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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个人弓腰排成一列,迅速通过了遍布灌木丛的斜坡,爬上了高地平坦的顶端。已过凌晨3点半了,金巴的总统府里没有一点光亮。香农知道,在高地和200码外的总统府之间,横贯着沿海公路,交叉口至少会有两个哨兵。他估计,不可能同时悄悄把这两个哨兵干掉,到时候只要枪一响,他们就只好匍匐前进,爬完通向总统府的最后100码路程了。他果然猜对了。

    在港湾另一端,大个子詹尼·杜普里正独自等候着枪一响立刻投入战斗。香农给他的命令是:只要听见枪响,无论是一声还是一阵,他就必须立刻开炮。此刻他蹲在照明弹发射器和迫击炮之间,一手紧按着发射器的开关,另一手紧握着一发炮弹,随时准备填进迫击炮筒。

    香农和朗加拉蒂走在队伍前面,来到交叉口,两人都已紧张得汗如雨下,汗水在他们用乌贼墨染黑的脸上冲出了道道白痕。这当儿,天上的云层裂开了大口,更多的星光从中倾泻下来。虽然月亮仍躲在云后,但总统府前的旷地上已有了一片朦胧的光亮,使得香农甚至能看出200码外夜空衬托下的总统府主楼的屋顶。可他还未发现哨兵,直到他一下子绊倒在一个哨兵身上,原来这家伙正坐在地上打瞌睡。

    尽管他右手握着军用匕首,但是速度慢了点,动作也不够敏捷。待他从一个踉跄中醒悟过来时,那个文杜族哨兵也已同时站起身来,发出了一声短促的惊呼,吓醒了几步之外另一个和他一样坐在高高的茅草丛中打瞌睡的哨兵。那家伙一骨碌爬起,可还没容他叫出声来,就被朗加拉蒂斜刺里挥来一刀,干净利落地割断了脖子,一头倒在地上咽了气。香农对付的这个哨兵的肩膀上中了一刀,尖叫一声扭头就跑。

    百码之外的总统府大门旁,传来又一声惊叫,跟着便响起了拉枪桂的声音。究竟是哪一方先开的枪,大概永远也不会搞清。从总统府那边射来的弹雨和香农手中自动枪喷出的火舌交织在一起,顿时把正在逃命的哨兵撕成两半。他们身后远处的某个地方响了一声,接着传来照明弹划破夜空的尖啸。两秒钟后,一枚照明弹在他们顶空爆炸,耀眼的烈焰,把大地照得如同白昼。香农借着亮光瞥见了总统府的轮廓,看见大门前闪动的两个黑影和已在他左右两翼成扇形散开的其他突击队员,他们八人都脸朝下迅速卧倒,匍匐向前。

    詹尼·杜普里刚一按下发射器的开关,在第一枚照明弹呼啸着飞向天空的同时,立刻把另一只手里的炮弹丢进迫击炮筒。只听“啪”地一声,炮弹怒吼着冲上天,在照明弹的光焰中成弧形越过香农他们的头顶,飞向总统府。杜普里接过森迪递上的第二发炮弹,借着总统府上空照明弹的光亮,等着观察第一发炮弹的弹着点。他打算用4发炮弹来校正射点,每发炮弹估计在空中飞行15秒便可落地爆炸。弹着点校好后,他必须以两秒一发的速度进行急速射,由森迪在旁边一发发地把炮弹飞快而又有条不紊地传递给他。

    第一发校正射点的炮弹命中了总统府楼顶右前屋檐口,爆炸时腾起的火光使他看清了偏差。这发炮弹虽未能穿透屋顶,但却炸得屋顶檐槽上的瓦块四飞。他俯身飞快地旋转着迫击炮方向瞄准器的调节旋钮,将瞄准点稍稍向左修正了一点,就在空中照明弹的烈焰即将熄灭时射出了第二发炮弹。与此同时,他转身按下另一座发射器的开关,把第二枚照明弹送向目标上方。接着,他又很快往两座发射器上各装了一枚照明弹,以备再次发射之用。第二枚照明弹在总统府上空爆炸了,光亮再次罩住了整个官邸。4秒钟后,第二发迫击炮弹呼啸而至,它的弹着点倒是适中,只可惜射程偏近,落在了大门的门檐上。

    杜普里早已汗流浃背了。他手指熟练地调着炮架上的高低角度旋钮,把射程支架放低了点,将炮口的高度降下几毫米以增大射程。迫击炮的弹道和其他炮恰好相反,要想加大射程就得降低炮口高度。接着,他趁照明弹还高悬在空中的当儿,赶紧射出了第三发炮弹。第二枚照明弹还能在空中再亮15秒钟,因而他腾出空来跑到一边,打开了气动雾笛的开关,然后扭头观看第三发炮弹的弹着点。只见炮弹越过官邸主楼,落进了楼房后面的大院,爆炸时火光冲天。虽然火光稍门即逝,但他明白自己已完全校正好了射击精度,无须担心会不小心炸伤正在总统府前的同伴们了。

    照明弹将四周照得亮堂堂的。杜普里校正弹着点的炮弹从上空呼啸而过时,香农和他的部下正趴在草丛中,在杜普里的试射完成前,谁也不会贸然欠起身来。

    在第二发试射的炮弹爆炸后,香农曾冒险抬头望了望,因为他估计第三发炮弹还得再有15秒才会落地爆炸。就着头顶上照明弹的光亮他看清了总统府主楼全貌,此时二楼上有两个房间开亮了灯。在第二发炮弹的爆炸声消失后,他还听见总统府内传出一片鬼哭狼嚎,这是他在杜普里的急速射开始之前,听到的总统府内发出的第一阵也是最后一阵嚎叫。

    不到5秒钟,远处便传来雾笛刺耳的尖叫,响声持续不断,划破了沉寂的非洲夜空。一瞬间,仿佛无数死神正在凄厉地呼号着,越过港口宁静的水面,铺天盖地似地向总统府扑来。第三发迫击炮弹落地爆炸时发出的巨响,官邸内士兵们的喊叫,都被淹没在这声音之中。当香农又一次抬起头时,发现主楼上没有出现新的弹痕,他于是判断杜普里已修正好弹着点,准确地把炮弹射进了院子。根据战前部署,杜普里只要有一发炮弹命中总统府院内就应立即开始急速射。果然,香农耳边传来急速时炮弹出膛的低鸣,这响声夹杂在雾笛单调的尖叫中,宛如心脏在胸腔中搏动似地,那么节奏鲜明、均匀平稳。雾笛是用压缩空气作动力的,足足可以持续发音70秒钟。

    杜普里花在急速射上的一共有40发炮弹,需时约80秒。香农事先曾和他约定,无论何时,只要急速射击中出现10秒钟的停顿,他就绝对不应重新开火,以防误伤此时发起冲锋的自己人,香农几乎是打心眼里相信杜普里肯定会照章行事的。

    在急速射开始15秒钟后<tt></tt>,密集的炮弹朝着总统府大院落下来,伏在草丛里的八个突击队员都抬头观望着,眼前的景象无需照明弹也能看个一清二楚。每隔两秒钟,随着炮弹落在大院里石板地上响起的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便腾起一股火焰,映红了夜空。这时,轮到小马克·弗拉明克行事了。

    他的位置就在散兵线的最左翼,几乎正对总统府大门。他手握火箭筒一跃而起,挺直身体瞄准大门,扣动扳机射出了第一枚火箭弹。只见火箭筒尾部猛地喷出一股20英尺的火舌,菠萝大小的火箭弹头向前飞去,击中了两扇木头大门的右上部,炸飞了连着石墙和大门的一个铰链,把右门上侧炸开了一个3英尺见方的大窟窿。

    帕特里克跪在他身旁,掏出背袋中所有的火箭弹放在地上,一枚枚地递给他。第二枚火箭弹又摇曳着火舌冲了过去,在大门上方的石拱墙上爆炸了,第三枚击中了两扇大门之间的门锁。在火箭弹接二连三地轰击下,两扇大门摇摇欲坠,终于挣脱了扭曲的铰链,晃动着朝里倒了下去。

    詹尼·杜普里的急速射已进行了一半,总统府大院里的火焰现在已连成一片。院子里有什么东西在熊熊燃烧着,香农估计那是卫兵营房着了火。当大门摇晃着倒下时,伏在草丛里的突击队员们可以通过门道看见里面舞动着红色的火焰。门前有两个人影晃了一下想站起来,但随即又倒下了,再也没能爬起来。

    马克对着门洞一口气又射出4枚火箭弹,火箭弹穿过通向院内的大门走道,飞进了里面正在燃烧的大火中。香农还是第一次亲眼目睹大门内的景况。

    他高声命令弗拉明克停止射击,因为后者已打掉了7枚火箭弹,而他们总共只带来12枚。尽管当初戈梅斯绝口未提,香农还是根据他掌握的情况,估计城里某处也许还有一辆装甲车。但是弗拉明克似乎已打上了瘾,又对着主楼的底层和二楼连射了4枚火箭弹。最后他面朝总统府,伴着头顶上嗖嗖而过的炮弹,兴奋得挥舞着火箭筒和剩下的最后一枚火箭弹。

    这时雾笛的尖啸声已渐渐低下去,终于消失了。香农顾不上再去理会弗拉明克,大声命令其余的人立刻冲锋。他、塞姆勒、朗加拉蒂,平端着打开保险的自动枪,食指紧扣扳机,猫着腰率先冲了上去。约翰尼、金贾、巴塞络缨端枪紧跟在他们后面。帕特里克带的火箭弹已被弗拉明克全部打完,于是他也摘下自动枪加入了冲锋的行列。

    冲到离总统府约20米处时,香农停下来等待杜普里打完最后一发炮弹。他忘掉了杜普里已经打了多少发炮弹,可是最后一阵爆炸后,突如其来的沉寂使他明白炮击已完。刹那间,雾笛的尖啸静止了,炮弹的怒吼消失了,火箭弹震耳欲聋的轰鸣也沉没了,四周万籁俱寂。这种猛然降临的宁静,恰似给大地罩上了一层神秘莫测的面纱,令人一时茫然,不知所措。刚刚还在进行的这场火力大合唱来去如此突然,以至于人们竟难以<df</dfn>相信这一切只不过仅仅持续了5分钟。

    香农心里还在惦记着,蒂莫西是否已将那12发炮弹射向兵营;那些赞格罗士兵是否会像他预计的那样四处溃散,尸体狼藉;城里的居民们会怎样惊慌失措地猜想这一场几乎使他们魂飞魄散的灾难。猛地头顶上空又一先一后爆炸了两枚照明弹,他猛然惊醒过来窜上前去,高呼着“过来!”一口气冲完剩下的20米路程,跃进了烈火熊熊的总统府大门内。

    他边跑边端枪猛扫,恍惚察觉到朗加拉蒂在左,塞姆勒在右,紧跟着他一起前进。总统府内的景象惨不忍睹,令人望而生畏,止步不前。大门的拱道贯穿主楼底层,直通后院,在空中照明弹炽烈的白光照耀下,后院内的恐怖景象,使人觉得仿佛身临地狱。

    原来,当社普里第一二发校正弹着点的炮弹落下爆炸时,金巴的卫士们正在被窝里蒙头大睡。这些从梦中惊醒的士兵吓破了胆,慌忙从茅草搭成的营房里蜂拥而出,窜到院子中央的空地上。正在此时,杜普里的第三发以及随后的40发炮弹迅猛飞来,炸得他们血肉横飞。靠围墙的一架梯子上挂着四具蜷曲着的、残缺不全的尸体。看样子,这四个家伙是在爬梯子翻墙逃跑时一命呜呼的。剩下的可怜虫们,就在院子里从天而降的弹雨下见了阎王。小小的院子被炮弹彻底炸翻了个儿,到处都是碎石、弹片。

    血肉模糊的尸体满目皆是,也有几个奄奄一息的伤兵还在痛苦地呻吟着,两辆军用卡车和三辆轿车,其中包括总统的那辆奔驰轿车,都被炸毁在后墙边。几个仓惶逃命的官邸仆人,看来是在拥到大门口时,挨上了弗拉明克的火箭弹,尸体支离破碎,东倒西歪地堵在门道上。

    门道中间横贯着主楼的内走廊,两端各有一个通向二楼的楼梯,还没等香农下命令,朗加拉蒂和塞姆勒便分别冲向左右两端的楼梯。不一会儿,楼上便响起了他们自动枪的射击声。

    主楼底层共有四扇门,超过院子里几个文杜族伤兵的嚎叫和楼上自动枪的射击声,香农高喊着,命令身后的四个非洲士兵,迅速占领底层的这几个房间。他明白无须多说,这些老兵们都知道该如何行事。此刻他们正气喘吁吁,警惕地四下打量着,准备立刻行动。

    香农自己小心翼翼地穿过通道,直奔大院。假如他们在总统府内还会遇到抵抗的话,那么一定是发生在这儿。他刚跨进院内,突然从左面冲出了个手握步枪的人,尖叫着向他扑来。这也许是个吓破了胆的文杜族兵妄图夺路逃命,可眼下香农已经没有思考余地了。他一闪身,手中的自动枪吐出一排火舌,这家伙一个踉跄倒下了,嘴里喷出的污血,溅满了香农的前胸军装。整个总统府内到处充斥着血腥、汗臭、恐惧和死亡,而盖过这一切的,却是世界上那种最令雇佣兵们欣喜若狂的东西——火药味。

    香农下意识地感到身后的通道里响起了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他猛地转过身来,瞥见从约翰尼冲进去搜索残敌的那个门里闪出一个人影,跃到了通道中间的石板路上。至于紧接着发生的事儿,香农只是过后许久,才从一片模糊、犹如万花筒似的记忆中构思出来。两人是同时发现对方的,那人首先扣动扳机,从持在腰间的手枪里射出一发子弹。

    弹头“嗖”地一声轻轻擦过香农的面颊,他开枪还击,射出了一排子弹,但对方动作异常灵敏,在对准香农开枪的同时,便卧倒在地滚向一边,香农射出的5发子弹都从他身上掠了过去。此时香农的弹匣已空,而对方却再次占据了有利地形准备射击,香农见势不妙,一个闪身躲到了石柱后,飞快地拔下空弹匣,装上新的,然后绕到墙角,端枪扫射起来,可此刻那人已无影无踪了。

    直到现在他才醒悟到,这个赤脚光着上身的对手不是黑人,即便门道里光线暗淡,他也还能看出那人身上的白皮肤和一头长长的黑发。

    香农骂了一句,迅速向余烬未熄悬在铰链上的大门跑去,可惜他已经迟了。

    那人飞跑出炸得七零八落的总统府时,小马克·弗拉明克正迎面大步走来。他双手握着横挎在胸前的火箭筒,上面装着最后一枚火箭弹。那人连停都未停,一甩手打出了枪里的最后两发子弹。事后,雇佣兵们在茂密的草丛里找到了这支打空了的苏制9毫米口径的马卡罗夫手枪。

    两发子弹都正中弗拉明克的胸膛,其中一发打在他的肺上。然后那人绕开他,企图躲过此时仍高悬在空中的照明弹投下的光影,跑进草丛藏身。香农眼看着弗拉明克摇晃着身体转了过去,面向那正在逃命的人的后背,慢慢地端起火箭筒,吃力地放上右肩,仔细地瞄准后开了火。

    很少有人亲眼目睹过,一枚南斯拉夫造PRW型火箭弹直接命中一个人狭窄的背部时发生的情景。事后人们惟一所能找到的,仅是那人的裤子被炸碎后剩下的几块布片。

    香农当时只好迅速卧倒,躲开火箭筒尾部喷出的火舌。他还没来得及起身,就见弗拉明克在他前面8英尺外慢慢地松开手中的火箭筒,向前倒下了。他两臂张开,像是要拥抱总统府前坚实的大地。

    这时,空中最后一颗照明弹熄灭了。

    大个子詹尼·杜普里射完第10枚、也是最后一枚照明弹后,直起腰大吼一声“森迪!”

    他连喊三遍,仅仅几步外的森迪才听见,他们三人的耳朵都已被迫击炮的轰鸣和雾笛的尖啸震了个半聋。他高声命令森迪留在原地照看迫击炮和小艇,然后用手示意蒂莫西,叫他一起沿沙滩上的小径穿过灌木丛向内陆前进。虽然到达时,他在这场战斗中射出的火药,已超过其余四个雇佣兵加在一起的总和,但他仍然觉得,前去支援自己的战友是责无旁贷的义务。

    再说,他觉得自己并未最后完成摧毁、控制敌人兵营的任务。他曾在“托斯卡那号”上看过地图,也还记得兵营大概的位置。他俩花了大约10分钟来到了横贯半岛底部的公路,从这儿向左是兵营,往右通总统府。杜普里带着蒂莫西走上公路后,向左直奔兵营,两人各据公路一侧,沿这条红土公路慢慢地向前移动,手里的自动枪枪口朝前,随时准备开火射击。

    就在公路的第一个拐弯处,他们撞上了敌人。20分钟前,当蒂莫西射来的炮弹在一排排茅屋组成的兵营里爆炸时,约200名金巴手下的士兵从梦中惊醒,仓惶逃出兵营,窜进夜幕之中。然而,有12个士兵后来又在黑暗中重新聚集在一起,站在拐弯处的路边上,像是在小声争论什么。要不是因为耳朵已被炮声震了个半聋,杜普里和蒂莫西早就听见他们的嘀咕声了。在看见他俩前,这帮家伙正挤成一堆,站在棕树的阴影下。其中10个赤身裸体,看样子是直接从被窝里爬起来逃命的,另外两个却全副武装,显然是岗哨。

    前一天夜里下的倾盆大雨湿透了地面,因而使蒂莫西射出的12发炮弹,落下后陷进土里太深,爆炸时未能充分发挥威力。大概正因为如此,眼下聚在路边拐角处的这些文杜兵,还能在抱头鼠窜的当儿,多少想到带上点东西,其中一人还拎着颗手榴弹。

    这些家伙一眼瞧见杜普里脸上涂的黑颜料被汗水冲掉后露出来的道道白痕,顿时吓得不知所措。正是他们这种举动,使得杜普里一下子醒悟过来,他大吼一声“开火!”随即端枪猛扫。四个家伙被他手中自动枪喷出的火舌拦腰打倒,其余八人在掉头逃命时,又有两个被杜普里的枪弹追上,倒在树丛中。那个拎着手榴弹的士兵狂奔了两步,回过头把它摔了过来。他过去不但从未扔<bdo></bdo>过手榴弹,甚至连看都没看过怎样使用这玩意儿。尽管如此,这颗手榴弹仍然给他带来了莫大的骄傲与幸福,使得他梦寐以求,有朝一日能用上它。

    手榴弹飞上天,超出了视野,落下时,刚好砸在蒂莫西的胸脯上,这个非洲老兵在向后倒下的同时,本能地一把抓住了这个东西。他坐在地上细细一看,才认出是颗手榴弹。就在这一瞬间,他发现那个扔手榴弹的笨蛋竟忘了拉弦,有一次战斗中,他亲眼见过一个雇佣兵接住敌人抛来的手榴弹后立刻把它甩回敌群,于是他一跃而起,拉掉弹弦,使尽平生之力将它摔向正在逃命的文杜兵。

    手榴弹第二次被抛进半空,但这次落下时撞在一颗树上,只听响起一下沉闷的撞击声,它被反弹回来。就在这时,詹尼·杜普里冲上前去,手中的自动枪刚刚换了一个新弹匣。蒂莫西大叫一声想引起他注意,可杜普里一定是把这当成了蒂莫西的欢呼声,他向树林里冲了几步,一边跑一边仍在端枪射击,手榴弹在他身边仅仅两英尺外爆炸了。

    当时的印像他已记不真切了,只觉得眼前火光一闪,紧接着一声巨响,自己像个布娃娃似地被人一下子摔到一边。随后他一定是失去了知觉,待他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露天的红土路上了,有谁正跪在他身旁,轻轻地晃动着他的头。他感到嗓子眼里热乎乎的,有一种说不出的异常舒服、催人欲睡的感觉,和他儿时有一次发高烧半睡半醒时的经历一模一样。他能听见一个声音在他身旁对他恳切地不断重复着什么话,但遗憾的是,他已无法分辨出那是在说“对不起,詹尼,实在对不起,我真对不起你……”

    他能听清自己的名字,但仅此而已。他觉得这不像是自己民族的语言,根本不同,而是一种别的什么话。他用力睁开眼皮,转动眼睛,看着抱住自己的那个人。借着树下若明若暗的光线,他看清这是一张黑脸膛儿,不由地微笑了一下,用他自己民族的语言相当清晰地说了一声“皮特,你好”。

    他睁大双眼,看着头顶上棕榈树层层茂叶之间的缝隙。此时云消雾散,皓月当空,银辉洒满大地。他嗅着雨后路边花草的芳香,望着空中高悬的明月,这是非洲上空特有的满月,既像一颗硕大无朋的珍珠,光彩夺目,又如雨后的帕尔山岩,晶莹透亮。他情不自禁地想着,终于又回到故乡,真是太好了。当詹尼·杜普里再次闭上双眼,离开人世时,他是心满意足了。

    清晨5点半钟,遥远的地平线上空晨曦微露,曙光掠过大地,总统府里忙碌着的人群无须再亮着手电了。院子里这会儿看上去要令人心情舒畅得多。这倒不是那一线曙光照射的结果,而是因为里里外外已彻底收拾过了。

    他们把弗拉明克的遗体抬进总统府内,安置在一楼的房间里;旁边躺着由三个非洲士兵从海边公路上抬回来的詹尼·杜普里。阵亡的还有约翰尼,他显然是一眼看见金巴总统的那个白人保镖时怔住了,中弹身亡的。几分钟后,弗拉明克也倒在了这家伙的枪下。三个人肩并肩地躺在那儿。

    塞姆勒领着香农来到二楼的一间大寝室里,打着手电指给他看了看自己在夜间战斗中一枪潦倒的一个人,当时此人正想爬出窗外逃生。

    “不错,他就是金巴。”香农颔首道。

    这位死去的总统的侍从人员中,只有六个还侥幸活着,突击队员们在一间地下室内发现他们的。当时他们正挤成一团,瑟瑟发抖。至于他们在炮弹凌空砸下时,何以会想到藏身于地下室内拣条活命,与其说是急中生智,倒不如归于逃生的本能。这几个俘虏正好用来打扫战场。雇佣兵们在仔细搜查总统府主楼所有的房间时,顺手将金巴的那些亲信、随从的尸体,全部拖出来扔进了后院。那扇被弗拉明克的火箭弹击毁的大门实在无法替换,因此他们干脆从主楼一间大厅里,拉出了张地毯挂在大门口,权且遮掩一下院内的景况。

    凌晨5点时,塞姆勒开着一艘小艇,后面拖着两艘,驶向“托斯卡那号”。他事先曾用暗语通过步话机和船上进行了联系,告诉他们迄今为止一切顺利。

    在6点半钟,他又开着那三艘小艇返回岸边,随他前来的还有那个非洲博士。小艇上满载着迫击炮弹,80支和睡袋内的军装捆在一起的自动枪,以及将近一吨子弹。

    遵照香农下达的指示,沃尔登伯格船长在6点钟时,通过“托斯卡那号”上的电台,用恩丁此时正在收听的频率,反复播送着三个词:“扁瓜、木薯、芒果。”意为:“行动正按计划进行,一切顺利,金巴已死。”

    那个非洲博士看了一遍总统府后院内惨不忍睹的景象后,叹息着说:“我想这大概是不得已的吧!”

    “是的。”香农证实道。然后,他请博士立即着手进行他份内的工作。

    到上午9点钟,城里已平静下来。除了那些暂时没来得及埋葬的文杜兵的尸体外,战场已基本打扫干净。香农下令把两艘小艇开回“托斯卡那号”,吊上甲板放进船舱,第三艘小艇则藏进了距港口不远的一个小湾里。炮阵地上的弹壳已全部搬走,迫击炮抬回了总统府里,照明弹发射器和几只空炮弹箱干脆扔进了海里,所有的武器装备和人员都进入了总统府。这场激战虽然把总统府内打得支离破碎、面目全非,但从外面望,除了主楼顶上有两处被炮弹炸飞了的屋檐、正面三个被打碎的窗户和火箭弹击毁的大门外,很难看出这儿曾发生过一场恶战。

    10点整,塞姆勒和朗加拉蒂来到主餐厅,雇佣兵首领香农,此刻正在这儿吃着从总统专用厨房里找来的面包和果酱。两人各自汇报了他们搜查的结果。塞姆勒告诉香农,广播电台播音室除墙上有几个弹孔外,其他均完好无缺,无线电发射机仍可使用。金巴私人地下密室的房门,在几排枪弹的扫射下终于洞开。室内靠里放着个保险柜,里面看样子装的是赞格罗国库的全部财宝。四周靠墙垛着这个国家所有的军火、武器弹药,足够一支两三百人的军队打上几个月。

    塞姆勒报告完后问香农:“我们现在该干什么?”

    “现在等着吧。”

    “等什么?”

    香农好一会儿没吭声,手里拿着根用过的火柴梗剔着牙缝,心里惦念着并排躺在楼下的杜普里和弗拉明克,还有从此再也不能随他一起战斗的约翰尼。朗加拉蒂在一旁慢吞吞地在左手腕皮带上磨着匕首。

    香农终于启齿道:“等待新政府。”

    下午刚过1点,西蒙·恩丁乘着一辆美制一吨轻便卡车来到了赞格罗首都。车上还有一个欧洲人,恩丁坐在他身边,手里紧握着一支大口径猎枪。当卡车驶下沿海公路缓缓地向总统府大门开来时,香农听见了汽车的马达声。大门口还挂着那块地毯,空气又间又热,地毯悬在那儿纹丝不动,更给周围环境增添了一种呆板、沉郁的气氛。

    香农站在二楼窗口,瞧着恩丁慢慢地爬下车来,满腹狐疑地上下打量着悬在大门口的地毯和大楼正面的弹痕,忐忑不安地环顾着立正站在大门前面的八个黑人卫兵。

    恩丁这一路算不上顺利。他清晨收到“托斯卡那号”的电台发出的信号后,就开始劝说博比上校立刻和他一道乘车尽快赶回赞格罗。谁知博比竟胆小如鼠,恩丁整整花了两个小时来给他打气,才最后说服了他,可见这家伙的上校军衔肯定不是凭勇气和胆量挣来的。至于恩丁自己为何这会儿突然敢如此硬充好汉,其实完全是被那笔眼看就要到手的巨款迷了心窍。只要两三个月过后水晶山里“发现”白金的消息一传出,他马上就会成为百万富翁。

    他们是上午9时半从邻国首都动身的。假如在欧洲,这段100英里的路程至多两小时便可驶完,可在非洲却要另当别论了。他们刚到国境就已近正午了。国境另一侧的那些文杜族哨兵,对本国首都夜间发生的政变竟还一无所知,因而关于“放行”的价钱恩丁还得和他们讨价还价。博比上校戴着一副又大又黑的墨镜,身穿一件酷似睡衣的白条纹长袍,装扮成了恩丁的汽车司机,因为在非洲一般说来,私人佣工过国境时,无需出示任何证件。恩丁自己和身边的那个欧洲人则证件齐全,那人名叫厄纳·洛克,衬衫下掖着支手枪,是个生于伦敦东区的彪形大汉。据推荐人声称,洛克是伦敦怀特查佩尔一带令人闻风丧胆的彪悍打手,还曾当过克拉亚帮①的执法人。他是曼森公司重金聘请来给恩丁当保缥的。实际上他和恩丁一样,都是钱迷心窍,错打算盘,居然以为,只要在伦敦黑社会中称得上是条硬汉,那么来非洲闯荡,自然也不会有问题。

    越过国境后他们一路顺风,只是不巧,在距克拉伦斯仅剩10英里时一个轮胎放了炮。恩丁下车,端枪保护着洛克换上新轮胎,而博比则缩成一团,躲在车厢上的帆篷下,谁知祸不单行,不一会儿,他们遇上了一伙从克拉伦斯逃出来的散兵游勇,对着他们的车“乒乒乓乓”地放了六七枪。虽说绝大部分子弹都不知去向,可偏巧有一发打中了洛克刚刚换上的那个新车胎,结果使得他们只好挂上一档,减速驶完了这段路程,靠着这个瘪胎勉强坚持下来。

    香农从窗户中探出身来喊了一声,恩丁抬头望望他问:“一切都顺利吗?”

    “那还用说。”香农答道,“别站在那儿惹人现眼了,快点进来吧。尽管暂时还没人来张望,可要不了多久,肯定会有人出面打探风声的。”

    恩丁领着博比上校和洛克掀起地毯走进门内,爬上了香农待着的二楼,当他们在总统餐厅内坐下后,恩丁让香农详细汇报一下夜间战斗的经过,香农照办了。

    “金巴的卫队呢?”恩丁不放心地问。

    香农领着他来到后窗,推开紧闭的百叶窗,指了指一堆爬满苍蝇的东西,算是作了回答,恩丁探头看了一眼,连忙缩回脑袋。

    “全都在那儿了吗?”他又问。

    “是的,”香农答道,“都消灭了。”

    “军队呢?”

    “打死了二十几个,余下的跑散了。不过除了大概有二三十个家伙带着单发毛瑟枪外,其他人都是赤手空拳,不会给我们惹什么麻烦的。所有的武器装备都被我们收拢在一起搬进了总统府。”

    “金巴的军火呢?”

    “在地下室放着,控制在我们手上。”

    “国家广播电台怎么样?”

    “就在楼下,完好无缺。我们还没来得及试试供电线路是否正常,但电台好像专门配有柴油发电机。”

    恩丁心满意足地点了点头。

    “那么,看来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就等新总统宣布一下,他昨夜发动的政变已经完全成功,此刻正在组织新内阁,准备走马上任。”

    “治安问题怎么办?”香农间。“在把那些散兵游勇招回之前,这个国家连一支军队也没有,再说,总不至于所有的文杜族士兵都会听从新总统的指挥吧。”

    恩丁咧嘴笑开了。

    “只要他们一听说新总统已接管了政权,并且得知新总统是谁,马上就会回来为他效劳的,这一点我敢担保。不过,暂时还得由看来是你纠集的那帮黑人出面维持秩序。不管怎么说,他们都是黑皮肤,无论哪个欧洲外交官,都不可能辨别出黑人之间还有什么区别?”

    “那你呢?”香农问。

    恩丁耸耸肩。

    “我也看不出来,”他说,“但这并不要紧。来,我给你介绍一下赞格罗的新总统。”

    他朝那位赞格罗上校做了个手势,后者这时正在东张西望这个他当年曾常来常往的餐厅,笑得合不拢嘴。

    “这就是前赞格罗陆军司令,一位目前已名扬全球的政变策划人,赞格罗新总统安托万·博比上校。”

    香农立起身对博比鞠了个躬,上校先生笑得更欢了,接着,香农朝餐厅通向内室的门做了个手势。

    “也许总统阁下愿意察看一下自己的书房吧。”他说。恩丁把他的话译过去。

    博比点点头,大摇大摆地跟随香农,踩着脚下的拼花地板走向那扇门,门在他身后关上了,5秒钟后,从里面传出一声尖厉的枪响。

    当香农重新出现在餐厅里时,恩丁愣坐在椅子上盯着他,明知故问地喃喃道:“怎么回事?”

    “开了一枪。”香农答道。

    恩丁起身穿过餐厅来到书房门口,他伸头看了一眼,立刻转过身,脸色灰白,呆若木鸡。

    “你把他打死了。”他耳语般地说,“在付出了这么多代价之后你打死了他,你疯了,香农,你他妈的昏了头!”

    说着说着,他抑制不住胸中怒火,耳语变成了咆哮。

    “你知道你干下了什么吗?你这个混蛋!头脑发昏的疯子!杀人成癖的雇佣兵白痴……”

    香农坐在餐桌后面的扶手椅内,若无其事地瞅着恩丁。突然,他从眼角的余光瞥见那个保缥把手探进了衬衫下面。“砰”的一声,恩丁耳边又响起了一枪。这一回事情就发生在他眼前,只见厄纳·洛克随着枪响一个跟头翻过椅背,栽倒在地板上,鲜血泊泪地涌出他的心窝,染红了他身下殖民时代遗留下来的陈旧的拼花地板图案。小小的弹头穿过他的心脏,打断了他的脊梁,他一命呜呼了。香农从橡木桌下抽出手来,将手中那支马卡罗夫自动手抢扔在桌上,枪口依然绽着丝丝蓝烟。

    恩丁的脑袋一下子耷拉下来,直到这时他才恍然大悟到,香农是他从未遇见过的最危险的敌手。当初詹姆斯·曼森爵士曾许诺,只要他能把博比推上总统宝座,从此他再也不用为财富操心。谁料这美好的前景,竟随着香农的一声枪响化为乌有。直到此刻,他才大梦初醒,但为时已晚了。

    塞姆勒一声不响地出现在恩丁身后的书房门口,朗加拉蒂也同时轻手轻脚地从走廊上闪进了餐厅,两人手里的自动枪都大张着机柄,枪口对准恩丁。香农站起身。

    “得啦,”他对恩丁说,“我开车送你到边境,然后你自个儿走回去。”

    士兵们从院子里赞格罗军车的残骸上取下一只好胎,装在了恩丁那辆轻便卡车上,并且拆掉了车厢上的帆布篷。三个手持自动枪的非洲士兵爬了上去,另外20个军装整齐、荷枪实弹的非洲士兵排成一列,站在总统府大门外。

    当香农一行走到大门口时,迎面过来一个身穿便服的中年非洲人,香农对他点头招呼道:“博士,情况怎么样?”

    “到目前为止都还不错。我和我们的人商量了一下,安排了100个自愿人员来把这儿最后打扫干净。还打算派上50个工人,今天下午就来修理房屋和设备。另外,我还分别拜访了名单上的那七个赞格罗各界知名人士,他们都已同意参加新政府,今晚我们就将碰头具体磋商。”

    “太好了。我看你最好现在就抽空起草新政府的第一号公报,然后尽快广播。你请塞姆勒先生看看电台是否能用,假如实在不行,我们可以用船上的电台广播。还有别的事吗?”

    “还有件事儿,塞姆勒先生报告说,停在港外的那条船是俄国的‘科马洛夫号’,正在不断发出信号,请求允许进港。”

    香农沉恩丁片刻。

    “让塞姆勒先生从岸上给‘科马洛夫号’发出如下信号:谢绝进港,暂停锚地。”他最后回答道。

    香农和博士告别后,带着恩丁来到那辆卡车旁,他自己跳上车把住方向盘,将车原地转了个向,开上通向内陆和国境的公路。

    “那人是谁?”恩丁无精打采地问。这时,卡车正沿着半岛,飞驰过移民工人们居住的贫民窟。这里看上去一片生机盎然,充满活力。恩丁惊奇地发现,他们一路上驶过的每个交叉路口,都有一名全副武装、肩挎自动枪的士兵在指挥交通。

    “你指的是刚才在大门口遇见的那个人吗?”香农反问道。

    “对。”

    “那是奥凯博士。”

    “我看准是个巫医。”

    “他可是个货真价实的牛津大学文科博士。”

    “是你的朋友吗?”

    “对。”

    在车开上直通国境的公路前,他俩再也没搭腔。

    “好吧,我算是知道了你干下的事情。”恩丁终于开口说,“你毁掉了有史以来赢利最大的一次政变,你当然对此一无所知,这也不是你那个笨脑瓜所能理解的。现在我只想问问你:你究竟是为了什么?老天在上,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香农双手把握着方向盘,开着车平稳地行驶在这条破烂不堪。尘土飞扬、早已名存实亡的公路上。他沉恩丁一会儿,细心地挑着字眼回答说:“你犯了两个错误,恩丁。”恩丁听见香农叫出了他的真名,不由地一愣。

    “你推断我既是个雇佣兵,就必定是个毫无头脑的大傻瓜。你似乎从未费神想过,实际上你、我、詹姆斯·曼森爵士,以及这个世界上大多数身居高位的达官显贵们其实都一样,都是为钱卖命的。你犯下的第二个错误是:你想当然地认为所有的黑人都一样;因为对你来说,他们看上去都一个样子。”

    “我不明白你这是什么意思?”

    “你<q></q>曾对赞格罗作过不少研究,你甚至也弄清了,事实上是成千上万的移民工人在支撑着这个国家的经济命脉,但你却从未意识到,这些人组成了他们自己的阶层。他们是这个国家的第三部落,是这个国家最聪明、最勤劳的一部分人,只要给他们一星半点儿机会,他们就能在这个国家的政治生活中发挥重要作用。你更没想到,这些人也能组成赞格罗的新军队,并由此而掌权执政;而这刚刚已成了现实。你方才见到的那些士兵,既非文杜族人,也非卡耶族人。你在总统府时,这支新军队才有50个身穿军装全副武装的士兵。但到今晚,就将增加到100个;五天之后,克拉伦斯城内将会有400多个新兵。当然,他们都还未经训练,但维持治安和秩序却还是完全有效的。从现在起,他们就成了这个国家真正的主人了。不错,昨天夜里是发生了一场政变,但这可不是受博比上校操纵或者是为他服务的。”

    “那么是为谁呢?”

    “那位将军。”

    “哪位将军?”

    香农说出了将军的大名,恩丁转过脸来看着他,吓得目瞪口呆。

    “绝不可能是为了他,他是个流亡在外的败将。”

    “不错,暂时是如此,可不会永远是这样。那些移民工人都是他的人民,被人称之为叫‘非洲的犹太人’。他们共有150万人,散布在这个大陆上。在许多国家里,他们都是最能干、最有智慧的人民。在赞格罗这儿,他们就住在克拉伦斯城外的贫民窟里。”

    “那家伙是个理想主义的大笨蛋、兔崽子……”

    “当心点儿。”香农警告<s></s>道。

    “为什么?”

    香农把头向后一扬说:“车上的那几个士兵也都是那位将军的部下。”

    恩丁掉过头去,看了看显露在三支自动枪枪口上的三张无表情的脸。

    “他们总不至于英语好得能听懂我的话吧?”

    “中间的那个能,”香农小声说,“他一度还是个药剂师呢,后来参加了将军的部队,不久妻子和四个孩子都死在一辆萨拉丁式装甲车下。你是清楚的,那些装甲车都是阿尔维斯在考文垂制造的。他可不会喜欢坐在装甲车里的那些人。”

    恩丁沉默了几分钟。

    “现在赞格罗情况怎样?”他又开口问。

    “‘民族调解委员会’已接管政权,”香农答道,“这个委员会包括四个文杜族人,四个卡耶族人和两个来自移民阶层的人。不过军队将完全由坐在你后面的这些人组成,这个国家将成为他们的基地和司令部,总有一天,这支新组训的军队将从这儿出发,打回他们的老家去。为了更好地管理这个国家,那位将军也许会来这里定居的。”

    “你认为他们能侥幸成功吗?”

    “我总不至于像你那样,梦想着把博比这个衣冠禽兽扶上宝座,并且指望会侥幸成功。新政府至少会相当公正的。我知道你们想弄到埋藏在水晶山某处的那种矿,我碰巧还听说那是白金,毫无疑问新政府最终将会发现它,将它开采出来。但如果你们想要这种矿,那就得付款,按照公正的价格——市场价钱来付款,回国后把这一点转告给詹姆斯爵士。”

    汽车拐了个弯,国境哨所映入眼帘。虽然这里不通电话,可在非洲消息传播起来仍然快得惊人,哨所里的那些文杜族兵早已逃之夭夭了。香农停下车指着前方说:“剩下的路你可以走回去了。”

    恩丁爬下车,带着一脸毫不掩饰的愤恨,回头望着坐在驾驶室里的香农。

    “你始终没有解释为什么要这样做,”他说,“只不过讲了做了些什么和怎样做的,但并未道出原因。”

    香农出神地凝视着前方的道路,若有所思地说:“将近两年来,我一直在目睹着类似你和曼森这种人的胡作非为,使得好几十万儿童死于饥谨。你们和你们的同伙这样做,完全是为了利用一个腐败、堕落到极点的独裁政权来大发横财;而这一切,却都是打着法律和秩序、民主和正义的幌子来进行的。也许我只是个头脑简单的丘八,智能低下的武夫,但我绝不是你们那种吸血魔王。我曾独自一人反复冥思苦想过,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为什么会发生,究竟是谁在幕后操纵。我终于看清了,幕前活动的,是一伙当地的政客和英国外交官,他们都是些人面兽心的家伙,只知道挖空心思、争权取利,保住自己的荣华富贵;幕后策划的,则是与你那位尊贵的詹姆斯·曼森一样的吸血鬼们。这就是我为什么要这样干的原因。回国后把我的这些话告诉曼森吧,我希望他能知道这些,尤其是从我这里,现在,你开路吧。”

    恩丁拔腿走了几步,又转过身来。

    “你从此休想再回伦敦了,香农!”他喊道,“在那边我们可是有办法对付你这种人的!”

    “我不会回去了!”香农忍不住大声回敬了一句。然后,他平静下来自言自语地喃喃道:“我再也不必回去了。”接着,他掉过车头驶向半岛和克拉伦斯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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