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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湖州,浙江北部的一座小城,陆羽在此作《茶经》,蒙恬在此制笔,然而我此刻想到的,却不是那些文化事儿,而是项羽在此起八千江东子弟。因为那是动乱之源。

    我正坐在去湖州的长途客车上,昨天上午,复杂测式的第二个动作就是在湖州完成的。我心里有种深切的不安,以至于我想起湖州这块地方,所联想到的,都是死亡、危险、混乱,和不可知的未来。

    所以,尽管王美芬已经把情况都告诉了我,我还是坚持自己到现场看一看。事关重大,我更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种如坐针毡的感觉也不都来自对国家领土的担忧,自身安全当然是更直接的威胁。如果喂食者协会决心要辗杀我,我能做出的反抗用螳臂当车来形容都嫌高抬了自己。王美芬要我多加小心,但她又说,一百多年来,我并不是第一个觉察到协会存在并展开调查的人。协会毕竟是一个科学家为核心的团体,虽然科学家偏执起来也会很可怕,但他们对待此类事件,并不是总是采用最极端的方式。

    通常会根据对协会的威胁性划两道红线,如果只是起些疑心,只要对协会秘密的洞悉和影响没有越过第一条警戒红线,协会是不管的,随便折腾,所谓见怪不怪,其怪自败。一旦判断越线了,就会根据具体情况制定对策,无非威逼利诱,同时放出一些烟雾弹,让调查者自以为接触到了真相,比如把协会包装成一个密传宗教、恐怖集团、秘密财阀、极端政治团体等等。若有人不为威逼利诱所动,再接着往前走,就不免触碰第二条红线,那才是肉体抹杀之时。因为这些人之前已经被引入岐途,所以哪怕抱着死的觉悟,要把“真相”捅出来,那些“真相”也会很快被证明是无稽之谈,只能作为笑料,不会对协会造成真正的损害。

    王美芬说,依她判断,我肯定还没有到触碰第二条红线的程度,但多半已经过了第一条红线了,是威逼还是利诱,得协会里专门处理此类事务的拇指研判后决定。拇指是一个部门的统称,我并没有问她为什么叫拇指,因为这再明显不过。相对其它几指,拇指既丑又短,但却是最有力的。缺了拇指也许还能打打电脑弹弹琴,但绝握不了刀。

    既然我已经从王美芬处得知了喂食者协会的真相,当然就不会再从侯冠朗克凡这些人处下手,希望拇指能以为我就此安份,不来找我的麻烦,或者利诱一下也可,我就假意从了吧。这样美好的愿望自然是建立在我对复杂测试的破坏不会再度引起拇指注意的基础上,所以注定成不了,顶多是拖延些时间罢了。

    我坐在一个靠窗的位置上,客车启动后,我拿出平板电脑,开始看今早王美芬传给我的资料。

    资料是<bdi></bdi>关于第一个动作的,昨晚王美芬给我讲了个大概,但一份详尽的调查报告仍是必须的。

    第一个动作,是今年年初时做出的,具体时间是一月四日。这个动作的指令内容,是在新浪微博平台上,让一个指定用户去关注另一个指定用户。拇指(复杂测试的起始动作也由他们执行)在接到指令的当天就通过黑客手段完成了这个动作。

    王美芬作为中国最顶尖的计算机和互联网专家,手里明面上的资源就有许多,其中甚至包括一台超级计算机的部份权限,所以即便不动用托盘,她也能用自己的技术和资源在网络世界里呼风唤雨。这份调查报告上的所有情报和分析,都是她用自己的力量完成的,毕竟每私自用一次托盘,就多一次被发现的危险。

    第一个动作最直接涉及的是两个人,关注者和被关注者。两个女人。

    这个动作立刻引发了一系列的变化。玩过微博的都知道,除非你是每天增加几千个几万个粉的名人,否则当出现有人关注的提示时,你一定会去看看那位关注你的人是何方神圣。而当被关注者跑到对方的微博浏览时,赫然发现了对方与自己老公的合影。

    等她再进一步拿着放大镜逐条逐句逐字地看对方的微博和每一条评论后,终于确定,这是她老公的小三。她一直怀疑自己的男人有外遇,但她万万没有想到,这个外遇对像居然嚣张到大大方方在微博上关注了自己。

    这是赤裸裸打脸的挑衅!

    当然,第一个动作可能产生的反应远不止这些,在两名直接当事人的纠缠之外,还有当事人的朋友,网上留言和转发的人,只看不说话的潜水者等等,比如一个完全不相干的旁观者借此开始怀疑自己老公的忠诚,或者另一个过于气愤的旁观者由此种下抑郁症的种子,所有这一切的变化,都有可能是通往放弃D岛这个可怕的最终目的中的一环。而这些变化,要一层层的监控、分析、排查,恐怕到了间接的第三层,工作量就会庞大到必须动用超级计算机的程度了。

    幸运的是,没过多久,对直接当事人的跟踪监控就有了成效,这令王美芬松了口气。也正是因为她自认为在一定程度上,正监控着事态的变化,所以初期还能不紧不慢地对我进行“考察”。

    那位自觉受到小三严重挑衅的大房,进行了激烈的反击,不仅在网上对小三破口大骂,对自己的老公也是火力凶猛。更具体的情况王美芬在资料中都有提及,甚于有不知从何而来的一些细节,但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她把事情闹到了老公的公司去,颇有些歇斯底里破罐破摔的感觉。

    她的老公是中海油的一位高层,再晋升一步,就是集团副总一级了。事实上,那个位置正空了一个出来,她老公是最有可能上位的三人之一。然而经这位发飙的大妇在办公室一闹,丑闻传得全公司皆知,威信大失之下,也就绝了升迁之途。

    于是,那个位置的竞争者就只剩下两个。

    这两位,一位是出了名的风流中年,一位是老处女式的铁娘子。原本三人中,这名姓陈的铁娘子是希望最小的,但小三丑闻一出,自动排除一位之后,不知怎么,另一个风流中年的事情也开始被大家提起。原本这算不得什么事儿,集团内部也不算是秘密,但在这样的背景下,尤其是牵出了两位集团女员工,似乎风向就慢慢的变了。

    到了两月中旬,最终定局,铁娘子上位。

    一直到这个时候,王美芬同时在跟着的线索,也都列在给我的资料中,足有数十万字之多,这还已经是精简过了的。而铁娘子上位之后,其执行的一个重要决策,让王美芬相信自己终于找到了多米诺骨牌倒下的正确轨迹,就此放弃了对其它方向资料的收集工作。

    这项重要决策,和D岛有关。

    D岛是钓鱼列岛八岛中面积最大的一个,也通常用来指代整个列岛群。而附近海域,则有17万平方公里之广。原本这个区域无关紧要,也就无所谓什么争议,但上世纪六十年代末,D岛附近海域被证实有大量石油天燃气资源,自此就有了D岛之争。这实质上,是能源之争,是未来国力发展之争。

    而陈副总裁的决策,就是在已经全面投产的东海春晓油气田的东面另打井探油。那位置直逼D岛。

    因为那里现在实际上是日控区,所以这井得打在日控区的边缘海域,而且不是大规模的打井,只是探油,毕竟虽然那一片的海底下有油,但也不等于你随便找个地方打下去都行,其中涉及一系列复杂的测算,也常常要打几个才能确定最佳位置。

    即便是这样在普通民众看起来过于小心翼翼的试探,实际上也是一次很大的冒险,这样的事情,不会被看作简单的中海油的企业行为,而带有了极强的政治色彩。

    这不是一个部级的中海油副总能独自拍板的事情,但她的上位本身就代表了国家高层的取向,所以,在她的坚持和运作下,最终竟真的得以实施了。

    当然,为免过度激化事态,避免不必要的麻烦,这次大振人心的试探举动,对普通民众是绝对保秘密的,对媒体也下达了封口令。而日方竟也没有反弹,虽说最终选定的探井离D岛本岛还有一定距离,但原本对东海油气田就有诸多非议的日方,这次罕见的沉默,内里必然有着许多不足为外人道的利益交换,才能有此妥协。

    深海探井是一项艰难漫长的工作,这个决策出台到现在的大半年时间里,历经了选址阶段和建钻井平台阶段,到三个多月前开始打井,至今没有进一步的进展。也就是说,尚未打到油。

    在这三个多月里,王美芬一直在等待着探油井的结果。在她想来,虽然日方现在保持沉默,一旦油井出油,事情未必会没有变化,极可能就是一场大风波。到时就是一场各方角力的大剧登场。而对中国放弃D岛这个最终目标来说,油井出油就是一个关键时间节点,这个节点没有出现,就不必担心事态恶化。而托盘给出第二个动作,也必然是在这个节点之后。却没有想到,第二个动作居然在油井尚未出油的时候就给出了。这才在促不及防之下,于昨夜慌忙找我说明一切。

    让她失措的另一个重要原因是,这第二个动作,和第一个动作完全不同,没有任何头绪。这个动作,怪异而离奇,且没有一点可供观察到的后续反应。

    若在以往,我遇到这样难以索解的困局,会感到挑战,更会因此而兴奋。此时此刻,我却只有重重的压力。

    两小时后,车抵湖州长途客运总站。我本要打车,瞥见公交车站,看了眼站牌,就改了主意,上了一辆2路公交,慢慢往市区里去。

    我站在后车门旁,脑子里一团纷乱,似有千头万絮,还化作一片空白,只听着自动语音一站站地报下去:二环南路、港南路、红丰西路、花岛市场……就这样过了十多站,我突然听见报出“临湖桥”的站名,陡然一震,回过神来。车门在面前打开,我几乎是踉跄着跳下车去。

    临湖桥,这就是我要来的地方。

    确切地说,是2路公交临湖桥站。我当下正站着的地方,就是昨天,第二个动作发生之处。

    我抬起头,便看见了第二个动作留下的痕迹。

    和王美芬告诉我的并无二致。

    一片黑。

    一共有三条公交线路在这个站台停靠,除了2路之外,还有1路和26路。所以,这里有三块公交车牌。而现在,这三块公交车牌,全都是黑色的。

    第二个动作指令,是托盘于昨天早晨八点十七分发布的。指令的具体内容,是于当日上午十一点三十分前,把湖州1路、2路、26路公交临湖桥站的公交bbr></abbr>车牌刷黑。这个动作,在十点四十分时,被一个收了一千元的流浪汉顺利完成。

    现在才过去了二十四小时,所以公交车队还没来得及更换新的站牌。我此时看到的,是“原貌”。

    被涂黑的三块站牌,就像三个黑洞,吸收所有光线,不吐出一丝一毫的信息。

    第一个动作直接导致了一场家庭战争,对于观察者来说,重点很好把握。但这第二个动作,是完全开放式的,有着无限的可能性。王美芬坦言她面对这样的局面,一时不知该从何处下手。

    我往四下一瞧,有个等车人也和我刚才一样,正看着全黑的站牌发愣,而三两过路的行人,也多把目光投注到那三团黑色上。从昨天到今天,这样的情形,肯定已经上演了无数次。

    我花了近一个小时,在附近走了一圈。这站以“临湖桥”为名,不远处当然就是那座取名临湖的桥,架在一条还算清澈的河上,南岸有个咖啡厅,北岸有个茶馆,隔桥相望。这里四周多是居民小区,比如计家桥小区、宏基花园等等,也免不了有些餐饮店、美发店,都是些居民区必备的店铺,总体感觉相当安静。

    一圈逛完,我掏出愿望满足器,把初步的感想写下来发给王美芬。这是我和她昨晚商定的联络方式,要比用手机联系安全得多。

    从初始动作到最后达成目的,中间可能会需要推倒一百个多米诺骨牌,产生一百个变化。但不管怎样的变化,都是人的变化。托盘再神奇,喂食者们建立的模型再先进再超越时代,我也不相信它可以把一切非人的因素都考虑进去,比如一只狗的哀怨,一只鹦鹉的快乐,一只被取胆汁的黑熊的愤怒<bdi></bdi>。虽然这些生物的行为常常也能对人产生影响,甚至刮风下雨日晒也会影响人,但起决定性因素的,还是人的性格。所谓性格即命运,现在被很多人相信的星象学说,其最主要的一块内容,就是根据出生时间方位对应的星图,来判定一个人的具体性格,由此决定一生的命运。如果把一个人的星座命盘给星座师看,听到的最多的内容不是你今年会走运会倒霉,而是你的性格是什么样的,三十岁之后性格又会变成什么样,遇见怎样的事怎样的人你的性格会让你做出怎样的反应。这叫基本盘,即一生命运之基础。

    所以,要破解涂黑公交站牌这个初始动作会带来怎样的变化,还是要从看见涂黑公交站牌的人身上着手。这是很简单很基础的判断,但厘清之后,接下来就算有了方向。

    基于此,我给王美芬指了两个方向。

    首先,是那些可能会看到公交站牌正在被刷黑的人。

    看到一块已经被刷成黑色的站牌,和看到有人正在把站牌刷黑,是两个不同的概念,也会造成不同的情绪反应。刷黑站牌不是为了让某个人看见黑站牌,而是让某个人看见站牌正在被刷黑,这样读来拗口的可能性,虽然低但也是存在的。

    说可能性低,是指托盘发布动作指令时的用词。它给的时间限定是“十一点半前”,这是一个时间范围,如果它要某人看见可能只持续两三分钟的刷油漆动作,那应该给出一个具体的时间点才对。除非托盘知道十一点半前会有人一直盯着站牌看,或者托盘很清楚拇指的人员配制和行事方式,能精确推算出拇指雇人涂站牌的时间。关于后一个推测,以托盘的能力似足可做到,但它却没有必要用那么间接迂回的方式。此外,托盘在指令中没有给出具体涂刷站牌的动作要求,如果它的目的在让人看见涂抹动作本身的话,难道不该对动作做出些限定,以便传递出去的信息更明确有效吗。

    但我现在的态度,是宁可错杀一万不可放过一个。我不知道托盘的编程方式设计理念,也不知道这个人工智能是不是发展出了别扭的性格,万一它就爱用这么古怪的方式来发布动作指令呢。

    关于这第一个调查方向,主要就是从拥有良好视角的人中间筛选,除路人外,就是站牌所在马路两侧房子里的人,加上稍远些高楼里正对站牌一侧房间里的人。

    然后,就是第二个最主要的调查方向。

    列出第一种可能性,只是为了拾遗补漏。实际上,我觉得把站牌涂黑,是针对某个十一点半后会在这个站乘车的人。

    这个人应该并不每天在这里乘车,不熟悉他要乘坐的那一路车的行车线路,所以有看站牌的需求。当这个需求因为站牌被涂黑而无法得到满足,他就会改变原本的行为模式。可能他会坐错车,可能他会改乘出租,可能他会选择步行,也可能他因此取消了原本的行程。不管是哪一种改变,都是第一块倒下的多米诺骨牌。

    因为原本的计划被打乱,所以这个人抬头注视涂黑站牌的时间,必然比一般人更长些,他甚至会有一些懊恼不满的表情或动作。相信这样的特征,能帮助王美芬缩小嫌疑人名单。我在附近逛的时候已经注意到了,街道的关键点上都有着路面监控探头,就只是不知道分辨率是多少,能看清楚站<dfn></dfn>台上的人脸否。

    至于王美芬能否拿到监控录像,我是不担心的,大不了她就再黑一次托盘呗。只是光凭监控,是很难直接查出可疑人的身份的,至少警方就做不到这点,必须有其它的线索一起综合起来。托盘行不行呢,我看行,如果王美芬能调用托盘资源的话。

    此外,指令时间是十一点半,我觉得这里面一定有提前量。那个人最有可能出现的时间段,是十二点到下午两点。如果对托盘的能力再信任一些,就是十二点至下午一点间的这一个小时。

    把以上这些条件加进去,王美芬应该能在监控中圈出些重点关注对象来。到时根据这些人生活工作中出现的变化,再做进一步的筛选。

    我把这些建议通过愿望满足器发过去,很快收到了她的回复。

    很好,有头绪了,等初步资料搜集出来,再和你讨论。

    午后,我回到了上海。

    其实,我极想走访站牌附近的店家,像一个调查重大事件的记者一样,用脚把真相一寸寸地“量”出来。这不是职业病,而是这样的做法常常有效。以这次来说,如果动作链第一人(我打算就这么称呼他了)真的在看见黑色站牌时,有什么奇怪举动的话,那么总有人会因此对他留下印象,这可比想办法去看监控录像直接方便得多。我没这么做的原因,是拇指。

    拇指是初始动作的执行者。喂食者协会对复杂测试明显要比个人化的愿望满足器测试更重视,愿望满足器上只会给出初始动作的指令,指令的执行要靠愿望满足器的持有人自己完成,协会根本不会插手,只观察过程和结果。复杂测试协会的参与度要高出很多,昨天才刚由拇指执行了初始动作,今天就有一个人去挨家挨户调查,难道不会被拇指发现吗?既然是测试阶段,那么喂食者协会一定也很关注整个动作链是怎样一环一环扣上去的,说不定类似王美芬现在在做的事情,协会里有一组人专门负责呢,我这个正在第一条红线和第二条红线之间徘徊的人,就这么直愣愣地把自己再度曝光,等于是主动要求让人给自己判死刑,而且还会连累王美芬有暴露的危险。

    做完下午的采访,回到报社里写稿,旁边两个女同事在讨论昨晚的宫庭穿越剧剧情,心里想着,现在电视剧越来越不靠谱,一个现代女人穿越回清朝可以让所有皇子打破头抢,宫庭戏码幼稚起来起来比儿童剧还幼稚,阴谋起来比谍战剧还阴谋。正默默吐着嘈,忽然之间,想到涂黑站牌未必就是针对准备在此站乘车的人,还有另一个可能性。就像谍战剧里司空见惯的在窗台摆花盆的暗号一样,把站牌涂黑,这可能代表一种特殊的含义。当这个暗号一出现,接收到的人就要去做某件事。

    没错,这仿佛是只有谍战剧谍战小说里才见得到的戏码,但所谓谍战,并不是在那逝去的战火纷飞的岁月里才会出现。现在的和平年代,看似平静的海面下,谍战其实无处不在,小到老公调查绿帽大奶调查二奶,再到公司之间的商业战,大到极端组织与国家力量之间的猫鼠游戏,国家与国家之间的政治交锋,一场又一场的谍战正在常人无所知觉时此起彼伏。

    况且,暗号是一种约定。收到暗号的人和看不清站牌的乘车人最大的差别在于,后者在面对漆黑一片的站牌时,反应是不确定的,哪怕对托盘来藏书网说,是要综合了大量信息进行推测的,但前者是确定无疑的,暗号一出现,就要照既定的方案来实施。以我这颗不了解复杂学混沌学的简单脑袋想来,以第一块多米诺骨牌的推动力来说,前者更精确、更有力、更有效。

    我连忙把新想到的可能性通过愿望满足器传给王美芬,但心里毫无一丁点儿的成就感,不安反而越发的扩散,甚至颓丧起来。

    因为我知道,这种可能性意味着,王美芬的工作量,会暴增到可能根本无法完成的地步。

    一个需要乘车的人,突然发现要看的站牌被涂黑,看不见具体内容了,肯定会诧异,而这种诧异会通过其外在行为反映出来,最常见的就是视线停留。这就给了观察者判别的依据,起码王美芬可以排除掉一大半的人。但看暗号就不同了,一个间谍最起码的素质就是保护自己,绝不会蠢到长时间注视暗号标记。所以,这就变成王美芬要把任何眼神在站牌上掠过的人都放入怀疑名单。且不说监控探头能否观察到人那么细微的眼神,这该是数量多大的一个名单啊。更何况,设身处地地想,如果是我,需要每天去看一次暗号有没有出现,会怎么做,扮作路人经过?未必。在远处楼里拿一个望远镜?未必。坐在出租车上经过?有可能。坐在公交车上经过?有可能。我按住额头,见鬼,太多种不会被监控探头发现的方式了。

    王美芬回复说,我说的第一个方向她打算先放到一边,主攻第二个方向。涂抹公交站牌是为了让人看见涂抹动作本身这种可能性太小了,和为此需要投入的成本不成比例。

    好吧,面对巨大的工作量也只能选择性地放弃一些了,我能想象得到王美芬看到我关于暗号的补充时的表情,这让她的工作量直接翻了几翻,估计不动用托盘是无法完成的。

    而这才只是查找第二个动作的动作链第一人,接下来还有动作链第二人、第三人,天知道中间会经过多少环节,然后才与第一个动作产生的后果交汇,又要经过多少环节,才会抵达终点。我们现在还困顿于动作链第一人这环上,在我们圈出嫌疑人名单,再一个一个分析排除的时候,整个动作链已经进行到第几环了呢,这样下去,还赶得上阻止吗?

    我心里浮起王美芬告诉我的话,当第二个动作出现时,意味着整个反应链,已经开始加速了。

    唉。

    其实,关键在于看破反应链轨迹。看不破,就只能跟在后面,眼睁睁看着骨牌一张张倒下去。不对,看不破的话,根本就看不见下一张倒下的骨牌在哪里。比如黑站牌让二十个人的行为改变,其中五人有重要嫌疑,因为人力有限,我们就只观察这五个人。但这五个改变了原有行为的人,又各自让五个人有了可疑的变化,于是到了涟漪的第二圈,我们就必须观察二十五个人,到了第三圈,数字变成一百二十五人。即便我们在这个数字里再精简再排除,到了第四第五圈的时候,也一定会面对三位数的被观察者。在五圈几百个需要观察的人里,实际上只有五个人在我们想要找的那条反应链上,要是我们还不能看破未来的轨迹,也许在第六圈上就要面对分析上千个样本的局面。这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实际上,王美芬对我的期待,就是能够避免这样的局面,用我的经验、我的想象力、我的直觉,及早的看穿反应链轨迹,知道事态究竟要怎样发展,才会在未来的某一刻让D岛被分割出去,然后一刀将反应链切断。

    王美芬给了我一个网址,她会把搜集到的信息第一时间传上去,让我至少每小时上去看一次有没有新的内容下载。这就是我和她目前的分工,她主攻搜集,我主攻分析。

    回到家后上网,那地方已经有东西了。

    王美芬已经通过监控录像统计出,昨天中午十二点至下午六点间现场的行人总数。其中,十二点至一点间有273人,一点至两点间有221人,两点至六点间有947人,共计1441。其中,按视线角度划分可能看见站牌的人数,是1069人,其中能观察到有看站牌动作的,共465人。这465人中,注视站牌超过3秒钟的,有79人。

    这465人的分布,是十二点到一点间97人,注视超过3秒者13。一点至两点间88人,注视超过3秒者13。两点至六点间280人,注视超过3秒者53。

    刚看到这串数字我就眼前一黑,这才是监控探头视野范围内的行人,只能算是第一圈涟漪的大部份。

    王美芬特意在最后注明,同时间内来往车辆内人员的调查和附近拥有良好视角的建筑物内人员的调查,因为难度和工作量的关系,调查优先级暂排最后。

    也就是说,在其它所有信息都调查完毕,并且依然没有头绪的情况下,再调查这部份。

    我叹了口气,也只能这样了。

    我沏了壶普洱,喝一泡,刷新一遍。

    喝到第二泡的时候,新的内容来了。

    是关于第一小时里,13名长时间注视站牌的行人中,5人的具体身份,生活状态概述,及昨天他们是为了什么事情经过临湖桥的。

    到这壶普洱淡至无味,我起身将其倒掉的时候,13人的全部概要信息已调查完毕。

    至夜里九点二十三分,第一小时97人全部调查完毕。

    至次日零点十七分,第二小时88人的情况也齐了。

    这样惊人的调查速度,除了动用托盘没有其它可能。查明了十二点至两点间所有可疑行人的情报后,王美芬在报告后有两行附注。

    无法过于频繁的借用托盘,现在开始必须停用一段时间。后四小时的行人调查,会很慢。

    然后就再没有新的调查报告传过来,估计她睡觉去了。

    慢就慢吧,现在她的调查速度,已经远远超过我的阅读速度了。一共185个人的详细情报,每人两千到四千字不等,总计超过了五十万字的情报!

    这可不是能一目十行读过去的休闲小说,这是需要一字一句读进心里,再用脑子整合梳理的。

    我一边看一边在本子上做记录,到夜里三点多时,撑不住恍惚了一会儿,再睁开眼是五点半,继续看到八点,总算看完。感觉脑袋胀得都要裂开,实在撑不住,设了个十点整的闹铃,想再睡一小会儿。可是躺在床上,种种念头纷至沓来,一个个人名来回交错穿梭,感觉过了好久,都没能睡着,只好睁眼爬起来,看看时间,却只有八点五十分。

    洗漱的时候,闹铃响起来。我满口牙膏沫地跑去关手机,心里有些奇怪,还没到十点呀,而且难道起来的时候忘了把闹铃删掉了吗?然后才发现那不是手机在响,找的时候那声音停了,其实和闹铃声有区别,是愿望满足器。

    刚才还闹腾的愿望满足器怎么按都不亮,没电了。

    出去买电池吧,我也正准备出门,今天上午我打算在星巴克里喝着浓咖啡把思路理清楚。

    小区对面就是便利店,我走在路上一直在那些情报里的哪些人可以排除哪些人有嫌疑,进了超市门,却忘了是要来干什么的。使劲地琢磨,觉得大概是来买早餐三明治的,又觉得不对,但怎都回想不起来,就拿着三明治出门去了。如果是重要的事,总会想起来的,我这么认为。

    这是我近几年来,犯过的最严重的低级错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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