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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表面看上去,克劳斯·文策尔没什么地方让人想起他在党卫军干过。一则他比需要的高度六呎矮好多,再则,他眼睛近视。他四十岁的年纪,肥肥胖胖,脸色苍白,亚麻色的鬈发,一副腼腼腆腆的样子。

    他在穿过党卫军制服的人们中间,确有一番最奇妙的经历。他生于一九二四年,是威斯巴登某猪肉商约翰·文策尔的儿子。这猪肉商是个身材魁梧、闹闹嚷嚷的人,从二十年代的早期起,就是阿道夫·希特勒和纳粹党的忠实信徒。从克劳斯开始记事的那些日子起,他父亲老是同共产党人和社会党人在街头大打出手,然后回到家来。

    克劳斯象他母亲。他长大后,身材矮小,柔弱,近视,文文静静,使他父亲感到厌恶。他不喜欢激烈的行为,不喜欢运动,不喜欢参加希特勒青年团。只有一件事是他擅长的:十三四岁的时候他就十分喜爱书法艺术,爱搞一些彩色的写本。这种事情在他一肚子火气的父亲看来是没出息的小子才干的。

    纳粹上台后,猪肉商买卖兴隆起来了,作为早年对党有所贡献的报酬,他得以独家承揽供应该地党卫军兵营的肉食。

    他非常赞赏昂首阔步的党卫军青年们,一心一意巴望有朝一日看到他儿子挂上黑银两色的党卫军领章。

    克劳斯对此毫无好感,他宁愿把时间用来研究他的写本,用颜色墨水和美丽的字体做他的实验。

    战争来了。一九四二年春天克劳斯十八岁,这是当兵的年龄。和他那拳头粗大、爱吵爱闹,仇恨犹太人的父亲相反,他是又瘦小,又苍白,又羞怯。克劳斯体格检查没通过,要求在军队里找个文职工作也办不到,让兵役局给送回家来。这对他父亲是个最严重不过的打击了。

    约翰·文策尔坐火车到柏林去看他在街头战斗时期一起的一个老朋友,这人从那以后在党卫军里爬得很高。他希望他为儿子说项,安插一个为帝国效劳的位置。这人愿意尽量帮忙,其实也帮不了多少,他问年轻的克劳斯能干点什么。

    他父亲又窘又愧,承认他能抄抄稿子,配上装饰。

    这人答应尽力去办,但同时问,克劳斯愿不愿意为一篇给某个名叫弗里茨·苏伦的党卫军少校歌功颂德的文章,搞一个羊皮纸的彩色写本。

    回到威斯巴登后,年轻的克劳斯照他要求的做了。一个星期以后,在柏林的一次仪式上,苏伦的同事们把这个写本献给了苏伦。此人原任萨克森豪森集中营的司令官,眼下正奉命调去接任那个更加臭名远扬的拉芬斯布吕克集中营的司令官职务。

    苏伦于一九四五年被法国人处决。

    在柏林帝国保安署本部的移交仪式上,每个人都称赞这个搞得非常美丽的写本,而有一个名叫阿尔弗雷德·诺乔克斯的党卫军中尉赞赏不已,他就是一九三九年八月在德波边界向格莱维茨无线电台搞假袭击的那个家伙。他当时扔下一些身穿德军制服的集中营犯人的尸体,作为波兰袭击德国的“证据”,也就是下星期希特勒入侵波兰的借口。

    诺乔克斯问起写本的作者,听说是年轻的克劳斯·文策尔,他请人把他带到柏林来。

    克劳斯·文策尔还没有闹清楚是怎么回事,就被送进了党卫军,也没经过什么正式的训练期,就让他宣誓效忠和宣誓保密,然后告诉他,要调他去参加一个绝密的帝国计划。

    威斯巴登的屠夫昏昏然一步登天,乐不可支。

    这一有关计划当时是由帝国保安总署六处六科主办,在柏林德尔勃吕克街一个工厂里执行。基本上很简单,党卫军正设法伪造亿万张五英镑一张和一百美元一张的钞票,钞票纸由柏林郊外斯贝希特豪森的帝国钞票纸厂制造<dfn>..</dfn>,德尔勃吕克街工厂的工作是为英美纸币试制准确的水印。因为克劳斯·文策尔有纸张和墨水方面的知识,所以他们把他要来了。

    他们的意思是想使伪币在英美泛滥,这样来破坏两国的经济。一九四三年头几个月,当试制五英镑钞票上的水印成功后,制版工序转到萨克森豪森十九区进行,那儿有犹太和非犹太的书法学家和书法美术家在党卫军人领导下工作。文策尔的工作是检查质量,因为党卫军不相信犯人们不会在工作中故意出错。

    两年之内,克劳斯·文策尔从他管辖下的犯人那里学会了他们的全套本领,这就足以使他成为一个非凡的伪造者。

    快到一九四四年年底时,十九区的工序也被用来给党卫军军官准备伪造的身分证,以备他们在德国战败后使用。

    一九四五年早春,这个在大破坏席卷德国全境时犹如世外桃源的小天地也就完蛋了。

    在一个名叫布恩哈德·布吕格尔的党卫军上尉指挥之下,整个工厂奉命撤离萨克森豪森,转移到奥地利偏远的山区去继续干他们的好事。这批人乘车南行,在上奥地利莱德尔峰一所已被废弃的啤酒厂里重新干起伪造的勾当。在战争结束不几天,当克劳斯·文策尔伪造的几百万英镑和几十亿美元的美丽纸币被倾倒在湖里的时候,他肝肠寸断,站在湖边哭了一场。

    他回到威斯巴登家中。使他惊奇的是,他在党卫军里从没缺过肉,而德国平民们在一九四五年的那个夏天里却几乎连饭都吃不上了。美国人现在占领了威斯巴登,虽然他们有很多吃的,德国人却在啃面包皮。他父亲现在是一个坚决反对纳粹的人,家道已经败落下去了。他那曾经一度堆满了火腿的铺子,如今好几排亮闪闪的肉钩上只挂了孤零零的一串香肠。

    克劳斯的母亲向他解释说,所有的食物都得凭美国人发的配给证购买。克劳斯惊异地看着这些配给证,注意到它们是用相当廉价的纸张由本地印制的,就抓了一把,回到他屋里。过了几天,当他出现的时候,他把一叠美国配给证递给他惊愕莫明的母亲,其数量足够供应他们全家吃上六个月。

    “可这些是伪造的呀。”他母亲喘着气说。

    克劳斯耐心地解释了一通他当时诚心诚意相信的道理:这些不是伪造的,只不过是在不同的机器上印出来的罢了。

    他父亲支持克劳斯:“蠢娘儿们,你是说咱们儿子的配给证比美国佬的次吗?”

    这番议论是无可辩驳的,那天晚上他们坐下来享受四道菜心的晚餐的时候,情况就更加如此了。

    一个月以后,克劳斯·文策尔结识了奥托·克洛普斯,此人外表堂皇,深有自信,是威斯巴登的黑市大王。他们合伙做起买卖来了。文策尔搞了无数的配给证,汽油卡、入境证,驾驶执照、美国军用通行证,克洛普斯用它们买食物、汽油、卡车轮胎、尼龙袜、肥皂、化妆品和衣服。他留下一部分赃物供他和文策尔富富裕裕地日常享用,其余的则按黑市价格卖掉。三十个月以内,到一九四八年夏天,克劳斯·文策尔成了富翁,银行里他的账户上存了五百万金马克。

    他向他吓得要命的母亲阐明他简单的哲学:“证件无所谓真假;无所谓有效无效。如果一张通行证原是为了让你通过一个检查站,而它让你通过了检查站,这就是好证件。”

    一九四八年十月,克劳斯·文策尔第二次遭了劫。当局改革通货,用新的德国马克代替老的金马克。但不是一兑一,他们简单地废止了金马克,而给每人发一笔可怜的补偿——一千个新马克。他给毁了,他的财产又一次成了废纸。

    公开市场有货物出售,老百姓就不再需要黑市商人了,他们告发了克洛普斯,而文策尔必须溜之乎也。他带了一张自造的入境证,开车到汉诺威英国占领区司令部,请求在英国军政府护照管理处找一个工作。

    他从威斯巴登美国当局得到的有美国空军上校签字的介绍信是很精彩的。写介绍信的就是他本人,岂能不精彩呢!接见他谈工作的那位英国陆军少校喝完了茶,告诉这位求职的人说:“我希望你了解,随时有正当证件证明自己的身分是何等重要。”

    文策尔十分诚恳地向少校保证,他确实了解这一点。两个月以后,他运气来了。他独自一人坐在小酒馆里呷着啤酒,这时有个人过来同他攀谈起来。这人名叫赫倍特·莫尔德尔斯。他向文策尔吐露说,英国人正在缉捕他,因为战争罪行,所以他需要离开德国。但只有英国人能给德国人发护照,他却不敢申请。文策尔小声说,可以想办法,不过得花钱。

    使他惊奇的是,莫尔德尔斯拿出一串真的钻石项链来。

    莫尔德尔斯解释说,他在一个集中营里干过,有个犹太犯人想用家藏珍宝买通逃跑。莫尔德尔斯接下了珍宝,然后把那个犹太人放在第一批里送进了煤气室。他违反命令,藏起了这件赃物。

    一个星期以后,文策尔就凭莫尔德尔斯的一张照片,准备好了护照。他并没伪造。他用不着伪造。

    护照管理处的手续是简单的。申请人来到第一科,交出所有证明身分的证件,填好表格。申请人留下证件备查,就走了。第二科审查出生证、身分证、驾驶执照等等,看有无伪造,并查对战争罪犯通缉名单。如申请得到许可,就把一切证件随同该部门主管人签署的认可单转到第三科。第三科收到第二科认可的通知后,从存放空白护照的保险柜中取出护照,如式填写,贴上申请人的照片,等一星期后申请人亲来领取护照时发给他就完事了。

    文策尔设法让自己调到了第三科。很简单,他先用假名给莫尔德尔斯填了份申请表,填写了一张应由第二科主管人签发的有“申请已获许可”字样的单子,然后伪造了那位英国官员的签字。

    他来到第二科,拿起等待转送的十九份申请表和许可通知单,把莫尔德尔斯的申请表和许可通知单偷偷塞进去,然后把这一叠文件送给约翰斯顿少校,约翰斯顿核对一遍,见有二十份许可通知单,便走到保险柜前,取出二十份空白护照,递给文策尔。文策尔及时填好护照,盖上官印,然后把那十九份发给等着领护照的十九个欢欢喜喜的申请人,第二十份则落到他自己的口袋里。送进档案柜的是二十份申请表,和发出去的二十份护照正好对口。

    那天晚上他把那份新护照交给莫尔德尔斯,收下钻石项链。他找到了他的新买卖。

    一九四九年五月西德建立了,护照管理处移交给汉诺威州首府的下萨克森州政府。文策尔还留在那里,他不再有主顾上门了,他也不需要什么主顾。每个星期,文策尔带着从一家照相馆的照相师那里买来的一张随便什么人的正面照片,仔细地填好一份申请表,贴上照片,伪造了一张有第二科负责人(现在是一个德国人)签名的许可通知单,然后捧着一大叠申请表和许可通知单去找第三科负责人。只要数目相符,他就替换到手一叠空白护照。除一份以外的全部护照都送到了申请人手里,最后一份空白护照却落进了他的腰包。除此以外,他需要的就是官印了。如果去偷那会引起怀疑。他把官印拿回来一个晚上,第二天早上,他就有了下萨克森州政府护照管理处官印的模子了。

    六十个星期内他弄到手六十张空白护照。他辞职不干了,羞人答答地接受了上司对这名雇员仔细谨慎的工作提出的表扬,离开了汉诺威,在安特卫普卖掉了钻石项链。在当时只要有金子和美元就能以大大低于市价的价钱买到一切东西的日子里,他到奥斯纳布吕克开了一家挺不错的小小的印刷厂。

    如果莫尔德尔斯嘴巴严密,文策尔决不至于卷进敖德萨去的。但莫尔德尔斯一到马德里,就同朋友们大吹特吹,说他有个门路,可以用假名搞到真的西德护照,而且有求必应。

    一九五零年将近年底时,有个“朋友”跑来找文策尔,这人在奥斯纳布吕克刚干上印刷商这一行。文策尔除了同意之外别无它法。从此以后,无论什么时候,敖德萨的人碰上麻烦,文策尔就给他弄份新护照。

    手续是十分安全的,文策尔需要的全部东西不过是此人的一张照片和他的年龄。他保存了一份当年就已在汉诺威归了档的那些填写齐全的申请表的副本。他取出一份空白护照,从一九四九年以来就填好的那些申请表里挑上一份,把有关个人细目照填在护照上。姓名通常是很普通的,出生地点通常是在当时铁幕后面很远的地方,那地方没人会去查对,出生年月同党卫军申请人的真实年龄大致相当,然后他在护照上盖上下萨克森的官印。领护照的人在领受的时候要在新护照上亲笔签下他的新姓名。

    更换护照也容易。五年之后,在逃的党卫军成员只要到除下萨克森以外的任何州首府去申请更换。举例说,巴伐利亚的职员就会向汉诺威查对:“一九五零年你们发过一份某某号码的护照给一个名叫瓦尔特·舒曼的人,出生地点如此如此,出生年月这般这般吗?”汉诺威的另一个职员会查对案卷中的记载,答道:“是啊。”既然他的汉诺威同事保证原护照是真的,巴伐利亚的职员便换发了一份盖上巴伐利亚官印的新护照。

    只要汉诺威申请表上的面孔不同慕尼黑交验的护照上的面孔对照,那就出不了问题,而对照面孔的事是从来没有发生过的。职员们凭的是表格填得对头,许可通知单对头,护照号码对头,而不是面孔。

    只有在一九五五年以后,汉诺威原先签发护照的时间已超过了五年以上,持有文策尔护照的人才有必要即时申请更换。一旦护照到手,被通缉的党卫军成员便能获得新的驾驶执照、社会保险卡、银行户头、信贷卡,一句话,就是获得了一个全新的身分。

    到一九六四年春天,文策尔已经从他储藏的六十份原件中供应了别人四十二份护照。

    然而这个狡猾的矮个子采取了预防措施。他想到敖德萨的人有朝一日或许会要杀人灭口,所以他保留了一份记录。

    他从不知道他的主顾的真名实姓,用新的姓名搞假护照,用不着知道这个,主要是不留痕迹。于是他把送来的每张照片都翻印了一张,把原件贴在送回去的护照上,手里留下拷贝。他把每个照片拷贝粘在一张图画纸上,旁边用打字机打上新的姓名、住址(德国人的护照上必须写明住址)和新护照的号码。

    这些图画纸保存在一个卷夹里,这宗档案是他的人寿保险。他家里存一份,还有一份副本放在苏黎世一个律师那里。

    倘若他的生命受到敖德萨的威胁,他就会告诉他们档案的事,并且警告他们,如果他这里发生了什么事,苏黎世的律师就会把副本送给德国当局。

    西德人有了照片,很快就会拿它同在逃纳粹分子照片陈列室里的照片相对照。而光凭护照号码,与十六个州首府迅速查对,就能查出持有护照的人的住址,不用一个星期就查清了。这个计谋既简单又安全,足以保证克劳斯·文策尔的生命和健康。

    就是这个人,星期五那天早晨八点半钟,正静静地坐在早餐桌旁大嚼其烤面包和果酱,呷着咖啡,一面随便瞄着《奥斯纳布吕克报》的第一版。这时电话铃响了。电话线那一头的声音先是专横的,然后是抚慰性的。

    “绝不是你和我们之间有什么麻烦,”狼人安慰他说,“都是这个该死的记者。我们得到消息,他正上你这儿来找信。这一点没有关系,我们有一个人跟着他,不出今天整个事情都会就范的。可十分钟以内你一定得离开那里。眼下我希望你办的是……”

    三十秒钟以后,慌张不堪的克劳斯·文策尔收拾好一个提包,犹豫不决地朝藏档案的保险柜方向扫了一眼,最后决定不必带了。他向大为吃惊的女佣人巴巴拉解释说,今天上午他不上印刷厂去了,因为他已决定到奥地利的阿尔卑斯山去短期度假,呼吸一下新鲜空气——没有比这更有益于增强身体的了。

    巴巴拉不胜惊讶地站在门前的台阶上,看着文策尔的“加狄特”牌汽车沿着车道迅速后退,拐上房子前面的住宅区马路去。九点过十分,他已经到了城西四哩交叉路口的天桥,公路从这里开始爬高,接上高速公路。

    当“加狄特”冲上斜坡驶向快车道一边时,一辆黑色的“美洲虎”正从另一边开下来,朝奥斯纳布吕克驶去。

    ※※※

    密勒在城市西口的沙尔广场找到一个加油站。他把车子停在加油泵旁边,从车里疲倦地爬出来。他觉得肌肉疼痛,脖子上好象上了一道紧箍,头天晚上喝的酒在嘴里留下一股象是鹦鹉屎的味儿,“给它加上油,好小伙子,”他告诉加油站的人说,“你们这儿有公用电话吗?”

    “在那边拐角上。”男孩子说。

    半道上,密勒看到有一架咖啡出售机,他弄了杯热气腾腾的咖啡,带到电话亭里。他翻了一下奥斯纳布吕克的电话簿。有几个文策尔,但只有一个克劳斯。这个名下有两个号码,第一个后面有“印刷商”字样,第二个克劳斯·文策尔后面有“公馆”的缩写字。时间是九点二十,正是上班的时间。他把电话挂到印刷厂。

    答话的人显然是领班。“对不起,他还没来,”那声音说,“平常他准九点来。肯定一会儿他就到,过半点钟再来电话吧。”

    密勒向他道了谢,想挂电话到家里。最好不打,如果文策尔在家,密勒想亲自去见他。他记下地址,离开了电话亭。

    “威斯特贝格在哪儿?”他一面问那个管加油泵的人,一面付了汽油钱,发现口袋里只剩下五百个马克了。

    那个男孩子冲着马路北面点点头:“那就是。城外漂亮的地方,阔佬们都住那儿。”

    密勒又买了份城市地图,找出他要去的那条街。才有十分钟的路程。

    房子显然是阔气的,整个区域都让人感到是富裕的自由职业者居住的舒适环境。他把“美洲虎”停在车道的尽头,向大门走去。

    应门的少女十八九岁,人挺漂亮。她朝他愉快地微笑着。

    “早上好。我是来看文策尔先生的。”他告诉她。

    “哟,他走啦,先生。你来晚了二十来分<u>藏书网</u>钟……”

    密勒心定了。无疑文策尔正在去印刷厂的路上,有什么让他在半路耽误了。

    “哦,多可惜。原来我希望在他上班前见到他的。”他说。

    “他没上班,先生。今儿早上没去,他度假去啦。”姑娘殷勤地答道。

    密勒克制住一种正在增长的慌乱感觉。“度假?这个季节里去度假可真怪。再说,”——他很快编造起来——“我们约好今天早上见面的。他特地请我上这儿来的。”

    “啊呀,真丢人,”姑娘说,显然感到很不高兴,“他走得很仓促。他在书房接到一个电话,就跑下楼。他说,‘巴巴拉,’——那是我的名字——‘巴巴拉,我要到奥地利去度假,就一个礼拜。’他说。得,我没听说过他有什么度假的计划。他告诉我,让打电话告诉工厂,说他一礼拜不上厂子。后来他就走啦。这一点儿也不象文策尔先生干的事。他平常总是那么文文静静的。”

    在密勒心里,希望开始破灭。“他说他上哪儿了吗?”他问道。

    “没有,一点儿也没说。就说是上奥地利的阿尔卑斯山。”

    “没留下新地址吗?有办法跟他联系吗?”

    “没有,怪就怪在这儿。我是说,印刷厂怎么办呢?你来之前,我刚给他们挂了电话。他们非常惊奇,所有的定货都等着交活呢。”

    密勒很快地估摸了一下:文策尔比他早动身半小时,一小时八十哩,他已经跑了四十哩。密勒可以跑一百哩,一小时多出二十哩。那就意味着要两个小时他才能追上文策尔的汽车。时间太长了,两小时之内文策尔哪儿bbr></abbr>都去得了。况且,也没有迹象他是直朝南往奥地利去的。

    “那么请问,我能跟文策尔太太谈谈吗?”他问道。

    巴巴拉哧哧地笑了,调皮地看着他。“这儿没什么文策尔太太,”她说,“这么说你是不认识文策尔先生啊?”

    “不认识,我从没见过他。”

    “啊呀,他不是那种结婚的人,真的呀。我是说人挺不错,可就是对女人真的不感兴趣。你可懂我的意思?”

    “这么说,他是一个人在这儿住?”

    “嗯,不算我。我是说,我也住这儿,相当安全,从那个观点说。”她哧哧地笑了。

    “这么回事。谢谢你。”密勒说,转身走了。

    “欢迎你来啊。”姑娘说,目送着他沿车道走去,爬进那辆早已引起她注意的“美洲虎”。文策尔先生已经走了,要是在她主人回来以前能有办法请个漂亮的小伙子晚上来家里过夜倒不错。她看着“美洲虎”发出一阵排气的吼声疾驶而去,她为她的遐想长叹一声,掩上了门。

    他感到疲倦向他袭来,刚刚发生的,对他来说也是最后的一次挫折更加重了这种疲倦感。他猜测准是培耶挣脱了捆绑后就用斯图加特旅馆的电话告诉文策尔,警告他快走。他已经如此接近他的目的物,只差十五分钟,几乎就可到手了。现在他只觉得需要睡眠。

    他驶过古老城市的中世纪城墙,按照地图驶到西奥图·赫斯广场,把“美洲虎”停在火车站前面,走过广场来到霍亨索伦旅馆。

    他是幸运的,正好有一个房间空着,于是他走上楼,脱了衣服,躺在床上。他思想深处还有个什么疙瘩,有个什么要领还没有抓住,问题的某个细节他还没有找到解答。当十点半他沉入睡乡的时候,问题仍未得到解决。

    ※※※

    麦肯逊一点半赶到奥斯纳布吕克市中心。在进城的路上他查看了威斯特贝格的房子,但那里没有“美洲虎”的影子。他想到那里去以前先给狼人打个电话,怕万一还有什么消息。

    事有凑巧,奥斯纳布吕克的邮局就在西奥图·赫斯广场侧面的一边。中心火车站占了广场整个一角和一边,霍亨索伦旅馆占了第三边。麦肯逊把车停在邮局旁边的时候,咧开嘴笑了,他找来找去的“美洲虎”原来就在车站前面。

    狼人情绪很好。“一切顺利,暂时不用担心啦,”他告诉杀人者说,“我给伪造者去电话正是时候,他出城啦。刚才我又打电话到他屋里,答话的准是个女佣人。她告诉我她主人刚走二十分钟,就有个年轻男人坐辆黑色赛车来找他。”

    “我也得到点消息,”麦肯逊说,“‘美洲虎’就停在我眼前的广场上,他可能正在旅馆里睡大觉。就在这儿我能把他在旅馆房间里干掉,我用无声手枪。”

    “沉住气,别太性急,”狼人警告说,“我一直在考虑。我看,他在奥斯纳布吕克城里出事是决不行的。女佣人见过他和他的车子,她大概会报告警察。那会让人注意到我们的伪造者,他这人是耗子胆,我不能让他牵进去。女佣人出来见证,就更惹得人疑心他。先是他接了个电话,后来他匆匆忙忙出门,不见啦,后来一个年轻男人上门来找他,后来那男人在旅馆房间里挨了一枪。不行,不行……”

    麦肯逊皱起了眉头,“你说的是,”他最后说,“我只好在他离开的时候干掉他。”

    “他也许会再转悠几个钟头,找找伪造者的踪迹。他是找不到的。还有一件事,密勒带着文件包吗?”

    “有,”麦肯逊说,“昨儿晚上离开酒馆的时候他拿着它,回旅馆房间的时候也拿着它。”

    “瞧,干嘛不锁在他车子的后箱里呢?干嘛不搁在旅馆房间里呢?因为这对他很重要。你懂我的意思吗?”

    “懂。”麦肯逊说。

    “主藏书网要是,”狼人说道,“如今他见过我,知道我的姓名和住址。他知道培耶和伪造者的关系。记者是有闻必录的。现在那个文件包就非常非常重要啦,即便密勒送了命,皮包也不能落到警察手里。”

    “我懂你的意思啦。你也想要那皮包?”

    “要么拿到手,要么毁掉它。”来自纽伦堡的声音说。

    麦肯逊想了一会儿,“我看两全齐美的办法是给汽车挂个炸弹,把炸弹连在悬挂上,在高速公路上放高档跑车时有个磕碰,它就会爆炸。”

    “好极啦,”狼人说道,“皮包能毁掉吗?”

    “装上我说的那种炸弹,什么汽车、密勒、皮包,全炸他个稀巴烂,烧他个精光。再说,开快车时这就象是出了事故。在场看到的人会说,油箱爆炸啦,多糟糕。”

    “你干得了?”狼人问。

    麦肯逊狞笑着。一个职业凶手是做梦都想着他车箱里的杀人家伙的,这包括一磅左右塑料炸药和两根电雷管。

    “当然,”他咆哮说,“没问题。不过给车装上得等天黑。”

    他住了嘴,从邮局窗子往外看,然后向话筒里喊了一声,“等我给你回电话。”

    五分钟以后他回了个电话:“真遗憾,我刚瞧见密勒,手里拿着文件包,上了汽车,他开车走啦。我在旅馆查了,他在那儿登记了姓名,没错。他留下了旅行包,所以还会回来。别担心,我去做我的炸弹,今晚上把它挂上。”

    ※※※

    快一点时密勒醒了,感到精神振作,还有点扬扬得意。他在睡梦里想起了是什么东西使他苦恼。他驱车回到文策尔家。

    女佣人显得很高兴看到他。“喂,你又来啦?”她微笑着。

    “我回家路过这儿,”密勒说,“我想知道你在这儿帮忙有多久啦?”

    “哦,十个月左右吧。怎么啦?”

    “噢,既然文策尔先生不是那种结婚的人,你又这么年轻,你来之前谁照顾他呢?”

    “哦,我知道你的意思啦。他有个女管家温德尔小姐。”

    “她现在在哪儿?”

    “啊呀,在医院里,我怕她快死啦。胸上长癌,懂吧,可怕着呐。所以我说文策尔先生那么匆匆忙忙就走了,简直是奇怪。他每天都去看她,他对她可忠实啦。倒不是因为他们之间有过这个——,你懂吧?而是因为她跟他在一块儿时间很长,我想,自打一九五零年开始吧,他可看重她啦。他总是跟我说,‘温德尔小姐是这么干的’等等之类。”

    “她在哪家医院?”密勒问。

    “眼下我忘啦。不,等等,电话簿子上有,我能找到。”

    两分钟以后她回来告诉他医院的名字,那是一家高级的私人疗养院,出城不远就到。

    密勒在地图上找到去那里的路,下午三点刚过他就来到了那家私人医院。

    ※※※

    麦肯逊午后花了一段时间去买炸弹的配件。“搞破坏的秘密是配备尽量简单,”他的教员曾告诉他说,“只用些随便在什么铺子里都能买到的东西。”

    他从五金店买了一个烙铁和一小块焊料,一卷黑色绝缘胶布,一码细电线和两把削刀,一根一呎长的钢锯条和一筒合成胶。他在一家电料行弄到一个九伏特的固体电池,一个直径一吋的小灯泡,两段能通过五安培电流的单股细塑料电线,每段三码长,一红一蓝。他是个灵巧人,喜欢让正负两极电路的接头分得清清楚楚。一家文具店卖给他五块大号橡皮擦。每块一吋宽,两吋长,四分之一吋厚。在一家药房他买了两包避孕套,每包内有三个橡皮套。从一家高级杂货店里他弄到一罐上等茶叶。这是二百五十克装的罐头,有很紧的盖子。作为一个熟练的工人,他是绝不会让他的炸药受潮的,而茶叶罐头的盖子能隔绝空气,更不用说水气了。

    他带着买到的东西,在霍亨索伦旅馆开了一间俯瞰广场的房间,当他工作的时候可以注意停车场。他确信密勒会要回到那里。

    在进旅馆之前,他从汽车后箱里拿出半磅塑料炸药,扁扁的一块象是孩子玩的粘土,还拿了一根电雷管。

    他坐在窗前的桌旁,一边注意着广场,一边弄了壶又浓又黑的咖啡好喝了提神,便开始工作。

    他做的是个简单的炸弹。首先他把茶叶倒在厕所里,空出罐头盒。他用剪电线的大剪刀在罐头盒盖上戳个眼。他拿出那根九呎长的红皮电线,剪下十吋长的一段。

    他把这根短短的红皮电线的一端焊在电池的正极上,把长的蓝皮电线的一端焊在负极上。为了确保两根电线不至彼此接触,他把两股电线分别沿电池两边拉紧,用绝缘胶布把电线和电池缠紧固定。

    短的一根红皮电线另一端绕在雷管的接点上,另一段八呎长的红皮电线一端也固定在同一接点上。

    他把电池和电线放在方形茶叶罐底部,把雷管深深插入塑料炸药,把炸药平平地放到罐头中的电池上面,直到罐头挤满为止。

    一个模拟电路现在已经搞成了。一根电线从电池通到雷管,另一根从雷管通出来,末端悬空吊着,从电池通出来的另一根末端也悬空吊着。但当这两根空吊着的线头——一是八呎长的红皮电线,另一是蓝皮电线——彼此接触时,电路就接通了。来自电池的电量将引爆雷管,发出尖厉的爆裂声。而当塑料炸药爆炸时,爆裂声将消失在轰然巨响之中,其力量足以毁坏旅馆的两三间卧房。

    余下的部件就是触发装置。为此,他用手绢裹紧双手,用力弯曲钢锯条,使其从中折断,这样便得到两根六吋长的锯条,每根都在一端穿有平常为了将锯条装在弓子上用的小圆孔,他把五块橡皮擦迭在一起成为一块厚橡皮,用它来隔开那分成两半的锯条。他把锯条在大块橡皮的上下两端绑住,这样,两根六吋长的锯条便彼此平行地排在一起,相距一又四分之一吋。其外形看上去颇有点象鳄鱼的嘴。由于橡皮块是在锯条的一端,锯条便有四吋的长度是悬空的。为了保证不让锯条悬空的两端互相接触,麦肯逊将小灯泡放在张开的两钳之间,用一大滴合成胶把它固定在适当的位置上。玻璃是不传电的。

    他快要完工了。他把引出在炸药罐头外的一红一蓝两根电线穿过罐头盖的小眼,再把盖子盖上,用力压紧。他把一根电线的一端焊接在上面的锯条上,另一根电线的另一端焊接在下面的锯条上。炸弹现在就算制成了。

    如果触发器被踩动了,或受到突然的压力,灯泡便会破碎,两根钢片便会碰在一起,而从电池来的电路便会接通。

    最后还有一个保险装置。为了防止暴露在外面的两根钢锯条同时接触同一块金属片(那也会接通电路),他把六个避孕套一个套一个地全部裹在触发器上,有了这六层薄薄的但是绝缘的橡皮,就可以免除外部引爆的可能。那至少可以防止意外的爆炸。

    他的炸弹完成了,他把它藏在衣柜下层,还有电线圈、大剪刀和剩下的粘胶布也放在一起,这些都是他在密勒汽车上装炸弹时必须用的。然后他又要了些咖啡,以便保持清醒,坐在窗前等着密勒回到广场中心的停车场来。

    他不知道密勒上什么地方去了,他也不在意。狼人已向他担保说,关于伪造者的去向他是什么线索也搞不到的,既然如此,少管闲事。麦肯逊是个实干家,他只管他自己的那份活儿,其它的该谁管就让谁去管。他准备耐心等待,他知道密勒早晚会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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