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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05年的大年初二,我跑到了刘罡明队长家,来验证艾莲(赛斯·沃勒)遗留稿件的真实性。我把自己伪装成一个善意的晚辈,却不料此举宛如看望一位旧上司的未亡人。

    那一天,用过茶之后,刘太太请我吃些糕点。我望见勺子上自己的影子先是凸出来,便又换了一个方向,让那影子凹下去——旁边还挂着一抹奶油。我盯着它看了那么久,心下忽然有了毛骨悚然的感觉。

    如刘太太所言,刘队是在99年8月遭遇车祸去世的,那刚好是艾莲离开中国的半个月之后;而差不多与此同时,他们的女儿刘颖也失踪了——看起来像是离家出走,但对此谁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这两件事都是艾莲手稿记叙之外的,可又都是现实中发生的事实。我感到恐惧,猜疑着这些会不会只是巧合。

    按照书稿的记载,加上我现在得到的信息,我开始模仿艾莲的时间方法排了一个序:在本案中与艾莲有过接触的人中,最先是薛婷婷被人灭了口——这可以归结于凶手的犯罪行为,不必深究;随后就是陈芳,接下来,在案件告破的日子里麦涛也去世了;半个月之后是刘队遭遇了车祸,刘颖至今下落不明……在中国,共有四名,或至少说有四名与艾莲存在关系的人都不得善终,这是否能看作是一种警告?对此,我拿不准主意。

    然而接下来,我又能找到谁去验证文稿的真实性?还是我应该见好就收,以免自己重蹈覆辙?

    关于刘队的去世,我渐渐有了一种怀疑,焦点放在那个与艾莲打过三次交道的追踪者身上——虽然尚且没有其他人能证明这个人是存在的,但好友杨克·拉尔夫对乔纳森将军的描述,已经使我潜移默化地相信,将军绝对可以派出这样一位跟踪者。艾莲在与跟踪者较量的时候,受了些轻伤,这些当然也都记载在他的手稿里——很可惜被前些天的那场火灾毁坏了,我只得凭着记忆再现这一情节。尽管心里回想起来总是起伏跌宕;可我的文笔很糟糕,写出来难免发善可陈、平淡无味。我又一种感觉,像我这样的外国小孩儿,在对中国文化还只能算是半斤八两的情况下“著书立说”,总有些没受过多少教育的小学生站在苏格拉底面前班门弄斧的感觉。

    我又有了一种更加诡异的想法:或许那时候艾莲并没有离开中国,是他干掉了曾经的忘年老友刘队长——就如同艾莲对我一直很有礼貌,可并不代表他有了机会不打算干掉我——人的一种品质未必能抹杀他的另一种品质。

    就在我胡思乱想的时候,刘太太似乎提到了一个熟识></a>的名字,可我没有听清,事后又不好意思去问。

    我越是呆在这里,就越发地感到如坐针毡。这所房间的空旷冲刷着我,未亡人的讲述刺激着我,因此,在半小时之后,我不太礼貌地打断了刘太太,提出告辞。

    从刘队长家出来,我一路恍恍惚惚地走上大街。几辆残疾人摩托从身边驶过的时候,我意识到车上的人都在望着我;因为我的金发和湛蓝得有些发绿的眼睛,他们总是盯着我看,仿佛他们有一切权力如此,我倒也熟视无睹。又往前走了几条街区,都是安安静静的,我知道,这是中国人过年的习惯——淡化了街道的喧闹与嘈杂——不知道是不是能为有个机会沉淀自己的心情而感到高兴?最终,我在一处红绿灯处停了下来。

    这儿的房屋虽大多矮小,却有极少的一些宽大豁亮,深厚的红色院门边还有两只精致的石狮子;我似乎能透过紧闭的院门看到里面坚硬的影壁和漂亮的花圃。在旁边一些店铺的外玻璃似乎用肥皂水精心地洗涤过了,显得一尘不染,店门两边还挂着春联。

    远处似乎还有轻微的爆竹声响,街上的车流算得上稀疏。我盯着路面正中一个好像动着的东西——那是一只快死的小狗,汽车驰过,带起的风一吹,它身上的长毛似乎都在扇动着。它的身边看不到主人,天知道这小家伙为什么会跑到这儿来!我忽然想起一年多以前全球爆发的“禽流感”,那期间太多的主人丢弃了太多的宠物——仿佛它们都可以被称作“家禽”似的!

    然而现在毕竟不是愤世恨俗的时候:我又瞥见离我近一点的地方有那小狗的同伴,身上的毛灰不啦叽地,多处还打了绺儿——似乎是一起流浪的伙伴。我很想冲过去抱起路中那可怜的小家伙,但是眼下不行,还在红灯,我不敢冒险闯到马路中央。而它的同伴则显然没有这个意识,一次又一次地冲到马路上,又在轰鸣的喇叭声中逃窜回来,它的小脑袋随着车流晃来晃去,显然超出了它的理解,便放出一阵阵“呜呜”的悲鸣。

    我越发地看不下去了,刚打算走过去,却注意到远处一个男人冲进路中。这男人留着黑色的长发,披散在身后;身材算不上高挑,却很是结实,肩膀特别宽阔,腰肢却显得格外纤细。我的眼前一亮,心里一阵颤抖,这影子,就好像我的表姑父赛斯·沃勒,亦即我苦苦寻找的艾莲。

    我目视那人跑到路中央,伏在那小狗身边,似乎动动嘴说了什么——可惜我离得太远,看不真切。他一边取下背包,一边对过往的车辆摆手示意——它们便从他身边驶过。他将那小家伙装在包里,抗在肩上,然后又对着路边等待的那个同伴说了句什么,那小家伙也摇着尾巴,跟着他往前走。

    我看这一切是如此的痴迷——就像是注视着我的表姑父在做这些事一样,直到身后的路人一个个超越我的时候,才发觉绿灯早已亮起。鬼使神差的我,竟然忙不迭向那人走去的方向追起来。

    我花了不少工夫总算赶上了他,可离得越近就感觉那越不像是艾莲——尽管身材相近,对动物的那份热诚也类似——可他穿了一件带风帽的夹克衫,下配一条合体的运动裤——这些,艾莲是从来不曾穿过的。

    然而我还是跟在他身后,硬生生地“嗨”了一声。

    那人回过头来,我立刻感到了失望——或许还有些别的什么感觉没有察觉到?他和他的脸型也有些相似,都是刀削过的坚毅修长的面颊,额头宽阔,目光友善,但他绝对不是艾莲。

    那人好奇地看着我,眼睛里闪着睿智,不紧不慢地开了口:“对不起,小姐,我不认识你啊。”

    “是的,”我说,随手脱下帽子,让头发披散下来,“我只是想问问你把这只小狗拿去做什么?”

    他双手合掌,仿佛很虔诚地点了点头,“瞧你这话说的,小姐,我总不会吃掉它。”

    “对不起,”我感到局促,不敢抬头盯着他的眼睛,“也许我不该乱问的。”

    “没关系,小姐,”他又笑了,这笑容也有些似曾相识,“我只是看看能不能帮助这小家伙,也许会有些办法。我的家就在附近,如果方便的话,我要走了。”

    我目视另一只小狗跟着他离开,心里却有股子着冲动,也想跟到他家里看看他会怎么做。打住!我告诫自己,即便春天将至,我也不该像母猫一样的随便发情!

    与那人分开之后,我把思路又调转回来。眼下我可以调查的知情人少之又少:刘队、刘颖、麦涛、陈芳都已不在这个世界了,接下来我能去找谁?那个处处与艾莲针锋相对的法医,还是素未谋面不知身在何处的刑警老雷?算了吧!我找到他们又怎么解释自己对这个案子的好奇?今天已经出够洋相了,我决定打道回府。

    一路上我又感到了隐隐的恐惧,那种因为渐渐洞察事情真相快感中无法排除的恐惧。会不会有那么一天,轮到我也死在自己当年胆大妄为的调查上,我吃不准,同时由于感到孤身一人,而惶恐不安。迷bbr></abbr>茫中似乎又想起了艾莲对我说过的成语“Care avoids err”(小心无大错),随即决定先把要命的好奇心往下按按。

    因为几天前的那场火灾,又为了逃避父亲的干涉,我搬到使馆外面的公寓来住——虽然总想体会一下住在中国传统四合院里的感受,然而那高昂的房租可不是我能付得起的。颇有些失落之余,我抓起电话,随手给杨克·拉尔夫<bdi></bdi>拨了国际长途,还好,这一次,他在。

    “是我,杨克,您是?”

    “难道你猜不到我是谁?至少你能听出我的声音吧。”

    “是啊,你好,妮可尔。”

    “千篇一律的开场白,你什么时候能换一套。”

    “别开玩笑了,怎么,又出什么麻烦了?”

    又?难道我是那么容易惹麻烦的家伙?

    “听着,杨克,在中国这边的调查一筹莫展,我手边能找到的知情人全都死了。”

    “唔,这多少有点出乎我的意料。”

    “你说多少,是什么意思?”

    “我在想将军会不会留下活口,从某种意义上没这个必要,但他又何必将远在天边的知情人全部干掉呢?”

    “杨克,恕我直言,你为什么还活着呢?你知道赛斯,又同时认识将军……”

    “啊,我可以把你的观点理解为善意的提醒,对吗?我想将军不找我的麻烦只有两个解释,一是因为我没有威胁,二是时机未到。”

    “听上去你有一种不畏惧死亡的超脱感觉。问题是,你可是个警察。”

    “警方对将军并不存在威胁,我原来的局长似乎也是他的人。将军有多重身份,并不介意公开现身。”

    “没有人能够威胁到他的利益?”

    “也不能那么说,”我听出他叹了口气,“也许赛斯可以,也许连他都不行。”

    对于太过缥缈的事物,我一向没什么兴趣,就如同最开始我对于赛斯的手稿嗤之以鼻一样,我换了个话题,“你找到文森特或是萨姆兰了吗?”

    “不,还没有,那需要一个假期。不过我倒是遇见了一个侦探,上了岁数的老家伙,在赛斯还在研究生的时候就认识他了,也是因为一起案件。”

    “他总是案子缠身。”

    “唔,你说谁?赛斯?是的,总是这样。那次是他最好的女性朋友失踪案,有趣的是,我得知,赛斯在那宗案子中伤了手臂,就是左手。”

    我的注意力一下子被这消息吊足了胃口,杨克接下来的解释果然没令人失望。

    “赛斯被人袭击,详细的情况,侦探没有提到,只说他在那次案子的关键时刻,遭遇警察的袭击。当然,你可以把那些人想成警方的败类——涉及贩毒和洗钱。他们为了一件物证找到赛斯,可对方一无所知。在争斗中,赛斯不慎被砸肉的大棒子击穿了左腕……嗯,我该怎么形容呢?也许你会知道,有些地方会有那种大肉棒,上面带着尖齿……”

    “可警察为什么不用枪?这听起来一点儿都不真实,杨克,你在开玩笑!”我插嘴道。

    “如果是玩笑,那也只能是侦探对我开了玩笑。注意,刚才我说过了,他们是为了一件证物找到他的,当然,这是个误会,可是在证物没有出现之前,他们没必要干掉赛斯。”

    “好吧,我理解了,继续。”

    “接下来的事情才叫人难以置信,至少在认识赛斯之前,我是不肯相信的。赛斯成功干掉了那个袭击他的家伙,并抢下另一个同伙的手枪,逼他带自己潜入那伙人的老巢,最终在争斗中大获全胜,不但救出了人质,也使得这宗黑幕得以曝光。想想看,那个时候他应该还没有接触过将军,只是一个普通的研究生而已。因为完全属于自卫行为,又涉及案件,所以他当然无罪。令老侦探感到惊讶的是,他的碎腕恢复得很快,而他起先以为那只手可能永远无法正常使用了。问题就在这里,那案子出在94年,而后不久,赛斯的左臂开始变异,我想有可能需要推翻先前的基因病观点,猜测会不会是他那只手留下的病变或者是病毒侵袭。”

    “可是在艾莲的手稿里,他自己也认为那可能是基因病。”

    电话那头的杨克忽然笑了,这令我感到恼火,他笑了很久,近乎上气不接下气,而后才幽幽说道:“别完全相信赛斯的话!”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有些怒不可遏,一想起杨克这家伙拿我打哈哈,而他见到尸体就会吐得一塌糊涂的样子,我就气不打一处来,“是你最开始告诉我赛斯的手稿是真的,现在又叫我不要相信。”

    “小姐,”杨克忽然换了副极为认真的口吻,“我是说赛斯的手稿存在真实性,却不见得他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你应该知道非利士人猜不出的谜语吧?”

    “别胡说八道的……对,对不起,我无意冒犯你。”我忽然意识到自己不该对老友无端发脾气,至少不该把我这边调查受阻的坏心情传染给他。

    “没关系,我接着说。你一定知道参孙吧,以色列人的士师,著名的大力士。在他年轻的时候有一次曾到庭拿去看望他心爱的姑娘,在葡萄园遇见狮子,便空手将狮子杀死。第二次再去庭拿的时候发现死狮子肚子里有一群蜂和蜜,他便吃了蜜,也将蜜带回给自己的父母。后来在婚宴上,参孙给陪伴自己的三十个非利人出了一个谜语,‘吃的从吃者出来,甜的从强者出来’,谜底就是‘狮子肚子里的蜜’,遗憾的是,没有人能猜得出来。”

    “可这与赛斯的书稿有什么关系?”

    “很简单,如果把赛斯比作参孙,而把乔纳森将军比作狮子,那就不太合适了,也许前者的比喻还算合理,可是将军绝不仅仅只是狮子,甚至他的每一个得力手下也都比狮子要强,至少不会是赛斯赤手空拳就能与之匹敌的。但是赛斯与你的表姑结婚,却好像是狮子肚里取蜜,他离开安妮也可能是这个原因。他的婚姻,算得上是在强者手下夺取蜂蜜,既冒险而且胆战心惊。因为将军不但具有群狮的威力,更有可能主动去猎杀赛斯。赛斯偶尔得逞却过得不是滋味,即便是带着安妮跑到了印第安聚集区,也不能代表真的安全。将军的手下可能闻着味儿找上门来。正因为此,赛斯才选择离开安妮,是不想连累她,幸运的是,直到目前,将军也没有打算搬动安妮这颗棋子。从更宏伟的角度来看,也许赛斯是打算向将军报复,当然,这也不能连累别人。可他为什么留下一大堆手稿呢?也许这些 624b." >手稿只是记载了案子,与将军的秘密并无牵连,但却可能暴露自己的朋友们。唯一合理的解释是,他没有带走手稿,意味着手稿不存在威胁。即使乔纳森找到了手稿,那上面也只有一些无关紧要的人物出现,比如萨姆兰、文森特还有我,将军也没必要把我们这些并不一定了解内幕的无关人员一一干掉。所以,赛斯虽然获取了狮子肚子里的蜜,却不能把这信息告诉别人,只为我们留下来了一个谜语。而在谜面上,赛斯很有可能撒了谎,将一些至关重要的人隐去,以避免群狮将那些人物作为下一个猎杀目标。”<dfn></dfn>

    我恍惚理解了杨克的这套说辞,可心里仍有疑问:“那么刘队在他离开后遭遇了车祸该怎么解释呢?难道这只是个巧合?”

    “也许只是巧合,”杨克沉吟良久才回答说,“没有任何证据表明,刘队可能知道将军的内幕,他的死亡也许另有他人造成,或者就像你所说,干脆是意外。但是需要提醒你,小心一点儿,别涉足太深!”

    杨克善意的劝告,却只能是隔靴抓痒。我的好奇心和对艾莲的思念此刻已经超越了一切。我忽然有种奇特的想法:在杨克跟我谈笑风生的背后,难道他就不会感到恐惧?或者说,这世上并不存在不惧怕死亡的活人,可他们中确有的人出于某种理由把死亡看得淡了。

    我很想知道杨克对赛斯的事情存在热情的理由,更想询问他为什么尚能如此轻松自如,仿佛看穿了一切。可我没有开口,因为我一霎那认识到自己身上也存在这种精神——为了寻求某个秘密,而渐渐淡忘了自己。

    挂上电话,我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似乎那软绵绵的床垫把我整个灵魂都吸了进去。在很长时间没有思想的时间里,我仿佛达到了“坐忘”的境界。

    过了一会儿,我又开始胡思乱想:想在这个学期结束后,返回美国调查赛斯的踪迹,也许我能找到自己志同道合的朋友,还有文森特、萨姆兰,甚至是那个老侦探。我又觉得这想法不切合实际,会有人甘愿冒着风险寻找一个与自己并无多大关系的隐形人吗?

    因为这一天公寓供暖出了点儿小问题,这时候我就把自己蜷缩在被子里,想象着自己好像一只乌龟,把脑袋从被窝里向上探出;我又对着镜子看看,发现眼窝深陷,精神不振,那样子也像乌龟。感谢上帝,尽管有些消瘦了,我却还没有熄灭心中的热情。于是就像乌龟一样,慢吞吞地取出艾莲残存的稿件,宛若一个刚刚开始学汉字的外国留学生,开始迟钝地阅读起上面熟悉的字迹来。

    在这过程中,我又一次走了神,想起今天见到的那个闯进马路中抱起小狗的年轻男人。不知道怎么地,我突然觉得那人就很像是这手稿里描述的麦涛,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那么仿佛。也许正如杨克所说,赛斯,即艾莲,在这件事上撒了谎,麦涛并没有死,而他则是在瞒过将军的耳目。

    年轻女人总是这样,对一些事情想入非非,我不得不用力地摇摇脑袋,叫自己正视这个现实——麦涛已经死了,99年7月份死了!天底下出现大同小异的人并不值得惊讶。尽管,对艾莲越来越痴迷的我,也不能对一个与之相像的死人浮想联翩!

    我跳下床,在书桌边凭着记忆继续叙述后面的故事:艾莲在酒吧里等到半夜,陈芳始终没有出现。又过了一天,人们发现了她的尸体……然而悲<bdi>.99lib.</bdi>剧并没有收场,后来,麦涛也死了……

    ——妮可尔·威廉姆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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