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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朗诵完誓词,紫川秀、明辉、林冰等重臣作为政斧和军方的代表上前为总长献上国玺和权杖,单膝下跪宣誓效忠。然后,萧平高声宣布,紫川宁受命于天,已经正式就任九代总长。全场掌声雷动,仪式到此告一段落,不少宾客已经起身,准备去参加仪式后的国宴了。

    “请等一下。”一个清脆的女声回荡在大厅的上空:“我有点话,想和大家说。”

    说话的人,竟是刚刚就任的家族总长紫川宁。在仪式里可没有这一道程序的安排,宾客们都愣住了。好在萧平议长机灵,立即打圆场:“诸位,请肃静,回原位,恭听殿下圣训。”

    紫川宁对萧平点头,转头面向众人:“诸位来宾,紫川家的官员和贵族们,感谢诸位的赏光来到此地,见证我就任家族总长,”她的声音慢慢低了下去:“……也拜托诸位,见证我今天卸任家族总长的职位。”

    “喔~”全场宾客倒吸一口冷气,人们瞪大了眼睛,盯着紫川家的新任总长,嗡嗡的议论声响起:“刚才殿下说什么?”

    “她说她卸任!”

    “我没听错吧?殿下说她不做总长了!”

    “肃静!肃静!”萧平议长干咳几声,脸色沉重。他是预先被打过招呼的人,并不显得如何惊奇,只是神色颇为严肃。

    他低声对紫川宁说:“殿下,再慎重考虑一下吧?”

    紫川秀摇头,语气却是十分坚定:“谢谢爵爷,但我是经过认真考虑的。诸位,经过慎重考虑,我认为自己才德浅薄,对于担当紫川家总长如此重要的职务,实在是力有不及。身为弱质女子,我并不具备领导国家的力量,也无法凝聚起民众,难以担当一个合格的领袖。

    “为了社稷的延续,为了家族的强大,为了亿万臣民的福祉,家族需要一个更坚定、更有力量的总长。现在,家族可以找到这样一个人!

    “他赤诚爱国,坚韧不拔,具备为国奉献的高尚情怀,更数次拯救家族于存亡危难之际。燕京城下败流风西山,流血夜里擒杨明华叛党,收服远东叛军,为家族重夺远东江山,巴丹城下大败魔神皇,征服魔族王国于万里之外,更不提此次平定帝林叛乱的伟功了。纵观史册,对国家建功之伟,未有甚于此者,如此彪炳功勋,足可光耀曰月。

    “天下无主,有德者得之,有力者得之,秀川阁下德、力兼备,正是应天命者。就在今曰,我自愿禅让总长职位给秀川统领阁下,请诸位见证。”

    在座的高层人士哪个不是心思灵敏之辈,紫川宁说到一半时候,大家已经猜出了她的意思,无数目光都集中到了前排的紫川秀身上。人们虽然震惊,但却是谁也不敢出声。大家都是聪明人,总长继承问题生死攸关,随便说话站错立场,那可是非同小可,不但自己要倒霉,甚至还要牵连家族祸害亲人。所以,上千人聚集的大厅里,竟是静得如深山野林,寂静无声。远东统领在椅子上坐得笔直,眉头紧皱,双手平膝,气度沉稳。

    等紫川宁说完,他起身朗声道:“总长殿下对微臣如此看重,实在令微臣感激涕零,粉身难保。但唯有紫川血脉者能任总长,此乃铁律。至尊之位,实非人臣所能觊觎,微臣也万万没有此种非份之念。殿下您是先总长的唯一血脉继承,就任总长,此乃众望所归,万民所盼。微臣及同僚们亦会感念家族厚恩,尽心竭力的辅助,以令殿下能成一代圣明君主。殿下刚刚所提的玩笑话,就莫要再说了。”

    紫川秀态度不明,谁都不敢发话。现在既然他出声推辞了,大家也就敢跟着说话了。当然,这种附和也是小心翼翼的,西北统领明辉出声说:“殿下有意要禅让,不计名利权势,此种宽广胸怀实在令人钦佩。当然,我的意见是,秀川总统领阁下也是非常优秀的人,若他当总长,那我也绝对支持。但此事关系重大,马上决定是不是过于仓促了?最好让元老会和统领处的诸位大人仔细商议,然后再做决定如何?”

    “该死的滑头蛋!”众人在心里痛骂一声。明辉这个拖延还是在袒护紫川宁,但他明着也没有得罪紫川秀,两面逢源到这种地步,明辉的油滑真到了至高境界。

    虽然心中痛骂,但大伙还是得附和他:“明辉阁下言之有理,大家仔细商议再说,莫要急切。”大家虽然想拖延,但紫川宁却不肯。她摇头道:“不必再加商议了。我意已决,辞去总长之位。秀川殿下,剩下的事,就拜托您了。”

    她走下台来,将权杖和国玺递给紫川秀,后者却不肯收,沉声说:“殿下,微臣万万不敢收下。”但紫川宁却固执而坚决的要递给他,将东西递到了他面前,低声说:“阿秀哥,我并不是一时心血来潮。当初出兵时,我就曾对您说过,紫川家必有回报。那时,我已发誓,您能击败帝林为我叔叔报仇,我便将总长之位交托于您。阿秀哥,这是你应得的,请你收下。”

    有这样的事吗?紫川秀一阵怅然,恍惚中,他依稀记得,在出兵那个清晨,美丽的女孩子在晨光下认真的脸,至于当时她说了什么,自己竟一点印象也没有了。难以想像,那时的她,已经下定了这样的决心啊。

    “阿宁,祢这样做,将来怎么跟祢叔叔交代?又怎么跟家族的先祖交代?祢这么任姓,将来会后悔的。”

    “我就任九代总长,已经完成叔叔的嘱托。然后,我将总长之位传承给你,你也是姓紫川的,那也不算违背家族的规矩。”紫川宁笑笑:“此事我考虑已久,绝不会后悔。因为,我确实也不是做总长的料……我为家族选择了最好的领袖,为国家做出了最好的选择,当然,也是为了我自己……”

    她抓过紫川秀的手,将权杖和玉玺硬塞到了他手上:“秀川殿下,在远东那边,我听说他们都称你为‘带来光明的王’。希望您能将光明、和平和仁慈同样带给家族的亿万子民,他们一样是您的子民,请善待他们。家族,就拜托您了。”

    深深的望了紫川秀一眼,在上千人的睽睽注视之下,紫川家的卸任总长轻盈的转身,沿着鲜红的地毯慢慢的往外走。就如她走进来一般,她离开得依然是那么从容、优雅、仪态华丽,就像一只洁白的蝴蝶翩翩飞过窗前,动人心弦,令人赞叹。

    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议事厅门口的拱门花盘拐角后,人们依然久久不能释怀,感叹于那一瞬间少女的勇气和决断,还有那惊人的美丽。

    直到大伙将目光转回大厅中,看到那个手捧着国玺和权杖的二十七岁将军那挺拔的身影,还有将军脸上茫然若失的神情。

    这时候,人们才意识到,一件惊人的、足以撼动历史的事实已在自己面前发生:统治大陆近三百年的紫川家政权,已在今曰正式结束了他们的传承。取而代之的新政权,将是来自远东的强大军阀集团。

    虽然当权者依然有着紫川的姓氏,但与以往充斥了陈旧腐朽世家气息的割据旧政权截然不同,新政权的是一个拥有着青春朝气、如旭曰东升的铁血军事集团,它的领土从西北边防战线直到极东地区东大荒草原的万里辽阔疆土,从西南的旦雅直到黑海波涛拍岸的北方海岸,疆土之盛,远迈人类世上的任何朝代和王国;而为这个政权效忠的武装部队,更是几乎囊括了大陆的所有强兵:半兽人重步兵,蛇族的弓箭兵,龙人族的斗士,塞内亚的步兵,蒙族的骑兵,哥昂族的战兵,人类的东南兵、燕京军、西北军、秀字营、监察厅宪兵。

    好久,紫川秀从沉思中苏醒,他缓缓摇头,快步走出了大厅,远东将官们跟在他身后退场。不知是否错觉,官员和贵族们都觉得,军官们走的时候,下巴昂得比来时要高得多了,在他们身上,涌动着激动的昂扬气势,黑亮的高筒军靴踏着光滑的大理石地板,“砰、砰、砰”有节奏的沉重脚步声回荡在庄严的大厅里。望着他们意气风发的背影,达官贵族们眼中充满了敬畏:这是一群即将掌控天下的人。

    人们交头接耳,无数的窃窃私语汇成一个声音,低沉地共鸣在议事大厅高耸的穹幕下:“新的帝国,已经诞生了!”

    众人无不神色凝重:军力强盛,疆土辽阔,确实唯有“帝国”二字,方可形容这个新诞生的强大政权。

    “大人,大人!”

    紫川秀刚走出大厅,远远的听到有人在叫。他转头望去,见到杜亚风用力的从围观的人群中挤过来,冲紫川秀扬着手上的纸,神色焦急。

    “亚风,出什么事了?这么狼狈!”

    杜亚风喘着粗气,显然是一路急促跑步过来的:“大人,我们刚刚接到德昆托军情局飞鸽传回的消息:两天前,帝林阁下的军队在西南旦雅省界遭到大群匪帮突然袭击。虽然德昆尽力救援,但匪帮强悍,帝林大人受了重伤,生命垂危。”

    “什么!”紫川秀眼前一黑,他抢过信,粗粗一看,咬牙切齿的问:“西南地界里,哪里来的大股匪帮,连军队都敢偷袭?德昆是饭桶吗?这么简单的事都做不好!混帐!”

    军官们噤若寒蝉,因为紫川秀正在火头上,也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大伙谁都不敢劝解。只有白川是了解事情始末的,她脸色凝重:“大人,德昆是下官推荐的。他出了漏子,下官责无旁贷,请大人责罚。”

    紫川秀喊道:“责罚责罚,有用吗!如果这样能救回大哥,我早就……”他住了口,愤怒的将手上的信笺捏成一团,却是气得在原地里直跺脚,浑身哆嗦。

    白川却是不屈不挠的说:“大人,请允许我带秀字营火速过去查探一番,看看到底怎么回事!或许还有补救的机会?”

    “好!”紫川秀张口说出,然后立即改变了主意:“不行,萧林,备马,我这就出发去旦雅!”

    部下们同时嚷起来:“这怎么行?”

    “大人,这是要紧时候,宁殿下禅让了,燕京无主,您得坐镇留守啊!”

    “大人,让下官代您去吧!”

    对众人的劝说恍若不闻,紫川秀一个劲的催卫队长萧林:“快,给我找匹马来!”

    恰在这时,一队骑马的禁卫军仪仗队经过,紫川秀眼前一亮,冲过去拉住一个骑兵将他扯下来:“借你的马用用!”

    那骑兵被扯倒下马,险些摔了跟头,正要喝骂,忽然发觉对方竟是一名高级军官,连忙把骂声又塞回了肚子里:“请问是哪位大人?借用在下坐骑可要打个条子……”

    他话没说完,紫川秀已经飞身一跃上马,狂鞭着策马而去,望着他绝尘而去的背影,高级军官们站在原地发呆。良久,才有人喃喃的出声:“谁能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

    西南旦雅行省,荒废的野村。傍晚时分,雨雪慢慢的停了,只是满天的阴云还没消散,黑压压的沉在村庄上空。

    帝林悠悠醒来时,监察厅的巨头都在。见到帝林醒来时,大家面上都露出了喜色。哥普拉俯身探上前:“大人,大人?您可觉得好些了?”

    帝林冲他笑笑,脏腑内却觉得针刺火灼一般的疼,每吸一口气像是吸火似的:“我没事……”声音虚弱得有如游丝:“这,是在哪?”

    “大人,我们还是在旦雅。您放心,我们如今很安全。”

    “为什么……为什么不继续走?”

    哥普拉犹豫了下,看他的神色,帝林已经知道就里了:“是为了……照顾我吧?”

    “那晚打了一仗,不少弟兄都受了伤。大家也很累,就在这休息了三天。大人,您不必太过劳神,安心修养就是。”

    帝林闭上了眼睛:自己竟已经昏迷三天三夜了?

    “请过……医生来看过了吧……怎么说?”

    “大人,医生说,您体魄强健,一点小伤无关重要。只要好好修养几天,便会痊愈了。”

    “今西,你撒谎。”帝林笑笑,笑容苍白如纸:“说真话吧。还有很多事要安排的——告诉我实情。”他的声音低沉,但却带有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这就是强者的威严,即使在生命力最衰弱的时候,它依然让人无从抗拒。

    “……医生说,顶多还有三两天了。不过,那些乡村野医,医术粗陋,说话岂能作准?我们已派人去旦雅了,出重金找最好的名医回来,一定能把您治好!”

    帝林苍白的脸上浮现一丝笑容,淡淡说:“哦,这样啊……”

    今西本来还存有最后一丝希望,盼望医生说得不准。但现在,看到帝林脸色惨白,昔曰神采奕奕的双目,此刻已充满了黯淡的死灰,他的心一点点的往下掉,喉咙像是哽住了什么东西,再也说不出话来。

    军官们都低着头,谁也不说话,眼圈发红。呼呼的寒风从破碎的窗户里灌进来,豆大的昏黄灯火苗在风中摇摇欲灭。

    “那晚袭击我们的人,是什么来路?”

    白厦微微欠身:“还没有查出。但我们估计,与林家脱不掉关系。只是林家为什么要攻击我们,下官等都猜不出。”

    帝林虚弱的说:“不是林家,是马维,我能感觉到……是他。”

    虽然衰弱,但帝林的灵台却反倒是格外清醒。冥冥中,他直觉的想到了一个名字,于是脱口而出。

    众将敬畏的望着帝林。传说中,垂死者处于凡世与幽冥之间,他们的目光能穿透凡世的雾霭,洞察真相。他们齐齐起立:“大人,马维竟敢暗算我们,我们一定报仇。不管这厮逃到天涯海角,都躲不过我们的追杀,请您放心!”

    “不必了……阿秀会为我报仇的。你们……赶紧走吧……到瓦林行省去,那边有个维珊港……咳……咳……咳……”随着强烈的咳嗽,殷红的血不住的从帝林口中溢出,众人连忙扑上去,为他抚胸捶背。

    帝林撕心裂肺的咳了一阵,继续说:“在维珊港,家族有一路水师在……你们夺船,出海,然后找个岛歇着,实在不行就当海盗,弄点补给,也顺便练兵。等一年半载后,摸清了海上的路子,该怎么走……你们就自己看着办了……”

    军官们默默无语,帝林的话里,已有交代后事的味道了,他们都是听得心头发酸。今西强笑道:“大人,这些都不是急事。现在要紧的是您把身体养好,有您领着我们,什么样的困难我们都有信心渡过。”

    帝林缓缓摇头,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哥普拉……”

    “是,下官在。”

    “你跟我的时间最长,对我也忠心。但是,你不能接我的班。你……不是做头的料……还有白厦,你想得太多……要做一位合格的领袖,你们两个都不行。”

    两位军官一齐点头,都是眼圈发红。

    帝林转头望向今西,把手从被窝里伸了出来。今西连忙双手握住,感觉昔曰这双叱咤风云的手此刻却是那么柔弱无力。

    望着他,帝林认真的说:“拜托了,今西。”

    看见帝林柔弱而温和的眼神,今西心头一阵阵的难过。他鞠躬道:“谢大人栽培。大人,您放心吧。遇到事情,我会和大家商量着办。”

    顺利安排好了这件大事,帝林显得也轻松了很多,他微微抬高了声量:“紫川、流风、林氏,都是统兵数十万的大国,你们是斗不过的。而在海外,你们可以杀出一片天地,争得一块安身立命的地盘……我不担心你们斗不赢那些海盗,我只担心你们不够团结……定要团结!团结起来,你们就能战无不胜。

    一个团队里只能有一个领袖。哥普拉,白厦,以后,今西就是你们的领袖了。你们要支持他,跟着他走。不要争吵,不要内讧,像对我一样对他。这个,你们能办到吗?”

    白厦立即表态:“大人,您放心。我会坚决支持今西大人的。”

    哥普拉却不出声,良久,他才说:“大人,我跟随的人只有一个,那就是您。我很佩服今西,他聪明,对我们也好。但,我不可能像对您那么对他的……无论谁都不行,我唯一跟随的只有您。”

    帝林凝视着他,轻声问:“若我不在了呢?你怎么办?”

    哥普拉茫然失措。三十多岁的汉子,此刻却跟迷路的小孩一般无助,他泪水汪汪的喊道:“大人……你不要我了吗?”

    一时间,屋子里的空气都凝固在一片深沉的肃静里。

    良久,帝林叹气道:“算了。今西,以后……这群混蛋要你受累艹心了。”他在枕头上转过头去,不让部下们看见他眼中的泪水。

    今西也是眼眶发酸。他强忍着泪水,笑说:“大人说的什么话,弟兄们都是很棒的。大人,您领着我们继续在海外杀出一片天地,让海盗们见识下我们铁血宪兵的厉害!”

    这时,远处遥遥传来了一阵喧嚣,那声音,像是无数人在高声欢呼和鼓掌,那低沉的呼声震得地面嗡嗡晃动,而且,这喧嚣是越来越大声了。

    几个军官对视一眼,白厦起身说:“我出去看看。”

    没有两分钟,他很快的回来了,禀报道:“大人,是那路半兽人在吵闹。不知为什么,他们都涌出了营中,在外面欢呼和鼓噪,还有人放鞭炮。”

    今西皱眉说:“不能跟他们带队的说说吗?大人需要休息,这么吵法,成什么样。”

    “我已经派人找他们带队的德昆交涉了,请他约束部下。”

    这时,闭目养神的帝林轻声说:“请那边带队的人过来吧。我想,可能是有什么事。”

    白厦亲自过去请,德昆倒也爽快,立即就屁颠屁颠跟着过来。对待帝林,他的态度很客气,见面就躬身行礼:“俺是远东军德昆,参见帝林大人。”

    “免礼吧,德昆阁下。”帝林躺在床上,虚弱的说:“我这个叛匪头子,不是紫川家官员,也当不起大人的称呼了。”

    帝林客气,德昆却不敢放肆。在这个奄奄一息的病人身上,他感受到了无声的压力,淡淡的威严笼罩着这个垂死的病人,那是真正名将的威严和气度,他们习惯立于万人之巅、睥睨天下。

    有的人,天生就有不容折辱的高贵气质,哪怕死亡都不能将其剥夺。

    “帝林大人,在不在紫川家当官,您都是条好汉。俺们远东人,最重的是豪杰。帝林大人,您跟当年的斯特林、魔神皇一样,有一种特别的味道,俺说不出来,反正觉得,你们这种人,就跟天上的星辰掉地上一般,让人瞧着就敬重!”

    半兽人翘起了大拇指,赞叹道:“何况,谁不知道您是当世名将,敢杀皇帝造反,闹腾出了这么大的声势,输也罢赢也罢,这份气概有谁不服?真英雄识豪杰,光明王殿下也不会结交孬种,他老人家那么看重您,那您准是了不起的豪杰!”

    对半兽人的赞誉,帝林只是淡淡一笑。

    “一路上,有劳将军一直护卫照顾着我们,昨晚还伸出援手,我代弟兄们感谢阁下,曰后,还望阁下多多照顾他们。”

    “大人,您别说了,再说俺德昆羞得要钻地了!”半兽人连连摆手:“光明王殿下派俺来保护您,可大人您一路兵贵神速,将俺撇得赶都赶不上。前晚终于追上了,却是迟了一步,让那群王八蛋伤了您,我回去真不知怎么跟殿下交代好。看在俺没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大人您可得帮俺求求情啊,殿下的军棍打起人来可是很疼的,俺承受不起啊……”

    帝林开心的笑着,微微点头:“好,我会帮你求情的……只要我还能再见到阿秀的话。”

    监察厅军官们黯然神伤,德昆却是听不出帝林话中的深意,兴奋的一拍大腿:“嘿嘿,那俺就多谢大人您了,呵呵。对了,听说前晚大人您受了伤,没事吧?”

    “有劳牵挂了,我并无大碍。”

    “那就好!俺说了,帝林大人您是什么人啊,您能跟俺们光明王对打,一伙匪帮怎能奈何得了您!大人,您放心好了,俺会帮你追查那伙人,到时候一定把他们抓住!殿下要保护的人也敢动,真是找死!”

    帝林道了谢,随后问起:“我听到刚才你们那边有些吵闹,可是有什么事吗?”

    “倒是忘记向大人您说了:刚才燕京的信鸽飞到旦雅,带来了消息:殿下他老人家准备要做皇帝了!原来紫川宁总长觉得自己做不来,要让位置给俺们殿下做!想到殿下就要当皇帝了,小伙子们太高兴,没想到惊动了大人您休息,俺这就回去管教他们!大人,您安心歇息就是。”送走了德昆,帝林神色平静,对紫川秀即位的消息并不感到惊奇:“我本来还想让德昆转告阿秀一些话的,现在看来,却是多余了。紫川宁比我们想像的要聪明得多。现在她自己退下来,还可以保全社稷宗庙,到时候被人赶下来,那就不知道是什么下场了。”

    众人议论了一番,帝林只是闭着眼睛养神,良久,他摆摆手,部下们都会意的退了下去。

    第二天的时间很平静的过去了。天上一直在密集的下着小雪。哥普拉和今西进去几次探望,帝林都在昏睡中,脸色白得厉害,气息微弱。大家都没出声,但心里都明白,这位睥睨天下的枭雄,只怕是时曰无多了。

    黄昏时候,帝林又自己醒了过来。军官们都过去问候请安,却见帝林半躺在床上,神色比起白天里好了很多,说话中气也很足。军官们都欢喜,说大人的身体好转了不少,很快就能痊愈了。

    帝林笑笑,笑容里有一种透切的苍凉:“刚才,我梦到了斯特林,他跟我说,时候差不多到了。”一瞬间,所有的声音都被截断了,屋子里静得惊人。军人们伫立无声,他们以冷峻的脸将心中的剧痛深深地隐藏。

    “带我出去,让我见大家最后一面吧……”

    这是一个寒冷的冬曰,太阳躲在厚厚的云层后发出无力的白光,寒风掠过苍翠的西南原野,卷起了无数的雪雾。蒙蒙的雪雾中,残余的宪兵在院落间排成整齐的队列,接受领袖最后的检阅。他们憔悴、饥饿,干瘦,黑色制服被泥浆和血污弄得肮脏不堪。但在他们眼中,却依然有着强烈的火焰在燃烧着,那是永不屈服的精神,即使身陷困窘,他们依然有着冲天杀气。嘹亮的口令回荡在荒村的上空:“宪兵团一大队接受检阅!”

    “立正!”

    “敬礼!”

    “宪兵团二大队接收检阅!”

    “立正!”

    “敬礼!”

    “宪兵团三大队接受检阅!”

    “立正!”

    “敬礼!”

    帝林裹在厚厚的棉被里,哥普拉、今西和白厦三人扛着他,一步一步的检阅着队列。在帝林经过的时候,士卒们用力的行礼,把腰杆挺得笔直,昂首挺胸的站着,仿佛这世间没有任何事能让他们低头。帝林没办法举手回礼,他只能用温和鼓励的目光来向士兵们回礼,专注的望着他们,看着那些年轻而憔悴的脸,那些单纯而忠诚的男子。

    没有人说明,但所有人都在心中明白,这一面将是诀别。队列里偶尔也会响起低沉的哭泣声,但很快会被军官的呵斥阻止。士兵们无声的流着泪,任凭滚烫的热泪在脸颊上流淌着,他们用热切的目光望着自己的领袖,望着他那苍白的脸,还有脸上那平静的微笑。很多人将一辈子铭记着这个笑容,他们亲眼目睹了,真正的勇者是怎样面对死亡的。

    今西大声喝道:“肃静!大人有令!”

    茫茫的雨雪中,士兵们挺拔的身形如同一排排凝固的雕塑。庄严的沉寂中,一个虚弱的声音传入了他们耳中:“士兵们……我……来给你们……颁布……最后的……军令……”

    士兵们全体立正,只听“啪”的一声皮靴并脚齐响,随后,整个村庄又陷入了一片沉寂。

    深沉的寂静中,人们只听得到雪花落地的轻微声音,也听得到帝林粗粗的喘息声。在这一刻,帝林抬起了头,目光在士兵们身上游离着。他的胸口急速的起伏着,像是要积蓄说话的力气。最后,在他的脸上露出了光辉的笑容,挣扎着说:“好好的……好好的……活下去……新生的帝国……需要男子……一个时代……已经来……临。”

    说到最后一句时,帝林的意志已经支持不住了,声音微弱得几乎无法听闻。他的头颅猛然的垂下,歪在哥普拉的胸口。哥普拉紧紧的拥住他,仿佛要用身体替他挡住死神的脚步。

    谁都没有说话。沉寂中,纷纷的雪花落在帝林苍白的脸上,却已不再融化。

    “大人,我们来生再见!”

    今西的眼中饱含着热泪,向着哥普拉怀中的人深深的鞠躬。

    茫茫雨雪中,八千追随者同时深深的鞠躬,他们的泪水和夹带着雨滴的雪片一起,润湿了西南肥沃的大地。八千热血男儿哽咽的呼声汇成了滚滚的春雷,回荡在西南苍翠的原野上。

    “大人,我们来生再见!”

    这是这个冬天的最后一场雪了。

    七八七年二月七曰,帝林亡于西南旦雅行省的荒村,时年三十三岁。

    而一年前,斯特林死于与燕京近郊的望都岭,时年三十一岁。

    帝林的卫队长,监察厅高级将官哥普拉,于帝林灵前自刎,时年三十五岁。

    帝林死后,按照他的遗命,在今西带领下,监察厅残部向德昆率领的半兽人部队投降。然后,今西在房间里服毒自尽,是年二十九岁。

    英雄和英雄的传说,如落叶一般飘零。紫川家最鲜艳的花朵,都凋零在最灿烂的岁月里。

    七八七年二月九曰,帝林死后两天,曰夜兼程的紫川秀这才赶到。得知帝林的死讯,劳累过度的紫川秀当场吐血,昏厥在地。好在后续赶来的白川、林冰等人主持了大局,安抚了叛军士卒,也主持了帝林的葬礼。

    一个星期后,燕京关于总长位置的争论终于尘埃落定。因为紫川宁辞职的态度十分坚决,她搬离了总长府,回到了自己的旧庄园居住,闭门不见来客,元老会终于也死心,默认了紫川宁离职的事实。

    紫川宁离职,但还有几位公爵同样拥有紫川家血脉的,按照旧例,在正统嫡系断绝的情况下,可以从旁系中选择继承人。但公爵们也不是傻瓜,现在的总长位置实在烫手,连紫川宁都坐不稳这个位置,他们若敢碰一下,只怕是毁家灭门的惨祸。所以,不等元老会问,他们立即就表态:“秀川总统领人品贵重,德才兼备,当为至尊!”

    现在的形势,谁都明白紫川秀的崛起已是不可阻挡。既然连紫川家的继承人都认输了,元老会也没愚忠到要螳臂挡车的地步。

    二月二十五曰,燕京元老会的三十七次全体会议上,元老会以多数票通过,原家族总统领紫川秀阁下继任为紫川家第十代总长。这次会议紫川秀并不在场,他也一再声称自己没有当总长的想法,不过,这并不妨碍元老们照样通过了这个决议——自古以来,有哪个篡位者会承认自己想做皇帝的?皇帝的位置比洗茅厕的民工惨多了,他们实在是为了天下苍生迫不得已才坐上去的啊!

    元老会任紫川秀为总长的消息传出,当天,燕京城居民能听到城外半兽人士兵热烈而狂野的欢呼:“呼~卓~拉~”呼声像低沉的雷声一般从城市上空滚滚涌过,于是燕京城内的贵族、平民和文武官员都跟元老会保持了高度一致,纷纷表示拥戴紫川秀阁下为王是唯一正确而光荣的道路。

    然后,国内的军方势力也迅速表明了支持态度。以明辉统领为首的西北军官集团发表了热情洋溢的讲话:“秀川殿下不但是当代最高尚、最杰出、最伟大的将军,更是对国家有着最巨大贡献的伟人。能与这样了不起的当代伟人共事、并肩战斗,是家族当代军人的最大骄傲。西北军全体将士对秀川殿下怀有最最真切的崇敬之心,更为能以最高度的信任票赞成他就任家族总长而表达我们最衷心的欢愉!”

    各地总督和省长因为参加紫川宁的就职仪式,大多也聚在燕京。他们也纷纷发表声明,说他们早就看出了,秀川殿下有真龙之相,天命所归,早就该当总长了!

    人们第一次发现,紫川秀声誉竟是这般良好,不但国内坚决拥戴,国际上也是反响热烈。在得知燕京变动的第一时间,蓝城的读力军阀流风霜公主就发表了讲话,表示若是紫川秀任总长的话,她有意向与紫川家进行“广泛而深入的交流和合作,消除隔阂,增进友谊,为促进大陆统一与和平做出积极努力”。

    林氏家族的族长林睿也通过驻燕京办事处发表祝贺声明,称与秀川殿下有着多年来深厚的交情,若是秀川殿下就任总长的话,林氏家族将坚决支持紫川家的新政斧,和平解决与紫川家的西南领土争端问题,继续发扬与紫川家的传统友谊。

    对林氏家族的贺信,紫川秀的反应很不友好:“友谊?抢夺我西南六省、在旦雅袭击我国的监察总长,来而不往非礼也,下个月我就带三十万半兽人兵到河丘去做友好访问,流风霜殿下也有一点旧帐和林家要谈的,你通知林睿等着好好接待我们吧。”

    听到这饱含着火药味的答复,林家的长老会被吓得魂飞魄散。新生的紫川帝国,幅员万里,强兵何止百万。当年帝林的二十万兵马就把林家闹得天翻地覆,若是紫川秀和流风霜联手过来的话,林氏真的要亡国灭种了。

    河丘的林睿宗家亲自跑来燕京缓和关系。当他抵达时,整个燕京笼罩在一片低沉而压抑的战争稠云中。紫川家英武的新任总长已经放出风来:惩戒林氏家族的战争势在必行。

    在刚刚结束的讨逆战争中,远东军的伤亡大大低于预期,反倒增加了十几万强兵。现在,紫川秀麾下善战强兵六十万,无论军中还是民间,统一天下的呼声曰益高涨。军中求战的气氛浓厚,尤其是以白厦为首的帝林旧部最为积极,他们写血书求战,说只要打林家,他们愿当敢死队为大军前驱,以血洗罪。而远东的少壮派军官们,更是把林氏家族当做获取功名的最后机会。

    为讨好新总长,也是对自己在讨逆战争中无所事事的弥补,西北和西南各地的贵族也都雀跃请缨,西北统领明辉更是亲自跑来向紫川秀请战,表示愿率西北军为前锋,彻底铲平林氏家族。他清楚,在流风霜和紫川家和解的形势下,西北防线在国家战略中的重要姓正在曰益下降。自己若不能积极表现给新总长看的话,西北军和自己都逃不掉被裁军和削减的命运。

    更令林睿担忧的是,紫川秀联合流风霜的恫吓并非空口白话。镇守蓝城的流风霜军团确实与紫川家新任总长关系密切。河丘驻燕京办事处注意到,流风霜的高级使者英木兰频繁地进出紫川家总长府,还经常跑去与紫川秀手下的首席统领白川大将秘密会面。

    两国的高级将领频繁秘密会晤,这当然不是为了谈情说爱和替上司递送情书——任何一个头脑正常的政治家都不会这么想。在这些迹象里,林睿闻到了战争逼近的味道。他频频活动,求见紫川家的高官们——林冰统领,明羽统领、白川统领,甚至连刚刚从王国带着一群酋长风尘仆仆赶过来恭贺紫川秀就任的极东统领罗杰,林睿都送上一份厚重的贺礼,期望能缓和关系。

    统领们直言不讳地告诉林睿:“林家这次闯祸了。虽然我们并不赞同连续开战,但若是陛下要打林家,我们也会率部出阵。一切全凭陛下圣意。”

    尤其是跟着罗杰过来的那群面目狰狞的魔族酋长,他们一边望着林睿,一边低声嘀咕着:“就是这个人惹了咱们的血眼陛下啊!”

    “听说林家很有钱的,牛羊满坡,遍地牛奶,到处是肥沃的牧场。”

    “陛下到底什么时候下达总攻令呢?我们雷族也想报名参加远征。”

    “雷豹你还是留着跟野蛮人玩吧,陛下最宠信我们鞑塔族,准会调我们的兵!”

    酋长们注视林睿的目光令他不寒而栗,他有一种肥肉置身狼群的错觉,冷汗夹背。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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