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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金是一种金属,像所有的金属一样有自己的价格。这种价格基本上受两种因素控制:其一是在世界工业完善的某些过程中,这种金属的必须性;其二则是这种金属的稀有性。白金是非常稀有的金属。世界年总产量除去由生产者保密的储备产量外,是150万金衡制盎司略多一点。

    绝大部分白金,也许超过百分之九十,产自三个地方:南非。加拿大和俄国。通常俄国是这一群里不合作的成员。生产者希望世界的白金价格保持相对稳定,市场的白金不骤然跌到最低价,大量储备的白金也不会骤然抛入市场。基于这种信心,他们才能作长期投资计划来更新矿山设备和发展新矿。可是俄国人拥有不知数量的储备白金,能随心所欲地抛出大量储备白金,随时都能使市场为之动荡不已。

    世界市场上每年进入150万金衡制盎司白金,而俄国抛出大约35万。这使俄国的白金在世界市场上占百分之二十三至百分之二十四,足以保证它的相当大的影响。它的白金都是通过“苏联工业进出口公司”进入世界市场的。加拿大则每年大约是20万盎司,所有的白金都是“环球镍公司”的镍矿生产的,并且每年都由美国的“恩格尔哈特工业公司”经销。可是,如果美国对白金的需求量激增的话,那么加拿大可能供不应求。

    第三个产白金国是南非,年产量将近95万盎司,支配着世界白金市场。不算因帕拉矿——这个白金矿在詹姆斯·曼森坐到考虑白金的世界地位时才开始采掘,而现在已经成了非常重要的矿了——白金矿之首是吕斯滕堡矿,因为它的产量大大超过世界白金总产量的半数。这个矿由“约翰内斯堡联合公司”经营,那家公司足够多的股份是属<u></u>于这个矿的独家经营者的。吕斯胜堡矿在国外的提炼公司和销售商过去和现在都是“约翰·马太伦敦总公司”。

    詹姆斯·曼森对此和别人一样熟悉。尽管当查默斯的报告放到他的办公桌上时,他还没有做过白金生意,可是他很熟悉白金的地位,就像脑外科医生也熟悉心脏是怎么跳动的一样。他还知道为什么美国“恩格尔哈特工业公司”的老板,那个花哨的查利·恩格尔哈特——他是一匹惊人的赛马“尼金斯基”的马主,因bbr></abbr>而更加闻名于世——买进南非白金矿的股份。这是因为到70年代中期,美国会需要更多的白金而使加拿大供不应求。曼森对此很有把握。

    那么为什么美国的白金消耗必定会增加,甚至从70年代中期到末期会增加三倍呢?原因就在一块被称为汽车排气装置的金属片上。

    到了60年代末期,美国的烟雾问题成为全国性问题。诸如“空气污染”、“生态学”、“环境”这些10年前未曾耳闻过的字眼,现在已经跳上了每一位政治家的嘴唇,成了人人关心的赶潮流的时髦词儿。社会压力不断要求立法限制、控制,从而减轻污染。由于拉尔夫·纳德先生的提议,汽车就成为头号目标。曼森确信整个70年代初期这个提议都会产生效果,而到1975年或者1976年,至少每辆美国汽车将根据法律安上清除排放的有害烟气的装置。他还推测像东京、马德里和罗马这样的城市也迟早会仿效的。不过,使用最多的是加利福尼亚州。

    汽车排出的烟气由三种成份组成,每种都可以变为无害气体。其中有两种气体可使用一种叫“氧化”的化学方法变为无害气体,而第三种气体可使用一种叫“还原”的化学方法。还原法需要一种叫“催化剂”的物质。氧化法既能在过量空气中高温燃烧那些气体,也能低温燃烧。低温燃烧也需要催化剂,和还原法使用的是同一种,惟一可用的有名催化剂是白金。

    詹姆斯·曼森自己能算出两笔账。虽然对使用非贵重金属做催化剂的汽车排气控制装置的研究工作正在进行中,并且会在整个70年代一直进行着,可是没有一种非贵重金属在1980年前能赶上实际使用着的金属。因此,用白金做催化剂的排气控制装置,在10年内将仍是惟一可行的解决方法,而每个这样的装置需要十分之一盎司的纯白金。这是第一笔账。

    第二笔账是当美国通过了法案之后。正如他所想的那样,这项法案到1975年必须执行,并且从这一年起,以后所有的汽车都要求安上一个经过严格试验的控制装置。这样,每年就将再需要150万盎司的白金。这个数目相当于世界白金产量的两倍,而美国人将不知道从哪儿得到那些白金。

    詹姆斯·曼森认为他知道从哪儿能得到——他们将能一直从他那儿得到。由于10年之内白金在现在使用的每一个排气控制装置中是绝对必需的,世界上产的白金已经远远不够用了。因此,白金的价格就会很高,不错,会非常的高。

    只是有一个问题,他必须完全有把握,将是他,而不是任何别的人控制所有水晶山的矿产权。现在的问题是怎么去干。

    正常的途径是,去访问那座山所属的国家,寻机和那个国家的总统面谈,给他看勘探报告,向他提出很多建议,由此曼森公司就获得采矿特许权,而那个政府就得到分利优先条款来充实财政部的国库,总统也将得到优厚的定期报酬,存入他的瑞士银行。这是正常途径。

    如果世界上别的矿业公司得知在水晶山里蕴藏着什么,那么他们对同一项采矿特许权就会出价竞争,这样就使政府的股份增加,而曼森公司的股份下降。此外,还有三方比任何人更想取得控制权:开采也罢,不开采也罢,都得听他的。这三方是南非人、加拿大人和俄国人,而主要是俄国人。由于在世界市场上出现新的大量的白金来源,势必使苏联在市场上的那一部分恢复到不重要的地位,同时,他们在白金市场上的势力、影响和赚钱的能力也将被削弱了。

    曼森依稀记得他听说过赞格罗这个地名,可那是个穷乡僻壤,他对它仍是一无所知。显然,首先是需要了解得多一些。他俯身向前,按了一下对讲机的开关。

    “库克小姐,请你来一下。”

    他叫她库克小姐已经有整整7个年头了,她给他当了7年的私人秘书,而甚至在这之前的10年里,她从打字间升到11层楼当一个普通的公司秘书,也没有一个人提出过她应该有一个名字。其实她是有名字的,叫马乔里。可她只是不像那种名叫马乔里的人。

    不用说,35年前,在战前很久,当她还是一个年轻女郎时,男人们曾经叫过她马乔里,也许那时他们还会想法去跟她调情,捏她的屁股。可那是过去的事了。她经过了5年的战争,开过救护车,在燃烧着的瓦砾遍地的大街上穿行。她极力去忘掉一个再没有从敦刻尔克回来的国民警卫军官。她又服侍了她的残废的母亲20年,她的母亲是一个哭哭啼啼,把床当坐骑,以眼泪做武器的暴君。她的青春年华和诱人风韵就这样被夺去了。她现在已经54岁,衣着考究,办事能干,神情严肃。她在曼森公司干了差不多一辈子了,进入11层就算达到了最高愿望。她养了一条狗,和那条狗一起住在郊外奇格威尔的一套整洁的公寓里,那狗睡在她的床上,是她的孩子和情人。

    就这样,谁也不叫她马乔里。年轻的董事们管她叫“皱皮儿苹果”,秘书姑娘们则叫她“那个老蝙蝠”。别的人,包括她的雇主詹姆斯·曼森爵士,都叫她库克小姐。她很了解曼森爵士的事情,却不大向曼森爵士或别的人多说什么。这会儿,她走进房门,那道门安在木板镶嵌的墙壁上,当门关上时,看上去就是墙的一部分。

    “库克小姐,过去的几个月我们在赞格罗共和国进行了小规模的勘探——我相信只有一个人去,这引起了我的注意。”

    “对,詹姆斯爵士,是这样。”

    “哦,你知道这件事?”

    她当然知道这件事,凡是经过办公桌的东西,她是永远也不会忘记的。

    “是的,詹姆斯爵士。”

    “很好。那么,请你替我查一下,是谁替我们得到那个政府的准许去进行这项勘探的?”

    “有案可查,詹姆斯爵士,我去查一下。”

    10分钟后她回来了。她已经初步审核了她的每日来客登记簿,登记簿分成纵横两栏,一栏是“来客姓名”,另一栏是“事由”,最后由公司职员证实。

    “是布赖恩特先生,詹姆斯爵士。”她看了一下自己手中的卡片,说:“理查德·布赖恩特,海外合同部的。”

    “我想,是他提供过一个报告?”詹姆斯爵士问。

    “他一定提供过,是按照公司正常手续的。”

    “请你把他的报告拿来给我看,好吗,库克小姐?”

    她又走了。这位曼森公司的首脑人物透过他办公桌对过的厚玻璃板窗户向外望着,这时,伦敦中心商业区里暮色四合。大楼中间的几层里亮着电灯——在最下面的几层电灯是全天亮着的——而在楼顶的几层却仍然有充足的冬日阳光。不过,要读书可不够亮。詹姆斯·曼森轻轻打开了办公桌上的台灯。这时,库克小姐回来了,把他需要的报告放在他的记录簿上,然后退回到墙边。

    理查德·布赖恩特提供的报告注明是六个月以前写的,用的是这家公司爱用的简洁文体。报刊里说,根据海外合同部主任的指示,他飞赴赞格罗首都克拉伦斯,在一家旅馆里空泡了一个星期后,才获得自然资源部部长的接见。六天里分别进行了三次晤商,好容易才达成协议,可由一名曼森公司的代表进入该国,在水晶山外的腹地进行矿藏勘探。经过公司考虑之后,定下的勘探地区是很含糊的,所以勘探队或多或少能到他们希望去的地方。经过进一步讨价还价,布赖恩特和那个部长谈妥了一笔款项。在此期间,那个部长也弄清楚了,他不必去想这家公司准备付给他似乎能得到的那种费用了,并且也没有采矿的迹象。不可避免地,合同上的款项只超过已经交割的总额的半数,其余的钱就入了部长私人的账上了。

    报告到此结束了。那个地方的特征只表现在那个腐化的部长身上。结果如何呢?詹姆斯爵士心想,眼下布赖恩特可能还在华盛顿,反正他还是搞那些名堂。

    他俯身向前,又去按对讲机的开关。

    “请告诉海外合同部的布赖思特先生来见我,库克小姐。”

    他松开手又去按另一个开关。

    “马丁,请你马上来。”

    马丁·索普两分钟就从10层的办公室上来了。他的模样不像是一个第一流的年轻金融家,也不像在一个传统冷酷而发大财的工业里给一个最冷酷的发财者当心腹,他看上去倒更像一所名牌大学运动队的队长。他的长相漂亮动人,略带稚气,轮廓分明,一头卷曲的黑发,一双深陷的蓝眼睛。秘书们把他叫得很动听;而那些董事们眼看到手的股票附特权买卖从鼻子尖底下被搞走时,或者发现他们的公司渐渐地被支持马丁·索普的股东所控制时,就把<bdo>99lib.</bdo>他叫得不怎么好听了。

    别看他的外表,其实他从来也没有在任何大学上过学,也没有当过运动员,当然更不是运动队的队长了。他不能区分棒球击球手平均得分数和周围空气的温度,却能记得一天之中在曼森公司的子公司里每小时股票价格的涨跌。29岁时他就雄心勃勃,想施展自己的抱负。曼森公司和詹姆斯·曼森爵士能提供给他实现抱负的机会,至于他自己,他的忠诚是由特别优厚的薪水决定的。在曼森手下的工作能使他交际遍及伦敦中心商业区,加上他有适应环境的本事,这就使他具有看出他所谓的“好机会”的特长。

    当他走进房间时,詹姆斯已经把有关赞格罗的报告塞进一只抽屉里去了,记录簿上只放着布赖恩特的报告。

    他对他的心腹和蔼地微笑了一下。

    “马丁,我有一件事需要斟酌一下。我急着要决断,这可能要半夜的功夫。”

    詹姆斯爵士问索普今晚是否有事要办,这不是他通常的方式。索普明白,高薪跟着来了。

    “没事儿,詹姆斯爵士。什么电话我都可以回掉的。”

    “那好,你瞧,我刚才在仔细看几份旧报告,无意中发现了这一份。6个月前,我们公司的海外合同部派人到一个叫赞格罗的地方去。我不知道为什么,可是我挺爱看。那个人获得了当地政府的准许,可以从这儿派一个勘探小队到那个在地图上没有标记的地方去寻找可能存在的矿,那个地方在一个叫‘水晶山’的丘陵地带外。现在我想了解的是:这件事是否在董事会里提起过,是谁先提的?是当时提的,还是在6个月以前的那次访问之后?”

    “在董事会提起这件事?”

    “对,是否对董事会提起我们做过这样的勘探?这是我想知道的。这可能是不必列入议事日程的,你必须去查看一下记录。如果这件事在会上提起过,列入‘其他事项’,那么就查对一下过去12个月里所有董事会会议的文件。其次,你要找出是谁主管布赖恩特在6个月前的访问的,为什么要这样做,又是谁派那个勘探工程师到那儿去,为什么。那个勘探的人名叫马尔罗尼,我还想了解一下有关他的情况,你能从他的档案里找到关于他的情况的。懂啦?”

    索普觉得很诧异,干这个他并不内行。

    “是,詹姆斯爵士,不过,库克小姐只要花一半时间就能办了,要不找别人去干也行……”

    “不错,她能办。不过我要你去办。如果你去看雇员档案或者董事会的文件,人们就会想到是和金融有关了。因此,这仍然要谨慎。”

    马丁·索普这才醒悟过来。

    “您是说……他们在那儿发现了什么,詹姆斯爵士?”

    曼森凝视着窗外漆黑的夜空和楼下辉煌的灯海。这时,掮客和生意人、职员和商贾、银行家和估税员、承包人和股票经纪人、顾客和店主、律师、在某些办公室里无疑还有犯法的人,他们都在忙碌着,度过这个冬日的下午,等待那迷人的5点半到来。

    “没关系,”他生硬地对他身后的年轻人说,“去干吧。”

    马丁·索普悄悄穿过办公室的后门,下楼到自己的办公室去,一路上他咧开嘴笑着。

    “狡猾的家伙。”他在楼梯上自言自语。

    当对讲机打破了有双层玻璃的隔音密室里的宁静时,詹姆斯·曼森转过身来。

    “布赖恩特先生来了,詹姆斯爵士。”是库克小姐的声音。

    曼森穿过房间,走近墙上的开关,拧亮了房间里的主灯,然后走到桌旁把对讲机的开关按了下去。

    “让他进来,库克小姐。”

    中层雇员有机会被召到11层楼的这间密室里来一般有三种原因:第一是来听詹姆斯爵士下达指示,或者作詹姆斯爵士亲自要听的汇报,这时是谈事务;第二是被他没完没了地数落,这时这儿是地狱;第三是这个董事长决定对他一手栽培的下属勉励一番,这时就可以放心了。

    理查德·布赖恩特走到了门口。他是一个39岁的中层雇员,胜任自己的工作,并且很能干,而他也很需要这份工作。他很清楚不可能是那三种原因中的第一种原因让他上这儿来的。他怀疑是第二种原因,可是当他想到这一定是第三种原因时,心里着实宽慰不少。

    詹姆斯爵士从办公室中央微笑着上前迎他。

    “啊,进来,布赖恩特,请进。”

    布赖恩特定近房间,库克小姐在他身后关上门,回到她的办公桌旁坐下。

    詹姆斯·曼森爵士对这个雇员做了个手势,让他坐到一把安乐椅上,离着这间宽敞的办公室开会的地方很远。布赖恩特坐到那张椅子上,陷在经常拂拭的鹿皮坐垫里。曼森向墙边走去,打开两扇门,露出了一个酒柜。

    “喝点儿吧,布赖恩特?我想,太阳已经下山了。”

    “谢谢,先生,哪——来点儿苏格兰威士忌?”

    “老弟,我也爱喝这种酒。我陪你一起喝。”

    布赖恩特瞟了一眼他的手表,这时是5点差一刻。“太阳下山后喝酒”这个热带的格言,并非为伦敦的冬日下午杜撰的吧。不过,他记起了一次公司的宴会,在宴会上詹姆斯爵士对喝雪梨酒的那些人嗤之以鼻,并且整个晚上他都喝苏格兰威士忌。像这样从旁观察是很有好处的,布赖恩特心里这样想。这时,他的上司在精致考究的老式玻璃杯里斟上了特制的格莱利维特酒,当然他完全不用冰桶。

    “要水吗?掺点儿汽水?”他在酒柜那儿问。布赖恩特伸长脖子四下里寻找,他找到了一瓶。

    “喝一小杯吗,詹姆斯爵士?不,谢谢,不掺水。”

    曼森连连点头赞同,把酒杯拿了过来。他们互相敬酒,品着威士忌,布赖恩特依然等着谈话开始,曼森注意到了这一点,就用长辈的严厉眼光朝他望了一眼。

    “我这样让你来,你就不必担心啦,”他开口说,“刚才我看了一大堆我抽屉里的旧报告,偶然看到你的一份,或者说其中的一份。一定是那时读了忘记交还给库克小姐人档啦。”

    “我的报告?”布赖恩特说。

    “哪?是呀,是呀,你从那个地方回来后写的,那个地方叫什么来着?赞格罗?是那个地方吧?”

    “哦,先生,是叫赞格罗。那是6个月前的事了。”

    “对,对啦。当然是6个月以前。我读这份报告时注意到,你和那个部长打交道有点不好办吧?”

    布赖恩特这才松了口气。房间里很暖和,椅子非常舒适,而威士忌就像一个老朋友似的。他微笑着沉浸在回忆里。

    “可是,我订了一份准许勘探的合同。”

    “你干得太对了。”詹姆斯爵士庆贺说,“你知道,过去我也常常这么干,圆满完成一件棘手的任务。可是我从来没有到过西非。那年代没有那儿的生意。当然,晚了一点,不过,毕竟算是开了个头。”

    在说“毕竟”这两个字的时候,在豪华的办公室里,他挥动着手加重语气。

    “现在我在这儿埋头批阅文件的时候就太多了。”詹姆斯爵士接着说,“我甚至羡慕你们年轻人用老办法去敲定买卖。跟我谈谈你的赞格罗之行吧。”

    “好,那的确是用老方法去干的。在那个地方待了几个小时以后,我就很想找到在周围奔跑的鼻子上穿着骨头的人。”布赖恩特说。

    “真的?我的天!那个赞格罗是个荒野的地方?”

    詹姆斯爵士的脑袋向后偏向阴影里,这使布赖恩特觉得相当舒服,可以不受对方眼光的逼视,那种眼光显示出詹姆斯爵士鼓励的语气是假的。

    “说得太对了,詹姆斯爵士。那儿简直是个血淋淋的屠场,自从五年前独立以来,在不断向中世纪倒退。”

    他还记起了他的上司在对雇员的一次随便的谈话中说过的话。

    “现在大部分非洲国家匆匆拥立一个权力集团,从他们行使权力的行为看,简直证明他们没有资格去管公司的一个垃圾堆。赞格罗就是一个典型的例子。当然,结果是平民百姓受苦。”

    詹姆斯爵士和这个坐得很近的人一样有能耐,当他听到这番话时,就觉察到这是他自己的话被对方重复了一遍。他微笑着,站起身,走向窗口,俯视楼下拥挤的街道。

    “那么是谁在那儿领导呢?”他平静地说。

    “总统。还不如说是独裁者。”布赖恩特坐在椅子上说,他的杯中空了。“一个叫让·金巴的人。五年前即将独立的时候,他在第一次也是惟一的一次选举中获胜,这是违背当地殖民势力的意愿的。有人说他是借用了恐怖主义和巫毒教的力量。你知道,他们非常落后,多数人不懂选举是什么,现在他们也不需要去懂了。”

    “这个金巴是个很粗暴的人吗?”詹姆斯爵士问。

    “先生,岂止粗暴,他简直是个疯子,一个精神错乱的夸大狂,还是个偏执狂。他完全是独断专行,周围是一个小集团,都是些在政治上唯唯诺诺的人。要是他们和他发生争吵或者不论引起他什么怀疑,就会被打入旧时殖民地警察兵营的牢房里。谣传说金巴亲自到牢里去监督对那些人用苦刑。没有人能从那儿活着出去。”

    “哼,这是什么世道,布赖恩特。他们在联合国的选票和英国美国一样多哩。在政府里他听谁的劝告?”

    “谁的也不听。当然,他有他的声音。我听几个坚持留下来的白人这样说。”

    “他的声音?”詹姆斯爵士问。

    “是的,先生。他对人民声称他受神的声音指导。他说他能和上帝谈话。这样的话他对人民和聚集在一起的外交使团说得太多了。”

    “天哪,居然是上帝。”曼森沉思冥想着,两眼仍然盯着楼下的大街。“有时我觉得把非洲人介绍给上帝是犯了错误。现在他们的领袖仿佛有一半在和上帝称兄道弟哩!”

    “此外,他还靠一种催眠术的恐怖来统治。人民以为他有一种法力无边的符咒,‘巫毒’、巫术或者别的什么。他使人民过着对他个人十分恐惧的最悲惨的日子。”

    “那么<tt>99lib.t>外国使馆怎么样呢?”站在窗口的曼森问。

    “哦,先生,他们都足不出户,仿佛也像当地土著人一样对那个狂人的暴行心怀恐惧。他有点像桑给巴尔的谢克·艾贝德·卡鲁姆,海地的帕帕·道克·杜瓦里尔和几内亚的塞古·杜尔这几个人的混血儿。”

    詹姆斯爵士文雅地从窗前转过身来,假装柔和地问:“干嘛是塞古·杜尔?”

    布赖恩特此时如鱼得水,于是他详细地叙述了他用心从事工作得来的有关非洲政治的知识,他很高兴能给他的雇主显示一下他已经做了长时间的准备工作。

    “哪,金巴是共产党国家下一个最合适的目标,詹姆斯爵士。在他的一生政治生涯中,他真正崇拜的是卢蒙巴。这是俄国人在那儿势力强的原因、俄国人有一个规模很大的使馆,在那个地方算是够大的。由于管理不善,种植园都破产了,为了挣外汇,他们把大部分农产品卖给到那儿去的俄国拖网渔船。当然,那些拖网渔船都是装备着电子仪器的间谍船,或者是给潜艇装贮粮食的运粮船,它们和潜艇在海面相遇,把新鲜的农产品送到潜艇上去。他们卖农产品得来的钱到不了老百姓手里,最后还是落入金巴的腰包里。”

    “依我看,这不像是马克思主义。”曼森开玩笑地说。

    布赖恩特咧开嘴哈哈大笑起来。

    “凡是推行马克思主义的地方就有用金钱贿赂的事,”他回答说,“通常是这样。”

    “可俄国人在那儿力量很强,是吗?势力很大?布赖恩特,再来一杯威士忌怎么样?”

    当布赖恩特回答时,这个曼森公司的头儿又倒了两杯格莱利维特酒。

    “是的,詹姆斯爵士。其实除了他的直觉经验以外,其余的事情他一概不懂,这种直觉经验是闭关锁国的,也许他到邻近的非洲国家也出访过二三次。所以,有时他要处理国外事务就要找人商量,找三个顾问里的一个来商量,他们都是来自他那个部落的黑人,其中两个是俄国人训练的。要不然他就直接和俄国人磋商。有一天夜里,我和旅馆酒吧间里的一个法国生意人聊天,他说俄国大使或者他们的一个参赞差不多每天都在总统府里。”

    布赖恩特又待了10分钟,可是曼森已经了解到他需要了解的大部分内容了。到了5点20分,他彬彬有礼地引着布赖恩特出去,就像迎他进来时一样。等那个年轻人一走,曼森就招手让库克小姐过来。

    “我们雇了一个探矿工程师名叫杰克·马尔罗尼,”他说,“他在非洲长途跋涉了三个月后回来了。三个月前他一直在荒野的丛林里生活,所以他现在可能仍然在休假。想法在他家里找到他。我想在明天早晨10点钟见他。还有,我要见那个分析部主任戈登·查默斯博士。你可以乘他没有离开实验室时在沃特福德找到他。如果不在,就上他家里去。我想明天中午12点钟见他。把明天早晨别的约会都取消,让我有工夫和查默斯一起到外边去吃一点午饭。你最好在贝利街的威尔顿餐厅给我订好位,就这些,谢谢。几分钟后我回去,10分钟之内在门前备好车。”

    库克小姐退了出去。曼森在对讲机上按了一下开关,又喃喃地说:“西蒙,马上到这儿来。”

    西蒙·恩丁像马丁·索普一样虚伪,只是方式各异罢了。他出身清白,在虚饰的外表后面具有伦敦东区恶棍的品行。除了文雅和冷酷之外,他还有某种机敏。他需要去替詹姆斯·曼森服务,恰如曼森为了迟早要按照自己的方式爬上顶峰,或者努力留在第一流的资本家的行列里,同样也需要西蒙·恩丁的服务一样。

    恩丁是伦敦西区最漂亮、最文雅的赌场中常见的那种人物,他就像一个口齿伶俐的打手,对百万富翁无不低头哈腰,而对歌舞女郎无不欺负凌辱。不同的是,恩丁的机智使他爬上了经理的宝座,就像给一个非常高级的赌场老板当打手一样。

    和索普不同,他没有当亿万富翁的野心,他认为能成为一个百万富翁就不错了,而在此以前,他只想分享点曼森的残汤剩饭。现在他有一座六个房间的别墅,一辆柯维蒂跑车和几个情妇。这会儿他从10层楼上来,由秘密的楼梯井,穿过那道木板镶的门,走了进去,库克小姐走出了门外的办公室。

    “詹姆斯爵士,有什么吩咐。”

    “西蒙,明天我和一个叫戈登·查默斯的人吃午饭。他是一个参与机密的科学家,科学家的头儿,沃特福德实验室主任,他明天中午12点到这儿来。在此以前,我想了解一下他的根底。当然,去查一下雇员档案,还有你能找到的任何材料。去了解一下他的私生活,家庭生活如何,有什么弱点,最重要的是在薪水之外,是否还迫切需要钱花。如果他有政见的话,是什么政见。那些研究科学的人里多数是左倾的,虽说不是全部。你可以在档案室的埃林顿下班之前去找他谈谈。今天夜里把他的档案看一遍,留着我明天早晨来看。明天准时着手了解他的家庭环境。11点45分前一定要给我挂电话。懂啦?我知道这是被人忽视的工作,不过这可能很重要。”

    恩丁一动不动地站着,接受了指示,把要点全部记下来。他明白其中的缘故,詹姆斯·曼森爵士经常需要情报。因为不论是朋友还是敌手,不亲自对那个人作包括私生活在内的调查,他是不见那个人的。有好几次他是依靠充分的准备才击败对手使之屈服的。恩丁点点头去了。他直奔档案室,碰巧马丁·索普也才从那儿离开,可是他们没有遇上。

    詹姆斯·曼森爵士坐着他的司机开的“罗尔斯-罗伊斯”汽车驶离曼森公司的前门,回到里兹大饭店后面的阿林顿大厦4层楼的公寓去。他准备去痛痛快快地洗上一个热水澡,吃一顿卡普里斯餐厅送来的晚饭。这时,他坐在车上,身子向后仰着,点燃了今晚的第一根雪茄。当汽车开到“查林十字”车站时,司机递给他一份晚到的《旗帜晚报》。报上最新消息栏里有一则消息进入了他的眼帘。那则消息是刊登在“马赛揭晓”中间的。他回过头去看它,接着又一连读了几遍。他望着车窗外纷乱的交通和挤成一团的行人,有的人拖着脚向车站走去,有的人冒着2月里的毛毛雨,脚步沉重而缓慢地向公共汽车走去,准备在伦敦中心商业区又度过了紧张的一天后,回到他们在“伊甸桥”和“七棵橡树”附近的家里去。

    就在他望着窗外的当儿,一个念头开始形成了。换了别人;对那则消息就会一笑了之,可詹姆斯·曼森爵士并非那样的人。他是20世纪的海盗,而且以此为荣。那则晚报上的消息看不太分明,上面的标题是九点铅字印的,内容说的是一个非洲国家。那个国家不是赞格罗,而是另外一个。他也几乎没有听说过那个国家。那个国家没有闻名于世的矿藏。消息的标题是:

    非洲国家新政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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