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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十一

    即便是午觉,曲三春县长的习惯,也还是要舒舒服服地脱了衣服,躺到大床上,盖上厚厚的棉被,拉严实了窗帘,里外三道都不许出一点声音地睡。为了使这怎么也不可少的午觉睡好,他甚至午饭都吃得很简单,只是象征性地点上一点。等到午觉睡起后,再由老伴给炒上两三个菜烫上二两老白干,蒸上一个四两重的白面馍馍,最后再来一碗蛋羹,吃饱了,最后用手里剩下的一块馍用力擦去碗边蛋羹,去喂被他取名为"黑子"的那条大狗,悉心地摸着黑子那软软和和的肚子和奶头,笑着骂一句:"你狗日的今儿个又多吃多占了,去吧去吧。"便打着响响的饱嗝,慢慢地向县政府走去。他坚决反对县领导坐车上班。"你摆啥谱呢?县城就屁股那么点儿大,一泡尿,都能从东城灌到它西城,这点路都走不动,你别跟我当这个县领导。"这时候,一般情况总是三点二十五到三点三十,所以,林中县县政府下午的会议,一般都安排到三点四十五分左右开始,再晚了,也得挨他骂:"都四点了还不干活儿,想啥呢?等开晚饭,是不是早点?"

    今天,不到两点,他就被那两个"火烧了屁股"的家伙,从床上叫了起来,你说他恼火不恼火。照往常,他非得拍着桌子骂不可,但今天盘着腿坐在床上干恼了一阵,也只是哼哼一声"什么一点破事!煞车管怎么了?那个葛会元又怎么了?"那两个都是他老家六道河乡煞车管厂的业务员,其中的一个还是他老伴姑家的一个小外甥。那小外甥告诉他:"我们拉去三卡车货,他们一车都不要,愣说质量有问题。"

    "质量有问题,就好好查查嘛!"他瞪起眼嘟哝道。

    小外甥说:"哪儿跟哪儿啊!咱们这管子多少人都用了,都攒出多少辆车了,从来没听谁说过这管子有问题。"

    他说:"万方跟那些攒黑车的家伙不一样,这是正经的大公司,要创自己的牌子。对这些东西的要求能跟那些攒黑车的家伙一样?"

    小外甥说:"二叔,我们早把舆论造出去了,说是连万方那样的大公司都买我们的产品。所以,万方这次收不收我们的货,对我们厂子来说,是泰山压顶一样重要。万方要是退了货,那就会有一大批客户也会跟着退货。这一股风刮起来,那我们这个完全由您二叔一手辛辛苦苦扶持起来的厂子,真可得给刮垮了。您是不是……给葛总打个电话,请他无论如何要照顾这一回。六道河乡是您的老家,他们这么较真儿,不是在打您的脸吗?"

    "就你们这个小破厂子事儿多。"他哼哼地出了一阵滚烫的粗气,披上老伴递过来的外衣,趿上小保姆递来的布鞋,小外甥忙把电话机递了给他。

    葛会元不想接这个电话。他正在和几位总工程师研究这档子棘手的事。特地从城里赶来参加研究的田曼芳也在场。凡是涉及到林中县的一些事,葛会元总要把田曼芳请回来。人们不理解他为什么那么器重田曼芳。那些人除了并不了解田曼芳实在的能力以外,也不明白,葛会元借助田曼芳沟通那方方面面关系的用意。他清楚,在这方面,没有任何人能代替这位田曼芳。没接这一个电话,因此这一个下午,葛会元都不得安生。曲县长的电话一个接一个地往这儿来,一直到晚上,葛会元回到家,他默默地呆坐,不一会儿,客厅里的电话又响了。葛会元神情紧张地:"跟他们说,我不在……"

    卢华真的非常想不<big></big>通:"老葛,你坦然一点,你是万方名正言顺的总经理,你有权对煞车管的质量问题作出最后裁决,国家有企业法保护你和你的公司!别躲着,去接电话,顶他们一回,看他们能把你脑袋揪得下来不!"葛会元的手嗦嗦地颤栗:"你把事情想得太简单……"卢华恳切地:"会元……"葛会元站起来就往自己卧室里走:"你就别再来逼我了……去告诉他们,我不在……"卢华心一酸,忙转身走了出去。

    回到卧室的葛会元忙找出药来,赶紧地吞<q></q>了两片,神情才慢慢地安定下来。

    七十二

    夏志远办完事,急急忙忙地赶回家,一推开门,就看见苏群和葛平在房间里等着他。见了夏志远,葛平眼圈一下便红了,眼泪忍不住地扑簌簌往下滴落,夏志远也着实难过了一阵。"还没回过家吧?"夏志远忙问。葛平只是摇了摇头。"郑局长怕她一回家,左右邻居传出去,又招那帮人跟她过不去。"苏群解释道。"那就住我这儿吧,我这儿有空房。"夏志远说。苏群说:"我已经安排好了,还是上我老舅那儿,吃的住的都现成。再说,那儿离圆觉寺也近,跟郑局长谈个事什么的,也方便。葛平把许多重要情况告到北京,凿凿实实立了一大功。听说,中央和省委要派工作组来章台解决问题。"

    夏志远兴奋地:"哪儿的消息?"

    苏群对葛平说:"平平,你把你听到的,给老夏说说。"

    这时,电话响了。

    苏群拿起电话问了一句后,忙把电话又交给了夏志远:"您的,快,郑局长让您马上上他那儿去哩。"

    夏志远问:"他在哪儿?"

    苏群:"您就甭问了,一会儿车就来接您,平平,你也跟车一块儿走吧。"

    这时,田卫东在找那两个会计师反复地核实验算,希望能改变他俩的核算结果。因为那结果太不可思议了,那无处可查的一百多万元到底是谁挪用了呢?不能再让黄江北感到这儿在撒谎。失去这最后一点信誉,就会失去最后一点"和平解决"问题的可能性。

    两位高级会计师对田卫东的反复追问已经无可奈何,只有苦笑的份了。"我们已经反复核对了三遍,你说……"

    "你们又找卫明核对过没有?"

    "根本就没法跟他谈这件事嘛,一谈,他就跳脚,就骂娘。他说只拿了一千四百万,除此以外,他一分钱没多拿。"

    "可是从万方的帐上看,他拿走了近一千六百万,还差二百万哩!"

    这时,那个叫杨子的大汉神色慌张地跑了进来,叫道:"卫明……卫明跳楼跑了!"卫东忙撒腿追了出去。

    田卫明从一个灌木丛里跃出,向一个荒草岗跑去,田卫东忙带人追了上去。田卫明跑进一个废弃了的小教堂,田卫东追进小教堂。田卫明跑上塔顶,田卫东追上塔顶。田卫明一脚跨出栏杆,回过身来威胁道:"田卫东,你他妈的再往前一步,我就跳了!"田卫东忙收住脚步:"你冷静些……别乱来……"

    田卫明完全失控地喊道:"田卫东,今天我才算看透了你,你他妈的有刀就尽往死猪身上砍。你想着还要往我身上栽多少赃?我挪用了一千四百万公款,我他妈的该枪毙、该杀头……我他妈的彻底算完了……可我只拿了一千四百万,多了我一分钱也不会承认!我不知道还有什么一百六七十万的黑帐!我还没掉到井底哩。你要落井下石,太早了!你就这么对待你这个<bdo></bdo>哥哥……当年家里没有一个人待你好的时候,所有的人都把你看作是外来的野种时,你以为只有田曼芳那婊子待你好?你想想,我是怎么对待你的!"

    田卫东做了个手势,让那些跟他一起追上塔来的大汉们走开。而后,他疲惫万分地在楼梯板上慢慢地坐了下来。

    沉默。

    老鼠索索地从积满尘土的大梁上溜过。灰暗的氤氲中,两行眼泪,慢慢地慢慢地从田卫东脸上流淌了下来。

    七十三

    说不清田曼芳是怎么得知中央要派工作组来章台的消息。她经常能得到这种只有省委常委们才能及时得知的消息。她说她能把电话直接打到好几个省委常委的桌子上。而这一点,许多地县级干部还不一定能办得到。因此,对于这种话,你听了也就听了,不必全当真。但今天,她的举止,证明她的确得到了内部消息。你看她此时在万方公司本部她的办公室里,竟然清理起存放她私人物..件的抽屉来了。该销毁的销毁;准备带走的便——放进一个皮包里。最后,她走到那个挂在墙上的大电钟面前,犹豫了好大一会儿,拔去电源插销,让电钟停了下来。她想表示什么?她生命的最后一刻?还是她作为万方副总经理而存在的最后一刻?还是作了某种重大决定的那一刻?还是……什么也不是,她只是想把时间停下来,静静地(自欺但欺不了人的)不再让那人类基本的存在方式之一的"时间",来催促自己。够了,她拥有过时间,这就够了。可对于任何一个活过的人,又有谁没拥有过时间?

    她呆呆地看着那停走了的电钟,闭上了眼睛。这时,有人敲门。她忙睁开眼,又把电钟的电源插销插上。

    她藏起皮包,关好所有的抽屉、橱柜门,捡起掉在地上的纸片……略略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头发,这才去开门。

    门外站着田卫东。她一愣。

    "能进来吗?"

    "请便。"

    "曼姐,我查了卫明挪用款的数字,但始终和万方的亏空数对不上头,怎么算也还差一百六七十万。您能帮着回忆下吗?"

    "我没什么可回忆的。"

    "曼姐……"

    "我实话告诉你,你哥当时从万方取走的每一笔钱,我都有记录,但是,在我的帐上,没有这一百七十万的记录……可以肯定地说,这笔钱不是你哥拿的。"

    "那还可能是谁呢……"

    "我不知道。也许董秀娟知道,找她去吧。"

    七十四

    小高今天已经是第几次借口进黄江北办公室来要跟黄江北说一说那件事,他自己也记不清了。走到办公室门口时,还挺有勇气的,但一走到黄江北面前,他就泄气了,他就会对自己说,算了,这又不是我份内该说的,多管这闲事干嘛呀。要是按他过去的脾气,这事也就这么过去了。但今天却怪了,他怎么也放不下这件事。他总想"干预"一下黄江北的"命运"。说实话,这也是黄江北一大"超人"之处。他就是有能耐吸引注自己身边的工作人员,让他们渐渐地变得跟自己同心同德同呼吸同命运。你看夏志远是吵着要走,但你看到了吗,在走与不走,真走假走,走得潇洒走不潇洒,即便走了心里到底是一股什么滋味等等一系列并非不重要的问题上,夏志远还有许多未能克服、甚至不一定能克服、即便克服了心里也不一定舒服的难关在等着他。

    前天,市人大打了一份报告,说是要提前召开新一届的人民代表大会。林书记特地把这个报告圈给了黄江北阅。文件从小高手里过,他自然也就看到了。从来不为自己手里过的那些公事动心的他,这一回可正经地"怦"然而动了。提前召开新一届人代会,从另一种意义上来说,意味着要提前解决章台市市府班子的问题。是要让黄市长当正式的市长,还是要把他换掉?小高不安了。年龄虽说不算大,但在机关已待了不少年的他,早已习惯了领导的换届换班,习惯了不动感情地在不同的领导手下工作,为不同的领导跑腿。这是他无法选择的,简直就跟家庭出身一样。别问他是什么样的人,你听话肯干就行,就这一条。大事情上要憨厚老实,小事情上要机敏灵活,能把这两点结合得完美无缺者,方为好秘书。所以他从不为领导的去留动感情。但这一回他确实非常"不应该"地动了感情。他希望黄江北留下来,希望黄江北从代理变正式。而且他也感觉到,这点并不是不可能的。但多年坐机关的经验又告诉他,许多特别有把握的事,到了最后一刻却发生了巨大的戏剧性的不可逆转的变化,希望变成了失望。因此不能坐等机会成熟,要努力攻关。可那份文件送到黄市长桌上已经两天了,没看到他有任何动静,怎么了?不关心?他不是那种不关心自己政治前程的领导啊,怎么提醒他一下呢?

    他拿着几份卷宗,反复考虑着,第八次走进黄江北办公室。

    "这是财政局的每日一报。这是税务局的每日一报。这是银行的……还有工交口的……"

    "谢谢。听说你老婆下个月生孩子?"

    "是的……"

    "预产期在什么时候?上旬中旬?"

    "中旬十七八号吧。您放心,我不会影响工作的……我已经安排好了,把她送回我老家去……"

    "送回老家去?你不跟着去伺候一段?女人生孩子时,自己男人不在身边是最痛苦的事。做丈夫的也会留下遗憾。可以请假。为生孩子,影响什么都不为过,一个新生命。"

    "是的……"

    黄江北淡淡地笑了笑。他发觉这一句"是的",是小高在他面前使用率最高的一个口头语,说来自然而圆熟,得体而动听。一开始,他挺烦他老那么说,后来听着听着,倒也觉得顺耳了,现在居然觉得还挺好听。

    "前天,我给您送来的那份市人大常委的报告,您看了吗?我知道,这几天,尚老师住院,不该催您,可……那边已经打了几次电话来问结果……

    "你瞧这几天忙的。给双城子煤矿子弟学校新落成的教学楼剪彩,又到井下转了一圈,看了看刚上岗的一帮合同工。下午又去看了几个老矿工的家,看了几位前任矿长。晚上还去市政规划局听他们谈了谈今后十年市政建设预案,那也是准备提交下次市人代会讨论的主干文件。回来就挺晚了。这么吧<samp>.99lib.</samp>,今天我一定把那份报告看了。"

    "要是实在安排不过来,我给那边再说一下,随便找个理由,推到明天或者后天……"

    "不,跟他们说,今天一定看,一定给结果。那份报告呢?"

    小高立即从一大堆文件中找出那份报告。

    "没事了吧?你现在替我把门锁上,把电话掐断,来人来电话,你都替我挡驾。我马上把这份报告看了,并且争取利用这半天时间,把这一堆东西都处理了。"

    这时,小高也微微地笑了笑。他喜欢黄江北有时显露出的这种傻劲儿,说要干什么,就不顾一切了。这样的人做领导,总要吃大亏。但这种人身上心上的真意和火力,总能使小高为之心动。

    "林中县的曲县长还在等着您呢。他说他一早就来了,已经等了您四十多分钟了……"

    黄江北懊恼地:"对,还有这位曲大人……"

    "我找个理由,请他明后天再来?"

    黄江北摇摇头:"明后天,明后天再谈什么?昨天晚上从市规划局回来,都后半夜两三点了,他来找我,缠了我两个多小时,直谈到天快亮了才走。该说的我都说了,六道河乡煞车管的问题,纯属生产经营方面的问题,按全国人大通过的中外合资企业法,这一类问题,得由万方公司自行决定取舍,谁也不能搞行政干预。对合资企业是这样,对其他企业也应该是这样。这是符合经济规律的。道理十分简单明了,但你跟他就是说不通,他总觉得我是在跟他打官腔……说我一心只向着合资企业,不替老区的乡镇企业着想。"

    "或者……您再跟他谈谈,回来再处理这些文件。"

    黄江北坚决地:"不,不谈了,我要按中央制定的企业法办事。他曲某人也该按中央的决定办。说我向着资本主义也罢,向着反革命也罢,谈不通,就只好不谈了。"

    "不谈也成……不过……"

    黄江北扬起眉毛,追问:"干嘛呢,吞吞吐吐的?"

    小高说了句:"没什么……我去送文件……"就赶紧在自己非常的懊恼之中,走了出去。他再次懊恼自己没勇气去提醒一下这位代理市长。

    出了办公室,他显得有些沉重,一时间竟然不知去哪儿。犹豫了一会儿,咬咬牙向,楼道尽头的一间小会议室走去。小会议室里空空的。一个椭圆形茶几上,放着一部电话机。小高轻轻锁上门,快步走到茶几边上,拿起电话,但没等拨号,他却又迟疑起来,额头上细细地渗出了一层汗珠,呆站了好大一会儿,这才下定决心去拨号。他想给林书记说说这件事,让林书记出面"提醒"一下黄江北。但等林书记病房那边电话接通了,他却没等对方拿起电话,慌慌地放下了电话。在电话机旁呆站了一会儿,把自己狠狠地骂了一通,才沮丧地往外走去。

    林书记拿起电话喂了两声,只有嘟嘟的忙音,以为是串了线,嘟哝了声:"这电话局也真该搞搞质量万里行了。"便放下电话,又去问宋品三(市公安局刑侦大队大队长):"你说什么?田卫明带来的那帮人,都回省城了?全走完了?"

    宋品三答道:"就留了两个人。一个姓杨,还有一个小个儿。""有人监视他们的活动没有?""放心。一直是二十四小时监控着。"

    林书记回过头来问张检察长:"你那头,人选定了没有,什么时候能进驻万方?"

    张检察长说:"大概还得五六天吧。"

    "怎么还得那么长时间?"

    张检察长为难地:"找不到合适的带队的……"

    林书记不满意地:"瞎说,这么大个检察院,找不到个带队的?"

    张检察长解释:"这人一方面得熟悉万方情况,另一方面还得有比较丰富的办经济案子的经验,在关键时刻还得稳得住阵脚……"

    "你是不是说,离了郑彦章这样的人,章台就办不了万方那样的案子了?"

    "绝对没这个意思……"

    "我就不信,没了郑彦章,你检察院就拿不下万方这个案子!三天之内,工作组一定要进驻万方。先不要公开亮工作组的牌子,想个别的理由进去,等查出点名堂来了以后,再正式打工作组的牌子。"

    "还有个情况,就是……黄市长这两天多次和田卫东有往来……"宋品三吞吞吐吐地报告道。

    林书记一下瞪大了眼,"谁让你汇报黄市长的行踪了?谁让你们去监视黄市长了?"

    "……不是故意的……这是我们在监视田家兄弟时,偶尔发现的……"

    "偶尔也不行。"

    这时,秘书走了进来:"市人大常委有个急件。"

    林书记一边戴上花镜,一边从秘书手里拿过文件,并对那二位说了声:"对不起,我先看个急件。"

    小高又回到黄江北办公室,黄江北在埋头处理那一大堆文件。他好像有话要跟黄江北说,但一时又不敢打扰黄江北,只是在边上假装着收拾文件什么的磨蹭。

    黄江北头都不抬地:"干嘛呢……磨蹭来磨蹭去的……"

    小高的心又怦怦跳动起来:"没事……"

    "没事你老在我眼前磨蹭什么?"

    "我这就走……"

    黄江北抬起头:"高德和,到底什么事?"

    "有句话,不知道该不该我说……"

    "你这人怎么这样?"

    "市人大的那个报告,您看了吗?"

    "看啦。怎么?"

    "没怎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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