脚踝缠着一道灰气,以为是阴气附体……”月饼狠狠地捶着座椅。我感到肺上有个什么硬硬的东西开始生长,紧扒着肺叶,每呼一口气都会有剧烈的疼痛感,看到月饼自责,倒也不怪他。虽然有时候好心会做错事,但是绝对不能用责怪为朋友的好意买单。我努力挤出微笑,尽量使语气平稳,可是肺上带来的撕裂感却怎么也掩饰不住,下意识地皱了皱眉,额头上布满了黄豆大小的汀珠。

    还好月饼低着头没有察觉,月野却从后视镜看到了,叹了口气:“月君,也不能怪你。南君中了烟鬼的咒怨,还是我的疏忽。传说中六甲山诞生的生命烟雾分为灰烟和黑烟两道,分别代表着烟鬼和烟婆。他们结合孕育,形成了日本各岛和岛上的生灵。”

    我心说这明明就是中国阴阳二气的说法,不过胸口越来越疼,肺叶活动也越来越僵硬,再加上月野说的传说和我性命攸关,也没心思多想,只得耐心地听着。

    “烟婆在不断繁育生灵的时候,烟鬼耐不住寂寞,围着日本岛四处游玩,在出云(地名)的乡间遇到一位女子奇稻田姬,被她的美貌吸引,抛弃了神的身份,化作英俊的武士,对她展开追求。田姬早就心有所属,虽然心上人在云游历练,多年未曾回家,但田姬根本不为烟鬼所动。没想到烟鬼却是个痴情种子,在田姬家旁边结庐而居。每天早晨,田姬家的水缸里都是满满的清冽泉水,农田更是耕耘得井井有条。如此半年,田姬心上人还没回来,村里所有人,包括田姬的父母,都开始劝她嫁给这个痴情的武士。而田姬总是笑着摇头,如果心上人不回来,她宁可一生不嫁。

    “或许是等待的时间消磨了烟鬼的热情,或许是田姬的冷漠熄灭了烟鬼的爱焰,在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他悄悄离开了。

    “而从他离开之后,出云下起了连绵数月的大雨。房屋尽毁,农田全涝,村里的百姓只能躲在山上,靠野果和小兽度日。也有人说,是因为田姬的执拗伤透了武士的心,老天施下雨灾对她惩罚。

    “在一天清晨,村民冒着大雨在山上采摘野果的时候,忽然看到山下峡谷的洪流中发生了奇异的变化!一条巨蛇在水中时隐时现,时不时蹿出水面再落下时,惊天的波浪甚至能震散天上的云彩。当村民认为这是龙王显灵时,巨蛇张开大口,把洪水全都吸进腹中,村民才看到巨蛇的全貌。

    “它的眼睛像红灯笼果,拥有八个头,全身分为八个叉,身上长着青苔、桧树和杉木,巨大的身体能把八个山谷和八个山冈填满。肚子血淋淋的,像是糜烂了似的,在每条山谷都留下了鲜血和掉落的碎肉。直到现在,出云地区的山上,溪水是红色,还经常发现红色石头,人们说这是那条巨蛇的鲜血和残体。”

    “八歧大蛇?”我和月饼异口同声说道。

    月野有些奇怪:“你们怎么知道的?”

    月饼老脸一红没有吭气,我心说我们俩天天在宿舍玩《拳皇》,八歧大蛇的故事自然知道。

    “当村民正在为见到神灵而参拜时,八歧大蛇开口说<cite></cite>话了,如果要彻底消除水灾,就要每年吃一个女孩作为献祭,惶恐的村民自然唯命是从,而深得村民憎恨的田姬自然成了第一个祭祀品。

    “田姬抗争不过命运,在祭祀那天,唱起了忧伤的《樱花》,遥望着远方,期待心上人带着武士刀来解救她。就这样一直唱着,直到把眼泪唱成了血泪,落在樱花上。从此以后,出云的樱花都是红色的。

    “直到八歧大蛇出现,即将享用祭品时,爱慕田姬的烟鬼化身为武士和八歧大蛇搏斗了三天三夜,终于将之斩杀,并在它的尾部发现了天丛云剑(三神器之一的草薙剑)。武士也身受重伤,眼看性命不保。

    “田姬终于被感动,悉心照顾了半年多,直到武士身体康复,才红着脸答应了武士的求婚。

    “婚宴非常盛大,武士喝得酊酊大醉,在村民的搀扶下进了洞房。村中小孩偷偷躲在窗户下面听房,到了半夜时,却听见屋子里传出凄厉的惨叫。等到村民赶到,踹开房门时,被屋里恐怖的一幕惊呆了!

    “屋子里全是大片的血迹,在红色的喜房中更显得触目惊心。床上躺着一具无头男尸,一个青面獠牙、长着一双长长犄角的鬼头停在地上的血泊中。田姬悬吊在横梁上,长长的舌头从嘴中吐出,一直耷拉到下巴上。草薙剑上沾着血迹,掉落在床角。

    “村民们把田姬埋葬,又请僧侣诵经,把已死的恶鬼火烧,灰尘撒入山谷,永世不得超生。”

    月野停顿片刻,绕过一道山弯:“你们谁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我听得入神,胸口都没有那么疼了,接口回道:“八歧大蛇变成恶鬼来报复?”

    月野没有说话,又看向月饼。

    “这就是烟鬼咒怨的由来?”月饼扬了扬眉毛,“八歧大蛇的真身是田姬的心上人,被烟鬼寻找了半年,下了诅咒,变成吃女人的凶残怪物。心中仅存的一点对故乡和田姬的爱恋让他回到了出云,却忘记了原来的一切。烟鬼趁机化成救美的英雄,既杀掉了田姬的心上人,又俘获了田姬的芳心?”

    我的眼睛瞪得滚圆,心说月饼你丫不写小说真是可惜了这变态想象力。

    月野倒是大感兴趣:“月君请继续说下去。”

    “可是烟鬼没有想到,八歧大蛇最后的怨念化作草薙剑,在新婚夜晚斩杀了烟鬼,并让他变回原形。田姬见到夫君居然是鬼,不知道她是否觉悟到其中的原因,但是心中自然羞愤难当,上吊自杀了。”

    “那你刚才说烟鬼咒怨是什么意思?”我承认月饼分析得虽然匪夷所思,倒是有模有样,干脆再顺着捧他一句。万一小爷我真就剩下十来个小时的活头,归拢月野这件大事就只能交给月饼了,绝不能让黑羽那小子近水楼台先得月。

    “很简单,烟鬼的骨灰在山谷中,四处飘散,被村民吸入肺里,滋生怨念。至于到底是不是这样的,我也只是顺着传说猜测。”月饼摸了摸鼻子,忽然拍着我肩膀,“我想到了!”

    “想到了什么?”月野难得微笑着问道。

    月饼望着六甲山的雾气:“我刚才忘记了一个人,对吗?”

    “你确实聪明。”月野踩着刹车绕开一个小坑。

    我听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h3 class="ter h3">六</h3>

    “烟婆终于发现烟鬼失踪,又得知他为了一个凡间的女人失掉了性命,嫉妒又怨恨,四处寻找烟鬼报复。而残留在村民体内的烟鬼骨灰,附着生前的怨念还有对烟婆的羞愧。所以世代相传的村民后人,都会口口相传坚决不能靠近六甲山一步,更不能在山里产生烟雾。一旦这么做了,編肺里的烟鬼之怨会随着烟雾飘入山中,唤醒烟婆,引来生命危险。”

    月野把这段话讲完,不知不觉天色将黑。我这才发现车子已经行驶至一处人迹罕至的林间小道,在坑坑洼洼的路面颠簸着,肺部又是一阵剧烈的疼痛,我只好靠在椅子上,大口喘气。

    “我有几个问题不明白。”月饼紧紧锁着眉头,“第一,如果刚才那个伤者是村民的后代,为什么还敢来六甲山?第二,他为什么要在临死前抓住我兄弟?第三,咒怨到底是什么?第四,白骨温泉是什么?第五,伤者肺上为什么会有一张老太婆的鬼脸?”

    月野没征兆地踩住刹车,我的脑门生生撞到靠背上,还好是真皮座椅,倒也不怎么疼。不过月饼问出了我想问的话,虽然一路上我尽量装作轻松,又是插科打诨又是听故事,其实在我内心深处,早因为这个所谓的咒怨和十二小时的生命而恐惧不已。

    只不过我不想表现出来罢了。

    “往前走大约一百米,再左拐走三百多米,就可以看到白骨温泉。”月野熄火下车,帮我拉开车门,“我尽量长话短说。由于年代久远,这个传说早已变成真正的传说,村民的后代都不以为然,还有许多人偏要来六甲山证明这仅仅是个谣传。烟鬼之怨是不会死亡的,当带着咒怨的人即将死的时候,一定会抓住身边某个人的脚踝,当然是身边如果有人的前提下,把活下去的咒怨通过血液传给下一个人。在医院里,我通过纸偶已经吸住了烟鬼咒怨,却因为你的冒失,擅自把它从南君体内赶出,变成烟气进到南君肺里,反而是南君成了新的怨体。白骨温泉是烟婆对烟鬼失望的眼泪化作的温泉,长年雾气萦绕,据说雾气都是烟婆的怨恨。被烟鬼咒怨附身的人,都会来到白骨温泉。据说只要得到烟婆的原谅,就可以解除咒怨,活着回来。否则因为在六甲山施烟唤醒烟婆导致的生命危险,绝对不会解除。那个伤者将咒怨转到南君身上,现在和南君是生死一体,南君如果不亲自解除诅咒,那么伤者死的时候,也就是南君死的时候。至于肺上为什么会有一张老太婆的鬼脸,相传是因为烟鬼死后才发现自己真正深爱的仍是烟婆,出于对烟婆的羞愧,聚集在肺上的怨念化作了烟婆的脸,深深地思念着。”

    我忽然很滑稽地想到一句话:我想把你变作一根烟,吸进肺里,这样你就永远在我身体里了,不会分开。

    “需要我们怎么做?”月饼挽着裤腿,“既然是我的失误,我一定会弥补。”

    “我们?”月野苦笑着,“白骨温泉,只有身带烟鬼之怨念的人才能进入。月君,你和我只能在车里坐等。”

    本来以为有这“双月组合”护驾,我虽然危险,不过也一定能化险为夷,所以心里面即使紧张,但是没觉得活不下去。可是听到月野这句话,我才反应过来,敢情这次不是组团行动啊!这玩笑开大了!

    “我绝不会让我兄弟自己去白骨温泉。”月饼没有放弃坚持。

    月野指了指前方的树林:“没用的,只有南君能听到那里的召唤,对吗?”

    “姜南……姜南……”树林里传来极其魅惑的女子声音,“快来吧,我在这里等你很久了。”

    我甩了甩头,发现除了我,“烈月组合”根本没有听见什么声音,难道这就是月野说的召唤?

    白骨温泉里到底有什么?

    被野草覆盖的地面上,悠悠升起团团白色烟雾,被草叶划成无数缕烟丝,又聚在一起,幻化成一个朦胧的女子形象,对我招了招手,精致的五官勾勒出美丽的笑脸,悄悄隐没入林中。

    “月饼,你看到了吗?”我不知道眼前看到的是不是幻觉。

    “看到什么?”月饼警惕地向林中望去。

    月野走到我面前,认真地注视着我,忽然用力把我抱住:“南君,对不起,我和月君的疏忽,却要让你独白面临险境。但是,为了活下去,也只能独自面对,不是吗?”

    这突如其来的一抱,让我心潮澎湃,热血沸腾,全身充满豪气,脑中闪过几个大字:起码36C!

    “月饼!”我挺直了腰板,轻轻把月野推开,“你放心,小爷绝对活着回来,最多几分钟,就能英雄相见了!”

    月饼勉强挤出一丝微关,拍着我肩膀说:“小心。遇到解决不了的事情,记得快跑。”

    我哈哈一笑:“英雄都是从战场里慢慢走出来的。”

    耳边又响起女子召唤我的声音,丝丝白雾不停地从地里冒出,沾在草叶上,冷却成一粒粒晶莹剔透的小水珠,沿着叶脉滚动,汇聚成一滴,在叶尖摇摇欲坠。

    我嗅着野草的清香,郑重地迈出第一步,踏入了白骨温泉的领域。再回头看去,我已经被白雾团团罩住,根本看不到他们俩在哪里,只能按照月野所说的位置,笔直地向前走着。

    忽然,耳边响起了奇怪的声音,空灵中带着一丝凄厉的寂寞,像是飘荡在都市上空的鸽子哨,又像是夜半思春的野猫嗥叫。

    在这些声音中,我隐约昕到了他们俩的对话。

    “月野,白骨温泉是什么样子的?”

    “不知道。因为进去的人从来没有出来过。”

    我差点一个踉跄摔到草丛里。

    <h3 class="ter h3">七</h3>

    “敢情这是有去无回啊!”我心里一哆嗦,后悔这个决定。只要那个受伤的哥们儿没什么事情,我也就能活得好好的,何必要去什么白骨温泉?不过想想万一那哥们儿将来再有个溺水、火灾之类的三长两短,我岂不也跟着一命呜呼?生命掌握在别人手里的感觉确实不好受,说什么也要进去看看。

    这么想着,心里多少踏实了些,才发现一个走神的工夫,白雾已经越来越浓,稠厚的雾气几乎静止不动,每走出一步,都能感觉到雾气像是凝固的牛奶,我如同掉进了一个巨大的牛奶缸里。

    除了雾气什么都看不见,我踏在草丛里,“咯吱咯吱”的碎裂声从脚底响起,这种感觉既像是瓷片被踏碎,又像是满地都是人的骨头被我踩成碎屑。

    我蹲下身,摸索着捡起一块被踩碎的东西,圆圆长长的,稍微用力一捏,就变成了一团碎渣,略带石灰味道的粉末钻入鼻腔,刺得痒痒的,我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刚才捡起来的东西,应该是一截骨头。想到这里,透过浓雾,我仿佛看到了遍地都是白森森的人骨,乱七八糟地堆放着,掉了一半脑壳的骷髅头敞着空洞的颅腔,黑漆漆的眼眶里“窸窸窣窣”爬出一只猩红色蜈蚣,又从鼻洞里钻了进去。

    可怕的联想让我犹豫了,我停住脚步,正琢磨着是不是要原路返回,忽然听到了急匆匆的脚步声。

    “南君。”白雾深处闪出一道模糊的身影,月野跑了过来。我松了口气,又向她身后看去,月饼不在。

    “凡到来者,赤身入泉,心恶者亡,心善者生。”

    <h3 class="ter h3">八</h3>

    我仔细琢磨着这句话,很明显,如果心中有恶念,自然就变成了亡魂,反之才能洗掉烟鬼怨咒,活着走出去。

    可是恶念和善念的定义是什么?

    正犹豫间,随着“窸窸窣窣”的脱衣声,我看到月野居然从容地脱下了衣服,赤裸着丰满性感的身体,一步步走进温泉。

    “既然是到来者都要洗,我也不能例外啊。”月野踮着脚尖轻轻试了试水温,又快速缩回,终于躺进去,“水有些烫呢。”

    修长的小腿,美丽的大腿,浑圆的臀部,腰间完美的曲线,慢慢蹲下,长发在水面上浮起,从水中探出手对我招了招,水花中偶尔露出胸前一抹圆翘的白。

    “南君,下来吧。”

    活色生香的画面让我喉咙发干,我使劲咽了口吐沫,喉间发出“咯咯”的声音,全身燥热难耐。

    “你们中国人是不是不习惯在别人面前脱衣服?邪我转过身好了。”月野像条美人鱼,划开泉水,游到对面背过身。

    我还在犹豫着,胸口却又感觉到那种被紧攥后的疼痛,有个什么东西似乎要从肺里脱离,冲进泉水中。我疼得捂着胸门,却摸到了奇怪的凸起。连忙解开衣服一看,我的胸口竟然长出了一张模糊的人脸,抬头看着我,咧嘴一笑,又缩了回去。

    身体异变的恐惧让我忘记了羞耻,手忙脚乱地脱了衣服。虽然月野看不到我,但我还是捂着该遮住的地方,扭扭捏捏走进温泉,离她远远地坐下。月野轻轻捧起泉水,微扬着头,泉水顺着额头滑过脸庞,沿着细长的脖子流回泉中,洁白的皮肤腾起盈盈蒸汽,晕出一团团柔软的粉红色。

    月野全身没入水中,又忽然跳起,赤裸的上身颤动着致命的诱惑:“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呢?”

    我实在不敢看下去了,老老实实坐在温泉里!眼睛不知道往哪里搁,只好低头看泉水。黑色的温泉水一点没有阻挡住我的视线,我清晰地看到了泉底的景象!

    这无比恐怖的一幕让我终于明白了白骨温泉名字的由来!

    在泉底,满满的都是白森森的完整骷髅,每一个骷髅都大张着嘴,颌骨和上腭的角度几乎突破了人类肉体的极限,显示着死前忍受着多么大的痛苦!

    我立刻想到,这些骷髅上的血肉,一定是融化在温泉里!也就是说,我正在一锅人肉汤里面泡着!

    正当我手忙脚乱往岸上爬的时候,泉水产生了奇怪的变化,从泉底的骷髅缝隙中,大片的水泡涌出,在水面聚集,“啵”地爆裂,水温骤然升高,烫得我几乎无法忍受。我抓住岸边的石头,正要挣身跃上,忽然想起月野还在泉中!

    静静的泉水飞快地升起人形烟雾,又带着凄厉的惨叫被吸入骷髅中,我根本看不到月野在哪里!

    “月野!”我着急地吼着。而此时泉水急速沸腾,高温带来的痛感让我全身麻痛,血肉都要被烫掉,融化在泉水里。我心中大骇,正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的时候,忽然腿被抓住,把我拖进了水里。

    泉水带来的浮力让我的身体不由自主地向上漂着,可是脚下拉扯我的力道偏偏越来越大,直接坠到泉底。身下全是触目惊心的骷髅,我呛了几口水,勉强睁开眼睛,泉水的温度已经达到了我所能承受的极限,我拼命向上挣扎。

    而此时我也看清楚了,拽着我的腿的,是一个血肉模糊的人!全身已经被泉水烫烂,根本看不清楚模样,但是那头长发,还有脖颈处仅存的一块完整皮肤上的那颗小痣,让我立刻想到这是谁了!

    我根本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用力蹬着湖底,踩碎了几具骷髅,脚底好像还被碎骨渣子扎破,一缕鲜血漂在水里。不过我倒是借助这蹬力重新跃出水面,大口喘着气,抓住岸沿拼命地爬上岸,全身已经被泉水烫得红肿。我瘫坐在地上,看着湖底那个血人,脑子如同刀割般疼痛。

    月野被烫烂了?

    “月野!”我几乎疯了般吼道,爬到温泉边上,向泉底望着。

    “哗啦!”伴随着巨大的浪花,月野从泉底站起,皮肤完全被烫掉,爆裂的血管不停地涌着暗红色鲜血,一条条青筋像蚯蚓紧紧扒住肌肉,而她的脸,已经被烫得只剩下残留着几块碎肉的骷髅。

    “你爱我吗?”她慢慢向我走来,眼眶中淌出一汪浑浊的黄色液体,眼仁缩成了花生大小。

    “如果爱我,可以陪我一起留在这里吗?”她又走近了一步,肌肉一块块地掉落,“我们可以摆脱生命的限制,就像他们一样,永远在一起,这不是很好吗?”

    这个恐怖的场景让我胃部抽搐,忍不住想吐。可是月野的声音中偏偏透着让我无法抵抗的诱惑。

    也许,只有死亡才是永恒。我点了点头,声音干涩:“我愿意。”

    “那就下来陪我吧。”血人对着我招了招手,手指只剩下几根青筋相连。

    我如同被催眠一般,不受控制地站起身,一步一步又踏进了恐怖的温泉中。

    奇怪的是,这次我没有感觉到一丝热气,温泉瞬间变得冰冷,激得我起了一片鸡皮疙瘩。

    血人似乎奇怪我的举动,反而怔在泉水中央,喃喃自语:“真的有人愿意和心爱的人一起死吗?那为什么他要抛弃我,甚至藏到许多人的肺里,躲着不愿见到我呢?”

    我忽然灵台清明,看清楚了眼前的一切!站在我面前的,根本不是月野,也不是什么血人,而是一位老得不能再老、头发都掉光、满脸肿胀着丑陋皱纹的老太婆!

    她弯着腰,脸几乎贴到水面,不停地咳嗽着,每一声咳嗽,都会吐出一股白烟,挣扎着向水中钻去,却又被她一把抓住,塞回嘴里,伸长了脖子咽下。

    “我找了你这么多年,终于快把你找全了。怎么可能让你再逃走?”老太婆笑着,白麻布的衣服紧紧包裹在身上,勾勒出她身上一张张的人脸!

    那些脸虽然表情不一,有的极度痛苦、有的拼命挣扎、有的在苦苦哀号,但是我看得分明,那都是同一个人的脸。

    一个老头的脸。

    我的胸口又开始剧痛,皮肤绷得紧紧的,有个什么东西像是要从胸膛中钻出。低头看去,那是一张和老婆婆身上一模一样的脸!

    “这是最后一个了。”老婆婆号啕大哭,“须佐之男你终于想起我,你终于回来了!我会让你重新活过来,我们说好了要一辈子的!”

    “我不要!”在我胸口的人脸忽然说话了,带着无比的抗拒和愤怒!

    老婆婆恶狠狠地瞪着我:“你是逃不掉的!你要陪我!就像从前你对我的承诺的那样,陪我一辈子。”话音刚落,老婆婆张开嘴,嘴角几乎裂到耳根,拼命地吸着气,四周的空气像是被抽干了,带着“呜呜”的声音卷入老婆婆腹中。

    老婆婆的肚子立刻大得像一面鼓,而我胸口的人脸却突然对我说道:“快带我离开这里!求求你了,我可以给你所有你想要的,包括那个女人。就让我安心躲在你肺里一辈子吧。她早就变得又老又丑,再也不是我当年喜欢的人了。你也看到了吧,你会允许你喜欢的人变老、丑得你看一眼都会呕吐吗?”

    我低头看着胸口挣扎的人脸,心中说不出的厌恶:“既然你对她做了承诺,就要承受时间在所爱的人身上留下的伤痕。”

    人脸忽然停止了挣扎,从我的胸口探出,认真地看着我:“你的心,很干净。”

    “砰”,我胸口的毛孔里,忽然冒出了无数条细若蚕丝的白烟,飞进了老婆婆的腹中。

    “你终于全部回来了!”老婆婆声音高亢,又渐渐微弱下来,“我们再也不会分开了。”

    她一边重复着这句话,一边从温泉中走出,上了对岸,渐渐消失在茂密的树林里。

    阵阵凉风袭过,我全身冰凉,打了个哆嗦,这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所有的烟雾都散开了。满天星星闪烁着,让无边的夜幕变得生动起来。

    听说每个人死后,前生的记忆会在天空变成一颗星星,静静地守望着最爱的人。

    不知道,属于我的星星是哪颗?我最爱的人是谁?

    “南瓜!”月饼的声音远远传来。

    “南君……”月野焦急地呼唤着。

    隔断白骨温泉与尘世的白雾已经散尽,我又闻到了久违的青草香气,这一切结束了。

    我经历了考验,成了到过白骨温泉唯一活下来的人?

    心里有些自豪,我向树林中望去,月饼和月野急匆匆地跑了过来。

    “月饼,小爷还活着!”我哈哈笑道。

    月饼突然停住脚步,疑惑地看着我:“你丫怎么没穿衣服。”

    “啊!”月野看到我赤身裸体,满脸通红,急忙转过身。

    我心里大窘,一时间竟然忘记自己是一丝不挂了,这人算是丢大了。我干脆“扑通”一声又跳进温泉里:“月饼,帮我拿一下衣服,在那边。”

    <h3 class="ter h3">九</h3>

    回医院的路上,月饼似笑非笑地看着我,月野目不转睛<dfn>藏书网</dfn>地开着车。

    我臊得满脸通红,结结巴巴把事情讲了一遍。这件诡异的事情多少分散了他们俩的注意力,三个人却又没有分析出个所以然。

    我身边出现的月野是谁?是老婆婆幻化的吗?老婆婆又是谁?难道真的是传说中的烟婆?烟鬼为了躲避烟婆的寻找,逃进了许多人的肺里?那些泉水里的骷髅,又是怎么回事?都是受到烟鬼许诺的诱惑,想带着烟鬼逃掉的人吗?

    其实我心中已经有了答案,关于爱情和承诺的答案,可是我不想说出来。

    “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吧,”月饼伸了个懒腰,“我们都还活着,这就是最好的结果。”

    一丝曙光从远远的山峦中笔直地探出,给大地镶上了几条金灿灿的直线,万物苏醒,鸟儿叫,小兽闹,新的一天,开始了!

    “知道斩杀八歧人蛇的武士叫什么吗?”月野微笑着问。

    “须佐之男!”

    对于我来说,这已经不重要了!

    毕竟,生命的精彩在于生命的存在。我最信任的朋友在身边,我偷偷暗恋的人在身边,还有什么比拥有这些更快乐的呢?

    “南瓜,”月饼摸了摸鼻子,“你该减肥了。王八壳一样的八块腹肌现在只剩下一坨脂肪了。”

    “滚蛋!”我怒骂。

    <h3 class="ter h3">十</h3>

    回到医院,伤者已经脱离危险,肺上的奇怪人脸也消失了,月野和警方的人录着事故现场的供述,为了以防万一,月饼逼着我做了个全身检查,除了肺上斑斑驳驳的焦油阴影,一切正常。

    “你说咱是不是该戒烟了?”月饼拿着X光片忧心忡忡,“我倒真希望你肺上有月野的模样,拿给她看绝对能秒杀。”

    我想起在白骨温泉里见到月野赤裸的身体(当然在归途描述中,我把这一段故意忽略不提),有些面红耳赤:“估计烟是戒不了。已经伤了心,就不怕伤了肺。”

    “你丫怎么这么矫情了?”月饼皱着眉做呕吐状。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而已。”我隔着玻璃遥望着六甲山,不知道那个神秘的老婆婆怎么样了?尽管她找回了心上人,可是她真的会幸福吗?

    就这样过了几天,黑羽那个浑蛋的恢复能力惊人,居然很快出了院。在没有杰克消息的日子里,我原本很快乐的心情又莫名增添几分醋意。

    当然还有一件事情不得不提:我们还真去洗了一次温泉。可是让我备感失望的是,居然不是男女同浴!我和月饼两个大老爷们泡在温泉池子里,场面实在有够尴尬。倒是黑羽悠然自得,从温泉上漂着的木盘里端起温好的清酒,有滋有味地喝着。

    垂头丧气回到宾馆后,我们坐在阳台晒太阳抽烟,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懒洋洋得几乎要睡过去了。

    门,突然被推开!

    月野拿着一摞照片走了进来,黑羽紧跟在她身后。

    “有杰克的线索了!”月野把照片递给我们。

    富士山,满山盛开的白色樱花,花瓣如雪飘落着,一个金发男人站在樱树下,陶醉地仰着头。

    “终于可以见到他了。”月野居然红了红脸,很兴奋地说。

    月野这种奇怪的反应让我没反应过来,倒是月饼问道:“月野,你说的他是谁?”

    “拍这组照片的人,”黑羽手叉胸前斜靠着墙,“全日本最有名的摄影师,被称为‘鬼畜之影’的吴佐岛一志!”

    月野拢了拢长发,露出好看的脖颈,我看到了一颗圆圆的红色小痣……

    在日本神户的六甲山上,有一处长年不冷的温泉,清冽的泉水和适中的温度、丰富的矿物质,成了日本人趋之若鹜的温泉圣地,被日本人称之为“神之馈赠”。更是有传说,这潭温泉能够洗涤灵魂深处的污秽,从而得到神灵的启示。

    但是在2007年7月27日,四名沐浴者结伴而来,却在洗浴过程中,水温突然骤升到一百摄氏度,把四人活活烫死在水中。据后来的目击者描述,整个温泉像是一锅炖肉酱汤,无数根零碎的骨头遍布泉底。从此,“神之馈蹭”温泉再无人敢来。还有些山民说,他们经常在半夜听到温泉附近有老婆婆哭泣号叫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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