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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半个时辰之后,韩健率领着七百西凉士卒,一路扑到了灵龙谷入口处的索桥边。

    在淙淙水声、幽幽树影之中,索桥中间一位身穿儒服的魁梧青年,正倚着桥上的绳栏,目光专注在手中所执的一卷书简之上,一副正读得怡然自得的模样。他身边另有一位颇有雄武之气的少年按刀站着,顾盼之际显得精干彪悍。

    而索桥桥头那边一块空地上,一个粗布衣裳的年轻人正蹲坐在一堆篝火旁,用铁叉叉着几只野雉,正埋头翻来覆去地细心烤着,对对岸的一切情形仿佛视而不见。

    看到这般情形,韩健心下狐疑,在马背上急忙右手一举,让身后列队行进的西凉士卒们停了下来。他满是疑虑地扫视了一下周围的环境,似乎没有瞧出什么异样来,便小心翼翼地打马上前,在索桥对岸桥头这边驻足而立。

    那倚栏看书的魁梧青年像被马蹄声响惊醒了一般,徐徐抬起头来,凝望了一下站在对岸的韩健和他的手下,这才握着书卷,不慌不忙地从索桥上缓步走了过来。

    韩健也不下马,就那么高高在上,双目寒光凛凛地盯着那魁梧青年缓缓走近。

    “韩健将军,久仰威名,不胜钦慕。”那魁梧青年走到他马首前八尺开外处站定,微微欠身一礼,“小生司马懿在此有礼了。”

    韩健听他一开口竟道出了自己的名字来,不由得暗自一惊:“真是奇了!——这小子怎么知道本校尉名字的?”

    司马懿仿佛猜出了他的心思一般,脸上露出一丝笑意,缓缓而道:“韩将军大概有所不知:家师乃是当今天下第一隐世高人——玄通子管宁。他今晨已经料定韩将军将会率师前来相会,便吩咐了小生等三人在此静候您的到来。”

    一听他这话,韩健和站在马后的胡猛互望一眼,都是有些微微变色:这玄通子管宁乃是何等高人?莫非真有通天彻地的神机妙算,居然能够事前料到我等将要来抢粮?

    司马懿见他们个个面现狐疑之色,便微微一扬眉,淡然笑道:“家师还料定韩将军是从东边洛阳而来,一路奔波劳累,特意备了些薄酒,嘱咐小生恭请您释甲下鞍,进谷一叙。”

    韩健在马背上往灵龙谷深处一望,但见树影森森,虚实难测,不由得踌躇起来。

    胡猛却不似他这般小心谨慎,在韩健身后听得大不耐烦,刷的一下拔出西凉长刀,恶狠狠地扑上前去,逼近司马懿跟前,亢声说道:“老子不管你这酸秀才在这里文绉绉地搞什么鬼名堂!既然我家韩将军和弟兄们看得起你们才来到这里,你那什么管师父、竹师父就给老子乖乖地滚出来——大酒大肉好饭好菜地招待着咱们!不然,惹急了老子,可要一刀砍下你这酸秀才的脑袋当球踢!”

    听着他这满口脏话,站在司马懿身边的牛金脸色一沉,右手一摸刀柄,倏地一步踏出,挺身便护在了司马懿身前,冷眼睨着胡猛,宛若一只猎豹正欲跃跃而发!

    司马懿面色亦是微微一变:以他素来高傲倔强的心性,何曾遭到过如此难听的威胁与辱骂?然而,他心念一动,神态立刻又恢复如常,仰天哈哈一笑,一扬手,让牛金退到一侧。他迎着胡猛那凶狠的目光,徐徐说道:“这位军爷说话倒是质朴直爽得很——不愧为凉州豪杰之士!这样罢,小生等虽是伏膺儒教、以文为主,但从来也不曾忘了家师‘强身尚武’之铭训——他常常教导咱们值此乱世之际,务必要强身习武以徇国家之急……你们西凉雄师的骁勇扬名四海,今日幸得相会,小生的这位牛师弟可否在此向你们讨教几招?”

    “哦?这小子也习过武术?”胡猛斜眼瞥了一下牛金,脸上露出一丝不屑,“算了罢!就他这把身子骨,还敢来向咱们讨教?——嘿,只怕是来讨打还差不多!”

    牛金听了,却是目光一寒,深深剜了他一眼,鼻孔里冷冷一哼,并不与他多话。

    韩健坐在马背上将这一切看得分明,也懂得了司马懿的隐隐示威之意,便想让胡猛出来挫一挫这两个青年的傲气,于是吩咐胡猛道:“胡猛,你就指教指教这小兄弟几招,但不许失了分寸,点到为止便可。”

    司马懿听了,脸上淡然一笑,只待韩健向胡猛吩咐完毕,他才开口说道:“韩将军,这位胡军爷看来身手了得,确是一位虎罴之士。但我这位牛师弟一向爱和别人以一敌众地进行较量。您且再派出麾下四五个最强的部属,和胡军爷一齐狠狠地教训他一下,如何?”

    韩健一听,早被他话里那股刚拗自负之气暗暗激怒,面色一变,冷然叱道:“韩某帐下这位胡猛已是我西凉军中数一数二的好手了,你们两个小子竟如此不知死活!待会儿打得头破血流、哭爹喊娘的,你们休要怪韩某未曾警告在先!”

    “韩校尉和他们理论什么?”胡猛也是听得心头火起,铁青着脸,踏前一步,抬起那钵盂般大小的拳头,呼的一响,宛若一记百斤重锤,直向牛金劈面击去,“看打!”

    他这一拳打出,蓦觉眼前一花,双目一眨之下,刚才还冷冷含笑立在面前的牛金竟是倏然间不知去向!他正惊愕之际,那直挥出去的右拳在半空中猝然一定,再也无法往前捣进一分一寸!

    胡猛骇然侧脸看去,但见一只老茧极厚、骨节棱起的手掌横掠而来,紧紧地扣住了自己的右腕!他怒吼一声,狠命地挣了几挣,却如蜻蜓撼树一<u></u>般白费力气,倒把自己挣得面红耳赤、气喘吁吁!

    众人一见,都大吃一惊。原来,不知何时,牛金竟已如闪电般避过了胡猛的拳击,并蹿到了他的身侧,一把扣住了他的右腕脉门!

    “你……你给我放……放手!”胡猛只觉得自己的右腕仿佛被钢钳夹住了般剧痛难忍——他一咬牙,一握左拳,旋身过来,又如铁锤一般打向牛金的面门!牛金扣着胡猛的右腕脉门,顺势将身形一转,轻轻巧巧闪过了胡猛的左拳猛击,同时将扣在脉门上的左手五指暗一使劲,这一下把胡猛痛得歪下了身子“嗷嗷嗷”地直叫唤起来!

    “哼——再换几个上来罢!”牛金一声劲叱,扣着他腕部的左手凌空一扬。胡猛顿觉一股巨力推来,身子一个踉跄,“噔噔噔”向前栽出去五六步,方才略略站定了身形——转过身来,他那一张脸已似猪胆般酱紫难看!

    这一幕,韩健和他手下的那七百西凉士卒都看得目瞪口呆!

    “呀——”胡猛一看自己的左腕,竟已被他箍出了五道红肿的指印,不由得恼羞成怒,抽出腰间佩刀便似疯狗般直扑上去!

    当的一声,火星四溅,两道人影一触即分,各自飞掠开来,落地对面而立。

    却见牛金手中利刀斜指向天,亮若寒月,身形巍然屹立。站在他对面二丈开外的胡猛,却满脸涨得血红,右手虎口震裂,臂肘酸麻之极,无力地垂了下来——他所握的佩刀已然绷开了一个深深的缺口!

    “啊呀!这小子竟敢打伤我们西凉兄弟!”在后面围观着的西凉士卒们一见,气愤不过,纷纷挺矛举刀,就欲扑杀过来!

    而牛金仍然是举刀朝天,嘴角微微掠过一丝冷笑,分毫未显惧意!

    韩健控马执鞭,望着场外渐趋混乱的情形,一时也不知该当立刻冲杀上去,还是先暂观其变再做定夺。

    这种紧张的局势气氛,甚至远远地影响了索桥对面那些隐在树林深处的紫渊学苑众弟子们!

    伏在一棵松树背面的桓范见状,一下就捏紧了左掌中的箭弓,右手慢慢探向了腰间的箭筒!

    “桓兄!司马兄还未曾有任何手势举动,”正在这时,胡昭倏地伸手按住了他的箭筒,附耳过来轻轻说道,“我们暂且先观察一会儿桥上形势再说……”

    桓范蓦然回头,深深地看了胡昭一眼,慢慢说道:“你说得对。不过,这一箭桓某终究是要发出去的,不然不足以震慑这些西凉匪兵。”

    就在桥上战机一触即发之际,忽听得一个清清朗朗的声音响了起来,传进了全场每个人的耳中:“胡军爷和牛师弟的这一番切磋点到即止,也实在让小生大开眼界了!二位都是以礼而交、未伤和气,各位西凉兄弟不必这么剑拔弩张的罢……”

    随着这话声,司马懿已是微微笑着,站到了牛金和胡猛二人的当中,仿佛劝架一般悠悠而语。

    “胡猛!退下!”韩健在马背上将司马懿的话听得清楚,他也懂得司马懿所说的“以礼而交、未伤和气”是何意思——倘若刚才牛金真要出手取那胡猛的性命,简直易如反掌。而且,目前尚还不知这灵龙谷中有多少像牛金这样的好手,又怎可任由手下这群悍兵不知深浅地挑起事端?一念及此,他将马鞭高高一扬,挥退了那些围上前来的西凉士卒,自己脸上却不露声色,一跃下马,缓缓走到司马懿、牛金身前八尺开外,双手拱了一拱,慢声说道:“想不到玄通子管先生门下的弟子竟有这等本领!韩某失敬<mark></mark>失敬了……”

    “韩将军过奖了!”司马懿不卑不亢地欠身还了一礼,淡然答道,“小生和这位牛师弟在灵龙谷中的本领最是稀松平常了,与我俩功夫造诣相当者便有四百余人;而功夫造诣远胜我俩者,谷中尚有一百余人,只是家师一向约束得紧,我等从来不曾到谷外来走动。”

    韩健刚才听得司马懿谈吐之际中气十足,显然也和牛金一样是个身怀武艺的好手,不由得心念电转:如此看来,这灵龙谷中的那些儒生个个都是身负绝技的高手,却不知司马懿所言是否属实。倘若事实如此,自己手下这七八百残兵败卒又哪里是他们的对手!但是,此番来袭灵龙谷前,他已反复盘问过西河村民,得知这谷中大概仅有三四百名儒生——这与司马懿刚才所言有六七百人大不相符啊!想必是这小子在虚张声势!他若是虚张声势,则足以证明他心虚!自己和这帮西凉兄弟们仍然大可一试,再探一探他们的底细再说!否则,自己倘若就此收兵,颜面何存?想到这里,他右手一按刀鞘,脸上杀气隐隐而现!

    司马懿见韩健在一番狐疑沉吟之后眸中忽又杀机暗生,心知此刻若不给他一个教训则后果难料,右手急忙往上轻轻一扬。

    只听得嗖的一声破空锐啸疾掠而起,凭空里一支利箭猝然朝韩健直射而来!

    “韩校尉小心!”胡猛和西凉士卒们一见,都不禁失声惊呼起来!

    韩健此刻已是欲避而不及,惊得双目紧闭,任由那箭迎面射来!正在他心头暗呼“我命休矣”时候,不料却听飒的一响,那箭竟从他耳畔一掠而过!

    他从骇然中睁开眼来,急忙回头一看:那支利箭已是深深地钉入了他身后一棵大树的树身之上,箭尾处的翎正颤晃个不停!

    “哎呀!是哪个同学跑到林子里乱打猎来了?”司马懿故意装作大惊失色,上前向韩健忙不迭地赔起礼来,“他不知道箭矢无眼吗?万一伤了韩将军,那可真是我等莫大的罪过了!”

    韩健又惊又怒、又惧又恼,却是不敢冲他发火,抬眼向对岸的树木丛中张望了一下,仿佛看到那里隐隐有人影晃动,也不知究竟埋伏着多少人马,怎敢轻举妄动?他暗暗咬了咬牙,表情显得有些生硬地向司马懿拱了拱手,冷冷道:“这位公子,请转告你们师父玄通子管先生——韩某等冒昧打扰了,今日就此别过,后会有期!”

    说罢,他一转身便向自己的坐骑疾步而去。胡猛见状,心下不甘,急忙跟上前来,向韩健低声问道:“怎么?韩校尉就准备这样放过这些酸秀才、臭小子啦?”

    韩健把脸一沉,转过来狠狠瞪了他一眼,只顾径自而去。胡猛细细一想,也明白了韩健的意思:是呵!不想放过他们,又能怎的?他们在暗,我们在明;他们占了熟悉地利之长,我们在这里是两眼一抹黑——倘若真要开打,岂能讨到多少便宜去?此刻不走,更待何时?他虽然恨得牙痒痒的,也只得收敛起嚣张气焰,随着韩健灰溜溜地撤了回去。

    司马懿在他们身后静静地注视了片刻,脸色慢慢放松下来。陡然,他如同想起了什么似的,猛地脱口高喊了一声:“且慢!”

    听到这一声呼喊,韩健、胡猛以及他们的部卒都不禁一怔,齐齐回过头来,将异常惊讶的目光投向了他。

    牛金也满面诧异地看着司马懿:好不容易终于将这群瘟神吓跑了,公子又唤住他们做什么?

    但见司马懿面色肃然,缓缓走上前去,向韩健行礼而道:“小生冒昧地请问韩将军,此刻你们离开灵龙谷后,却又要往哪里去?”

    韩健板起脸孔,朝他横了一眼,冷冰冰地说道:“我等自有去处,何须你来过问?大路朝天,你我各走一边……韩某已不打算在你灵龙谷多生事端,你却要自讨苦吃怎的?”

    “不敢,不敢。”司马懿微一躬身,恭然说道,“小生岂有冒犯将军之意?小生只是为将军等人的前途暗暗担忧。像眼前这样前无归宿,后有追兵,四处游走,惶惶不安的情形,如何能长久下去?”

    “嘿!——你这小子!这是咱们自个儿的事!”胡猛听得勃然大怒,跳上来便吼道,“再叽叽歪歪这些风凉话,老子便和你们拼了!”

    牛金一见,急忙踏上一步,迅速站到了司马懿的身旁护定。司马懿却好像对他这番粗话不以为意,哈哈一笑,微微摇头说道:“小生先前以为诸君真是壮志有为的西凉豪杰,如今看来却不过是一群自甘落草为寇的懦夫!罢了!罢了!小生本有一策相济,诸君既是自毁前程——也就当小生多嘴了!”说到这里,他又长揖一礼,道:“那么,诸君请去罢!一切还望好自为之!”

    说完,司马懿向牛金使了个眼色,一齐转身往回走走去。

    “且慢!”韩健在马背上大呼一声,喊向了司马懿二人。

    司马懿身形一定,缓缓回转身来,气度似渊停岳峙一般看着韩健,悠然问道:“韩将军还有何指教?”

    韩健再一次从马背上跃下身来,神色一敛,收起骄狂之气,同时摆手挥退了胡猛等人,恭恭敬敬迎上前来,长揖作礼,赔上笑脸说道:“司马公子,韩某等刚才多有失礼之处,还望见谅——您宅心仁厚、胸襟宽广,对我等有心相济,韩某实在感激不尽。您若能为我等指出一条明路,此般深恩厚意,我等永志不忘!”

    司马懿见他此番话说得十分恳切,不禁微微动容,急忙上前还礼答道:“韩将军言重了。您心系属下兵士之安危,实乃有仁有义之大将——小生也佩服得很啊!您如此信任小生,小生必当竭诚以报!”

    “韩校尉!别上这小子的当!——”一声暴喝从对岸破空传来,震得在场诸人心中一跳!

    韩健和司马懿讶然循声望去,却见那两个西凉士卒赵甲、孙平一个拿刀顶着方莹的后心,一个拿刀架着他的脖子,一步一步挪上桥来!

    “师兄……师兄……”方莹一看到司马懿,便失声哭了起来,“我……我……没注意他俩竟偷偷挣断了绳子……”

    司马懿一听,不由得顿足暗暗一叹:先前自己只顾着让桓范、胡昭他们隐蔽在山林险要之处,竟忘了加派人手和方莹一道看管赵甲、孙平!真是虑事不周啊。他此刻只得敛住心神,在心底里急速盘算起各种对策来。

    索桥那边,一直蹲在火堆旁炙烤野雉的刘寅见状,倏地一下便抄起了放在地上的铁叉,随时准备向赵甲、孙平二人猛袭过去!

    “.公子,桓兄他们只怕要准备动手了!”牛金侧耳一听,闻到对岸树丛中隐隐传出了窸窸窣窣的动静,急忙向司马懿轻声禀道。

    “大家都静一静!千万不可轻举妄动!”司马懿忽地振声高喝道,“有话好好说,不要乱来!”他这些话既是喊给赵甲、孙平听的,也是喊给桓范、刘寅、胡昭和诸位同学听的。

    一时之间,索桥那边的响动之声终于渐渐停了下去。而索桥这边,韩健却bbr></abbr>一下从司马懿身前急速退开数步,让胡猛和十几个亲兵向司马懿二人围了上来。同时,他厉声向赵甲、孙平喝问道:“赵甲、孙平,这是怎么回事?”

    “韩大人……”赵甲二人押着方莹过了索桥,扬声答道,“他们只有两三百人,兵器也不多,咱们一拥而上,便能杀进谷去——谷里面的那些粮食可就全归咱们了!”

    胡猛听了,立刻露出满脸狞笑,受了震伤的右臂软软地垂着,却用左手舞着被牛金砍缺了的长刀,一副跃跃欲攻的模样,恶狠狠地叱道:“胡某一直就怀疑你们这两个小子是在装神弄鬼地搞些花样来糊弄爷儿们……嘿!这下你们俩的把戏被戳穿了吧?还不速速受死?”

    韩健也是面色凝重,右手倏地高高举起——那些西凉兵卒见状,一齐挺枪执刀,只待他右手从空劈落,便列队向前冲杀过去!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只见司马懿双袖一拂,挺胸朝天,哈哈大笑起来!

    听着他这朗声大笑,韩健、胡猛、西凉兵卒们都呆住了!——这书生莫非是患了失心疯怎的?此刻居然还笑得出来!他们一个个猜不出他的用意,竟是不敢先行动手!

    笑过了半晌之后,司马懿方才面色一正,抬眼直视着韩健,凛然说道:“想不到尔等果然是一群鼠目寸光之辈!小生一片苦心,几乎要被尔等的横暴无知付诸东流!”

    “呵?你这小子到了这个关头还惺惺作态?”胡猛不禁怪叫起来,“来啊!弟兄们!上去擒住了他,拿刀割了他那条乱人心神的舌头!”

    “慢!”韩健举手一扬,止住了他们,和司马懿直直地对视了好一会儿,方才缓缓开口说道,“你虚张声势、装模作样,百般戏弄我等——此刻还有何话可说?”

    “小生为人一向光明磊落,岂有戏弄诸君之意?”司马懿冷冷一哼,仍是毫无惧意地说道,“请韩将军明鉴:这赵甲、孙平二人无故伤害平民,且又闯进灵龙谷意欲行凶,被我等擒住教训了一番。试问,我等若有恶意,他俩此刻岂有命在?你们若是信了他俩的话,一味莽撞行事,硬要强攻我灵龙谷,只怕待会儿林间万箭齐发——如此玉石俱焚的打法,难道是韩将军希望的?

    “况且,小生确是真心想为你们指出一条明路,决无他意——否则,小生刚才又何必自寻多事而喊住韩将军你们呢?”

    他这一番话下来,一句紧似一句,有理有节,层层逼近,竟是环环相扣,饶是韩健已生猜疑之念,也不由得蹙眉细细思忖起来!

    牛金在一旁却是按刀而立,目不转睛地盯着眼前的一切风吹草动:只要这群西凉兵卒稍有异常之举,他便决定施展腾挪功夫一冲向前,冒死拿住韩健,以他为人质逼退这些西凉流卒!

    而司马懿心头亦是十分紧张,笼在袖中的双掌掌心里早已捏出了一把冷汗。他已暗暗盯紧了赵甲、孙平二人的一举一动,倘若韩健始终未被他这一番说辞动摇,他就要急施奇招一举格杀赵、孙二人,火速救下方莹,然后指挥诸位同学拼死护谷!

    在他俩身后隐在树丛中的桓范、胡昭等同学早已搭箭在弦,只待司马懿一声令下便蜂拥而bbr></abbr>出,守住桥口与这些西凉匪兵决一死战!

    顿时之间,全场一片死寂——郁闷压抑的空气似乎紧张得就要爆炸开来!

    许久许久,只见韩健终于轻轻吁出一口长气,神情一松,向赵甲、孙平把手一挥,沉声吩咐道:“把那书生放了!”

    赵甲、孙平二人以为自己的耳朵听错了,正在面面相觑之际,却见韩健面色一沉,提高了声音乍然吼道:“本校尉要你们马上放了那书生!没听到吗?”

    赵甲、孙平被他吼得全身一抖,急忙收刀推开了方莹。方莹嘤咛一声,急步跑到司马懿身边站定。司马懿却一下将他拉到自己身后护住,也不多说什么,只是紧紧盯着韩健的举动。

    “韩……韩校尉……”胡猛见状,失声惊道,“您……您……真要听信这小子的鬼话?……”

    “是的。胡猛。”韩健正视着他,非常平静地说道,“他的话,不由我不相信:你刚才也看到了——他们本有不少机会暗算我们、迷惑我们,但是他们都没有使出来。而且,刚才确实在我们将要撤退离开之际,是他喊住了我们的!——按照常理,如果他们心底有鬼,又岂敢如此这般自寻麻烦、揽事上身?只怕巴不得我们早早离开才是!正是他这一喊,让我相信了他是准备真心帮助咱们的!”

    接着,他转过身来,面朝着诸位西凉士卒,大声说道:“各位弟兄!回想当年咱们追随董卓太师前来洛阳‘诛宦阉、清君侧’,那时是何等的威风凛凛,何等的受人尊敬?!洛阳城的市民可是夹道欢迎过咱们啊!……唉,不曾想到短短数年过去,只因那个司徒王允一念之褊狭,非要把咱们西凉人士赶尽杀绝不可——这才弄得咱们为求自保、铤而走险。所以,咱们才被天下士民视为大敌、人人痛恨不已。

    “可是大家扪心自问:像这种亦匪亦寇、亦兵亦卒的日子,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咱们真的愿意一直这样混下去吗?这种打打抢抢、东游西荡的日子,咱们真的还愿意再过下去吗?看着弟兄们今天几个、明天几个,不是被饿死,就是在混战中被杀死,我韩某也痛心得很!一句话,咱们不能再这样过下去了!”

    说到后来,他已是满面泪光,哽咽着讲不出一句囫囵话来。

    “韩大人……”包括胡猛在内的所有西凉兵卒们齐齐望着韩健,眼里都不禁泛起了星星泪光,手里原本高举的利刃也都缓缓放了下去。

    然后,韩健伸手一抹脸上泪痕,倏地一个转身,朝着司马懿单膝跪下,郑重说道:“司马公子,韩某代所有弟兄们恳请您指明一条出路,让我等免去这流离游荡之苦!”

    司马懿有些怔怔地看着韩健,许久方才悠悠一叹:“韩将军能屈己而从人,抑情而循理,当真是难得!”急忙上前伸手扶起了他,缓缓而道:“诚蒙韩将军和列位军爷看得起,小生就觍颜相告了,还请诸君自行思量:一、诸君之中,若有甘愿留在灵龙谷及附近村庄,以农耕而自养者,待会儿便可缴械进入灵龙谷,由家师出面,与周围农户协商划分田地让你们耕作;二、诸君之中,若是仍然怀有从戎之志者,则可由家师修书一封,请你们当中为首者带上,呈给屯驻在颍川郡的曹操将军帐下的首席军师荀彧大人。家师和荀彧大人是世交,而且荀大人又是仁德无双的鸿儒大贤。他一定会说服曹将军对你们既往不咎、宽容相待的。你们若是不信,家师还会派来自曹将军家乡沛郡的桓范师兄亲自出马一路带领你们,前往颍川郡曹将军帐下投效的。”

    “好!好!好!”韩健和他的手下西凉士卒们听了,个个点头不已,“司马君为咱们想得可真是周到……”

    正在这时,索桥对岸那边传来了刘寅惊惊慌慌的一声长呼:“师兄,大事不好了!”

    闻得这一声长呼,司马懿与韩健等人都不禁心头一紧、脸色一变!司马懿缓缓回头,扬声问道:“何事?”

    却见刘寅摊开双手,哭丧着一张脸,向他慢慢答道:“我把你的野雉肉烤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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