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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法朗士·培耶和他妻子一样,又胖又圆又天真。由于狼人事先已提醒要他迎候被警察追捕的逃亡者,所以当密勒在快到八点钟来到时,他已在门口台阶上迎候了。

    在他的妻子忙着要去厨房做饭之前,他在客厅走道上简单地把密勒介绍给她。

    “好啦,”培耶说,“你以前来过符腾堡吗,我亲爱的柯尔布?”

    “没有,我确实没来过。”

    “哈,好啊,我们这儿的人就是喜欢招待客人。你一定得吃点东西。今天你已经吃过饭了吗?”

    密勒告诉他,整个下午都在火车上过的,既没吃早饭,也没吃午饭。

    培耶似乎非常焦急不安:“老天爷,那多糟糕!你必须吃。告诉我你想吃什么。我们到市里去,好好吃一顿晚饭……胡说,我的孩子,这是我所能做到的最起码的事。”

    他摇摇摆摆地走到房子后面去告诉他的妻子,说他要陪客人到斯图加特市内去吃饭。十分钟后,他们坐着培耶的车子向市中心驶去。

    ※※※

    从纽伦堡沿着老E12公路去斯图加特,既使车子开得很快,至少也得开两个小时。那天夜里麦肯逊的车子就开得很快。接到狼人的电话半个小时以后,他就完全准备好并带着培耶的地址上了路。他十点半到达,立即开到培耶家去。

    由于狼人又来过电话,提醒说那个自称是柯尔布的人并不是真柯尔布,而可能是一个警方的密探,所以当麦肯逊到达时,培耶夫人已吓得直发抖。他的简单粗暴的态度很难使她镇静下来。

    “他们什么时候出去的?”

    “大约七点三刻。”她哆哆嗦嗦地说。

    “他们说过上哪儿去吗?”

    “没有,法朗士只是说小伙子已经一整天没吃东西了,他要陪他到市里一家餐厅去吃顿饭。我说我能在家里做点什么吃的,但是法朗士爱上外边吃饭,有个借口就去……”

    “柯尔布这个人,你说你看见他在停放他的汽车。汽车在什么地方?”

    她描述停放“美洲虎”的那条街,以及如何从她家走到那条街去;麦肯逊仔细地考虑了一会儿。“你知不知道你丈夫可能带他到哪家餐馆去?”他问。

    她想了一想,“哦,他爱去的吃饭的地方是在弗烈德里希街的三摩尔餐厅,”她说,“他通常是先上那家餐厅去看看。”

    麦肯逊离开房子,开了半哩地到停放“美洲虎”的地方。

    他聚精会神地察看这辆车子,以便下次再见到它时就能一眼认出它。他暗自盘算要不要在汽车这里等密勒回来,但狼人命令他跟着密勒和培耶,警告敖德萨的人并送他回家,然后去监视密勒。正是由于这个缘故,所以他没给三摩尔餐厅打电话。要是他现在就警告培耶,那将打草惊蛇,使密勒提高警觉,从而给了他重新逃匿的机会。

    麦肯逊看了一下手表,这时正是差十分十一点。他跨进他的“梅西迪斯”,向市中心驶去。

    ※※※

    在慕尼黑后街一家僻静的小旅馆里,当约瑟夫正醒着躺在床上的时候,从账房间来了个电话,要他去取电报。他下楼去把电报取回房间。

    他坐在摇摇晃晃的桌子跟前,拆开淡黄色的信封,细看这封长电的内容。电文开头是:

    〖芹菜;481马克,53芬尼。

    瓜 :362马克,17芬尼。

    柑桔:627马克,24芬尼。

    朱栾:313马克,88芬尼。〗

    一张长长的水果、蔬菜报价单,所有这些都是通常从以色列输出的那些东西。电文内容就好象是对一家出口公司的驻德国的代表询问价格的复电。利用公开的国际电讯网是不安全的,但由于每天通过西欧的商业电报如此之多,假如要对所有的电报进行检查,那就不知该需要多少人了。

    约瑟夫并不看那些字,只是把数字记下来,写成长长一行。原来中间夹着马克和芬尼字样的五个一组的数字被整个连成一行后,又被重新分成六个数字一组。他从每一组都减去20264这个数字,它代表1964年2月20日这个日期。结果每一组就都得出另一个六位数。

    这是一本简单的书本密码,破码时使用纽约大众图书公司出版的简装本韦氏新世界字典。每组头三个数字代表字典里的页数,第四个数字可以不管是从1到9的哪个数字,反正奇数代表第一栏,偶数代表第二栏,最后两个数字表示栏中从上往下的数字。他认真地工作了半个小时,然后读出了全部电文,他慢慢地用双手抱住了脑袋。

    三十分钟以后,他来到里昂家里。这个复仇团体的首领看了电文后破口大骂,“对不起,”他最后说,“我简直不能理解。”

    这两个人谁也不知道,摩沙德在六天前收到了三个简短零碎的情报。

    第一个来自驻布宜诺斯艾利斯的以色列谍报员,大意是有人已经授权支付一笔相当于一百万德国马克的款子,给一个叫做火神的人物,使他能够完成下一阶段的研究计划。

    第二个是从一家瑞士银行的一个犹太雇员那里来的。这家银行通常被认为是经手处理从外地秘密纳粹基金调拨现款来支付给西欧的敖德萨成员。它的大意是从贝鲁特已经拨来一百万马克,由一个十年前用弗里茨·威根纳的名义在银行开有户头的人提取现金。

    第三个是来自一个在333号工厂周围的保安机构中担任高级职务的埃及上校。他为了得到一笔相当可观的酬金,以便在退休后能过舒适的日子,曾和一个摩沙德人员在罗马一家旅馆里谈了几小时的话。据这个人透露,火箭计划只差一个可靠的遥控系统了,现正在西德一家工厂进行研究和制造。他还说,这项计划使敖德萨耗费了好几百万马克。

    这三个零碎的情报是通过约维尔·尼曼教授的计算机从几千件其它情报中挑选出来的。这位以色列的天才是通过计算机的方式将科学应用于谍报分析的第一人,他后来成为以色列的原子弹之父。在人的记忆力可能失误的地方,高速运行的微型电路却把这三件事联结了起来,而且回忆起罗施曼在一九五五年被他的妻子揭发出来以前曾用过的名字弗里茨·威根纳,并作出了相应的报告。

    约瑟夫在里昂他们的地下总部里大发脾气:“从现在起,我就住在这儿,不离开那个电话机了。给我搞一辆高速摩托车和一套防护衣,在个把小时内准备好。一旦你的宝贵的密勒来电话汇报,我好迅速地赶到他那儿去。”

    “即使他暴露了,你也不能迅速地赶到他那儿去,”里昂说,“难怪他们要警告他别插手。如果他和他的人靠得太近,他们就会杀死他的。”

    当里昂离开地下室时,约瑟夫又把特拉维夫发来的电报看了一遍。电文如下:

    “红色警报新情报表明火箭成功重要关键是德国实业家在你们领土上(进行)操作,代号火神,可能此人即罗施曼。立>?99lib.</a>即使用密勒,跟踪并消灭之。考莫伦特。”

    约瑟夫坐在桌旁,开始细心地擦洗他的“瓦尔特PPK”牌自动手枪,上了膛。他的眼睛不时瞧着寂静无声的电话机。

    ※※※

    在晚餐桌上,培耶招呼周到,非常亲切。当他<samp></samp>讲述他自己的得意笑话时,总是热情奔放地大声哄笑。好几次密勒想引他淡谈为自己搞一个新护照的事。

    每一次培耶都是重重地拍他的后背,告诉他不要担心,并且说:“由我包办啦,老兄弟,由老法朗士·培耶包办啦。”

    他用食指轻轻地敲着他鼻子的右侧,粗鲁地眨眨眼,继续纵声说笑。

    在从事新闻采访工作的八年中,密勒学会了一个本领:既能喝酒,又能保持一副清醒的头脑。他并不习惯于一边吃饭一边大口大口地喝白酒,但是要想把别人灌醉,喝白酒倒是有好处的。为了保持冰冻,白酒是从放在盛有冰块和冷水的桶里端来的。有三次,密勒趁培耶回头他顾时,把整杯酒倒在冰桶里。

    快上点心时,他们已经把两瓶上等德国白酒喝得干干净净,而挤在被牛角纽扣扣得紧紧的上衣里的培耶已汗流如注。他感到干渴,又要了第三瓶酒。

    密勒假装很担心他可能无法搞到一个新护照,而他就将因为参与了一九四五年的伏洛森堡事件而被逮捕。

    “你需要我的照片吧,需要吗?”他关切地问。

    培耶哄然大笑:“是的,要几张照片。没有问题,你在车站随便哪个自动小摊上都可以拍到的。等你头发再长长一点,嘴唇上的胡子再多一点,就再没有人认出你的本来面貌了。”

    “然后呢?”密勒焦急地问。

    培耶靠过来,把一只胖手腕搭在他的肩膀上,当胖子在他的耳边咯咯地笑时,密勒闻到了一股酒臭。

    “然后我把照片寄给我的一个朋友,一星期后,护照就寄回来了。凭护照,我们就能搞到一个驾驶执照——当然得考试及格——和一张社会保障卡。对有关当局来说,你将是一个离家十五年刚从国外回来的人。没有问题,老兄弟,别发愁。”

    虽然培耶快要醉了,但他说话还是很有分寸。他不肯再多说一句,而密勒也怕问过了头反而会引起他对他这个年轻客人的怀疑,于是就再不往下说了。

    虽然密勒非常想喝杯咖啡,他还是谢绝了,因为他怕咖啡会使法朗士·耶培清醒过来。胖子掏出装满了现金的钱包,付了账,然后他们走到衣帽间去。这时已是夜里十点半。

    “这一晚上过得真不错呀,培耶先生。非常感谢你。”

    “法朗士,法朗士。”胖子一面呼哧呼哧地喘着气说,一面挣扎着把手伸进大衣。

    “我想斯图加特的夜生活到此就算结束了吧。”密勒说着,穿上了大衣。

    “哈,傻孩子,你就不知道了吧。告诉你,我们这里是一个了不起的小城市,有六家挺好的酒馆。你要不要去一家看看?”

    “你说的是有脱衣舞之类的酒馆?”密勒睁大了眼睛问。

    培耶连喘带笑地说:“你在开玩笑吧?我是不反对看一些小女人脱掉衣服的。”培耶大大方方地把小费赏给衣帽间的女服务员,大摇大摆地走出去。

    “斯图加特都有哪些夜总会?”密勒天真地问。

    “好吧,让我们想想看。有‘红色磨坊’、‘巴尔扎克’、‘帝国’和‘沙约那拉’,还有在艾伯哈特街的‘玛德琳’——”

    “艾伯哈特?嗳呀,真是巧合。那是我在不来梅的老板呀,就是他从泥坑里把我拉出来,又把我介绍给纽伦堡的律师。”密勒大声说。

    “好啊,好啊,好极啦。我们走吧。”培耶说着,走在前头去找他的车子。

    ※※※

    麦肯逊十一点一刻来到三摩尔餐厅。他向正在照看最后一批客人离去的侍者领班打听。

    “培耶先生吗?他今晚到这里来过,大约半个小时前走了。”

    “有一个客人和他一起来的吧?一个高个子,棕色头发,嘴唇上留有胡子。”

    “不错,我记<var></var>得他们,就坐在那个拐角桌子上。”

    麦肯逊轻松地把二十马克钞票偷偷塞在这个人手里:“我有非常要紧的事要找他。有急事,你知道,他的妻子突然倒下了……”

    领班关切地皱起眉头:“呀,天哪,多么可怕呀!”

    “你知道他们离开这里上哪儿去吗?”

    “我确实不知道。”领班说。他把一个年纪较小的侍者叫了来:“汉斯,坐在拐角桌子上的培耶先生和他的客人是你招待的,他们有没有说要上哪儿去?”

    “没有,”汉斯说,“我没听他们说要上哪儿去。”

    “你可以再问问衣帽间的女招待,”领班建议说,“她可能听到他们说些什么。”

    麦肯逊问了女招待,然后要了一本供旅行者用的小册子《斯图加特导游》。在酒馆一栏刊登了六家酒馆的名字,小册子中间几页是一幅市中心的交通图。他回到自己车上,向酒馆栏的头一家酒馆驶去。

    ※※※

    密勒和培耶在玛德琳夜总会找一张双人桌坐下。培耶正在喝第三大杯威士忌酒,鼓着眼睛盯着地板中央一个身材异常发达的年轻女人一面转动臀部,一面用手指在解乳罩,当乳罩终于解开时,培耶用肘捅了一下密勒的腰身,他高兴地哆嗦起来。

    “多么好的一对,呃,小伙子,多么好的一对呀!”他笑嘻嘻地说。这时已过半夜,他也越来越醉了。

    “暖唷,培耶先生,我正在发愁呢,”密勒细声细语地说,“我是说,我还在逃呢,你什么时候才能给我搞到护照?”

    培耶把手搭在密勒的肩膀上。“瞧,罗尔夫,老兄弟,我已经告诉你,别担心,明白吗?交给老法朗士吧。”他粗鲁地眨眨眼,“反正护照也不是我造的,我只是把照片送给造护照的那个老兄,一星期后护照就寄回来了。没有问题。来,和老伙伴法朗士干一杯吧。”他举起一只粗短的手在空中挥动:“伙计,再来一杯酒。”

    密勒往后一靠,暗自盘算,要是等头发长长了再去领护照,那得等好几个星期。他也不打算从培耶嘴里套出敖德萨造护照的人的姓名和地址,尽管这个人可能已经醉了,但是他还没醉到会随口泄露他跟伪造者的联系。

    直到第一场表演结束,他才终算把这个肥胖的敖德萨的人弄出了夜总会。当他们终于回到外面,呼吸到夜间的冷空气时,已是凌晨一点多了。培耶站都站不稳,一只手腕吊在密勒的肩膀上,冷空气的冲击使他醉得更厉害了。

    “还是我来开车送你回家吧。”密勒在他们走近停在路旁的汽车时对他说。他从培耶的大衣口袋里掏出车钥匙,把这个任他摆布的胖子扶进乘客座席,砰地关上车门,然后绕行到驾驶座那一边,弯下身坐下去。

    就在这一刹那间,一辆灰色的“梅西迪斯”转到他们后面拐角那里,停在离他们二十码的地方。

    已经查问过五家夜总会的麦肯逊,坐在汽车挡风玻璃后面,注视着玛德琳酒馆外面从马路边开走的那辆汽车的号牌。这正是培耶夫人告诉他的她丈夫的车号。他马上挂档跟了上去。

    密勒小心地驾驶着,生怕自己酒醉出岔。他最害怕的是让一辆巡逻车截住,说他酒后违章开车。他并不是把车开回培耶家,而是开往他住的旅馆。培耶一路上打盹儿,脑袋直往前搭拉,他那多层的下巴压在衣领和领带上,活象一块脂肪做的围嘴儿。

    在旅馆外面,密勒用胳膊肘把他捅醒,“跟我来,”他说,“跟我来,法朗士,老伙计,咱们来喝一杯睡前酒。”

    胖子瞧着他,“我必须回家去,”他叽叽咕咕地说,“老婆等着我。”

    “跟我来,只不过稍稍喝点儿消消夜。我们可以在我的房间里喝上一小杯,叙叙旧。”

    培耶醉眼朦胧地嘻嘻笑着:“叙叙旧……当年我们可是过的好日子呀,罗尔夫。”

    密勒爬出去,绕行到客座的门前,扶培耶下车。

    “好日子,”他一面扶着培耶穿过人行道走进门去,一面说,“来,我们来说说当年吧。”

    街上那一头,“梅西迪斯”已关上车灯,隐没在街道上灰色的阴影里。

    密勒的口袋里藏有房门的钥匙。值夜的看门人坐在桌子跟前打盹儿。培耶又开始叽叽咕咕自言自语。

    “嘘!”密勒说,“别出声。”

    “别出声。”培耶跟着说,象一只大象笨手笨脚地走向楼梯。他为他自己象演戏一样的动作哧哧而笑。

    对密勒来说,幸运的是他住在三楼,否则培耶该永远也走不到了。他打开门,扭开电灯,扶着培耶坐在房间里唯一的一张有木扶手的又硬又直的椅子上。

    外面街上,麦肯逊在旅馆对面监视着已经漆黑一片的旅馆门面。凌晨两点钟的时候,所有的灯都熄灭了。密勒房间的灯一亮,他就注意到那是在三层楼,从他这边看来是在旅馆的右手边。

    他盘算着要不要直接跑上去,在密勒开房门时把他打倒。有两件事使他决定放弃这个想法。通过前厅玻璃门,他可以看见值夜的看门人在培耶拖着沉重的脚步走过他的桌旁时已经醒过来,正在过道里慢吞吞地来回遛达。一个非本店的旅客在凌晨两点钟的时候走上楼梯,这毫无疑问会引起他的注意,并给他提供以后向警察报告的材料。另一件事是考虑到培耶的问题。他看见培耶是被扶着过人行道的。他知道把密勒干掉后,在匆忙中是没法把培耶弄出旅馆的。如果警察抓到了培耶,势必会给狼人带来麻烦。甭看培耶现在那副长相,他要是用了真名,还是警察正在严加通缉的人物呢,而且他在敖德萨内部也是一个重要的人物。

    最后还有一个因素促使麦肯逊转而采取对窗射击的办法。旅馆对面是一个未完工的建筑物,房架和地板已安装好,有一个粗糙的水泥楼梯通上三楼和四楼。他可以等待,密勒不会外出。他特意走回到他的车子跟前,猎枪是锁在后箱里的。

    ※※※

    当培耶挨了一拳时,他完全吓呆了。酒醉使他反应迟钝,根本来不及躲避。密勒假装在找他的威士忌酒瓶,打开了衣柜门,取出了他的一条备用领带,另外他就只剩下脖子上的那一条了。他也把它解了下来。

    十年前他在陆军训练营的操场上跟他那些新兵伙伴们学过拳击,可是他从没有机会使用过,所以不那么清楚他的拳头究竟有多大力量。培耶坐在椅子里嘟囔着“当年的好日子,了不起的旧时光……”的时候,他那个肥大的脖颈从背后望过去简直象一座肉山,所以他就使尽力气揍下去。

    这一拳甚至还算不上什么狠拳,因为密勒的手劲儿很软,没有经过磨练,而培耶的脖子却又满是脂肪。但是这也够了。那个敖德萨联系人这下才头脑清醒过来,他的两只手腕已被紧紧地捆在木椅的扶手上。

    “怎么回事?”他含糊地嗥叫着,一面摇晃着脑袋,想驱除那片混沌的感觉。他的领带被扯了下来,用它把他的左脚脖子捆紧在椅子脚上,捆右脚脖子的则是电话线。

    他抬起眼睛缓缓地望着密勒,那只小圆眼睛开始流露出有所领悟的意思。象培耶这一类的人,心里都永远潜伏着某种恐惧感的。

    “你没法把我从这里弄走,”他说,“你休想把我弄到特拉维夫去。你搞不出什么名堂的。我从没有碰过你们的人——”

    密勒没有让他说下去,他用一双卷紧的短袜塞进他的嘴里,又用他慈爱的母亲送给他的一条毛线围巾裹住了他的脸。他的眼睛在围巾里发出惨然的目光。

    密勒拖来房间里的另一把椅子,把它翻转过来,跨坐在上面,他的脸距离他的俘虏才两呎远。

    “听着,你这肥猪。首先一点,我不是一个以色列间谍。其次你也不用去别的地方,你就呆在这儿交代。明白吗?”

    法朗士·培耶不作声,只是隔着围巾瞪着眼睛。他的眼睛不再闪烁出快乐的光辉,它们满布红丝,就象森林里一只发怒的熊的眼睛。

    “我需要的,我在今天天亮前要拿到手的,就是那个给敖德萨造假护照的人的姓名和地址。”

    密勒环顾周围,眼光落在床头几上的台灯上。他取下墙上的插销,把它拿了过来。

    “现在,培耶——我不管你是不是叫别的什么——我要把你嘴里的东西拿下来,你就开始交代。假如你要嚷嚷,我就用这个狠揍你的脑袋。我可不管你的脑袋碎不碎,懂了吗?”

    密勒说的不是真话。他从来没有杀过人,现在也不想动手杀人。

    慢慢地他解开了围巾,从培耶的嘴里取出了卷着的袜子,右手拿着那盏灯,高高举起在那个胖子的头顶上。

    “你这杂种,”培耶低声说,“你是一个奸细。你休想从我这儿搞到什么东西。”

    他话还没说完,袜子就又塞进了他鼓起的两颊,围巾重新围上了。

    “不说?”密勒说,“咱们走着瞧吧。我要从你的手指开始,看你好受不好受。”

    他把培耶右手的小指和无名指向后折过去,直到它们几乎垂直起来。培耶在椅子里翻腾,几乎把椅子要搞倒了。密勒把椅子扶正,然后逐渐减轻对手指的压力。

    他重新把嘴里的东西拿出来。“我要把你两只手的手指头全都扳断,培耶。”他低声说,“然后,我把台灯的灯泡卸掉,通上电,把你那玩意儿插在灯座里。”

    培耶闭上眼睛,脸上汗水直往下淌。“不,别用电。不,别用电。别搞那儿。”他咕哝着说。

    “你知道那是怎么回事,对不对?”密勒说。他的嘴离开培耶的耳朵只有几吋。

    培耶闭上眼睛,低声呻吟。他知道那是怎么回事。二十年前,他曾经在巴黎法莱斯纳监狱的地窖里参与刑讯外号“白兔”的那个空军联队长依奥·汤默斯,把他搞得奄奄一息,成了残废。他很知道那是怎么回事,不过没有尝过受刑的滋味。

    “说啊,”密勒低声说,“那个造假护照的,他的姓名和地址。”

    培耶慢慢地摇摇头。“我不能说,”他低声说,“他们会杀死我的。”

    密勒又给他嘴里塞进东西。他拿起培耶的小指,闭上眼睛,猛然一折,骨头在关节处啪地折断了。培耶在椅子里喘着,开始呕吐了。

    密勒赶快把他嘴里的东西抽掉,免得憋死了他。胖子的头向前一倒,那顿花了不少钱的晚餐,外加两瓶白酒和几杯双料威士忌全都吐了出来,从胸口一直流到膝部。

    “说啊,”密勒说,“你还有九个指头可断呐。”

    培耶信以为真,眼睛闭上了。“文策尔。”他说。

    “谁?”

    “文策尔,克劳斯·文策尔。他制造护照。”

    “他是一个职业伪造者吗?”

    “他是一个印刷商。”

    “在哪儿?哪个城市?”

    “他们会害了我的啊……”

    “你不说,我就宰了你。哪个城市?”

    “奥斯纳布吕克。”培耶低声说。

    密勒在培耶的嘴里又塞上了东西,思索着。克劳斯·文策尔,奥斯纳布吕克的一个印刷商。他拿起他的手提包,里面装着所罗门·陶伯的日记和各种地图,他取出了一份德国的交通图。

    奥斯纳布吕克远在北莱茵-威斯特法伦以北,要经过曼海姆、法兰克福、多特蒙德和明斯特。汽车要走四或五个小时,要看道路的条件。现在已经是二月二十一日清晨快三点钟了。

    在马路对面,麦肯逊躲在一幢未完工的建筑物三楼一个隐蔽处,冷得直哆嗦。三楼正面的那个房间里的灯光依旧照在马路上。他的眼睛老在亮着灯的窗子和旅馆大门之间转来转去。他想,只要培耶出来就好了,他就能够单独把密勒干掉。或者密勒出来也行,他就能够在远处街头上干掉他。假如有人要呼吸新鲜空气而打开窗子……他又哆嗦起来,紧紧地抱住了“来明顿-300”重型来福枪。在三十码的距离内使用这样一支枪是不成问题的。麦肯逊能够等待;他是一个有耐心的人。

    在房间里,密勒在收拾他的东西。他需要培耶至少安静地呆上六个小时。说不定这个家伙由于吓昏了头会向他的上级发出警告,说他已经泄露了造假证件的人的机密。但是密勒顾不上这些了。

    他用最后几分钟紧了紧捆带和培耶嘴里的东西,让他动弹不了也出不了声,接着又把椅子放倒,这样那胖子就不能用猛然滚倒椅子发出响声的办法来报警。电话线是早已经割断的了。他最后环视了一下房间,锁上门就走了。

    他快要踏上楼梯口的时候,忽然起了一个念头:那个值夜的看门人也许已看到他们两个人是一起上楼的,那他只看见一个人下楼来付了账离店而去,他会有什么想法呢?密勒于是转身朝旅馆的后部走去。在走廊末端的一个窗子外面有座太平梯,他便偷偷打开插销,踏上了太平梯。几秒钟之后,他到了后院,汽车库就在那里。后门开处就是旅馆后面的一条小道。

    两分钟后,他大踏步地朝三哩外他停放他的“美洲虎”的地方走去,那儿距离培耶的屋子有半哩路。酒的力量再加上一夜的折腾使他感到极端的疲乏,他十分需要睡觉,但是他知道他必须在警号升起以前就找到文策尔。

    当他爬进“美洲虎”的时候,已是清晨四点钟了,过了半个小时,他才驶上北去海尔布隆和曼海姆的高速公路。

    他刚走开,那时候已经完全清醒过来的培耶便开始拚命想挣脱捆绑。他使劲伸出脑袋,想隔着袜子和围巾,用牙齿去咬断把他的手腕缚在椅子上的结头。可是他太胖,没法把头弯得很低,嘴里塞的袜子又迫使他的牙齿上下分开。

    他使劲拉扯脚脖子上的捆带,但怎么也挣不脱。最后,他决定不顾他那断了的肿胀的小指头给他带来的痛苦,先把那只手腕挣开。

    当他这个打算仍归失败时,他注意到倒在地板上的那座台灯。灯泡还在上面,如果把灯泡压碎,就有足够的玻璃碎片来割断一根领带了。

    他足足花了一个小时的时间,才把那翻倒在地的椅子一点一点地摆弄过去,压碎了灯泡。

    用一片碎玻璃去割开手腕上的捆缚,听来容易,做起来却不简单,那需要花上几个小时才能割断一股布条。培耶的手腕汗水淋漓,弄湿了领带,使它更紧地绑在他肥肥的手腕上。直到早上七点阳光开始洒落在屋顶上时,缚住他左手腕的第一股布条才在一块碎玻璃的磨擦下裂了开来。快近八点时,他的左手腕才得到解脱。

    那时候,密勒的“美洲虎”正沿着科隆的环形车道向城东飞驰,再走百来哩,奥斯纳布吕克就在望了。天开始下雨了,一阵阵可恶的雨雪扫过滑溜的高速公路,挡风玻璃上的擦拭器起了催眠作用,几乎使他睡着了。

    他把车子减低到每小时八十哩的平稳行驶速度,以免滑出大路冲到两旁的泥地里去。

    一旦左手可以自由活动,培耶不用多会儿就拿掉了塞在他嘴里的东西,接着躺了几分钟,大口地吸着空气。房间里的气味是够难闻的,汗水、恐惧、吐出来的东西和威士忌全都混合在一起。他解开了他右手腕上的结子,那断了的手指头一阵剧痛传到他的胳臂上使他不禁缩成一团。然后他解开了他的双脚。

    他首先想到的是从门里出去,但是门锁上了。他挪着两只由于紧紧捆绑而早已失去知觉的脚,去试了试电话。最后他摇摇摆摆地走到窗边,扯开了窗帘,使劲往里一拉开了窗。

    躲在路对面一个隐蔽处随时准备射击的麦肯逊,看见密勒房间里的窗帘拉开时,正困得哪怕寒冷彻骨也几乎要睡着了。他赶快把来明顿瞄准好,等到纱窗帘后面的那个人猛然朝里拉开窗子时,他就朝那人的脸部开了火。

    子弹打进培耶喉咙的底部,在他笨重的身体向后摔倒在地板上以前他就死掉了。来福枪的一声炸响在一刹那间可能被误认为一辆汽车由于点火过早而发生的爆裂声,但这种错觉不会拖长多久。麦肯逊也知道,即便是在早晨,也过不多久就会有人来侦察的。

    他没朝路那边的房间再看一眼,就离开了三楼,奔下建筑物的混凝土梯级。他取道后院,利用那儿的两台水泥搅合机和一堆碎石子作掩护,匆匆走了。他在开枪后六十秒钟内就找到了他的汽车,他把枪藏在车里,开走了。

    当他坐在驾驶盘前插进点火钥匙的时候,他就知道一切并不是那么对头的了。他怀疑他犯了错误。狼人命令他去刺杀的那个人是又高又瘦的,而在窗口的那个人在他的直接印象里却是一个胖子。跟昨晚上他所见到的事情一对照,他确定他击中的准是培耶。

    这个问题不算太严重。密勒一见培耶死在地毯上,就一定会尽快地拚命逃跑,他会去找他停在三哩外的“美洲虎”的。于是麦肯逊把“梅西迪斯”掉头开向他上次见到“美洲虎”的地方去。但他发现,在那条清静的住宅区街道上,昨晚上在那辆“奥拜尔”和“本斯”卡车之间原来停着“美洲虎”的<bdo></bdo>地方已经空空如也。这时他才真正发急了。

    假如麦肯逊是个很容易就乱了方寸的人,那他就不会成为敖德萨的头号刽子手了。他以前碰到过的紧张局面可太多了。他坐在驾驶盘前考虑了几分钟,估计密勒现在已经跑出好几百哩,便决定了自己的对策。

    既然密勒没有干掉培耶就走了——他这样推断说——那只能是因为他从他那里一无所得,或有所收获。如属前一种情况,那就平安无事了;他可以以后再去收拾密勒,不必着急。如果密勒从培耶那里得到了什么东西,那就只能是某种情报。究竟密勒要搞的是什么情报,而培耶终于提供了的又是什么,那只有狼人一人才会知道。因此,尽管他很怕狼人的火气,还是要打电话给他。

    他花了<u>99lib?</u>十分钟时间才找到一处公用电话。他经常带着满口袋一马克的零票,准备打长途电话之用。

    当狼人在纽伦堡接到电话并听到消息时,他大发其火,就在电话里把他雇用的杀人犯大骂了一通。过了几秒钟他才平静下来:“你最好找到他,你这傻子,要快。天知道他现在跑到什么地方去啦?”

    麦肯逊对他主子说,他需要知道培耶死前给密勒提供的是什么性质的情报。

    在电话线的另一头,狼人思索了一会儿。“亲爱的上帝,”他吐了一口气说,“伪造者。他得到了伪造者的名字。”

    “什么伪造者,长官?”麦肯逊问。

    狼人定了定神,“我会跟那个人联系,给他发出警告。”

    他坚决地说,“这就是密勒去的地方。”他给麦肯逊说了一个地址,“你他妈的快到奥斯纳布吕克去,过去的事情就算了。你会在那个地址,或者在市里的某个地方找到密勒的。要是他不在屋里,你就到市里去找‘美洲虎’。这一回你可别离开‘美洲虎’。那是他经常会回来的地方。”

    他砰地放下话筒,接着又拿起它要查号台。他得到了他要查的号码后,便拨了一个奥斯纳布吕克的电话号码。

    在斯图加特,麦肯逊手里还拿着嗡嗡作响的话筒。他耸耸肩膀,放下话筒,回到他的汽车里,准备迎接另一件“工作”所要求的一次漫长的、累人的行程。在驶抵离奥斯纳布吕克约二十哩的地方停下时,四小时以来都没有睡觉的麦肯逊,自从头天吃过晚饭以来,甚至还一直没有吃过东西呢。

    通宵警戒使他感到冻入骨髓,他多想喝杯滚热的咖啡和杜松子酒来驱驱寒啊。他又钻进“梅西迪斯”,驶上通向威斯特法伦的公路,朝北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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