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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寺院的广场上聚集着康巴叛乱分子,藏军、喇嘛、老百姓,一时议论纷纷,吵吵嚷嚷。阿觉边走边说:“如果我们把解放军打退了,他们一定会从这条公路撤出拉萨,你们就把解放军截住,将他们一网打尽。”

    贡布得意地说:“解放军现在都龟缩在军区、筹委会那几个院子里,他们不敢出来。”

    “解放军和他们的民兵没有多少人,算上汽车团那些司机,也就千八百人的样子,这个情报非常准确。我们的卫教军的勇士在拉萨一地就有七千多人,接近一比七,我们就用拳头也能把解放军砸个稀巴烂。”

    “不就几个院子嘛,只要拉萨佛爷一声令下,我们一锅把它全端了。”

    说话间,他们来到了玛尼堆前,一群康巴叛乱分子已经把玛尼堆拆了。他们把玛尼石搬走去建防御工事,工事上堆着子弹箱子,架起机枪,叛乱分子们见有人走来,赶紧起来,弓腰站定。

    阿觉左右环顾了一下,问道:“这不是原来那个玛尼堆吗?”

    “兄弟们把石头拿过去修工事了。”贡布答道。

    “这动了土,会不会触犯神灵啊。”

    贡布闻听,一脚将边上的叛匪踢倒,骂道:“你们这帮不长眼的,这玛尼堆上的石头也能拆!”

    “别,接着拆。我告诉你,这底下有一部伏藏,是一千一百年前莲花生大师埋在这里的。”

    “真的?那可是宝贝。”

    “这部伏藏,一直在等待一个机缘之人,那可能就是我。这样,接着挖,把它给我挖出来。”

    叛乱分子们得令,卖力地挖了起来,央宗和塔巴凑过来张望,不知他们在干什么。

    一群喇嘛走过来,拦住他们说:“你们走开,挖伏藏怎么能让不干净的人靠近呢,下等人,还有女人,全部走开,走开。”

    央宗和塔巴被他们轰走了。

    塔巴跑进帐篷,不由分说拉起央宗就往外走。央宗随他来到帐篷外,看见阿觉和贡布等人已经不在了,只有马匪们围在已经被挖成大坑的玛尼堆前嚷嚷着:“……赶紧出来;你跳到里面干什么,赶紧出来。”

    央宗不知他们在叫什么,她走了过去。众马匪给她让出一条路来,其中一人说道:“夫人,也不知城里跑来了哪家的少爷,他偏要到里面扒拉,不知找什么呢。”

    央宗朝下面张望,坑里的人也抬起头来,两人四目相望,全愣住了。原来站在坑里的是白玛。

    塔巴将白玛拉了上来,把他领到了央宗的帐篷里,然后守在帐篷门外,不让任何人靠近。央宗有些激动,白玛有些不知所措。两个人都要开口,却又欲言又止。

    最后,白玛先开了口,他问道:“你怎么在这儿?和这些康巴叛乱分子在一起?”

    央宗避而不答,而是问:“你怎么在大坑里?”

    “我二弟,就是吉塘活佛,他们说他到这儿来了,我来找他回家。结果,我看到他们把玛尼堆给挖了,他们是不是在挖一部伏藏。”

    “我不知道。”

    “你当年为什么不辞而别?”

    “一条枪,一匹马,逍遥自在游走天下,我们康巴人从来如此。敢爱敢恨,想走就走,有什么奇怪的。”央宗违心地说。

    “央宗,你不是这种人,你告诉我,你到底为什么?”

    央宗不言语。

    “水龙年的时候,你救过我两次,你还救过我的爸啦。后来我来这里找过你,你们已经走了。”

    央宗怕和白玛纠缠下去,于是故意说:“我是马匪,马匪无论是害人,还是救人,就是为了钱。”

    “那你为什么不去找我要钱?”

    “你现在来了也不晚。替人消灾,拿人钱财,理所应该,给我钱吧!”

    “你说得不对,你在骗我,到底什么原因,你为什么不能告诉我?”

    “没有原因,我不是好女人,我是马匪的女人,我朝三暮四,今天喜欢你,明天喜欢他,不行吗?别以为我心里装着你,傻小子!”

    白玛闻听,被激怒了。

    “我当时是看你长得帅,又是藏军的连长,你家又是大贵族,耍你玩玩。”

    白玛怒发冲冠,他气愤地说:“你怎么变成这样,无耻的女人!”他甩开央宗向帐篷外冲去。白玛冲出帐篷,没走几步,正遇到贡布带人回来。

    贡布跳下马,上下打量着他说:“这不是德勒府的白玛少爷吗?”

    一名康巴叛乱分子凑到贡布面前说:“他还是筹委会的官员。”

    “让开!”白玛说着,气哼哼地要走。

    “既然到了我的营地,你就走不了了。”贡布说着一挥手,众叛匪一拥而上,把白玛按住。

    央宗从帐篷里跑出来,她冲着贡布大叫:“你放开他!你把白玛给我放了!”

    贡布扬手一个大嘴巴打在央宗的脸上,央宗一个趔趄,摔倒在地。塔巴跑上去扶起她。贡布冲过去,揪住央宗的头发,把她拖进了帐篷,重重地摔在地上。塔巴见状,扑了过去,结果被一叛匪按住。塔巴大叫:“小姐……,小姐……,贡布你个浑蛋,你不能打我们小姐啊……”

    帐篷里不断传来摔东西、砸碗、叮叮咣咣和央宗哭闹的声音。突然央宗一声尖叫,一股鲜血喷在帐篷布上,大家都被震住,安静了下来。一会儿,帐篷门被掀开,贡布捂着胳膊龇牙咧嘴地出来,他嘴里叨唠着:“这娘们儿,又泼又野……”

    叛乱分子见贡布挂了彩,扔下塔巴围了上去,纷纷叫道:“当家的,当家的……”

    塔巴从地上爬起来,冲进帐篷,他愣住了。央宗的脸被打青了,头发也被打散了,她手里拎着刀子,刀尖上滴着血。塔巴走上前,问道:“小姐,没伤到你吧?”

    “没有,兔崽子,他再敢跟我动手动脚,我就宰了他。”央宗说着,摔掉手中的藏刀。

    贡布包扎好了胳膊,便赶往仁钦府。客厅里已经来了一些康巴人、大喇嘛、大头人,他们都是叛乱分子的头目。格勒见人都到齐了,一招手,仆人端着托盘出来,盘子里放着很多金嘎乌。阿觉给格勒逐一介绍:“……这位是德格来的夏格?朗加多吉。”

    夏格向格勒鞠躬,格勒拿起一个金嘎乌戴在他脖子上,夏格很激动,拿起金嘎乌放到嘴上亲吻。

    阿觉继续介绍:“这位是贡布,已经追随我多年了。”

    格勒给他戴上金嘎乌,贡布激动不已,不停地摸着金嘎乌。

    格勒说道:“金嘎乌里是拉萨佛爷的圣物,有佛爷的圣物护着,法力无边,刀枪不入。”

    阿觉继续介绍下一位:“这位是甘孜大金寺直乌康巴派的大喇嘛。”

    格勒又拿起一个金嘎乌戴在他的脖子上,大喇嘛感动地说:“太贵重了,神圣无比啊。”

    阿觉走到大喇嘛面前说:“这两位是我的本寺,吉塘寺的大喇嘛。”

    “我们愿意为政教大业效力。”两个大喇嘛异口同声地说。

    阿觉又说道:“这位是理塘寺的;这位是昌都来的,芒左桑松派;这位是理塘的恩珠仓的助手,恩珠仓正在山南地区与解放军决战,只能让他的副帅来拜见仁钦噶伦。”

    格勒一一给他们戴上金嘎乌。

    阿觉兴奋地说:“我们有了这些勇士,‘西拉萨立’就会搞得轰轰烈烈,把解放军打得落花流水。”

    “我们要团结得像块石头,政教大业永不动摇,千秋永固!”众人附和地说完,纷纷伸出手来搭在一起,牢牢地相互握着,他们激动地互相凝望,信心满满。

    枪声四起,街上乱哄哄的,到处点着篝火,康巴人、喇嘛、藏兵等拿着枪在街头晃悠。陈新桥和四名解放军化装成拉萨人,他们背着枪趁着月色悄悄来到德勒府门前。

    陈新桥伸手敲门,刚珠打开门问道:“你找谁?”

    “刚珠管家,是我。”陈新桥说道。

    刚珠认出他来,赶紧把他们领进院子。扎西迎了出来,他惊奇地问:“陈主任,外面这么乱,你怎么来啦?多危险啊。”

    “我很不放心你们,现在叛乱分子很猖狂,他们已经把拉萨各个主要路口占领了。”

    “工委的首长和中央代表怎么样?”

    “他们在驻地,很安全。德勒老爷,拉萨的爱国贵族有六百多人都搬进了军区和筹委会的大院里,你们还住在家里,特别危险,我是专程来接你们的。”

    “阿沛噶伦呢?”

    “阿沛噶伦没有去,他要留在外面,还有很多工作要做。”

    “我也不想躲到军区去。”

    陈新桥闻听,有些为难,他说道:“我们抽调一个班的兵力去保护阿沛府,你知道,解放军兵员不足,没有力量派驻到你们各家各户来,还是跟我去军区,便于解放军集中进行保护。”

    “我不想去,我要等我儿子回来。”扎西难过地说。

    “可是,你留在外面很危险,叛乱分子随时都会袭击德勒府。”

    这时,远处传来枪声,密集而恐怖。

    “叛乱分子正在围攻青藏公路管理局,很嚣张。”陈新桥又说道。

    “陈副部长,你放心,我那不孝之子阿觉已经参叛了,而且……他在西康是吉塘寺的活佛,有点儿名望,就凭这一点,他们不敢对我太过分。”

    陈新桥见扎西坚决不肯走,无奈地说:“那好吧,你把府上的人都组织起来,轮班值岗,要有防备。”他说着,掏出自己的手枪,递给扎西又说:“这个你留下,可以用来护身。”

    扎西接过手枪,有些感动,一股暖流涌上心头。

    罗布林卡的经堂里,一位大喇嘛正站在护法神面前占卜,他口中念念有词,手中不停地晃动着钵中的两个糌粑团。格勒、尼玛、康萨等十几位高级官员站在他身边,紧张地注视着。一个糌粑团跳了出来,大喇嘛拿起来,捻开,看了一眼,递给格勒。

    格勒接过来,看了看,笑着说:“没想到,护法神的神谕跟美国朋友的计划不谋而合。”

    大家惊喜,格勒把手里的字条递给身边的尼玛,大家传看着。藏军官陪着琼达走进经堂,她穿着女式西装,显得很英武。

    大活佛看见她,皱了皱眉头说:“谁让她来的?这种问卦议事的神圣地方,女人怎么能进来!”

    “琼达女士是拉萨幸福事业会的人。”尼玛解释说。

    琼达走到众人面前,不卑不亢地说:“我是拉萨佛爷的二哥嘉乐顿珠的特派员。”

    众人闻听,不再计较,请琼达坐在卡垫上。

    格勒环视众人说道:“嘉乐顿珠给我们发来电报,美国中央情报局已经制订了整套计划,协助我们把拉萨佛爷护送出境。”他又扭头问边上的喇嘛:“佛爷最近有什么动向?”

    “他闷不出声,不知在想什么。”大喇嘛说道。

    “前段时间,他亲自视察了美国空投的那批武器,态度很坚决。”尼玛说。

    “中央情报局负责接应的人已经到了,一切都安排好了,他该走了!”琼达说道。

    “到了喜马拉雅山的那边,有佛爷这面旗帜,我们就可以在印度、在海外建立流亡政府,引起世界各国的同情。这样,就可以跟拉萨周旋下去。”格勒踌躇满志地说。

    众人纷纷点头称好。

    格勒继续说道:“今天,我们商议一下出行计划的每个细节。”

    康萨突然提问:“我们都走了,拉萨的抵抗运动谁来负责?”

    “这是要讨论的第一个问题,在座各位谁愿意留下来坐镇指挥这场史无前例的伟大运动?”

    大家屏住呼吸,谁都不说话,经堂里顿时冷了场。最后,大活佛说道:“卫教军总司令必须懂军事,否则,怎么打仗啊?”

    尼玛一听这是针对自己的,他马上反驳说:“正规的藏军所剩无几,真正有力量的是四水六岗、康巴各派,还是让他们来当总司令吧。”

    “尼玛大人,你是藏军的代本,最懂军事,噶厦到了用人之时,你怎么能够推托呢?”

    “怎么是推托?我留下,拉萨佛爷去印度的路上谁来护送?那更重要。仁钦噶伦,您觉得呢?”

    “你是不是怕死啊?”

    “你们寺里的那些武装喇嘛也不听我吆喝,根本指使不动,你不怕死,你留下!”

    格勒见他们争执不下,不好发话,只好左顾右盼。康萨见状,捂着肚子朝外走,嘴里嘟囔着:“我这肚子怎么咕噜咕噜地叫呢,我出去方便一下。”他装作衰老的样子溜出了经堂。

    尼玛和大喇嘛还在争吵。

    格勒打断他们,说道:“算了,算了,尼玛有顾虑,就跟我们一起去印度吧。可是,还得有人留下来对解放军拉萨抵抗到底。”

    琼达突然发话:“各位大人不用争了,尼玛大人说得对,现在真正能打仗的是四水六岗的康巴人,其实有一个非常好的人选,康巴各派力量都很敬服他。”

    “还有这样的人吗?”活佛惊讶地问。

    “是谁啊?琼达女士,你快快举荐啊。”尼玛催促着。

    “当然是吉塘活佛,德勒府的那位少爷,他年轻有为,担当此任,绰绰有余。”琼达阴险地说。

    众官员交头接耳,小声地议论着。

    格勒拍板定调子,他说道:“吉塘活佛确实是个好人选,那就让他留下吧,也给年轻人一个建功立业的好机会。”

    众人知道自己能脱身了,不再说什么,赶紧张罗着拟文书上报拉萨佛爷。很快拉萨喇嘛的法旨批复下来,众人在坚色颇章为阿觉举行授封仪式。

    阿觉站在护法神前,格勒、尼玛等人站在一旁,一名大活佛接过三炷点燃的藏香,高举头顶,朝东方鞠躬,然后高声地说道:“拜世间怙主殊胜金刚持拉萨喇嘛……”

    阿觉朝布达拉宫方向鞠躬。

    佛龛前的台子上放着一个托盘,托盘里放着任命书、金牌等。活佛拿过一卷黄绫书,正式宣读:“奉拉萨喇嘛法旨,通告阳光普照之有情界,卫藏之所有文武僧俗官员一体知晓:因德勒?白玛阿觉对政教两法之事业,忠心效力,理应继承德勒家族二百年之荣耀,永续光辉。特晋封为三品札萨之头衔,掌办德勒府历世家族事务,世代承袭。特颁发铁券文书为凭!白玛阿觉接佛旨。”

    阿觉叩头,他大声地说:“谢拉萨佛爷恩典。谢赤江活佛恩典。”他起身接过任命书,兴奋地说:“德勒家族在历史上出任三任噶伦,现在由我来恢复德勒家族的百年荣光,我阿觉誓死为甘丹颇章政权效力,为雪域众生谋求福祉。奋斗到死,忠心不贰!”

    格勒上前一步,郑重地说:“阿觉少爷恭喜你啊。各位,还要向大家宣布一项噶厦的任命,封阿觉札萨为卫教军拉萨战区总指挥,卫藏各派武装力量,从即日起,由阿觉札萨统一节制。”

    大家一阵欢呼,上前恭喜阿觉,坚色颇章的佛殿里一片热闹。

    康萨躲在家里装病,已经不去噶厦了。这一日,军区派了几名解放军干部来到康萨府,准备接他和梅朵去军区大院,进行集中保护。康萨管家谎称噶伦老爷去噶厦开会了,打发走了解放军。

    管家见他们走远了,跑回主楼向康萨汇报:“老爷,解放军来请您……”

    “我都听见了。”康萨说。

    “街上越闹越没谱了,今天桑颇司令员的汽车被砸,人也被打伤了,帕巴拉活佛的哥哥也被他们用石头给砸死了。”

    “仁钦他们正在计划出走印度,我们该怎么办呢?”康萨犯愁地说。

    “老爷,留下来……拉萨毕竟是不信佛的人哪,我们还是跟拉萨佛爷一起走吧。”

    “跟拉萨跑?你忘了,当年拉萨的父亲是怎么死的?这桩前朝旧债,或多或少,我也是参与者之一,我们跟拉萨有杀父之仇,此事早晚会揭出来的,到时候,还有我的活路吗?”

    “咱们躲在家里不走,恐怕也不行吧?解放军能指望上吗?一千对七千,解放军必败无疑啊。”

    康萨顾虑重重,他琢磨着,最后说:“谁胜谁负也闹不清,唉,这个局,还要再<var>.99lib.</var>看看……你告诉门口的家奴,如果是康巴人来找我,就说我去罗布林卡开会了,如果拉萨来找我,你就说我去阿沛老爷府上了。”

    “啦嗦。”

    “小姐呢?”

    “好像又去德勒府了。”

    “德勒一家没去军区避难吗?”

    “好像没去。”

    梅朵在德勒府的客厅里急得直打转,她着急地说:“白玛非让我回家,他去玛尼堆那边找阿觉,这都一天多了还没回来,是不是被扣住了,会不会有危险啊。”

    “让白玛去找阿觉,阿觉没找到,白玛也回不来了。失策,失策。”扎西懊悔地说。

    娜珍有些坐不住,她焦急地说:“老爷,您想想办法吧。至少,出去探探消息,不能这么干等着。”

    “老爷,我带些家丁去玛尼堆,把白玛少爷救回来。”刚珠说道。

    “别急,这种时候,更要冷静!他们人多势众,白玛真要是被扣下了,你去了就不会被扣下吗?”

    “老爷,那怎么办啊?”

    “这些叛乱分子穷凶极恶,贵族也敢打,堪穷也敢杀……现在,只有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梅朵、刚珠、娜珍都紧张地看着扎西。

    扎西想了想,又说:“阿觉在叛乱分子当中还是有些影响的,找到了他,白玛可能就有救了。”

    “阿觉少爷现在在哪儿?”娜珍问道。

    “他不是被封为什么总指挥吗,现在不在布达拉宫,就应该在罗布林卡。”

    “他应该在那儿,我去把他找回来。”刚珠说。

    “你能去吗,谁都知道你是德勒府的管家,你去有危险。”

    娜珍想了想说:“我去,我离开拉萨这么多年了,没什么人认识我啦。”

    “不行,不行。”

    “怎么不行,就算被人认出来,他们都知道我当年是怎么离开德勒府的,不会把我算在你们头上,没有危险。再说,我对不起阿觉,我害了他一生,我要偿还他,把他拯救回来。”

    “不行,这样不妥。刚珠,你赶紧去给我拿套奴仆的氆氇。”

    “乔装打扮,老爷,我跟你一块去。”梅朵说道。

    “你在府上等着。”

    梅朵坚决要去,她说道:“我是康萨噶伦的女儿,是贵族小姐,他们谁敢碰我?”

    扎西不再坚持,他带着梅朵、娜珍和刚珠、边巴、强巴上街了,他们分成两伙拉开距离走在街上。街上依然乱哄哄的,一群人朝罗布林卡方向捋拥去。刚珠钻进人群,向他们打听:“你们这是去哪儿啊?”

    路人七嘴八舌地说:“我们要赶到罗布林卡保卫拉萨佛爷;解放军要刺杀拉萨佛爷;他们还准备好了直升飞机,想把拉萨佛爷从罗布林卡抢走,直接运到北京去;军区大院里停着直升飞机呢。”

    刚珠点了点头,离开了人群,跑到扎西面前说:“老爷,阿觉少爷应该在罗布林卡里,大家都往那边去呢。”

    “我们也去。”

    扎西一行随人流到了罗布林卡门前。罗布林卡的墙上坐着人,门楼子前面围着喇嘛、藏兵、康巴人,又喊又叫的。

    梅朵左右观察,她说道:“老爷,你们目标大,太危险,我进去。我就说到里面找我爸啦,他们肯定不敢拦我。”

    “还是我去吧。”扎西说道。

    “那群人大都认识你,你进不去,就算进去了,也怕出不来,不是找死吗,还是我去吧。”娜珍说完,转身就走。扎西上前拽她,结果没拽住,他见有人走来,只好扭头躲避。

    娜珍混到一群喇嘛里,进了罗布林卡。扎西等人躲在小树林里,焦急又紧张地等待着,他们不时地朝罗布林卡大门前张望。

    过了好一阵子,娜珍随着一群喇嘛从罗布林卡里面出来了,她见没人注意,溜进了小树林。扎西问道:“找到了吗?”

    “阿觉没在里面,他们都躲到布达拉宫去了。我打听到一个情况,拉萨昨天晚上已经走了,离开拉萨啦。”娜珍说道。

    “走了?”

    “土登格勒他们都走了,听园子里的人说,他们从布达拉宫的仓库取走了大量的黄金和印度卢比,直奔山南而去。说要逃亡到印度去。”

    “这消息确切吗?”

    “罗布林卡里已经没什么人了,很冷清,我在里面遇到了年扎活佛,他是拉萨的侍读,他告诉我的,应该没错。”

    “这个情况太重要了,得赶紧告诉陈副部长。我们走。”扎西说完,带着大家转身离开了小树林。

    他们在街上匆匆地走着,扎西突然看到仁钦管家带着一群叛乱分子迎面而来,他赶紧把头低得很深,匆匆而过。

    仁钦管家突然停住脚步,他看着扎西等人的背影,突然大叫:“那不是梅朵小姐吗,唉,还有刚珠管家。……不对,那个是德勒老爷,他怎么打扮成那<bdo></bdo>个样子……给我追!”

    叛乱分子们朝扎西等人追了过去。扎西一行赶紧跑了起来,一拐弯,钻进了一条胡同。扎西等人在前面跑着,叛乱分子在后面嚷嚷着:“那是德勒老爷,快抓住他,抓住他……”

    一名叛乱分子站在屋顶上,他听到喊声,举枪瞄准了扎西。刚好娜珍一抬头看到了,她扑到了扎西前面。结果,子弹打在娜珍身上,她应声倒下,嘴角流出了鲜血。扎西抱住娜珍,呼叫着:“娜珍,娜珍……”

    刚珠见旁边有个小门,他跑过来把娜珍抱了进去,娜珍喘着粗气,鲜血不断地流着。

    扎西吩咐道:“刚珠,你护送梅朵赶紧去军区把消息告诉陈副部长。”

    “老爷,你们怎么办?”刚珠焦急地问。

    “我没事儿,那边有个屋子,我们进去躲一下。”

    边巴和强巴把娜珍抱进了屋子里,娜珍慢慢地睁开了眼睛,她在弥留之际说道:“我一生作孽……人死了,多幸福啊……我终于解脱了,这是报应……老爷,我们两清了。”

    “娜珍,你再坚持一下,等躲过这会儿,我们就回府上,府上有药,你再坚持坚持……”扎西悲痛地说。

    娜珍望着他,幻象出现了,她看到了其美杰布,其美杰布一身贵族服饰,坐到了她的身边。她有气无力地说:“杰布,你多长时间……没来看我啦……你还是那么英俊……那么英俊……”娜珍笑了,目光停滞了,她断了气。

    扎西大叫:“娜珍,娜珍……”他伸手把娜珍的眼睛合上了。

    筹委会的院子里,汉人干部战士、贵族少爷和仆人,还有筹委会的藏族干部,他们混杂在一起正在修工事,大家有的挖地沟,有的扛麻袋包……忙忙碌碌。一名战士领着梅朵和刚珠绕过工事,朝陈新桥走来。陈新桥见到他们,惊奇地问:“梅朵、刚珠管家,你们怎么来啦?”

    梅朵左右看了看,小声地说:“我有紧急情况向你汇报。”

    突然一颗炸弹飞过来,在筹委会大楼外炸响了。陈新桥马上掩护他们,把梅朵压在身子下面。紧接着又是一阵机枪的声音,战士们紧急戒备。

    梅朵直起身来,掸着身上和头上的尘土,又对陈新桥说:“拉萨喇嘛跑了。”

    陈新桥闻听,认真起来,他问道:“你从哪儿听到的消息?”

    “是罗布林卡里面的人说的,很准确。”

    “看来,和我们掌握的情况完全吻合,拉萨喇嘛确实叛逃出走了……梅朵小姐,你跟我来。”陈新桥带着几名战士,掩护梅朵和刚珠朝筹委会大楼而去。

    一九五九年三月二十号,以拉萨喇嘛为首的拉萨反动上层集团叛逃三天之后,叛乱武装终于发动了蓄谋已久的以拉萨为中心的全面武装叛乱,他们向我驻拉萨机关、部队和企事业单位发起了全面进攻,解放军被迫进行反击。

    央宗不知贡布把白玛弄到哪里去了,她急得来回踱步,直搓手。塔巴跑过来,喘息着说:“小姐,我探听到了,白玛少爷被他们绑在了小树林里。”

    “好,我们马上去。”央宗说着,就要走。

    塔巴拉住她,从怀里掏出两把手枪说:“小姐,我偷的。”央宗拿过手枪,又别好腰刀,两个人直奔小树林。

    小树林里有几匹马正在吃草,白玛被绑在不远处的大树上,他面容憔悴。工事旁边倚着五名叛匪,他们听着拉萨城方向不时传来枪炮声,议论着。

    叛匪朝拉萨城方向张望,不解地问:“解放军开炮了,怎么这么大动静?”

    另一叛匪抻着脖子眺望,他说道:“那是什么地方?……药王山,药王山被炸平了。”

    一只手拍在叛匪的肩上,他吓得一激灵,转身望去。央宗和塔巴站在他们身后,央宗扬手就是一巴掌,打在他的脸上喝道:“还不快滚!”

    叛匪捂着脸说:“唉,当家的不让你……夫人……”

    塔巴抬手朝他脚下放了两枪,叛匪吓得撒腿就跑。央宗跑到白玛身边,掏出腰刀把绳子砍断,她说道:“白玛,快走。”

    白玛已经筋疲力尽,没有了力气。央宗和塔巴把他扶上马,他们刚要走,突然枪声大作,树枝不断被打下来。原来是贡布赶来了。

    央宗和塔巴扶着白玛,且打且退,他们退到了玛尼堆修的工事边,躲了进去。贡布等人朝这边追过来,白玛看见工事里有手榴弹,他爬过去,捡起一颗,扔了出去。然后扭头对央宗说:“我在这儿挡着,你们俩赶紧跑。”

    “我不跑。”央宗执拗地说。

    “他们那么多人,我一个人先挡着,你们快走!”

    “我留下来,就是为了你,我们死也要死到一块。”

    塔巴手枪里的子弹没了,他把手枪朝叛乱分子砸了过去。白玛又摸起一颗手榴弹,朝贡布他们扔了过去。

    贡布等人已经逼近了,突然叛匪不停地摔倒在地,白玛和央宗感到奇怪。原来是扎西、梅朵、刚珠、边巴、强巴带着陈新桥等二十几名解放军战士正冲过来,他们冲着叛匪们开了枪。

    叛乱分子们扭转枪口,朝后面射击,双方一顿混战,叛匪不断被打死。贡布躲在一棵大树后面,他举枪刚一探头,就被陈新桥一枪击倒,贡布捂着胸口倒下了,他满手是血,鲜血染红了嘎乌,他疑惑地说:“拉萨佛爷的圣物啊,刀枪不入啊……”说完,趴在地上不动了。

    众叛乱分子见贡布被打死,纷纷双手举枪,跪地告饶,投降了。扎西和梅朵跑到工事前,扎西把白玛拉了上来。梅朵跑过来,一下子扑到白玛怀里,激动地说:“白玛哥,你还活着……”

    “是央宗救了我。”白玛说道。

    “梅朵小姐,欠你的情,我还了。”央宗笑着说。

    梅朵推开白玛,有些尴尬。

    “梅朵小姐善解人意,她是一个善良的人,她值得你对她好,梅朵,你和白玛……”

    “央宗……你不要说了。”白玛打断她说。

    “白玛哥,你不要执迷不悟了,你知道我是谁吗?德勒府曾经有一个女儿,叫兰泽,那就是我,我是你的妹妹。”央宗郑重地说。

    在场的人全傻在那里。强巴惊讶,他上前仔细端详着央宗,然后呜里哇啦地叫了起来。塔巴从包袱里拿出那个藏装洋娃娃,强巴抢过来察看,他拿着洋娃娃冲到扎西面前,扎西一看藏装洋娃娃,也惊呆了。

    央宗走到扎西面前,叫道:“爸啦……”

    “我的女儿,我的兰泽,怎么是你啊?”扎西激动得热泪夺眶而出,他紧紧地抱住了央宗。

    “是我啊,爸啦……”

    陈新桥带领解放军战士们清理战场,把叛乱分子的枪缴了,他们排着队被押走。扎西等人全围到大坑前,白玛遗憾地说:“他们给破坏了,全被他们破坏了。爸啦,伏藏真的还有吗?”

    扎西也蒙了,他喃喃地说:“按上师的偈语,这石头已经飞走了,可我的伏藏在哪儿啊?”

    一辆汽车把多吉林寺的庙门撞开,叛乱分子纷纷跳下车,冲进多吉林寺。他们驱赶喇嘛出大殿,喇嘛们不走,叛乱分子就用枪托打他们,往外拖他们,嘴里还嚷嚷着:“走,走,佛爷都去印度了,你们也去,都去!谁不去,打死谁……”

    叛乱分子们又冲到后院,赶出一群羊,羊咩咩咩地叫着,被赶出了寺院。

    格勒和琼达也进了院子,他们站在院中央,四下里瞭望。琼达吆喝着:“能带走的,都带走,什么都别留下!”

    叛乱分子冲进大殿,他们推翻酥油灯,抢走法器,把金碗、金佛、唐卡等抢劫一空。他们挨个房间查看,发现有人就往外拽。

    老态龙钟的多吉林活佛正在睡午觉,他听到外面的动静,爬起身朝外面张望。他又回到铺前,故意把被子掀翻,又把桌子推倒,他打开门,然后顺着独木梯朝上面爬去。老活佛爬到上面以后,把独木梯抽了上去。

    外面传来脚步声,叛乱分子闯了进来,他们以为屋子里已经被抄过,转身走了。

    多吉林活佛上了寺院的房顶,他看到院子里叛乱分子正把喇嘛们赶出寺院,喇嘛们有的惊魂未定,有的衣冠不整,被装进了汽车里。薄衣单衫的多吉林活佛缓缓地坐在 5c4b." >屋顶,开始闭目念经。

    叛乱分子拿着火把开始点庙,主殿已经起火。烟雾中,小喇嘛跑过来,他大叫:“活佛,您快走,我背您走。”

    “你们跑吧,快跑,能跑哪去,就跑哪去,躲起来。”多吉林活佛从容地说。

    “我背您走,再不走就来不及啦。”

    “我哪都不去!我是活佛,活佛就应该在自己的寺庙里;离开了寺庙,活佛就不再是活佛了。你走吧,走吧!!”

    多吉林活佛一个人坐在屋顶,禅定,念经。小喇嘛无奈,只好给老活佛磕了头,然后起身跑了。

    叛乱分子驱赶着喇嘛、羊群渐渐走远了,他们回头张望,山门、院子、主殿已经全部起火了,多吉林寺已经是一片火海。

    老活佛在火海中淡定地念着经,仿佛在烈火中永生!

    格勒边走边回头,最后他停住脚步,看着燃烧的寺庙,突然跪下,冲着多吉林寺磕头。他声嘶力竭地说:“多吉林活佛,您悟道一生,修行一世,终于去了佛的天国。可我呢,我去哪儿?老活佛,您终于功德圆满了。而我,翻过喜马拉雅山,那边是什么地方,何处还有我的家园?”格勒说着,已经泪流满面。他身边的叛乱分子不明白他的心境,也跟着乱磕头。

    琼达站在那儿也很悲痛,流下了眼泪。

    在他们身后不远处,驮子上的一个牦牛袋子掉下来,银圆撒了满地。叛乱分子们看格勒正在闭目念经,便>?</a>纷纷跑过去抢银圆。火光不断在格勒脸上闪烁,远处的叛乱分子们正抢作一团,不断把银圆往怀里塞。

    解放军指战员在优势炮兵火力的支持下,以两天多的连续作战,逐步攻歼和围歼了盘踞在药王山、罗布林卡、大昭寺、小召寺、恩珠仓等处的叛乱武装。他们对盘踞在布达拉宫上的叛乱武装分子展开政治攻势。

    解放军已经把布达拉宫包围了,雪村楼顶矮墙上架着一个高音喇叭,喇叭里响着白玛的声音:“布达拉宫上的叛乱武装分子们,你们已经被包围了。解放军随时可以向布达拉宫发起攻击,为了保护布达拉宫的文物建筑,为了你们的生命安全,我们奉劝你们停止抵抗,放下武器,解放军的政策是优待俘虏,只要你们放下武器,绝对保证你们的安全……”

    布达拉宫的金顶上,叛乱分子乱成一片,阿觉歇斯底里地大叫:“不要乱,不要乱!要拼到底,拼到底!”

    一名拿枪的藏军官跑过来,他汇报:“总指挥……小召寺那边……也坚持不住了,他们都投降了。”

    阿觉往前走了两步,还没到房檐处,他腿一软,跌坐在地上。

    藏军官忙叫道:“总指挥,总指挥……”

    “没事儿,不怕,不怕。”阿觉自我安慰地说。

    陈新桥伏在雪村矮墙后用望远镜观察布达拉宫,宫里面没有太大的动静,偶尔有人朝下面射击。

    扎西拿过话筒,继续喊话:“阿觉,我是爸啦,你下来吧,拉萨喇嘛还有你姨夫土登格勒他们都已经叛逃了,噶厦政府都垮台了,还有什么札萨,任命你为总指挥,那不过是一个替死鬼,你快醒醒吧。你误入歧途,那是土登格勒他们挑拨的结果,你主动投降,解放军会对你宽大处理……”

    阿觉呆呆地坐在布达拉宫的金顶上,听着扎西的喊话。叛乱分子们有的抽烟,有的喝闷酒,已经没有了战斗的士气。扎西在喇叭里的喊话不断传来。

    康巴头目凑到阿觉身边,问道:“吉塘活佛,整个拉萨都让解放军给占领了,布达拉宫怕守不住了,还是逃跑吧。”

    “已经来不及了。”阿觉沮丧地说。

    “那怎么办?”

    阿觉不慌不忙地从身上掏出手枪。

    头目大惊,他叫道:“活佛,你这是……?”

    阿觉把枪甩在地上。

    下面又传来了扎西的声音:“阿觉,如果你现在投降下来,你就立了新功,解放军一定会优待你。陈新桥副部长让我告诉你,他们保证不会杀你,也不会伤害上面的武装人员,只要你们放下武器,真诚投降……”

    阿觉受到了感化,他带领众叛乱分子从布达拉宫上打出了投降的白旗。他们举着武器从宫门里出来,沿着台阶往下走,解放军战士在两旁持枪监视。阿觉举着枪,随人流走过来,他穿着普通的衣服,帽子戴得很低,想混过去。

    陈新桥觉得不对,指着阿觉说:“你,站住。”

    阿觉只好站住。陈新桥把他的帽子摘下来,认出了他:“阿觉少爷。”

    一名解放军上前把阿觉手上的枪取了下去。阿觉哭泣着说:“陈副部长,陈叔叔,我……我没听我爸的话,我该死……”

    扎西从陈新桥的身后突然冲了过去,他对阿觉一顿拳打脚踢,骂道:“你堕落,你堕落啊……浑蛋透顶……”

    陈新桥上前奋力把扎西拉开,阿觉被解放军押走了。扎西冲动地骂道:“你就应该从上面跳下来,向人民谢罪,你还有脸活着……”

    农奴们聚集在拉萨河边的玛尼堆前,他们把成本成沓的地契、房契、人身契全部扔到玛尼堆的大坑里。生死文书、奴仆身份登记簿等堆成小山,农奴们把它们点燃了,契约燃烧着,纸灰在空中飘荡着。解放军和农奴们一起唱歌跳舞,他们唱道:“拉嗦洛,翻身解放了,老爷滚蛋了,叽叽嗦嗦。”强巴高兴,虽然不能说话,却欢呼着,农奴们欢歌笑语,无限幸福。

    扎西望着这些幸福的人们,突然醒悟。他想起了上师的偈语:这个玛尼堆轻若祥云,飞上天空之日,就是你找到伏藏,完成心愿之时!扎西终于明白了上师偈语的真正含义。他出现了幻觉,看到玛尼石和纸灰一起飘起来,飞向了天际。此时,就是扎西顿珠一生等待的那一刻。多吉林活佛的预言就展现在他的面前,百万农奴翻身解放,雪域众生等待千年,祈祷千年的心愿,终于在这一刻再现人间。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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