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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桂滋收到回电后,大为振奋,立刻晓谕众将士,要大家力战待援。

    时间到了,出击部队却连个影子也没看到,再问,说是改到晚上8点了。

    在平型关指挥作战的是高桂滋手下战将、时任旅长的高建白。高旅长左等右等,等不到援军,前方却更加吃紧。

    情急之下,他直接去找了联络官。

    援兵为什么还不来,实在有困难的话,先派一个团来应应急也好。救急如救火,万一阵地被鬼子夺去,你就是派十倍的兵力也难再夺回来。

    联络官直截了当地说来不了。

    高建白退而求其次:要不,一个营也行啊。

    对方仍然把头摇得像个拨浪鼓。

    我们这六个团出击,主要还是为了与八路军相配合歼灭日军的,你以为是光为了援救平型关啊。

    高建白无言以对,只得退出。

    此时前线激战正酣,别说相差两个小时,就两秒钟都不是那么好熬的。

    高建白简直觉得时间已停滞,手上的表已经不走了。

    好不容易挨到8点。

    六个团在哪里呢?

    高建白一把拿过电话,直挂联络官:8点过了,为什么还不动?

    对方的回答差点让他晕过去:8点改成12点了!

    这是一个诡异的秋天,雁门关已经下起了大雪,平型关这里虽然没有下雪,但是雨一直没断过,前线官兵半个身子都泡在战壕里,真是又冷又饿。

    高建白在指挥所里踱来踱去,不时看表,估算着该死的12点什么时候才能到。

    12点到了,援军竟仍未有任何动静。

    再次拿起电话。

    这次高建白的“限度”,已经放到了“一小部兵力”。

    多多少少援一下吧,把这里异常危急的局势缓解一下再说。

    对方似乎被打动了,答应派两个连来支援,不过说要到明天早上4点才能到。

    9月24日,早上4点,没有任何意外,两个连根本没露面。

    高建白忍无可忍,拿着二战区给他的回电命令就去找那个联络官。

    把命令往桌上啪地一摔。

    二战区的命令,白纸黑字,写着是当天下午6点,配合八路军从平型关出击,怎么你们说变就变,而且变了这么多次,哪有像你们这样指挥打仗的。

    高建白很自然地就想到,这一定是下面的晋军贪生怕死,故意违背二战区命令,坐视自己这样的客军牺牲而不救,因此怒不可遏,说的话也很不客气。

    你要负“贻误战机”的责任,全国民众的眼光都集中在平型关,你不要做民族的罪人!

    这个大帽子往上一扣,联络官变得脸色煞白。

    等他把上级命令拿出来,高建白清清楚楚地看到上面写着:“非有阎长官电话,不得出击”。

    原来“贻误战机”的是“阎长官”本人!

    高桂滋是在帮晋绥军保卫山西,这种时候,老阎的心无论如何不至于歹到只想牺牲友军,保存自己的地步,要不然,也不会声称让李服膺人头落地了,他之所以迟迟不派预备队出击,非“不为”,而是“不能”。

    归根结底,他不知道什么时候该出击,总以为再等一等就是好的,同时也以为高桂滋的部队是块海绵,只要挤,就能出水,所以宁愿拿些假消息来搪塞,“哄”对方能撑多久就多久。

    真是无语了。

    联络官比老阎还厚道点,因为离战场较近,知道第17军确实已接近山穷水尽的程度,说那两个连还是我调来给你们用的,不过全系新兵,仅能聊以“壮士气”而已。

    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高旅长再发火也没用,只得重回指挥所。

    9月24日这一天,平型关之战已进入残酷阶段。

    见无法从正面攻克平型关,板垣师团便转向附近晋军据守的一块高地,一打,高地就被打下来了。

    在这之前,高地其实已被晋军丢过一次,是由高建白收复过来的,没想交到晋军手里后又丢了。

    这个高地还不能不在乎,它直接影响到平型关能否固守。

    此时大雨如注,高建白组织敢死队,前仆后继,冒雨从板垣师团手里再次夺回了高地。

    50多人的敢死队,幸存下来的只有11人。

    到底什么时候,援兵才能到呢?

    会到的,只不过因雨要推迟,等雨稍停后,晚上8点方能出击。

    高建白都快气得说不出话来了,我们这么多天来在雨中鏖战,你们晋军遇到雨难道还不会走道了,究竟要什么样风和日丽的天气,才肯屈尊出来溜一圈呢?

    没有例外,到了晚上8点还是看不到人。

    说是时间又改了,由于“预备队行军疲劳”,改为9月25日凌晨4点。

    大家悲愤到了极点,算起来,这已是第五次更改出击时间了。“疲劳”、“疲劳”,这预备队前面就没怎么打过仗,何“疲”之有?

    不仅是旅长高建白,作为军长的高桂滋同样急得要跳楼。

    第17军的预备队已全部顶了上去,到实在无法可想的时候,连数十个骑兵也被他搜罗出来,骑兵当步兵用,送到前线去顶缺,至此,手中再也无兵可派。

    求援电报雪片似的发,在最后一封电报中,高桂滋甚至说出了“最后哀鸣,伏维矜鉴”这样的话,差不多就是以军长身份,趴在地上痛哭着求情了:求求你们,派点援军过来吧。

    可是指挥部的回电还是那句重复的废话:已饬预备队出击。

    高桂滋坐不住了。

    当天他亲自来到前线督战,随同的还有第二战区的两名高级参谋以及《大公报》记者。

    高桂滋的意思很明白,不管是高参还是记者,你们都自己睁大眼睛看看,我真的没撒谎,前线确实已到了不堪境地。

    记者一来就被吓一跳,他看到守军所谓的战壕,其实只是一些在石山上挖的临时掩体,日军一发炮弹过来,这边的官兵就算不被炮弹击中,也会被石头砸倒。

    蒋介石同样很早就拨经费让阎锡山修建国防工事。与华北宋哲元根本没修不同,老阎是修了,只不过他的算盘珠子打得实在太精,属于“鸳鸶腿上割精肉,蚊子腹内刳脂油”,明明一万元经费,他非要压缩一大半,那样修出来的工事是什么模样,就可想而知了。前面“大同会战”之所以会弄得惨兮兮,跟工事不堪使用也有很大关联。

    面对此情此景,两个高参亦觉无颜以对,答应马上催要援兵。

    听高参回去一讲,原先认为客军是在“打一板子叫十声”的指挥部大佬们总算意识到,这回高桂滋可能是真的顶不住了。

    如果不指望预备队,当然还可以从别的地方调援兵,可是战端一开,在平型关的晋军就全线大叫,都说自己跟鬼子粘上了,抽不出多余力量来增援。

    给人的印象,倒好像是全线都快顶不住了。

    傅作义此时已应阎锡山电召来到平型关,听着也不由得眉头皱成了一堆。

    在到山西之前,傅作义就清楚,一旦自己离开,绥远极难守住,但作为一个有全局战略眼光的将军,他更清楚,山西不保,绥远岂能独存,因此没有犹豫就来了。

    来了以后,阎锡山却又对他不放心,生怕后者名声太响,把自己尚能掌握的晋军都控制过去,所以竟然让他与杨爱源联合指挥平型关战役。

    杨爱源跟李服膺、孙楚等人皆为一类材料,岂能与傅大将军并列?于是,联合联合,最后就联成了一团稀泥。

    傅作义主张抓住战机,赶快从平型关方向出击,可是杨爱源听“孙神经”的话,始终不愿抽出兵力出击或援救高桂滋。

    杨爱源不肯出人,自己的绥军又不在身边,傅作义不是神仙,能指盼的也唯有预备队。

    可是预备队如海市蜃楼,永远看得见,摸不着。

    老阎真的把战场当成了生意场,手中捏着一把钱始终不肯投进去,只是瞪大着眼珠,看屏幕上曲线不断来回升降。

    他认为,高桂滋还能耗,再耗一会儿,把板垣拖得没力了,出击才能更有把握。

    由8点改到第二天凌晨,让傅作义都觉得难以启齿,因为在此之前,他已通知八路军总指挥朱德,要求林彪在那个时段同时发起攻击。

    没奈何,只得硬着头皮再电朱德,要求推迟一天出击。

    朱德那边收到电报后联络林彪,可是115师的报务员已经关掉电台要出发了,八路军总部赶紧派通信员飞奔前去,口头通知。

    战场不是儿戏。林彪自然也对这种糟糕透顶的指挥颇有怨言,在事后的总结中,他说晋军这种打法和配合,不是差,而是太差了。

    明明自己制订的出击计划,自己却不能遵守。你打,他旁观,时常吹牛说要决战,但决而不战,就算打,也极不坚决。

    久经战阵的林彪可谓一针见血,道出了晋军老大阎锡山的弊病所在。

    这天晚上,<bdo>..</bdo>瓢泼大雨袭来,板垣师团乘势再度发动猛攻。

    白天,高桂滋讨不到一点救兵,临走时给高建白留了一“策”:死守抵抗,打完为止,打完了就算完成任务。

    可怜的旅长已差不多陷于绝望之中了。

    此时他忽然眼前一亮,联络官原先答应,犹如送人情一般的两个连来了!

    虽然姗姗来迟,但这种时候,别说两个连,就是两个排也是好的呀。

    高建白赶紧上前,请他们进入阵地协防。

    可是一请二请三请,这两个连始终都不动弹,全部袖手旁观,且呆若木鸡,仿佛他们不是来打仗,倒像是以观察员身份集体来视察的。

    高建白这才想起,联络官曾说过,这是两个新兵连,只是来给他“壮士气”的。

    这里是战场,不是阅兵场,一群泥塑木偶,能壮个什么士气,结果士气没壮成,倒反而影响了大家的情绪。

    要是在平时,高建白也许理都不会理这帮“熊兵”,但前线实在太缺人了,有总聊胜于无,便出面去找那位联络官,让后者帮忙把这两个连“请”上去。

    上是上去了,然而战场的激烈程度却把这些新兵吓得哇哇大叫,没放几枪便一哄着撤了下来,躲到山沟沟里去了。

    日军正好从此处形成突破。

    气急败坏的高建白赶紧派人上去封堵,缺口是堵住了,却遭到了很大损失。

    高建白至此彻底死了待援之心。

    再也没有人能来挽救他们了,能战之士或死或伤,17军的战斗力耗损殆尽。

    9月25日凌晨4点,说好的第六次出击时间。

    结果都是一样,仍然没有看到出击的晋军部队,不过高建白已经麻木了,他再也不会去找那个联络官,也不想发什么电报,就准备按照军长高桂滋所说的那样,人在阵地在,打完为止。

    8点,预备队总算出动了,但老阎并没有一家伙全拿出来,而是一个团一个团紧紧巴巴地从袋子里“抠”,而每个“抠”出来的团又前后至<tt></tt>少相隔十来里路。

    更令人啼笑皆非的是,有些团出动之后,连出击的方向都搞不清楚,竟然糊里糊涂地钻到“一条狭长的山沟”里面去了。

    进了山沟之后,听着外面此起彼伏的枪炮声,他们不敢出来,又没有电台,所以对外面发生了什么变化一无所知,直到天黑,才走出来绕路退回。

    高建白打破脑袋也想象不到,那些曾经朝思暮想的援军预备队,会在他最危急的时候,像兔子似的抱着脑袋钻在山沟里不动弹。

    他只知道,他已经把最后的力气都用尽了。平型关战役才刚刚开始,高桂滋第17军已经伤亡接近3000,精锐部分十不存一。

    上午10点,终于有几个阵地的人全打光了,于是板垣师团潮水般涌入。

    不过占领者却意外地得到了一个很“不幸”的消息:自己的后方联络线被切断了!

    那些天,平型关这里又刮风又下雨,日军虽称“鬼子”,却也是肉体凡胎,所以需要运送大量的御寒服装。这活当然得交给辎重部队。

    悲哀的是,辎重部队却被林彪给盯上了。

    9月25日凌晨,在林彪的指挥下,八路军115师打出了历史上著名的平型关伏击战,一举消灭南北两股日军辎重队。

    115师在八路军中属第一主力,参加伏击战的官兵几乎清一色为从长征中走过来的老红军,尤其在改编过程中,由于缩小了编制,营长变连长,连长变班长,班长变战士,导致部队中干部比例非常之高。

    但为了打赢这场仗,八路军仍付出了很大代价,伤亡人员中多数为老红军和老干部,一营之内,就牺牲百人之多,总计伤亡约在千人以上。据说,毛泽东在陕北得到内部战报后,亦曾为之心疼不已。

    亲自指挥此役的林彪在事后感慨,说从北伐到苏维埃战争(指国共十年内战),还不曾碰过这样强的敌人。

    有代价就有报偿。由于打的是辎重部队,八路军犹如捕杀了一只大肥羊,缴获到的军大衣,足够115师将士每人穿一件。

    平型关伏击战的成功,本来可以使整个战场态势发生重大变化。

    这里,我想起了一种民间技艺,叫做“舞龙灯”。

    江南的舞龙灯,不知传于何时,但在我看来,其漂亮和精彩程度完全可以与广东闽南的舞狮子媲美。

    尤其我家乡的龙灯队,曾经像电影中的黄飞鸿一样,多次上京表演,更可以说是此中精华。

    一般常见的“软皮龙”,就剩一只脑袋在前面晃悠,后面仅跟一层软绵绵的皮,那不好看,我家乡的这种,是用竹子一节一节编了骨架的,舞起来饱满充实,恍惚之间,犹如真龙在云中盘旋飞舞,煞是夺人眼球。

    在我的印象当中,一条竹龙,大概要七八个精壮小伙子才能舞得起来,这七八个人中,跑动最频繁,也可以说是最累的,不是“龙头”,而是“龙尾”。

    为什么是“龙尾”,少年时还不太懂,后来才渐渐明白过来。

    那是因为龙的每一次行动,都需要有尾部来支持和协调,也可以这样说,龙头最威风,但最重要的是龙尾。

    一旦龙尾失灵,整条龙就都动不起来了。

    对于平型关战场上的板垣师团来说,假如前方作战部队是龙头,后方辎重部队就是龙尾,龙尾被一刀斩断,龙头也就面临着被包而围之的困境。

    死一些辎重兵尚是小事,整条“龙”都可能动不起来却是大事,板垣纵使再有胆,也不敢对之熟视无睹,只能赶紧调整兵力部署。

    换言之,他的既定军事计划被打乱了。

    倘若晋军出击的时间不一拖再拖,又倘若当天早上的第六次出击准时而有效,现在的局面就是两样了,不仅平型关不会遭到突破,板垣的先头部队还有可能第一个被包围乃至遭到歼灭。

    直到平型关伏击战结束,那些起个大早,却连晚集都没赶上的“山沟突击队”才又重新钻了出来。

    绕路退回后,得知平型关已被突破,由于害怕受到军纪处罚,率队指挥官连师部驻地都不敢回。

    想来想去,只能把责任都推给高桂滋,说正是由于后者擅自撤退,才导致平型关先期被占领,而他们在出击时,意外遭到高桂滋阵地的日军射击,结果出击受阻。

    那你们现在在哪里呢?

    答曰:前线战况危急,没法撤回来,请示下一步怎么办。

    怎么办,老阎也不知道。

    虽然他顺水推舟地把板子都打在了高桂滋身上,私底下说对方“放弃平型关”,比刘汝明放弃张家口,还更为可杀,其实心底里未必不明白,那个最该打屁股的恰恰是他自己。

    在平型关担任前敌指挥的,表面上是杨爱源,后来又加上一个傅作义,但其实老阎都在背后遥控着呢,没有他的许可,任何人都别想调动晋军。

    他人虽说也在前方,却是在雁门关,对平型关战场的情况两眼一抹黑,根本不了解,却还要瞎指挥,几乎把老天赐给晋军的所有好机会都给白白浪费了。

    从放入关内扎口袋,到坚守平型关,再到平型关外决战,作战思路和策略变了又变,出击时间调了又调,弄得一地鸡毛,结果却等于什么也没有改变。

    平型关的预备队本有两支,那个“六个团”的预备队此前并无与日军作战经验,出击出到了钻山沟的程度,也并不显得特别突兀,倒是由陈长捷指挥的另一支预备队具备较强的实战能力。

    然而老阎又听信了孙楚的话,后面这个“神经”向他献计,说好钢要用在刀刃上,得把陈长捷藏着掖着,以便机动使用。于是,在南口战役中有上佳表现,也可以说是当时晋军将帅中最擅长打仗的陈长捷便被闲置在了一边。

    平型关之战中,老阎始终抱着侥幸心理,以为高桂滋还能再顶一下,顶到最后却真的把人家给顶折了。

    本来说是要到关外去决战的,还没“决”成,平型关就被突破了,这意味着“坚守平型关”也成了一件悬案。

    要不,索性把板垣放入关内,再退回起点,玩口袋阵?

    老阎一时间真不知如何是好了。

    幸好这时他收到了一个情报。

    从中原大战开始,老阎就有一个长处,那就是在“听风”、“看风”方面颇有心得,他在日军后方设有秘密军事电台,每天收听特工人员从那里传来的情报。

    情报证实,当天林彪115师在平型关东北方向打了一次伏击,此战对日军震动不小,一度有板垣也被击毙的传言,而日军统帅部获悉后,也连续急电华北方面军司令部,要求火速查明,阵亡的军官究竟是谁,是不是板垣本人。

    阎锡山生性多疑,对自家的前线军事报告,他都要掂来掂去,打上100个问号,唯独从日本人那里打探出来的消息,他才认为肯定准确,没有水分。

    至此,终于弄清楚了,原来平型关才是主战场,而雁门关只是次战场,八路军也早就抄到日军后面去了。

    要是早上出去的那支预备队争点气就好了,要不,如今可不就决战于长城之外了吗?

    这时他才想到了那个被其“雪藏”的陈长捷。

    快点拿出来吧,要不就来不及了。

    已经来不及了。

    所谓战机,往往都是一瞬间的事,比如林彪现场指挥平型关伏击战,就是在两股日军辎重部队未会合之前打的,如果等对方合兵一处,肯定还要难打得多,指挥官高明不高明,说到底就是一个对时机的把握问题。

    老阎指挥作战,从头到尾,都是追在人家屁股后面,而且总是慢那么一拍。

    股市低迷时,不敢投钱,指望市情上涨以后再投,等到曲线终于往上走了,才哆哆嗦嗦地把钱投进去,没料想,投进之时,正是股市下跌之日。

    阎锡山这个人,居家理财做稳当生意绝对是把好手,却不适合于到股市去搞投资,因为后者是要有点“活着干,死了算”的气魄的。

    某种程度上,战场跟股市一样,没有起码的冒险精神和敏锐感觉,哪里能玩得转?

    早上几天,平型关之战刚刚打起来,要是把第一支预备队如期派上去,不光平型关能守住,还能出击。

    哪怕早上一天,出击仍有希望。

    到第六次更改时间的这一天,其实派第一支预备队已没什么用了,因为高桂滋瘫倒在地,预备队本身又不是什么强力部队,负负加一起得不了正,即便后者没有钻山沟,平型关也很难守住,更不用说出击了。

    此时就该派陈长捷上。

    阎锡山想到陈长捷,却是平型关伏击战结束以后的事,时机又过了。

    板垣已将半个师团的主力全部调到平型关,现在才派陈长捷,人太少了,并不足以对板垣师团形成绝对优势。

    其实,人还是有的,而且很多,但都停留在雁门关一线。

    雁门关那里本来是用不着这么多人的,因其北面有两座山,均可做北面屏障,若凭险据守,可节约大量守备兵力。

    负责防守雁门关的指挥官,是晋军大将王靖国,这位老兄跟他的大多数同事几乎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菜鸟得不能再菜鸟,你给他的兵再多都觉得太少。

    面对这么密集的兵力屯集,东条迟迟不敢从正面发动进攻,但为配合板垣行动,他还是时不时要作出一些佯攻动作,而他只须拿巴掌在空中虚晃那么几下,就把王兄给吓住了,顿时风声鹤唳,草木皆兵,然后一个劲儿对阎锡山吹风,说是东条兵团极可能大举而入,因此最好一个兵都不要调出去。

    阎锡山听了这番话,虽然明知平型关已成主战场,却仍旧置重兵于雁门关,整整三个军的兵力,全都扎堆挤在那里动都不动。

    甚至傅作义的绥军,那样一支生力军,千里迢迢,长途跋涉从绥远赶来,竟然也被阎锡山控于雁门关后,说是要用于策应。

    这么多这么好的部队,不去决战平型关,却一窝蜂守在自己家门口,真不知道老阎是怎么领会作战之道的。

    陈长捷一马杀出,不仅击退了平型关正面的日军,而且在后面穷追不舍,像是不把鬼子脑袋都一个个扳下来就绝不罢休,这派气势,让晋军同僚看了都不禁为之咋舌。

    此时,若其余部队能紧紧跟上,陈长捷即可将日军断为两截,到时板垣必危,然而反之,那个最危险的人就会是陈长捷。

    陈长捷往身后看去,没有一支部队能跟上来。

    板垣何等样人,很快集中全力,夹击陈长捷。

    陈长捷本想一锤定音,不料孤军深入,还导致一位爱将折戟,有利战势亦随之转眼消失,一时痛得龇牙咧嘴。

    阎锡山同样十分失望,陈长捷出击失利,看来至少在平型关外决战的想法又要成泡影了,还是缩回来防守吧。

    可是有人却惊喜地叫了一声:不可,此正有利之机也!

    这个人就是傅作义。

    平型关战役打到现在,可以说是混战成一团,一般人都看得眼花缭乱,莫知所以,可是名将却不同,他反而会看得更加清楚。

    傅作义发现,经过高桂滋和陈长捷的轮番上阵,对板垣杀伤很大,而且后者实际也已倾其全力,再无后续部队。

    也就是说,板垣的力量用到了极限。

    要是我再挥一重拳过去,他还能站得住吗?

    决战,这是最好的时候。

    傅作义立即奔赴雁门关,面谏阎锡山,请求将绥军调出,用于平型关。

    前方一天天吃紧,计算一次次落空,心里最不好受的其实还是老阎。他甚至都要猛抓自己的头皮了,怎么回事呢,难道我真的已经沦落到不会打仗,只会拨算盘的地步了?

    傅作义这么一说,无疑又给阎锡山带来了新的希望。他不仅同意了傅作义的方案,还准备主帅亲征。

    不过,雁门关虽说也是前线,但毕竟离东条兵团还远得很,平型关则是要和日军天天见了,所以在去之前,老阎还有些犹豫,这倒不是说他有多怕死,而是不知道自己这么豁得出去,能不能给前线战况带来一丝转机。

    那一天清早出来,老阎一个人在院子里转来转去。

    这时旁边忽然有人对他说,你不要犹豫,前线得去。

    何人如此大胆,非逼着“主公”去犯险?

    此人叫张培梅,时任第二战区执法总监。他在山西军政两界,是个有名的黑脸包公式的角色,在战场上,不管是谁,看到有敢畏缩不前的,二话不说,上去便是一刀。

    张培梅对阎锡山说,你就是不会打仗,到前线走走,干嚎两声给当兵的看看都是好的,大家会更舍得拼命一些。

    这话虽然不无道理,可要不是从向来天不怕地不怕的“张包公”嘴里说出,老阎非得急眼不可:谁说我不会打仗的?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老阎哼一声,没说话。

    张培梅却不依不饶,他见老阎没有反应,又加重语调:快走吧,还犹豫什么,莫不是你怕小日本的飞机?

    这一激将法上来,老阎再也顶不住了,好,去就去,我怕个甚啊。

    当下,阎锡山就和傅作义同到平型关,并召集军事会议,重新定下了决战平型关外,歼灭板垣师团的决策。

    傅作义拿到令牌,立即将绥军从雁门关..调往平型关。一时间,主帅亲临,精锐出击,参战将士人人振奋,都认为斩板垣于平型关下已为期不远。

    失败正一步步向板垣走去,可是关键时候,他又得救了,因为雁门关忽然被东条兵团突破。

    雁门关密密麻麻摆了那么多部队,东条也不会傻到拿脑袋去撞墙,因此他开始坐立不动,就是希望板垣从防守力量更为薄弱的平型关先取得突破,然后自己随后跟进。

    就在林彪打响平型关伏击战的这一天,他得到报告,说板垣师团已完全控制平型关并继续西进。

    这当然是一份内容出错的报告。

    那一天,算得上是板垣倒霉的一天,却还有人用这种方式跟他开愚人节玩笑,看来这板垣平时的人缘着实不怎么样。

    可是歪打正着,以为板垣已经得手后的东条却壮起了胆,决定向雁门关推进,以协助板垣师团“击溃守军”。

    事后,在得到平型关前线的准确情报后,东条深感后怕,原来板垣君自己还一只脚陷在平型关前拔不出来呢,亏我还想乘势去捞一票,真是好险。

    可是他冒险成功了。

    不是这位石原眼中的“上等兵”特别勇敢机智,而是我们这边掉了链子。

    无论东条,还是阎锡山,此前都犯了同一个毛病,那就是过于高估雁门关守将王靖国的能力了。

    人家都是特别擅长打仗,而我们这位王兄,却是最不擅长打仗。

    打仗时,布阵很重要,王靖国脑子都不动,把那么多部队站桩似的排列在原地不动,一副等着被动挨打的模样儿。

    你不动,自然就容易被对方看出破绽,东条兵团乘势而入,从缝隙中一穿即过。

    9月29日,东条兵团占领了繁峙县城。

    繁峙在平型关的侧背,东条占领了这里,显然对平型关守军造成了一定的威胁,但这个威胁并不如想象中那么大。

    事实上,占领繁峙的,仅仅是东条兵团的一小部分先头部队而已,后面的大队人马根本还未赶得上来。

    在它两边,尽是雁门关后的大量守军,假使这时王靖国手段辣一点,两个指头捏过去,没准就能把这帮人给捏死,从而重新堵住漏洞。

    过于突前,既有可能迎来机遇,也可能面临着巨大的危险,陈长捷本人就是再好不过的例子。

    可惜王靖国太缺乏当机立断的魄力,而更为可惜的是,晋军主帅阎锡山甚至还不如他的部下。

    9月30日,在得知后路可能为日军截断之后,阎锡山紧急召集各路将帅开会。

    会上,傅作义提出了上中二策。

    上策,就是两头兼顾,那边歼灭繁峙之敌,驱日军于雁门关之外,这边定定心心地以绥军和陈长捷为主力,再配合八路军的抄击,可一举解决板垣师团。

    可是除了傅作义、陈长捷等少数人之外,剩下来的晋军将领几乎皆为无胆之人,都嚷嚷着问,要是繁峙的日军一时灭不掉怎么办,要是板垣很坚挺如何说,一旦双方对峙起来,那我们的补给线岂不是要被切断了。

    对这些问题,傅作义也没法回答。

    打仗本来就有冒险成分,什么都按照预定的想法走,稳稳当当,轻轻巧巧,那叫游戏,还是得用黑客软件暗中操纵的那一种。

    上策无人喝彩,傅作义转而极力向阎锡山推荐中策。

    所谓中策,就是退一步,重点顾一头,即由平型关原有守军继续坚守,而集结绥军,趁突破雁门关的东条兵团人数尚少,且立足未稳,将其一扫而光,以解平型关后方之忧。

    较之上策,中策风险要小得多,傅作义认为能被接受的可能性比较大,他甚至表示,愿意请缨出马,亲率绥军出征。

    可以想见,以傅大将军之威名与绥军的作战能力,此一击,必能予以繁峙日军致命打击,如此,战局将一片光明。

    老阎动心了,可是他刚想点头,一旁的孙楚马上就叫起苦来,不行不行,平型关防守正面过宽,板垣势大,若无绥军相助,我们守不住哇。

    血肉战场方见英雄本色,帷幕里的夸夸其谈都算不得好汉,此时的“孙神经”可再无一点“必能阻其于平型关外”的豪迈了。

    听“军师”这么一说,老阎又犹疑起来,他转过头问傅作义:要不,先稳住平型关一头再说?

    傅作义本以为阎锡山会采其中策,未料对方竟忽然动摇,不由得大为着急。

    不击繁峙,安能稳住平型关,孙楚之见实不足取,“主公”应速速定夺才是。

    大家的目光全都集中于阎锡山,因为谁都知道,不管孙楚如何巧舌如簧,傅作义怎样声名显赫,最后的定调者,有且只能有一位,那就是 773c." >眼前这位“主公”。

    只是“主公”早已六神无主。

    繁峙要击,平型关要守,哪一头都得顾啊。

    这时候最好有大批天兵天将下来,让老阎接在手里,拨一半到繁峙,再拨一半到平型关,可除了做梦,这样的美事到哪里去找?

    快马到,又有紧急军情上奏。

    奏报的是王靖国。

    这位老兄没有马上调兵将日军驱出繁峙,而是集中了一部分兵力到代县。

    代县者,为繁峙之下首耳。晋绥军要回太原,须先过繁峙,再经代县,很显然,这又是一个被动防守的阵势。

    可是这一军情听在老阎耳朵里,却让他的整张脸都刷地变白了。

    不是吧,难道代县都守不住了,照此说来,我们的后路岂不是要全给截断了。

    也许明天早上,东条兵团的骑兵就会赶到代县,把路口一堵,谁都跑不回去了。

    老阎不会骑马,只会骑驴,他按照山西驴的速度推算了一下,想想无论如何是跑不过日本人的汽车和东洋马的,再不赶紧撤,就真的来不及了。

    这时候的阎锡山,再也没有在平型关歼灭板垣师团的雄心壮志了,收缩防线跑路才最要紧,遂击案起立:战局无法补救,迟退将陷全灭。

    我命令,全线撤退!

    军令颁下,傅作义和陈长捷皆为之失神叹息。

    苦战半月,牺牲逾万,众将士艰苦忍耐,方迎来出关围歼板垣的一线曙光,奈何因担心陷于敌后,而坐失此良机乎?

    要知道,此时的八路军一直在敌后,人家也没有受到什么损失,概因此时无论是板垣,还是东条,力量都极有限,并不是想灭谁就能灭谁的。

    就在晋绥军全线撤离的过程中,板垣始终坐而望之,并未能急起直追,不是他不想,而是不能。

    经过前段时间的反复搏杀,关内进不去,关外又受到八路军的袭扰,板垣师团已经疲惫至极。

    板垣现在最担心的是自己能不能脱困,建功<samp></samp>是根本就不去想了。见前面的中国军队主动撤离,这才长出一口气,我的妈呀,再晚几分钟,都要窒息休克了。

    繁峙日军很少,当他们看到大批守军从城门口经过时,连眼睛都发直了。

    要是这么多人直接来攻城,谁能挡得住哇。

    幸好不是来攻城的,只是过个路而已。

    在“目送”晋绥大军通过之后,日军就像接收部队一样,跟在屁股后面“接收”了无人防守的代县。

    傅作义苦心孤诣想出的上中策,阎锡山都未采信,即如孙楚那样大家一道守平型关的下策亦不能纳,最后用的竟然是“全线撤退”这样一个下下策。

    太可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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