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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8月1日这天上午,维克托·科瓦尔斯基从邮局取信件回来,经过旅馆前厅时,旅馆的服务员招呼他说:“先生,请你留步……”

    他和往常一样大模大样地转过身来。他并不认识招呼他的那个意大利人,但也没有感到有什么异常。每天当他经过前厅要上楼梯时,总是大摇大摆地走自己的路,从来不去注意他们。这个意大利青年走到科瓦尔斯基面前时,手里拿着一封信。他用意大利语说:“有一封信,先生,是给科瓦尔斯基先生的……我们这儿没有这位先生……说他是一个法国人。”

    这一通哇哩哇啦的意大利语,科瓦尔斯基一个字也没听懂,但是他理解大致的意思,并且听出了他自己的名字,尽管音发得很难听。他从那个人手里夺过了那封信,凝视着那字迹潦草的姓名和地址。他在旅馆是用另一个名字登记的。由于很少读书看报,因此他不知道五天以前巴黎的一家报纸抢着独家发表了一条新闻,说“秘密军队组织”的三名最高领导人现在藏匿在旅馆的最高一层楼上。

    就他本人而言,不应当有人知道他的行踪。这封信引起了他的兴趣。他不经常收到信件,因此,同一般生活简单的人一样,一旦收到一封信就成为一个重大的事件。他明白了:柜台上没有人听说过有叫这个名字的住客,因此不知道如何处理这封信。他从那个站在那里带着一副讨好的神色抬头望着他的意大利人眼里看出来,似乎他——科瓦尔斯基是人类智慧的源泉,只有他才能解决这个难题。

    科瓦尔斯基低下头,看了看,高傲地说:“好,我去问一问。”但是,那个意大利人的双眉并没有舒展开来。

    “问一问,问一问。”科瓦尔<s>藏书网</s>斯基重复说着,并且朝天花板做了个手势。

    意大利人终于明白了。“啊,对,问一问。十分感激,先生。”

    科瓦尔斯基大踏步走开去,那个意大利人还做了个表示感激的手势。他乘电梯到了8楼,一出电梯门就在楼道里碰上了值班的保镖,手里拿着上了膛的自动手枪。两个人相互注视了一下,然后值班人员推上了保险,把枪放进口袋里去了。他看到只有科瓦尔斯基一个人,电梯里没有别人。这完全是例行公事,每次电梯越过7楼朝8楼开来时,值班人员都要这样。

    除了值班保镖以外,在楼道尽头的太平梯门口也有一个人守卫着,在楼梯口还有一个人。楼梯和太平梯都藏着炸弹,旅馆负责人并不知道这件事。只有拉开楼道服务台下面的电闸,才能关闭引爆装置的电流,炸弹才起不了作用。

    白天值班的保镖还有第四个人,他守卫在头头们住的房间的屋顶上。此外还有其他三个人,刚值过夜班,这时正在睡觉。如果发生任何情况,他们就会在几秒钟内醒过来,立即开始行动。第八层楼的电梯门是从外面焊住的,但如果8楼的电梯门灯亮了,就表示这是一种警告信号。这样的事只发生过一次。一个服务员,拿了饮料要送上顶层去,他却误按了电梯的电钮。自从这次事件发生后,他就再也不敢去碰它了。

    这时走廊上的值班员打电话给楼上,报告送信人要上楼了,然后他指示科瓦尔斯基可以上楼。科瓦尔斯基已经把给他自己的信塞进衣服的里面口袋里,给头头们的信件则还是放在带链的铁盒里,夹在左胸前。铁盒用的弹簧锁只有罗丹一个人有钥匙可以打开。科瓦尔斯基把铁盒交给罗丹后,因为下午还要接替值班员值班,在这以前,他可以回到自己的卧室去休息了。

    他在自己的卧室里读了他的信。一开始他就看发信人的名字,他很惊奇,这封信是柯瓦契寄给他的。这个人已经有一年多没见面了。他和科瓦尔斯基一样,不知道怎样写信,他连读信也是感到困难的。但是对这封信,科瓦尔斯基借助字典,勉强能够看懂,这封信并不太长。

    柯瓦契开始说,他在写信的那天,看到报上登着消息说罗丹、蒙克雷和卡松躲在罗马的那家旅馆里,那也是一个朋友读给他听的。他猜想他的老朋友科瓦尔斯基可能同他们在一起,因此写这封信,希望侥幸能到达他的手里。

    后面几段主要说的是,近来法国形势越来越严峻,警察到处搜查证件,然而,他们还是奉命到珠宝店去搞闪电式抢劫。柯瓦契说,他本人就参加了四次,的确不是闹着玩的,特别是还要交出抢到的东西。过去在布达佩斯的那些值得留恋的日子里,他干得好多了,尽管才干了半个月。

    最后一段说,柯瓦契在几个星期前见到了米歇尔。米歇尔说他见到了若若,而若若说小西尔维得了一种白什么病。总而言之,她的血出了毛病,但是柯瓦契希望她不久会好起来,维克托不必担忧。

    但是,维克托不能不为此而担忧。小西尔维生病,使他十分焦虑。在维克托·科瓦尔斯基出生后的36个激荡的岁月里,没有几件事真正打动过他的心。12岁时,德国入侵占了波兰,一年后他的双亲被装进一辆黑色的篷车带走了。他当时已经懂事了,知道他的姐姐在教堂后面的一家被德国人接管了的大旅馆里干着什么事。许多德国军官经常到那里去。他的父母难过极了,向军事长官办公室提出了抗议。他当时的年纪使他能够参加游击队了。15岁时,他第一次杀死了一个德国人。17岁时,俄国人来了。但是,他的父母一向仇恨和惧怕俄国人,并且向他讲过俄国人对波兰人干的可怕勾当。因此,他离开了游击队,而其他游击队员后来在政委的命令下都被枪决了。

    他像一只被追猎的动物一样向西、向着捷克斯洛伐克奔去。后来又到了奥地利,进了一所难民收容营。这个身材高大、瘦骨嶙峋、行若病夫、只会讲波兰语的年轻人,已经饿得虚弱不堪了,被人们认为是一个第二次世界大战遗留下来的无害的废物。随后,他吃着美国提供的食品,逐渐恢复了体力。

    1946年春天的一个夜晚,他逃离了收容营,沿途设法搭车朝南走到了意大利,然后又到了法国。一路上同行的是一个他在收容营里相遇的会讲法语的波兰人,他们经过意大利,结伴去法国。在马赛,他钻进一家商店去偷吃的,把一个店主杀了,接着他又亡命逃走。他的同伴要离开他另谋生路,临别时告诉他现在只有一个地方可以去,这就是去投奔外籍军团。第二天早晨他就去报了名。等到警察们在被战争破坏还未恢复秩序的马赛市内查访时,他已经出海了。当时法国地中海沿岸的城市,仍然是美国供应食品的进口基地,为了食物而杀人的事是很平常的。这件案子由于找不到可疑的人,就销案了。这时,科瓦尔斯基已是个外籍军团的士兵了。

    那时他19岁,老兵们最初时都叫他“小好人”,后来他说他会杀人,因此人家就称呼他科瓦尔斯基。

    六年的印度支那战斗生活,使他不再可能成为一个正常的人了。然后科瓦尔斯基又被送到阿尔及利亚。在此期间,他有六个月的时间在马赛郊外一个训练营里受训。他在马赛船坞旁边的酒吧间里遇到了尤莉,她是一个倔强的擦洗女工。她正好同她的头儿在吵架,科瓦尔斯基一下子就把这个男人摔出了酒吧间,摔出去6米多远,这一下使这个人昏迷过去10个小时。几年之后这个人还留下难看的怪模样,因为他的下巴被打碎了。

    尤莉喜欢这个硕大无朋的军团战士。在几个月的时间内,每晚他都成了她的“保护者”,在她下工以后陪伴她回到她那在旧港的东倒西歪的阁楼。两人的淫欲是很强烈的,特别是尤莉,但是,他们之间谈不上什么爱情。当她发现自己怀孕了,就更谈不上爱情了。她告诉他,孩子是他的,他相信了,因为他愿意要个孩子。但她告诉他,她不想要这个孩子,有个老太婆可以替她把孩子搞掉。科瓦尔斯基揍了她一顿,并且告诉她说,如果她那样干,他就宰了她。

    三个月以后他要回阿尔及利亚去了。在此期间,他结识了一个名叫约瑟夫·格尔茨鲍斯基的波兰籍退役外籍军团士兵,别人都管他叫“波兰人若若”。这个人因病退役离开了印度支那,同一个快乐的寡妇一起安了家。这个女人经营一个小吃车,沿着主要车站的各个月台往来兜揽生意。他们俩在1953年结婚以后,就一起经营,在他的妻子把小吃递给顾客时,若若一瘸一拐地走在妻子后面收钱和找钱。晚来无事,他喜欢到驻扎在附近兵营中的军团士兵常去的酒吧叙叙往事。这些士兵大部分是年轻人,是在他在印度支那时应征入伍的,他们谈得很投机,也开心。

    一天晚上,他遇到了科瓦尔斯基。

    关于孩子的事情,科瓦尔斯基征求若若的意见。若若同意他的看法,因为他们都是天主教徒。

    “她要把这个孩子弄死。”科瓦尔斯基说。

    “娼妇!”

    “老婊子!”科瓦尔斯基同意地说。他们喝了不少酒,眼睛望着酒吧后面的大玻璃镜子。

    “这样对待小孩子是很不公正的。”科瓦尔斯基说。

    “太残酷!”若若附和说。

    “我过去从来没有过孩子。”科瓦尔斯基想了想说。

    “我也没有,结婚以后也没有。”若若说。

    从半夜一直喝到黎明,他们俩喝得酩酊大醉。他们同意了他们的计划,还举杯祝贺他们所负的神圣职责。第二天早晨,若若想起了他许下的诺言,但是不敢想象如何把这个消息透露给他的妻子。他等了三天,反复地考虑这个问题,还是犹豫不决。直到那天晚上他和妻子睡在床上时,他突然开口说了出来。没料到他的妻子听了很高兴,因此就这样安排好了。

    过了一段时间,维克托·科瓦尔斯基到了阿尔及利亚又和罗丹少校在一起。罗丹这时带了一支队伍打仗,却打的是另一场新的战争。若若和他的妻子在马赛,又是恫吓又是哄骗,监督和保护着怀孕的尤莉。维克托离开马赛时,她已经怀孕四个月,再想打胎也为时过晚了。若若还经常指着那个下颚被打坏的家伙,威胁地劝她安下心来。其实,这个家伙现在看见外籍军团的士兵也小心谨慎了,即使碰上一条腿残废的退伍老兵也不敢惹。因此他又干起了他的老行当,赚钱,而且到处钻营。

    1955年尤莉生下了一个碧眼金发的小女孩。在尤莉的同意下,若若和他的妻子正式提出了过继申请。这个申请获得了批准。尤莉重操旧业,若若夫妇获得了一个女儿,起名叫西尔维。他们写信告诉了维克托。在他的兵营里的床上,他感到一种奇妙的愉快。但是他没有告诉任何人。在他的记忆里,他所有的东西一旦为他人所知,无不被人夺去。

    不过,三年以后,在阿尔及利亚的群山之中进行一次持久的战役之前,随军的牧师提议他立个遗嘱。这件事他连想都没有想过。他从来没有什么东西可以留给后人的,因为,在偶然得到一次休假时,他把积累下来的饷金全部都在所到城市的酒吧和妓院里花光了,其余的东西都属于军团。

    但是,牧师说,在当今的军团里,立个遗嘱是完全正当的。因此,在别人的大力协助下,他立了个遗嘱,把他所有的财产和杂物留给过去的军团士兵、现住在马赛的一个名叫约瑟夫·格尔茨鲍斯基的人的女儿。后来这份文件的副本连同他的档案一起被归入设在巴黎的武装部队的档案库。

    法国保安总局在侦察1961年的波纳和康斯坦丁恐怖案件时发现一个叫科瓦尔斯基的人与此案有牵连。他的这份档案同其他许多档案一块儿被找了出来,引起了在百合门的以罗兰上校为首的行动分局的注意。他们走访了格尔茨鲍斯基夫妇,了解了事情的全部来龙去脉。但科瓦尔斯基却始终不知道这件事。

    在他的一生中,只有两次机会见过他的女儿。一次是1957年,他的大腿上取出了一颗子弹,被送到马赛去休养。还有一次是1960年,为了罗丹少校到马赛的军事法庭去作证,他是去执行保卫任务的。第一次会见时,小孩才两周岁;第二次是4周岁半。第一次科瓦尔斯基送去了很多礼物给若若夫妇。还给小西尔维送去很多玩具。小女孩和狗熊似的科瓦尔斯基叔叔之间,相处得非常好。但是这件事,他从未告诉过任何人,即使是在罗丹面前,他也没有提过。

    而现在她却得了什么“血病”!

    这天上午,科瓦尔斯基坐立不安。因为罗丹正在等待着从法国来的一封重要信件,其中有关于抢劫累积起来的总金额的更详细情况的报告。他要科瓦尔斯基第二次再去邮局,去收取下午来到的信件。午饭后,科瓦尔斯基到楼上去取那个装信件的铁盒子,准备到邮局去。

    “什么叫‘血什么’病?”科瓦尔斯基突然脱口提出这个问题。

    罗丹正在把铁盒子的链子套在他的手腕上,很奇怪地望着他说:“我从未听说过。”

    “这是一种血的毛病。”科瓦尔斯基解释说。

    卡松在房间的另一边正在看杂志,听到后笑了起来,说:“你的意思是说白血病吧。”

    “是的,先生,这是什么病?”

    “这是癌症。”卡松回答说,“就是血癌。”

    科瓦尔斯基望着他面前的罗丹,他不相信卡松说的话。

    “上校,这个病能治好吗?”

    “不能,科瓦尔斯基,这是致命的。你问这干什么?”

    “没有什么。”科瓦尔斯基咕哝着,“我刚才读过关于这种病的一些东西。”

    他一边说一边走了出去。关于这件事,罗丹应该感到需要警惕,因为他的这位保卫人员除掉每天站着接受命令指示外,从来不知道读任何更复杂的书,而今天却会提出从什么书上看到那个名词。但他没有注意,并且很快就把这件事忘掉了。因为他正等着今天下午来的信,他希望信里告诉他,“秘密军队组织”在瑞士银行的存款户头里,现在已超过25万美元了。

    来信果然告诉他金额已经凑足并存入瑞士银行。当罗丹坐下来写信给银行,通知他们把25万美元如数转给他所雇用的刺客时,他感到很满意。他对于还缺少25万美元并不担心。戴高乐总统一旦死了,早些时候在“秘密军队组织”更为得意的时刻,为该组织提供过经费的那些极右翼实业家和银行家,一定会立即拿出这笔钱来的。就在几个星期以前,这些人在他要求继续提供些经费时,借口说“爱国力量在近几个月内未能取得进展和采取行动”,使他们过去的投资兑现的可能性大为减少,干脆拒绝了他的要求,但是将来他们会争先恐后地愿意做那些不久后将成为复兴了的法国的新统治者的军人们的后盾的。

    他写完了给瑞士银行的指示时,天色已晚。但是卡松看了罗丹写的要求瑞士银行把钱付给豺狼的信件以后,表示反对。他争辩说,他们三个人答应过那个英国人的一件至关重要的事是,在巴黎为他设立一个联络点,可以随时向他提供有关法国总统的行动的最新和确切的情报,以及围绕着总统的保安措施所能出现的变化。这些情报很可能,甚至肯定对刺客具有极大的重要性。卡松推理说,在现阶段通知他钱已经转到他的名下,将促使他过早地采取行动。什么时候进行暗杀,当然由他来决定,但是晚几天并无大碍。向刺客提供最新情报的问题,很可能是成败的关键,一旦失败就再无成功的可能了。

    卡松今天早晨也收到一封信说,他在巴黎的代表,已经成功地安插了一个间谍,她已经能与戴高乐身边的一个侍从有密切的接触。再过几天后,这个间谍就能经常提供十分可信的消息。其中包括关于戴高尔将到哪里去、他的旅行目的地以及他在什么时候将在公共场合露面等等。所有这些,事先是不公开的。卡松希望罗丹把钱在自己身边多留几天,直到卡松把巴黎的一个电话号码告诉这个谋刺者,使他能得到情报,这对他执行任务是非常重要的。

    罗丹对卡松所讲的理由反复思考了很久,最后他认为卡松是正确的。他们两人都无法知道豺狼的意图。其实,向银行发出指示,接着再向伦敦发出一封有一个巴黎电话号码的信,都不会丝毫改变谋刺者所安排的具体日程表。在罗马的这几个“秘密军队组织”的头头们,他们不知道这个谋刺者早已选择好他的行动日子,并且在像钟表那样精确地执行着他的计划。

    在罗马炎热的夜晚,科瓦尔斯基坐在旅馆的楼顶上,他那高大的身躯就在空气调节器出口的旁边,手里握着自动手枪,在那里为在马赛生病的小女孩发愁,她的血里不知道得的什么病。在快要天亮的时候,他想出了一个主意。他记起在1960年最后一次见到若若时,这位前外籍军团土兵告诉他,预备在自己的公寓里装个电话。

    当科瓦尔斯基收到信的那天早晨,豺狼在布鲁塞尔已经离开了友谊旅馆,乘出租汽车到了古桑住的地方附近。早餐时,他曾用杜根的名字打了个电话给古桑,约定11点钟会面。他到达那里时,才10点30分。他走到街道附近的一个小公园里,坐在长凳上看报,观察了半个小时。

    四周是静悄悄的。他到达古桑家门口,刚好11点钟。古桑让他进去,带他经过会客室进入他的小办公室。等豺狼进去后,古桑把前门锁好,并用保险链条钩上。豺狼到了里面,转身向古桑说:“有困难吗?”

    “困难么,可以说有一点儿。”古桑似乎有点儿窘迫。

    豺狼冷冰冰地注视着他,面部毫无表情,眼睛半闭着,略带怒容。

    “你对我说过,如果我在8月1日回来,8月4日我就可以把枪带回家去的。”他说。

    “完全正确。我向你保证,问题不在枪上。”古桑说,“其实枪已经做好了。坦率地说,我认为是我所做的最杰出的成品之一,一支非常漂亮的枪。问题出在另一件东西上,那东西得从头做起。让我给你看看。”

    在书桌上放着一个扁平的匣子,大约2英尺长,4英寸宽,3英寸高。古桑先生打开了匣子,在豺狼虎视眈眈下,把匣盖向后平放在桌上。

    看上去像只平的托盘,被分隔成精心制作的格子,每个格子的形状同它所装的部件的形状完全相符。

    “这不是原来的匣子。”古桑先生解释说,“那只匣子太长了。这是我自己做的,非常合适。”

    匣子十分紧凑。在这只平托盘的上半部放着枪管和枪栓,全长最多18英寸。豺狼把它取出来,检查了一下。它很轻,乍看上去像支半自动步枪的枪管。尾部密闭的枪管里有一根细长的栓。枪管尾端有一只同枪管一般大小的旋钮,栓的后半截就装在这里面。

    豺狼用右手的食指和拇指捏住旋钮,向逆时针方向猛转了一下,栓松动了,顺着螺纹转了几圈。他拉了一下,栓向后退了出来,露出了闪亮的弹槽,他把栓推回原位,顺时针转了一圈又平滑地固定在原来的位置上。

    紧接着枪的尾部下面有一个精巧的钢制圆盘。它有半英寸厚,但是圆周不到一英寸。在圆盘的顶部有个半月形的空洞,便于枪栓向后退时可以通过。在圆盘背面正中心有一个直径半英寸的孔,孔边有螺纹,似乎是为了拧螺丝用的。

    “那是为枪托准备的。”古桑悄悄地说。

    豺狼注意到,原来的木枪托拿掉以后,没有留下什么痕迹,只是在枪铳的底部安装旧枪托的地方有一条略微凸起的边。用来把木枪托固定在枪上的螺丝所使用的两个孔被精巧地堵上并且烤了蓝。他把枪翻转过来,查看了底部。在枪管的底部开了一个细长的口子。通过这个口子可以看到装有击发子弹用的撞针的枪栓。扳机从口子里伸出来,被贴着钢枪管的表面锯平了。

    在剩下的半截扳机上焊上了一块很小的球状金属物,中间也有一个带螺纹的孔。古桑先生没有出声,递给他一根小钢条,有一英寸长,形状弯曲,一端有螺纹。他把有螺纹的一端放在孔上用食指和拇指迅速转了几转,拧紧后新扳机就伸出在枪管的底部了。

    古桑从盒子里又拿出一根细长的钢棒递给他,钢棒的一端也是有丝口的。

    “这是枪托装配的第一部分。”他说。

    豺狼把钢棒的一端装进枪铳子后面的孔眼里,并拧得很紧,直到一点也不摇晃为止。钢棒的侧面伸在枪的后面向下倾斜30度角靠近枪的这一部分,离丝口约2英寸的地方,枪杆渐渐平直。在中心处钻了一个孔眼,沿钢杆的角度成30度角,这个孔眼直接正对在后面。古桑把第二根比较短一点的钢棒交给豺狼。

    “上面的撑杆。”他说。

    当这根棒也拧好以后,两根棒都向后伸展,上面的一根同枪管构成小得多的角度。这样两根棒分叉开去,就像一个狭窄的无底三角形的两条边。古桑拿来了托底。它是弧状的,大约五六英寸长,上面垫着厚厚的黑色皮革。在这个护肩,也就是枪托的两端各有一个小孔。

    “这里没有什么可拧的,”古桑说,“把钢棒的两端按进这两个孔里就行了。”

    豺狼把两根钢棒的尾端放进相应的孔里,然后把枪托推紧。从侧面看上去,这支枪正常得多了。它有扳机,并且有一个由上下撑杆和托底构成的完整的枪托。豺狼把托底靠在肩膀上,左手握住枪管的底部,右手食指勾住扳机,闭上左眼,右眼顺着枪管望去。他向远处的墙壁瞄准,扣了一下扳机。枪栓里轻轻地咔嗒了一下。

    他转向古桑,这人两只手里各拿着一根看来约10英寸长的黑色管子。

    “消声器。”豺狼说。他接过了递给他的管子,观察了一下枪管的末端。这一头已经被精细地刻出了螺纹。他把消声器的大头套在枪管上,迅速地拧转,直到拧不动为止。消声器从枪管末端像一根香肠似地伸了出去。他把手抬起来,古桑把望远瞄准器轻轻地递给他。<strike></strike>

    在枪管的顶部有一系列成对的槽。望远瞄准器底部的弹簧夹子就是嵌在这些槽里的,以便使望远瞄准器同枪管绝对平行。在望远瞄准器右边和顶部有几个小巧的螺丝。这是用来调节瞄准器里的十字标线的。英国人再次举起枪来,眯着眼瞄准。乍一看去,他很像一个道貌岸然、身着格子服装的英国绅士在波卡迪利大街枪支店里选购一支新式的猎枪。10分钟以前还是一堆奇形怪状的零件,现在成了一支高速、远距离、完全消声的暗杀用步枪了。豺狼把它放了下来,转过身来对古桑点了点头,表示满意。

    “好。”他说,“很好,我向你祝贺,这是一件很漂亮很精致的杰作。”

    古桑微微笑着。

    豺狼又说:“现在剩下的就是调整瞄准器的问题以及用实弹试射的问题了。你有子弹吗?”

    古桑打开书桌的抽屉,拿出一只里面装着100粒子弹的盒子。盒子已经启封,有6发子弹已经拿出来了。

    “我拿出来6粒<code>99lib.</code>,用来改装成爆炸子弹,其余的你可以拿些做实弹试射。”

    豺狼向手心里倒了几颗子弹,看了一下。要用其中的一颗来完成未来的任务,它<cite></cite>们似乎太小了一点。但是,他注意到它们是这个直径的子弹中特别长的一种。一旦击发,它所具有的额外推力将使弹头以极高的速度飞出去,从而增加其准确性和杀伤力。大部分的猎枪子弹都是扁头的,但是,这些子弹是尖头的,猎枪子弹是铅制的钝头,而这些子弹头上有一层铜镍合金。其优越性是很突出的。

    古桑从书桌的抽屉里又拿出一个纸制的小盒说:“我本来把它放在很安全的地方,由于知道今天你要来,才把它拿出来了。”

    他把纸盒上有螺纹的盖子打开,把里面装的东西倒出来,放在干净的吸墨水纸上。最初一看,这些子弹跟豺狼刚才拿起来看的那些子弹完全一样。豺狼从吸墨水纸上拿起一粒,仔细地观察着。

    子弹顶端很小的一块铜镍合金被小心翼翼地用砂纸磨掉了,露出里面的铅。锐利的子弹顶端略微钝了一点,在这个顶端上钻了一个小孔,深入弹头四分之一英寸。在孔中倒了一滴水银,然后用一滴溶铅把孔口封住了。在溶铅凝固以后,经过挫和砂纸打磨,恢复了原来子弹顶端的尖形。

    豺狼知道这类子弹的性能,尽管他从来没有使用过。因为制造过程太复杂,所以,除非由工厂成批生产,否则不能广为使用。日内瓦公约禁止使用这类子弹。它比普通的达姆弹更厉害。这种爆裂弹在击中人体后会像一枚小手榴弹一样爆炸。子弹击发后,弹头的前冲力会把孔中的那滴水银猛抛在孔后壁上,犹如汽车猛然加速时,乘客会紧贴在座位上一样。弹头一旦击中人体的肌肉、软骨或是骨头,就会突然减速。

    这时,那滴水银就会高速往前冲,它的冲击力足以把子弹的尖头冲开,它会使弹头张开,如同一只手的五指张开或者花瓣怒放时一样。这样的开花弹头再往前推进,能够使人身的肌肉撕开割裂,以致粉碎。它的杀伤面可大于一只茶碟。从外表看,它和普通子弹并没有什么不同。但如果击中头部,那它能毁坏头盖骨里的一切,并且使头盖骨炸得粉碎。

    豺狼小心翼翼地把子弹放回到盒子里。在他旁边那个设计制造这种子弹的小矮个儿男人古桑迫切地想听听意见。

    豺狼说:“我看这些东西做得不错,古桑先生,你显然是一位高手。那么还有什么问题呢?”

    “是另一件东西,先生。那些管子,做起来要比我想象的困难得多。首先,按照你的意见,我用铝做材料。但是,务必请理解,我是首先去搞枪并且进行了加工。这就是为什么前几天我才腾出手来做别的东西。我本来以为凭着我的技术和我的车间里的机器,做起来比较简单。

    “为了使管子尽可能细一些,我买了很薄的材料,但是,太薄了。当我在机器上车螺纹,以便以后一截截组装起来时,这种材料同绵纸一样软,稍加一点压力就弯曲了。为了使管内的尺寸足够容纳枪管的最宽部分,管壁就要稍微厚些,结果成品势必看上去不太自然。因此,我决定改用不锈钢。

    “这是惟一的办法了。不锈钢看上去像铝的,但比铝重,强度较高,因此,可以薄一些,车过螺纹后也有足够的强度不致变形。当然不锈钢加工起来比铝困难,费时间。我是昨天才开始的……”

    “很对,你所说的合情合理。我所需要的东西是要真正顶用的。什么时候能做好?”

    古桑耸耸肩说:“很难说,主要的部件我都有了。除非发生意外,不过我想也不至于发生。我相信最后的技术难关已经解决了。总还得五六天或许一星期。”

    豺狼没有表示出不安的样子,脸上仍然没有表情,听着古桑的话,一面在思考着,等他把话讲完。当他讲完后,豺狼还在思考着。

    “好!”他最后说,“这意味着我将改变我的旅行计划。关于日期,也许不是像我上次来这里时所提出的那么严格,在一定程度上取决于我将打的一次电话。在任何情况下,最重要的是枪能够做好而且适用。要在比利时买到一支枪是容易办到的,但我所要的是这样一支特别的枪和特别的子弹。因此我想趁这段时间找一个安全的地方试试这支枪,你认为在附近的什么地方可以试验这支新枪?在这个国家里,哪儿可以找到一个完全隐蔽的地方来试射一支新枪呢?大概需要一片130米到150米长的空地。”

    古桑先生想了一会儿。“在阿登山的森林里。”他最后说道,“那里的森林里有一片地方可供一个人没人打搅地待上几小时。你一天可以打个来回。今天是星期四,从明天开始,森林里会有不少人去野餐。我建议你5号,即下星期一去。到星期二或是星期三,我大概就可以把其他的活干完了。”

    英国人点点头,满意了。

    “好。我想最好把枪和子弹现在就带走。我下星期二或星期三再和你联系。”

    比利时人刚要表示异议,但是,顾客抢先说话了。

    “我大概还欠你大约700英镑。这是500英镑,”他说着把几捆钞票放在吸墨水纸上,“剩下的200英镑,在其他装备到手以后再付给你。”

    “谢谢你,先生。”古桑说着,把20张5英镑一叠的五叠钞票塞进他的口袋里。他把枪一件件地拆开,很仔细地放在手提箱的绿色粗呢衬着的格子里,豺狼要的那个爆炸子弹则单独用纸包好,放在干净的擦枪布和刷子的旁边。手提箱关好后,他又把一盒普通子弹交给英国人。英国人把子弹放在衣袋里,把手提箱拿在手里走了出来。

    古桑很客气地把他送出了门。

    豺狼回到旅馆后,先把装枪的手提箱小心地放在大衣橱里,锁好并把钥匙装在口袋里,然后去进午餐。

    下午他踱步走到邮政总局,向瑞士的苏黎士要了一个长途电话,差不多半小时后电话才接通。又等了5分钟,来了个迈耶先生接电话。豺狼先报了一个号码,然后再报他自己的姓名,说明他自己是银行的存户。

    迈耶先生说了一声“请等等”,走开了。两分钟以后又回来了。这时他的口气已经没有刚才那么谨慎和冷淡了。不断有美元和瑞士法郎存入银行的顾客是理应受到有礼貌的接待的。

    在布鲁塞尔这边的豺狼向那人问了一个问题,瑞士银行家再次说了一声“请等等”走开了,不过,这次不到30秒钟就回来了。显然,他叫人把这位顾客的卷宗及结账单从保险库里取了出来,而且正在研究它们。

    “没有,先生。”说话声传进了布鲁塞尔的电话间,“我们收到了你的来信,指示我们只要有新款项存入,立即用航空加急信件通知你。但是,在你提到的期限内还没有款子存进。”

    “我不过是想问一下而已,迈耶先生,因为我离开伦敦两个星期了,在此期间这笔钱可能存进来了。”

    “没有,一点儿也没有。只要有新款存入,我们一定立即通知你。”

    在迈耶先生连连表示良好祝愿的声音里,豺狼放下了电话,付了钱,走了。

    那天晚上,6点刚过不久。豺狼在纳佛街的酒吧里同造假证件的人见了面。

    那人先到了。豺狼看到一个角落里还有空座,于是一扭头,示意造假证件的人坐到他那里去。他坐了下来,点了一支烟以后不到几秒钟,那造假证件的比利时人就过来了。

    “做好了吗?”豺狼问道。

    “是的,全做好了。就连我也认为干得不错。”

    豺狼伸出手来。

    “给我看看。”他命令道。比利时人点了一支巴斯多牌香烟,摇了摇头。

    “先生,请你注意,这是一个非常公开的场合。此外,光线好才能检验它们,特别是那些法国证件。它们都在照相室里。”

    豺狼冷冷地看了他一会儿,然后点点头说:“好吧,那么让我们去看看那些证件。”

    几分钟后,他们离开了酒吧间,坐了出租汽车来到马路拐角的地下室照相馆。这天天气很热,傍晚的夕阳还没有下去。但是这里的街道很窄,阳光没有照过来。豺狼依然戴着他的黑眼镜以免有人认识他。有一个老年人从另一条马路走过来,和他们相遇,但他低着头弯着腰慢慢地走过去了。

    造假证件的人带头走下楼梯,拿出钥匙把门打开。照相馆里光线很暗,就像外面的夜晚一样,只有几条光线穿过门旁的玻璃橱窗里的几张不像样的照片,透进屋里,使豺狼能看清办公室里的桌子和椅子。造假证件的人带他穿过天鹅绒门帘,到了摄影室并把中央的电灯打开。

    他从口袋里拿出一只棕色的纸袋,把它打开,然后把里面的证件都放在一张红木圆桌上。这张桌子原来是放在墙边的,他把它移过来放在室内中央的灯光下面。摄影室里还有成对的弧光灯,但没有打开。

    “请看吧,先生。”他得意洋洋地笑了,指了指放在桌面上的三张证件。

    豺狼拣起了第一张,拿到灯下看了看,这是他的驾驶执照,第一页上贴着一张纸。纸上写明:兹批准伦敦西一区的亚历山大·詹姆士·昆丁·杜根先生,驾驶1a、1b、2、3、11、12和13类机动车。有效期为1960年12月10日至1963年12月9日(包括9日)。其中写有车牌号码(当然是个伪造的)以及“伦敦市议会”和“1960年陆路交通法”等字样。接着是“驾驶执照”和“15先令税款已付”。豺狼认为,这是一份完美无缺的假证件,完全可以满足他的要求了。

    第二张证件是一份简单的法国身份证,用的是安德烈·马丁的名字,年龄53岁,生于科尔马,在巴黎居住。他本人的一张照片贴在证件的一个角上,比他自己老20岁。铁灰色的短发,神情有点发呆和不安。身份证上有点油迹,已经卷折过。是一张工人的身份证。

    第三张证件他特别注意。这上面的照相和身份证上的不一样,而且颁发的日期也相差几个月。即使这些证件都是真的,那么颁发的日期也不会是一致的。这张证件上的照片也是他两个星期以前拍的。但是他手里拿的这张证件上的照片,衬衣的颜色深些,而且下巴上有一些短胡子。由于修饰技巧高明,给人们的印象是同一个人在不同的时间穿不同的衣服照的相。这个造假证件的人手艺是杰出的。豺狼看罢,就把证件放在袋内。

    “非常好,”他说,“完全符合我的要求。我祝贺你做得成功。我还应该再付你50英镑吧?”

    “是的,先生。谢谢。”证件伪造者以期待的神情等待拿到这笔钱。豺狼从衣袋里拿出一叠10张票面为5英镑的钞票。用食指和拇指捏着。他说:“大概还有点别的东西应该给我吧,对吗?”

    证件伪造者假装没有听懂,但是装得不像。

    “什么?先生?”

    “驾驶执照原来真的那个第一页。我说过,我要收回的。”

    毫无疑问,证件伪造者正在演戏。他扬起眉毛,表示万分惊讶,似乎他刚刚想起来还有这么一回事。他转过身去,背着手朝一个方向踱了几步,低着头,似乎在沉思。之后,他转过身子,走了回来。

    “我本来想同你谈谈关于那张纸的事,先生。”

    “好吧。”豺狼的声调若无其事。除了稍许带点疑问的口吻以外,他的声调是平板的,毫无表情。脸上也若无其事,眼睛仿佛闭上了一半,好像在窥视自己的内心世界。

    “先生,事实上,驾驶执照原来的第一页,我想上面还有你的真实姓名,不在这里。啊!请不必担心。”他做了一个夸张的姿势,似乎在安慰一个焦急的人,但是豺狼并没有焦急,“它在一个非常安全的地方,存在一家银行的一个私人文件箱里,除了我没有任何人可以打开它。先生,从事我这一行危险买卖的人,不得不采取一些预防措施,不瞒你说,必须获得某种形式的保险。”

    “你要什么?”

    “我亲爱的先生,我本来设想你会愿意在交换那张纸的所有权的问题上做点交易。这笔交易的条件要比我们在这个房间里提到过的那笔150英镑的数目大些。”

    豺狼轻轻地叹了口气。他想这个人对他自己的能力估计得太高了。这个人竟然如此目中无人。因此,他表示出对比利时人刚才所说的话丝毫没有发生兴趣。

    “你有兴趣吗?”证件伪造者狡猾地问。他继续在玩弄他的那一套,好像他已经排练过好几次了。有时他转弯抹角地引导,有时则给些巧妙的暗示。但对于豺狼来说,似乎在看一部二流的蹩脚电影。

    “我过去也遇到过一些善于讹诈的人。”豺狼说。他讲话时语调还是那么平淡。这话虽然不是针对着比利时人的,却使他感到有点发慌。

    “你说讹诈,是说我讹诈吗?我刚才说的是建议,并不是讹诈。这可以说是一种例行的手续,也可以认为这是一种简单的交易。当然包括一定数目的钱。说实话,在我的保险箱里,有你的原件以及我给你拍摄的全部照相的底片。还有……”他装出一副非常抱歉的样子,“还有一张偷偷地给你拍下的照片。这张照片是在你化装以前站在弧光灯下拍的。我确信所有这些东西,要是落在英国警察当局的手里,会给你带来许多麻烦。我知道你是那种为了求得平安无事而愿意花点钱的人。”

    “你要多少?”

    “1000英镑,先生。”

    豺狼听了,微微地点头。他们俩的对话,很像是在讨论一个学术问题。

    “我要收回这些东西,要我花些钱也是值得的。”他似乎在让步。

    证件伪造者笑眯眯地露出得意的样子。“我特别爱听这样的话,先生。”

    “但是我真正的回答是:我不同意。”豺狼说。似乎他还在思考着。比利时人的眼神有点迷惑了。

    “这又为什么呢?你刚才说过值得花1000英镑把这些东西收回去。这是一件直截了当的买卖。通过这笔交易,我们双方都得到各自所要的东西。”比利时人说。

    “这有两个原因,”豺狼平静地说,“首先,我无法得到保证,原来的照相底片是否还有其他复制品,要证明这一点是不易办到的。其次,我也无法得到保证,你是否把这份材料交给一位朋友。当你向这位朋友索要时,他会突然决定说,材料不在手里,除非另外再贿赂他1000英镑。”

    证件伪造者看来放心了。“如果你担心的只是这些事,那么,你的担心是没有根据的。我的利益决定我不能把材料交给任何一个同伴,以防他拒绝交出来。我并不认为你在拿到材料之前就会交出1000英镑。所以,我没有理由把材料交给别人。我再重复一遍,材料放在银行的一个文件箱里。

    “关于不断向你敲诈钱的问题是讲不通的。一份驾驶执照的影印副本不会引起英国当局的注意。即使你使用了假执照被逮住,也顶多不过给你带来一些不方便而已,还不至于使你感到非给我付几次钱不可。至于法国身份证的问题,如果法国当局获悉某一个英国人正在冒充一个事实上不存在的名叫安德烈·马丁的人,他们的确可能逮捕你,如果你用那个名字在法国活动的话。但是,我如果不断要钱,那么你就会把身份证扔掉,另外找一个造假证件的人给你另做一份新的,那也是值得的。从此以后,你再也不必害怕在法国暴露你的安德烈·马丁的身份了,因为马丁从此不存在了。”

    “那么,我为什么不能马上就这样做呢?”豺狼问道,“我顶多不过为另一套证件再付150英镑就是了。”

    证件伪造者把两手一摊,手掌向上,做了一个他习惯做的姿势。他说:“我认为对你来说,时间和方便比花钱更为重要。我想你要那些安德烈·马丁的证件,现在已经有了。要另外再搞一套,又要费时间,而且结果还不一定满意。你现在能到手的东西都是很好的。因此我认为你要的是两件东西,一件是这些证件,另一件是要我保持沉默。现在这些证件你已经拿到了。我的沉默就值1000英镑。”

    “你采用这样的方法,很高明。不过你怎么知道我手头就有1000英镑呢?”

    证件伪造者微笑着,他似乎很有把握要成功了,因此用不着转弯抹角了。他说:“先生,你是一位英国绅士,这是明摆着的,但是你却愿意冒充一个中年的法国工人。你的法语说得非常流利,几乎一点儿口音也没有,所以我把安德烈·马丁的出生地写上科尔马。阿尔萨斯人讲法语就带一点你这种口音。你化装成安德烈·马丁穿越法国,很好,太聪明了。有谁会想搜查一位像马丁那样的老年人呢?所以说,你身上携带的东西一定很贵重。也许是毒品?近来在某些潇洒的英国人士当中毒品是很时髦的,而马赛是主要的供应地之一。也许是钻石?我不知道。无论如何,你做的买卖是赚钱的。英国绅士们不会把时间浪费在跑马场上做小偷的。我求求你,先生,咱们停止猜谜,好吗?你给你在伦敦的朋友们打个电话,请他们电汇1000英镑给这里的银行。那样,我们明天晚上就交换,然后,你马上启程,这样不好吗?”

    豺狼点点头,似乎在思考他在哪儿做错了什么事。突然间,他抬起头来向证件伪造者报以动人的微笑。证件伪造者<details>?99lib?</details>第一次看到他这样笑。由于英国人那么轻而易举地接受了他的要求,不像一般人那么纠缠不清,这使他感到非常轻松。但是当这个人向他走过来时,他又感到有点紧张起来。

    “好吧,”豺狼说,“算你赢了。明天中午我给你1000英镑。但是有个条件。”

    “条件?”证件伪造者又狐疑起来。

    “我们不能在这里见面。”

    证件伪造者莫名其妙。“这个地方没有问题啊!这里安静,没有闲杂人……”

    “从我的观点来看,这个地方很成问题。你曾告诉我,你在这里偷偷地拍了我一张照片。我并不想在你我交换钱物时,被藏身在某个隐蔽地方,你的一位考虑周到的朋友的照相机的咔嚓声打扰了……”

    证件伪造者放心了,他大声笑起来。

    “亲爱的朋友,你大可放心。这个地方是我的,非常隐蔽,除了我邀请的人来过以外,没有外人来过。一个人必须谨慎,你懂吗?我在这儿主要是为游客拍些照片,这是我的副业,很受欢迎,因为那些照片在大的照相馆是不拍的。”

    他举起左手,用食指和拇指形成了一个“O”字,然后伸出右手的食指向圆圈中捅了捅,表示性交的动作。

    豺狼的眼光一闪,咧开嘴笑了起来。证件伪造者对自己开的玩笑也笑了。豺狼用双手拍了一下证件伪造者的两只上臂,手指紧紧握住对方的二头肌,稳住了造假证件的人。比利时人笑声未停,双手还在做那个下流的动作,突然感到自己的生殖器似乎被一列特快列车猛撞了一下。

    他的头向前猛冲,双手中断了他那摹拟的动作,急忙伸向已经被撞碎了的睾丸。抓住他的人把右膝从他的睾丸处抽回来。证件伪造者的笑声变成了尖叫,喉咙咯咯作响,阵阵作呕,他在半昏迷中,东倒西歪地跪了下去,企图向前侧身躺在地板上护住自己。

    豺狼让他慢慢地从自己的膝盖上滑下去,然后他站起来,跨过比利时人的背部,用右手卡住比利时人的头颈,再用左手抓住这人的头部,猛烈地把他的头颅上、下、左、右地扭转。

    头颈骨折断的声音,可能并不是很响的,但是在这静悄悄的地下室照相馆里,这种声音有点像小手枪的射击声。造假证件人的身躯最后一次收缩,然后倒下,像一个不值钱的布娃娃。豺狼在他倒下以前,还紧紧地抓住他几乎有一分钟时间。尸体脸朝下地倒在旁边,双手按在胯间,仍然抓住自己的阴部,舌头微微从牙齿缝中伸出,一半被牙齿咬住,双目圆睁,似乎在看地上铺着的油毡上褪了色的花纹。

    豺狼很快地察看了门帘和窗帘,确认所有的门窗都是关好的。然后他再回到尸体旁边,把尸体翻过来,摸遍了所有的口袋,最后在左边的裤袋里找到了钥匙。在照相馆的壁角处有一只大箱子,是装道具和化妆品的。他试了四把钥匙,把箱子打开了。花了10分钟,把里面的东西拿出来,放在地上,堆成一大堆。

    箱子差不多全部出清后,豺狼把造假证件的人的尸体抱起来,抱到箱子上面。放下去是很容易的,因为尸体的四肢是软绵绵的,弯曲过来,可以很方便地放到箱子里。再等几个小时尸体僵硬以后,就会和装进去时的姿势一样,躺在箱子的底部。豺狼接着开始把拿出来的东西再放进箱子里去,有假发,有女人穿的内衣等等,任何比较小而软的东西都塞在尸体四肢的空隙间。上面再放些化妆用的刷子以及各种油彩,最后装进去的是一堆剩下的化装膏罐子、两件女睡衣、各色毛衣和劳动布裤子、一件晨衣和几双黑色的网状丝袜子。这些东西把尸体盖严了,把箱子装得满满的。豺狼使了点劲才把箱子盖盖紧,扣好了搭扣,上了锁。

    在全部过程中,豺狼拿瓶子和罐子时,他的手都是用一块布包起来工作的,而这块布则是从他自己的提包里拿出来的。他现在又用自己的手帕把箱锁及所有箱子的外表都擦拭一遍,再把原来放在桌上的一叠5英镑钞票放进衣袋里,擦了擦桌面,并且把它放回到他刚来时见到的靠墙的位置上。最后,他关了灯,在靠墙的一把椅子上坐下来,等待着夜幕的降临。几分钟以后,他拿出烟盒来,把剩下的10支倒了出来,放进他的上衣旁边的一只衣袋里,用空盒做烟灰缸,吸完了一支烟以后谨慎小心地把烟头放进烟盒里。

    他并不幻想这个造假证件的人失踪后会永远无人发现。不过,他认为这样一个人可能会每隔一段时间就要转入地下一阵或出国一些日子。如果他的朋友中有人注意到他突然不再去他经常出没的地方,那么,大概他们会认为是由于上述的原因。过一段时间后会开始寻觅他,首先到同证件伪造者拍摄色情照片生意有关的人当中去寻找他。其中一些人可能知道这间照相室,会到这里来。但是,大部分人都会被上了锁的门挡回去。任何破门而入的人则必须仔细搜查整个房间,砸开箱子上的锁,把里面的东西倒空才能找到尸体。

    他思考着,如果是黑社会的一个成员这样干的话,他大概不会去报警;他会以为造假证件的人大概触犯了某个黑帮头目。任何一个仅仅对色情照片感兴趣的发了疯的顾客在盛怒之下杀了人,都<a href="https://.99di/character/4e0d.html" target="_blank">不</a>屑于如此细致地把尸体掩藏起来。不过,最后即使警察局知道了,那毫无疑问会把造假证件者的照片登在报上,这时酒吧间的侍者也许会回忆起8月1日那天傍晚此人和一个身穿格子上衣带黑眼镜的高个儿在一起。但那将是很久以后的事了。可能要几个月之后才会查验死者在银行里的保险箱,况且他还不一定用他的真名实姓在银行里登记租用保险箱呢。

    他回忆在两个星期以前他在那家酒吧间里向侍者要了两杯酒,再没有讲什么话。侍者有可能回忆起有一个外国口音的人要了两杯啤酒。警察也可能敷衍塞责地着手寻找高个儿外国人,但是最多只能发现他是亚历山大·詹姆士·昆丁·杜根。比利时警察要找到豺狼还远得很呢!前前后后考虑了一番以后,他觉得这样至少需要一个月时间,这对他来说是足够的了。杀死一个造假证件的人就像捻死一个螳螂一样简单。

    豺狼很安心地抽完了第二支烟,他向窗外望望,狭窄的街道已经很黑了。其时已经是9点30分了。他静静地离开照相馆,把外面的大门锁好。当他走出街道时,没有遇到一个人。再走出半里路,他把那串钥匙扔进路旁的阴沟里,听到了阴沟里水溅起来的声音。他回到旅馆里,赶上吃晚饭。

    第二天是星期五,他在布鲁塞尔近郊工人们常去的商店里进行采购。他在一家专卖野营用品的商店里,买了一双行军靴,一双长统羊毛袜,一条斜纹粗布裤子,一件格子羊毛衬衫以及一个行军袋。他还买了几张薄的泡沫橡胶、一个网兜、一团细绳、一把猎刀、一罐粉色油漆和一罐褐色油漆。他本想在一个露天水果摊上买一个大的“蜜汁”西瓜,但是,他没有买,因为经过一个周末,西瓜会烂掉的。

    回到旅馆以后,他用新的驾驶执照(同他的亚历山大·詹姆士·昆丁·杜根护照一致了)租了一辆次日早晨用的自己驾驶的汽车。他设法让领班为他周末在沿海的一个休养地订了一个带洗澡间的单间住房。尽管在8月里旅馆的房间很难搞到,但领班还是替他在一个海滨小旅馆里找到了一间房间。从这地方远眺能望见渔港的美丽景色。他打算在海滨度过一个愉快的周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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