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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开元二十一年(公元733年)秋,关中霖雨连绵,粮食产量大减,外粮又短时难入,由此引起长安谷价大幅度上升。春节过后,李隆基考虑减少关中粮食用度,使关中谷价不可上升太猛,遂率领百官、后宫妃嫔、皇子、公主等人赴洛阳就食。

    李隆基再次成为“逐粮天子”,心中的滋味实在不好,唤来裴耀卿嘱咐道:“众卿上书时,动辄恭维躬逢盛世。哼,关中稍有灾害,朕就要率百官就食洛阳,如此还能妄谈盛世吗?”

    裴耀卿心想,因为漕运艰难,运粮关中成为近百年来的沉疴,如此积弊须慢慢化解,岂能一朝解决?他于是就细说了诸般难处。

    李隆基为之规定了期限:“裴卿,自今日始,以两年为期,须将漕运之事彻底解决,朕不能再让天下人讥为‘逐粮天子’了。”李隆基说话至此,已然有些气急败坏。

    裴耀卿不敢再说理由,只好躬身答应。

    东都洛阳有现成的皇宫,朝中百官也多在洛阳置有房产,所以他们到了洛阳没有暂时寄居之感。洛阳较之长安水陆运输方便,诸种物品更为丰富,且洛水自城中横贯东西,其环境显得更为雅致,一些人更愿意长居洛阳,颇有乐不思蜀之感了。

    这日朝会之后,李隆基留下张九龄和李林甫,让他们随同自己到庭院里散步。

    李隆基并非闲暇得无聊,他想与二人继续探讨钱荒的难题。

    自从宋璟禁恶钱失败,张嘉贞继任后取消禁令,天下再复好钱与恶钱同时流通的局面。尽管这样,钱荒的窘境并未因此改观,反而愈演愈烈。尤其是最近两年,诸种恶钱花样翻新纷纷出笼,一些富商奸人在两京收得好钱,将之潜运至江淮之南,然后以每文好钱换来私铸恶钱五文,再假托官钱输入两京为用,遂使两京之钱日渐碎恶。

    这日朝会之上,李隆基询问群臣如何解决钱荒之事,张九龄不假思索,脱口答道:“陛下,天下之所以出现钱荒,实因天下财货日益增多,由此铸钱不敷用度。微臣以为,应彻底取消私铸禁令,使百姓争相造钱,则可度过钱荒。”

    张九龄此言一出,殿中的大多数朝臣皆不以为然,李隆基心中更是坚决反对。

    钱币向为国家大政,历代皆由朝廷主使官铸,哪儿能放开禁令容许百姓私铸?若此禁令一开,庶民百姓恐怕无力铸造,定为那些富贵之人开通了一条生财之道!张九龄之所以如此说话,实因他不谙熟经济之事,由此信口开河。

    李隆基还是顾及了张九龄的颜面,接口说道:“钱币事大,须众卿深思熟虑然后定论,今日就不用再当殿议论了。”

    其时正为初春之时,庭间错落种植有各色牡丹,其中花期最早的“洛阳红”已然绽开,满庭内红影扶疏,花香满院。君臣三人慢慢行走,如此就到了庭中央的一个花坛之中,这里四周摆满了牡丹花盆,其中有绽放的花朵,也有粉嫩欲放的花骨朵儿,花丛之中,还有一只硕大无朋的鱼缸。

    李隆基走到鱼缸前停下脚步,观看其中成群的各色游鱼,然后赞叹道:“洛阳果然好水土啊。牡丹花生得富贵美艳,就是这些鱼儿也似生得格外活泼。”

    张九龄闻言没有开口,李林甫瞧了张九龄一眼,为了不至于冷场,急忙接口道:“陛下,这些鱼儿似臣等一样,日日沐浴在皇恩之中,当然活泼有生机了。”

    李隆基闻言脸上浮出微笑,他知道李林甫所言为恭维话儿,此时说此话时机最佳,否则君臣在一起,时时说些严肃话题,岂非无趣得很呀!

    张九龄实在无趣,他不瞧李隆基的脸色,冷冷地说道:“陛下,这些鱼儿其实与一些朝官差不多,皆为中看不中用的货色。”

    李隆基脸上的微笑不由得僵住了,他斜眼瞧了瞧李林甫的神色。就见李林甫似未听见张九龄此言,仍为一脸的灿烂。

    李隆基知道,张九龄如此说话,实为讥诮身边的李林甫。

    张九龄就是在李隆基面前,也敢直言李林甫“无文”,这是有真凭实据的。李林甫为吏部侍郎时,看到考功郎中所写的评语中有“杕杜”二字,遂问人道:“杖杜为何意?”

    该词其实出自于《诗?唐风?杕杜》,开篇写道“有杕之杜”,原指孤生的杜梨树,后人常取树木孤零独立之意。李林甫幼不学文,当然难识此字了。

    李林甫近日又闹出个大笑话,由此哄传洛阳城,被人讥为“弄獐宰相”。

    太常少卿姜度为李隆基的表兄弟,姜度某日喜得贵子,由此贺客盈门。李林甫也有厚礼相送,李林甫此前苦练书画渐有名声,其成为宰相之后求书画者不少,李林甫倒是很少出手,此次姜度得子,他在宅内铺纸展墨,随赠墨宝一幅以示珍重。

    李林甫令家人将礼物及墨宝送入姜度宅中,姜度见了礼物也就罢了,对李林甫的手书却无比珍重,因为此为当朝宰相的墨宝,那是可以向众人炫耀的,遂当场令人将此书幅悬挂于中堂之上。

    贺客中不识文者见了李林甫的手书,不禁啧啧称羡;识文者见了书幅不敢当堂品评,出了姜度之门方才畅怀大笑。

    原来李林甫手书的前六字为:“闻有弄獐之喜”,其中的“獐”字令识文者大犯踌躇,这“獐”字为何意呢?继而马上明白,敢是宰相大人在这里大掉书袋,却偏偏将此字写错了。

    《诗?小雅?斯干》有言:“乃生男子,载寝之床,载衣之裳,载弄之璋。乃生女子,载寝之地,载衣之裼,载弄之瓦。”璋为玉石,瓦为纺车之器,后人常将生男呼为“弄璋之喜”,生女呼为“弄瓦之喜”。

    “獐”又为何物呢?那是一种类似鹿的小畜生。

    李林甫如此一字之差就非为贺喜了,分明是骂姜度:别人生儿子可以拿美玉来玩,你的儿子就以小畜生为伴吧。

    李林甫绝对不想骂姜度,他根本就没有弄清“璋”与“獐”的区别,却偏想显示自己有些文采。不料此事一出,文名并未落下,倒为自己留下了一个“弄獐宰相”的“美名”。那些日子,洛阳城里每每有人提起此事,定是笑声不绝,喷饭者、笑出泪者甚多。

    张九龄如此说话当然是讥讽李林甫了,然李林甫似闻所未闻,依旧笑容灿烂。

    李隆基不想让李林甫难堪,他鉴于前任宰相争吵不断,选任此二人也是颇费心思的。张九龄文名既播,又心思正直,由其出任中书令,可彰显自己依贞观故事施政的主旨;而李林甫少文无名,然明于吏事,其在张九龄面前不敢张狂,亦可弥补张九龄处置政事的缺陷。他如此配置宰相,实想重复此前姚崇与卢怀慎、宋璟与张嘉贞、张说与源乾耀那样配合默契的格局。

    看到李林甫在张九龄面前唯唯诺诺的样子,李隆基心中大为满意,他刻意打破眼前尴尬的场面,说道:“张卿啊,朕将恶钱的事儿想了一遍。此前宋璟厉禁恶钱,结果引起天下动荡;如今若完全放开禁令,则国家法度为之松弛,亦为不妥。朕今日唤二卿前来,就是想告诉你们:恶钱还须禁约,然也须别寻钱途,以治钱荒。”

    如此一来,李隆基就为解决钱荒定下了基调,张九龄此时已知自己不甚谙熟此事,也就不再开言反驳。

    李隆基目视李林甫道:“李卿,你参与括户之时多识民间详细,有何想法呀?”

    李林甫瞧了一眼张九龄道:“陛下今日朝堂之上令臣等思虑治钱荒之事,臣当时有些想法,本想先向张令禀报。现在陛下问询,臣不知高低就先说了。”

    李隆基见李林甫处处维护张九龄的尊严,心中又复高兴,遂示意李林甫接着说话。

    李林甫说道:“陛下刚才所言,实乃圣虑远大,龙目如炽。眼下的钱荒,正如张令所言,实因财货日增、一时不敷用度而致,若假以时日,钱荒定能缓解。臣以为,一者须遵陛下之言厉禁恶钱,对于那些富商奸人妄自收好钱兑恶钱之举,务必坚决打击;二者,要以疏导为主,引领天下人使用好钱,两京可定期出左藏库内排斗钱,许市人兑换,另在宣州、润州等地设置钱监,以抑恶钱之势。如此两三年间,钱荒定能为之缓解。”

    李林甫的这席话不长,其先是力捧李隆基和张九龄,再提出自己或抑或扬的主张,而眼前的情势之下,此法最为稳妥。

    李隆基闻言大喜,心想还是这些明于吏事之人考虑周全,断不会有宋璟及张九龄或极左或极右的主张,以此行事,最为可行,遂目视张九龄道:“张卿,你以为此法如何?”

    皇帝既已定下了治钱的基调,张九龄当然无话可说,李隆基遂嘱李林甫近期专司此事。

    李隆基最后说道:“这样很好嘛。裴卿忙于运粮关中,则朝中之事多赖二卿襄助。你们今后若如今日这样诸事商议,又能取长补短,朕心甚慰。”

    李林甫躬身答道:“臣今后定依陛下之旨,诸事皆向张令讨教主意,不敢独断专行。”

    李隆基如此相劝张九龄和李林甫,自是希望他们如前期数对宰相那样配合默契。李林甫明白皇帝的心意,日常寡言少语埋头办事,对张九龄异常尊敬,诸事皆让张九龄拿主意。

    张九龄居于宰相之位,身上兼有了宋璟与张说的某些禀性。宋璟的直率与固执,张九龄用来应对皇帝李隆基;而张说对非文学之士的不屑,张九龄也完整地继承了下来,集中体现在对李林甫的态度上,张九龄向无好脸,动辄呵斥。

    转眼八月初五“千秋节”将近,光禄寺开始忙碌起来,其在广达楼张灯结彩,忙于宴会的布置。

    八月初五系李隆基的生日,其生日之所以成为“千秋节”,还是张说的功劳。开元十七年八月初五,此为李隆基四十五岁的生日,李隆基在“花萼相辉楼”之下大排宴席,以宴请百官。是晚百官满席,羽觞流行,歌舞助乐。酒酣之际,尚书左右丞相源乾耀、张说率领文武百官上表祝曰:“伏惟开元神武皇帝陛下,二气合神,九龙浴圣,清明总于玉露,爽朗冠于金天。目惟仲秋,日在端五,长星不见之夜,禅光照室之朝。群臣相贺曰:诞圣之辰也,焉不可以为嘉节乎?”

    张说是时已被罢相,此尚书右丞相为一散阶之官,源乾耀为侍中,是为主要宰相。然此等主意唯有张说能想出来,大约此表也出于张说之手,他选择宴酣酒热之际向李隆基发问:陛下诞辰难道不应该成为天下人同时欢庆的节日吗?

    李隆基当场答应,此后每逢八月初五,就成为举国欢庆的“千秋节”,全国要休假三日,然后聚宴欢饮;乡里赛白帝,报田租,一片欢乐的情景。

    是日傍晚之时,李隆基驾临广达楼,就见百官毕集,大家依礼参见。宋璟是年七十三岁,其年老多病,行走不易,犹强撑着病体前来与宴。李隆基上前搀起宋璟,令其在己侧坐定,并好言慰问。

    按照光禄寺此前拟定的议程,李隆基坐定之后,九部乐开始奏起,黄门官宣读皇帝制书,然后百官献礼,继而开宴,最后由皇帝赋诗,群臣应制。

    乐曲声中,黄门官朗声宣读李隆基的制书,此制书写得极为简略,制曰:“今属时和气清,年谷渐熟,中外无事,朝野乂安。不因此时,何云燕喜?卿等即宣坐饮,相与尽欢。”

    百官开始鱼贯行至李隆基面前敬献礼物,群臣历年所献之物大致相同,即各献宝镜一面系以绶带,上面写有颂词贺句。群臣行至李隆基面前,躬身将礼物放在几案上,然后再言祝寿之语。

    李隆基看到张九龄所献礼物不同,观之似为书函,遂令高力士取来观看。就见此书名为《千秋金镜录》,其随手一翻,但见书中内容皆由张九龄用工整的楷体小字写成。

    李隆基将张九龄唤过来,笑问道:“张卿,众卿皆献宝镜,独卿以此书相献,不知其中内容为何?”

    张九龄躬身答道:“陛下刚才制书言道:‘中外无事,朝野乂安’,臣因思太宗皇帝昔日多次言道,须居安思危,勿行懈怠。臣撰此书,即是恳望陛下以历代兴亡为鉴,常怀警惕之心,方保千秋万代长治久安。”

    李隆基闻言斜眼瞧了瞧一侧的宋璟,就见宋璟正热切地瞧着张九龄,其老眼中满是欣赏的光芒。李隆基心间由此泛出一丝不快,心想这些老生常谈,我岂能不知?你又何必在此高兴的场合来大煞风景呢?不过他的脸上仍然堆满笑容,答道:“好呀,张卿如此常怀警惕之心,朕心甚慰。朕定将此《千秋金镜录》仔细诵读,还要下制褒美张卿此行,令天下官吏皆效仿之。”

    张九龄又道:“臣以为吴兢此前所献<a href='/book/451/im'>《贞观政要》</a>一书,其中详记贞观君臣言行,对太平之世最有警惕作用。臣请陛下将此书刊行天下,使诸官吏能日夕诵读,则可教化天下。”

    李隆基当初见了吴兢所献<a href='/book/451/im'>《贞观政要》</a>,仅仅下制褒美数句,从此丢开。今日张九龄再提此书,猛然间还要思索一下,方能记起此书。他颔首答道:“嗯,朕记下了。张卿,你退回座中吧。今日欲寻宴饮之乐,朝堂之事还是在朝堂之上议论吧。”

    张九龄躬身退下,李隆基示意开宴,然言犹未尽,笑对侧座的宋璟说道:“宋公,九龄系你所荐。所谓人以群分,物以类聚,看来一点都不假,九龄身上,大有宋公遗风啊。”

    宋璟此时口齿已然不清,脑筋却并未糊涂,其闻言含混不清干笑两声,然后说道:“九龄有老臣遗风,而非步张说后尘,则为陛下之福。陛下,自臣之后,前有韩休,现有九龄,彰显我朝后继有人啊,老臣恭贺陛下善于择人。”

    李隆基闻言心中五味杂陈,一时不知道如何回答才好,只好以笑声应对。恰在此时,群臣轮番向李隆基祝酒,李隆基由此专注于宴饮之乐。

    宋璟从此又苟延残喘了两年,终于病入膏肓不治。李隆基赠其为太尉,赠谥号为文贞。

    宋璟之所以如此推崇张九龄,也属于惺惺相惜。张九龄是一个无比谨细且执拗之人,若自己认为正确的事儿非坚持到底不可。其位居中书令,李林甫见了他恭顺无比,其他官吏见了他也大致如此,那么他经常争论者,即是皇帝李隆基了。李隆基知道张九龄的禀性,起初诸事皆顺着他,然时日已久,看到了张九龄动辄顶撞自己,其口中虽未有恶言,脸上却有不豫之色了。

    李隆基心中认为,张九龄所言的那些大道理自己皆知,哪儿需要你来动辄授课呢?其实李隆基不知,其心间的容忍之量远不如开元之初了。

    张九龄心思细腻,当然能感知皇帝神色中的变化,遂心有感触。来年夏日到来之时,李隆基赐予三位宰相每人一柄白羽扇,张九龄接扇后当即作《白羽扇赋》并献于皇帝,赋中最后写道:“纵秋气之移夺,终感恩于箧中。”此句一语双关,用文人的笔触明写感激圣恩,暗里其实询问皇帝是否要将自己弃而不用。

    李隆基阅过此赋,马上读懂了张九龄的心意,遂展颜一笑,提笔在上批道:“朕倾赐扇,卿以涤署……佳彼劲翮,方资利用,与夫弃揖箧笥,义不当也。”

    李隆基此语委婉表明,自己没有将张九龄弃之不用的心思,让张九龄不可多心。

    张九龄见到皇帝的批语大为欣慰。

    一个人辗转得知了此事,其鹰隼一般的目光中露出了笑意,他非常准确地判断:这对君臣之间已然出现裂隙了。

    此人为谁?正是那位日常低眉顺眼的宰相李林甫。

    这日,三十八岁的武惠儿在宫中揽镜自观,猛然发现乌发间似有一根白发。她顺势将白发拔出,然后摊之于掌心,眼光顿时变得木然,数滴清泪不自觉跌落下来。

    她扪心自问道:为何三十八岁就有白发生出,韶华竟然如此易逝吗?

    武惠儿自从在花房巧遇皇帝被临幸,二十余年一直处于专宠的位置,宫中佳丽众多,她能够如此长久占据皇帝之心,付出可谓良多。其虽无皇后之名,却有皇后之实,按说应当满意才是。

    然而武惠儿的心病恰恰就在于没有皇后之名。她日思夜想就是想将皇后之位据为己有,然皇帝碍于群臣之请不敢将后位封给自己,看眼前光景,皇帝恐怕要将皇后之位长期空置了。武惠儿虽私下里联络李林甫等朝臣以为己援,然在李隆基面前,她须将这些心事深深藏起,还要装出一副淡泊坦然的模样。如此就过于劳心,自然也就华发早生了。

    武惠儿正在镜前自怨自艾之时,宫女近前禀报,言说女儿咸宜公主与驸马都尉杨洄欲入殿觐见。

    武惠儿展颜一笑,示意宫女将这对新婚小夫妻引入。

    十五岁的咸宜公主刚刚新婚两个月,其驸马杨洄出身于弘农杨氏,即隋朝宗室的后裔,为列入《氏族志》中的名门望族。是时贵宦家婚姻,最首要者要讲门当户对,至于人才学识,尚在其次。武惠儿现有二子二女,咸宜公主是最先成婚的。对于这样的婚事,武惠儿极为重视,驸马除了要门当户对之外,她还要亲自考察杨洄的体貌及性格、学识等,她若不点头认可,杨洄终究难成驸马的。

    杨洄生得俊朗也就罢了,难得此人聪明伶俐,善识人意,说话得体,如此极合武惠儿的心意。

    咸宜公主与杨洄向武惠儿见礼毕,武惠儿笑问女儿:“你们今日为何又入宫了?莫非还想找父皇讨封吗?”

    李隆基<kbd>.99lib.</kbd>于开元之初大幅削减公主的实封,规定长公主(皇妹)一千户,公主仅五百户,与昔日太平公主的实封相比实有天渊之别。当时有人提出公主的实封太过微薄,李隆基答道:“百姓租赋非我有,士出万死,赏不过束帛,女何功而享多户邪?使知俭啬,不亦可乎?”此次咸宜公主新婚,李隆基忘记了自己的前言,下令将所有公主的食封增至一千户。咸宜公主因是武惠儿亲生,所谓女因母贵,由此得到这样一注大礼。李隆基是时已生有二十七个女儿,除了六女幼年夭折之外,其他公主均因此而受惠。

    咸宜公主并非恃宠而骄之人,见母亲问话,其老老实实说道:“父皇刚刚赐女儿实封,女儿不敢有得陇望蜀之心。母妃呀,女儿今日入宫,却是为哥哥的婚事而来。”

    “婚事?”武惠儿一时不明,心中一片茫然。

    杨洄低首轻声说道:“母妃莫非忘了?上次母妃曾提起过寿王的婚事,公主与小婿今日入宫,正为此事而来。”

    武惠儿还是想不起来,儿子李瑁的婚事与这对小夫妻有何干系?

    咸宜公主顿足急道:“母妃好糊涂,我们上次入宫,你一脸恼火,不是正斥责高力士他们对哥哥的婚事不上心吗?”

    武惠儿恍然大悟,李瑁比咸宜公主要年长两岁,如今女儿已出嫁,奈何儿子之妃尚无着落,那一次当着女儿女婿之面,武惠儿一时恼火,怒斥高力士及宗正卿无能。

    杨洄说道:“母妃为此事烦心,公主与小婿务必要替母妃分忧。好叫母妃得知,我们已替寿王物色了一位美人,今日先向母妃禀报。”

    武惠儿闻言大喜,笑对杨洄道:“洄儿,你能如此上心,足证我当初的眼光不差。”咸宜公主少女心性,断不会主动考虑哥哥的婚事,只有杨洄如此灵动之人方有如此谋虑。

    此前宗正卿和高力士确实对寿王李瑁的婚事很上心,遂在名门之中选适龄少女供武惠儿挑选。李瑁现为武惠儿的长子,人又生得端秀,武惠儿对儿子选妃之事无比用心。奈何武惠<code></code>儿极为挑剔,对报选之女皆不满意,如此不觉蹉跎了两年时间。寿王妃的人选尚无着落,武惠儿不识自己眼光太挑剔,反而责怪宗正卿及高力士等人太过无能,以致比李瑁小了两岁的咸宜公主都出嫁了,寿王妃的人选还无踪无影。

    咸宜公主面露喜色,说道:“母妃呀,驸马的眼光确实不差。女儿起初不信,心想母妃遍选佳人两年未成,他如何信口一说就能适宜呢?女儿令人将此女领入府中一观,这一看呀,果然是国色天香。”

    武惠儿不理女儿,直视杨洄道:“嗯,说说此女的来历。”

    杨洄恭敬答道:“禀母妃,此女出于弘农杨氏,小字玉环,与小婿为本宗。其高祖杨汪,曾为隋代大理卿,然其后世逐渐式微,到了杨玉环父亲一代,至多为七品官员。”

    武惠儿道:“其父族官职渐微,毕竟出于公辅之门,还是清白流庆望族之后,这是无妨的。这个杨玉环的父亲现任何职呀?”

    “玉环之父名玄琰,开元之初任蜀州司户,是为从七品。然玉环长至十岁左右,其父母忽然双双染病,竟然相继撒手而去,留下四女一子无依无靠,他们只好离开蜀州赴洛阳,归其叔父杨玄璬抚养。”

    武惠儿叹道:“幼女骤失双亲,殊为可怜。嗯,其叔父杨玄璬现任何职?”

    “杨玄璬现任河南府士曹参军事,亦为从七品之职。”

    武惠儿闻言一笑,说道:“其门户竟然衰微至此。这杨玉环寄人篱下,模样生得如何也就罢了,其日常用度定然困窘得很,会不会养成促狭的性子呢?”

    杨洄笑道:“母妃大可放心。此前本族传言,两京名门之中,以此女为殊,惜养在寒微之中,无人得识。小婿上了心之后,遂令本家妹妹想法与杨玉环攀玩,如此知道颇多讯息。这杨玄璬果然厚道,其将兄家子女视如己出,给予一样的用度,并未亏欠他们,有时甚至为养育他们而举债。小婿以为,这杨玉环实有三桩好处:一者,其体貌生得匀称美艳,公主曾睹其真颜,小婿不用多说;二者,其风度雍容华贵,实有旺夫之容止;三者,此女举止得宜,既温婉识礼,又识书会舞,可谓多才多艺。”

    咸宜公主插话道:“母妃呀,驸马所言不虚,女儿初见玉环真颜,顿时惊为天人,此女堪为哥哥良配。”

    武惠儿笑道:“你们夫妻二人毕竟为小孩子,阅人甚少,如何就惊为天人了?”

    咸宜公主急道:“母妃若是不信,可以亲眼一观嘛。”

    杨洄也道:“公主说得对,母妃最好能亲眼见一见。母妃的眼光,自比我们要准上许多。”

    武惠儿沉思片刻,然后说道:“也罢,我就去瞧上一眼吧。洄儿,我择日出宫去你们府中,你可使人邀杨玉环入府,我在侧旁悄悄一观即可。”

    杨洄躬身答道:“小婿谨遵母妃吩咐。”

    咸宜公主喜道:“好呀,母妃,最好让哥哥同行观看最好。”

    武惠儿寒脸说道:“胡说,没谱儿之事,哪儿能事先张扬?你记住啊,此事不许事先告诉瑁儿。”

    咸宜公主伸一下舌头,扮一下鬼脸。

    武惠儿又对女儿说道:“侧室里有几匹潞绸,其颜色还算有些特别。女儿呀,你可随宫女前去挑选一二。我在这里与洄儿说上几句话。”

    咸宜公主答应了一声,然后欢天喜地而去。

    武惠儿唤杨洄走近一些,微笑着说道:“洄儿,你能替瑁儿用心如此,我心甚慰。唉,瑁儿今年已经十七岁了,其婚事蹉跎至今,终因无人实实在在替他操心。我在宫中出入不<q></q>便,有力使不上啊。这下好了,洄儿,你是个有心之人。”

    杨洄眨了一下那双活泛的眼睛,心中暗自思忖道,惠妃将公主支开单独与自己说话,肯定不会仅仅说些赞许之言,遂躬身言道:“小婿办这些事儿,实为本分。母妃如此夸赞,小婿心中实在不安。”

    武惠儿看到杨洄如此识趣,心想这是一个可以交托心事之人,也就不再大兜圈子,直言说道:“瑁儿的婚事虽耽搁一些,我们只要多用些心为其选人,其事终究能成,用不着劳心太多。洄儿,你知道我这些年想得最多者为何吗?”

    杨洄有些迷茫,他如何能知武惠儿的心事呢?遂老老实实答道:“禀母妃,小婿其实不知。”

    武惠儿叹道:“是了,你们新婚燕尔,哪儿得空识得世间艰难之事呢?洄儿,我有二子二女,现在仗着圣上的恩宠,你们可以过得无忧无虑。然世事变迁,假若某一日圣上烦我了,或者我日渐衰老,终究要离开你们,谁还能看顾你们呢?”

    杨洄闻言急忙俯伏在地,叩首说道:“圣上待母妃圣眷愈隆,母妃千万不可如此说话。”

    武惠儿将杨洄搀起来,说道:“后宫之事看似波澜不惊,你又如何识得其间暗流涌动呢?洄儿,我今日向你交托心事,你就不用再行如此虚礼了。”

    杨洄略知后宫之事,皇帝向有龙马精神,除了生女二十七人之外,还生有皇子二十五人(其中五人早夭),寿王李瑁不过排名第十八,其后的七名皇子仅有一人系惠妃所生。遥想武惠儿当初以掖庭宫宫女身份被皇帝临幸,此后专宠至今,可想而知惠妃在其间付出了多少心智,然她心间时时存有一个忧虑,即万一有一个不起眼的后宫之人如自己那样大称皇帝之心,则自己的地位就会发生摇摆。

    此实为可能之事。

    杨洄知道,咸宜公主被加实封至一千户,婚礼又办得极为风光,非是咸宜公主最得皇帝爱怜,还是因为面前的这个亲生母亲的缘故。所谓母贵子荣,此话一点不假,以当今太子李瑛为例,其母亲赵丽妃当初被皇帝宠爱,李瑛被顺利封为太子。及至赵丽妃失宠身死,李瑛虽一直保持太子之位,然多年来在朝中无声无息,现在年近三十,皇帝从未让他历练政务之事,皇帝出外巡视的时候,也从未让太子监国。李瑛日复一日所做之事,就是待在东宫之中读圣贤之书。朝野议论,太子之所以无事可做,还是缘于其母亲死得太早的缘故,杨洄对此类事儿耳闻不少。

    杨洄思忖至此,武惠儿似心念互通,其迅疾提到了太子的话题:“洄儿,你久在京中穿行,当知人们对太子如何议论?”

    杨洄笑道:“朝野议论,当今太子实为可有可无之人。其年近三十,终日待在东宫内读书,若长此以往,说不定某日可以兼知国子监博士教授生徒,可谓得宜。”

    “嗯,外人如此议论,太子本人难道没有话说吗?”

    “太子深居东宫,小婿无缘与之交往,则他如何说话,小婿其实不知。不过外人皆知,太子素与鄂王瑶、光王琚交往甚密,光王与鄂王定知太子的言语……”杨洄说话至此,脑中忽然灵光一现,他由此想到了一个念头,也由此大致猜知了武惠儿的真实心意,心中顿时惊愕无比,说话也为之停顿。

    武惠儿柔声说道:“很好嘛,继续说下去,为何住口不说了?”

    杨洄此时忽然想起了太子李瑛、鄂王李瑶、光王李琚三人之所以交往甚密的原因,他们三人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即是亲生母亲或死或在皇帝那里渐遭疏薄。

    李瑶系皇五子,亲生母亲为皇甫德仪;李琚系皇六子,乃刘才人所生。李瑶与李琚年龄相若,其年幼时又住在一起,较之其他皇子二人最为友爱。及至他们渐渐长大,诸皇子之中此二人的学识最为超卓,李琚又有勇力,善骑射,可谓文武双全,李隆基曾多次夸赞。

    然武惠儿获得专宠之位后,赵丽妃不久身死,皇甫德仪与刘才人也被李隆基遗忘,此后再未侍寝皇帝,与打入冷宫一样。所谓同病相怜,加之这三人学识甚好,有共同话题,他们交往颇多,说话也肯定无所顾忌。

    杨洄当时脑中灵光一现,心想这三人因母亲失宠聚在一起,他们说话定有对皇帝的怨言,也定会有对武惠妃的斥骂之言,如此行为岂不是结党吗?若太子结党,定为皇帝不喜。

    杨洄想起刚才惠妃说过的看顾之言,心中猜测莫非惠妃瞧中了太子之位了吗?若她瞧中了太子之位,其首要者就是要设法废除李瑛的储位,如此方能给寿王李瑁腾出位置。那么若能寻出太子结党的凭据,就可将李瑛扳将下来。

    杨洄想了许多,毕竟是一忽儿的事儿,他急忙接口道:“是啊,母妃,太子与光王、鄂王交往甚密,他们定有所图。太子今年年近三十,居储位已二十余年,小婿妄自猜度,他是否暗自图谋皇位呢?”

    武惠儿闻言,脸上浮出微笑,心想此人果然聪明绝伦,难道他瞬间就猜出自己的心事了吗?遂说道:“你能从他们亲密交往的面上,猜出他们可能有所图,此为忠君之心,实乃可嘉可赞。然他们皆为皇子,年龄又相若,若有来往也实属正常,若无真凭实据,洄儿,这等话万万不可对外人提起。”

    杨洄道:“母妃提醒,小婿定然不敢孟浪。刚才所言也是一时想起,今后不敢再说。”

    咸宜公主手捧两匹潞绸,笑吟吟地冲过来,说道:“母妃,这两匹的颜色最好,女儿就拿走了。”

    武惠儿说道:“我与洄儿尚未说完话,你且到侧旁等待一会儿。”

    咸宜公主撅着嘴怏怏而去。

    武惠儿转对杨洄道:“我们今日说的话,你千万不能在她面前提起。她少年心性,口无遮拦,容易误事。”

    “小婿谨记。”

    “嗯,如此就好。对了,我听说太子常常出东宫到二王府中聚谈。东宫防卫甚严,外人难入,而王府就疏于防范。洄儿,若想知道他们在一起都说些什么,到王府侦知应该不难吧?”

    武惠儿的话已然说得十分露骨,即是让杨洄设法到光王府或鄂王府中探听他们谈话的内容,杨洄闻言率然答道:“请母妃放心,小婿定将此事办成。届时小婿或派人前去隔壁窃听,或费些财帛邀买其身边之人,那是绝对不会显山露水的。”

    武惠儿见杨洄如此乖觉地体察己意,心中愈发欢喜。她此前与宫外之人联络,唯靠牛贵儿居中联络,<details></details>现在有了这样一位聪明伶俐的女婿,既可居中联络,又可办些隐秘之事,对武惠儿而言,不啻如虎添翼。

    杨洄回府之后,唤来妹妹,让她设法某日将杨玉环邀来,如此敲定了日期,咸宜公主再入宫告知武惠儿。

    武惠儿欲出宫察看杨玉环的前夜,在枕边将自己欲办的事儿告诉了李隆基。

    李隆基闻言笑道:“宗正寺负责为诸王选妃,自有选妃程序,你又何必事必躬亲呢?”

    武惠儿嗔道:“陛下不提宗正寺也就罢了,如此一提,妾连带高力士也一齐恼了。他们口称勤谨得很,然瑁儿的选妃之事一直延耽至今,分明在敷衍嘛。”

    “呵呵,惠儿呀,你冤枉他们了。他们怎敢对瑁儿的婚事不上心呢?诸王的选妃之事皆顺利,为何瑁儿的事如此难办?是不是你过于挑剔了?”

    “挑剔?陛下也如此说妾吗?”

    李隆基的倦意涌了上来,侧身欲睡,喃喃说道:“也罢,你就去瞧瞧吧……”

    过了几日,两少女携手进入咸宜公主府的“梨居”,李隆基设“梨园”,公主就步父亲之韵设此房以观乐舞。室内摆有各色乐器,房间甚阔,极为适宜奏乐、歌唱以及曼舞。

    两少女皆梳成双鬟髻,此髻从两侧高高隆起梳成环状,然后折下以彩绸缚之,散出的乌发随意地泻向两肩,尽显少女的活泼之态。是时,两京富庶之家少女多梳此髻。

    她们虽发式相同,然衣着就可看出家境的区别来。那名头上缚有彩绸的少女,下着单丝碧罗笼裙,罩以白底兰花红花心之衫,周身未用其他饰品,可以看出其衣着比较名贵,此女即为杨洄的妹妹。

    另一少女头上缚布及裙衫皆为纯色,即一色的青色绸布,这样的绸布固然廉价,然较之庶民的麻衣布又要好上许多。就见此女周身在青布衣的映衬下,肤白若雪,其俏立那里,宛如风摆拂柳,似有纤尘不染之感。

    她就是杨玉环了。

    她立在那里,双眉纤纤如画,双眸柔情似水,玲珑的鼻梁下有张小小的嘴,使其整个面庞显得雅致无比。

    杨玉环入室后怯怯说道:“妹妹,此为公主之宅,我们再来操琴,公主若知,不会怪我们吗?”

    杨洄与杨玉环家虽为本宗,然杨玉环家日渐衰微,仅有一个名门之后的空壳子,与势如中天的杨洄家是不可同日而语的,两家根本没有来往。那日杨洄的妹妹主动来到杨玉环家,言说自己刚刚得了一张好琴,惜音不准,闻听玉环善乐识律,想请杨玉环入府调校一回。

    杨玄璬当然知道杨洄刚刚娶了咸宜公主,其家正是势旺之时,现在人家主动来搭讪,且两家毕竟为本宗,焉有不允之理,遂促玉环前往。杨洄的妹妹今日再请玉环,还是基于同样的理由。

    杨洄的妹妹闻言笑道:“姐姐何必如此多礼呢?公主嫂嫂待人甚是和蔼,你为客人,她焉有相拒之理?且这张蕉尾琴系圣上所赐名琴,实为公主最爱,你上次帮她调准音高,她多次夸你呢。”

    杨玉环谦然说道:“我知道此琴名贵,公主最好请宫中名师调校最好。我手艺低劣,万一有了差池,就是误了公主。”

    “不妨。姐姐还按上次之法调出,公主定然欢喜得很。她说了,她有物赏予姐姐呢。”

    杨玉环摇头道:“能帮公主调琴,实为玉环荣耀,赏物就不必了。”她说罢向蕉尾琴走去,就见其步态美妙,可谓仪态万方,及至其端坐在古琴之前,其姿容和坐姿又显得雍容华贵,气度非凡。

    杨玉环伸手将琴弦逐个拨了一遍,然后俯身静听其音,抬身说道:“妹妹,可能有人动了一弦与三弦的旋柄,由此失去音准,不妨的,将之旋紧复其音阶即可。”

    杨玉环即凝神调校,须臾乃成。她将音阶逐个检查了一遍,觉得其音准皆归于正常,遂抬脸微笑着说道:“妹妹,我这里抚琴一曲,正好再查音声是否调校好,你可听其不妥之处。”

    杨洄的妹妹拍手道:“好呀,姐姐的琴声美妙,妹妹今日又有耳福了。”

    杨玉环敛容屏息静气,然后挥手一拨,美妙的琴声顿时响彻堂内。

    杨玉环所弹为古琴曲,名为<a href='/article/6503.htm'>《高山流水》</a>,其未弹全曲,仅奏《流水》一节,琴音中可闻那汹涌的波涛、杳深的山林和悲啼的鸟群,深远悠扬。杨玉环未看曲谱,就可信手奏出此曲,可见其对琴艺及曲谱极为谙熟。

    武惠儿在女儿女婿的陪同下,一直待在侧室透过门缝观看杨玉环的一举一动。她看到杨玉环挥手拨了一把,然后将那只皓若冰雪的纤手滞在空中,知道此曲已然结束,遂目视女儿出去将外面二女引走。

    咸宜公主推开侧门,拍手笑道:“好呀,果然妙手妙曲,我听得入迷了。”

    杨玉环不知侧室有人,顿时愕然起身相迎,杨洄的妹妹笑道:“姐姐,此为公主,还不参见?”

    咸宜公主上前一手一个牵起二女,说道:“参见什么?哪儿有如此多的虚礼?走吧,我们到前面堂中说话。”

    武惠儿眼观三女步出门外,转对杨洄笑道:“洄儿,你的眼光不错,这个玉环甚称我意,就是她了。”

    武惠儿回到宫中,令人唤来高力士道<abbr>.99lib.</abbr>:“高将军,请你先转呈圣上,再知会宗正寺,这寿王之妃就定为杨玉环吧。”

    高力士系皇帝的亲信之人,武惠儿日常对他相当客气。

    寿王妃的人选既定,宗正寺就按照“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的程序依例行之,然后就是隆重的“册妃”仪式了。

    开元二十三年十月二十四日,杨家父女和亲戚们皆集于杨家,杨玉环如此平步跃入龙门,实为他们莫大的喜事。杨玄璬最为兴奋,养女成为寿王妃,此为光宗耀祖的大喜事。他又知道寿王系实有皇后之实的武惠儿所生,那么自己也从此攀上了高枝,不日之内,自己的从七品秩位肯定会成为历史了。

    李隆基极其重视这件婚事,派出李林甫和黄门侍郎陈希烈为正、副册妃使。时辰刚交吉时,就听鼓乐声由远及近,杨玄璬率家人迎出门外,就见李林甫与陈希烈在仪仗的护拥下款款而来。

    二人还随带一帮使者、持节者、典谒者、赞礼者、持册案者等人,他们入宅后各就各位,女相者将杨玉环从侧室中引出,一应繁文缛节之后,使者开始读皇帝册书,书曰:

    维开元二十三年岁次乙亥,十二月壬子朔,二十四日乙亥,皇帝若曰:吁戏!树屏崇化,必正阃闱,纪德协规,允资懿哲。尔河南府士曹参军杨玄璬长女,公辅之门,清白流庆,诞钟粹美,含章秀出。固能徽范夙成,柔明自远;修明内湛,淑问外昭。是以选极名家,俪兹藩国。式光典册,俾叶龟谋。今遣使礼部尚书、同中书门下李林甫,副使黄门侍郎陈希烈,持节册尔为寿王妃。尔其敬宣妇道,无忘姆训。率由孝敬,永固家邦,可不慎欤!

    使者读完,女相者将杨玉环引至于前接过册书,杨玉环自这日始就成为寿王妃了。

    杨玉环也不知道自己如何就成为寿王妃了,然嫁入皇门,终为好事,其心间就充溢着幸福,兼有期盼之意了。

    再过了一月,杨玉环再经过“亲迎”、“同牢”、“妃朝见”、“婚会”、“妇人礼会”、“飨丈夫送者”、“飨妇人送者”七项礼仪,终于入寿王府与李瑁生活在一起。

    “妃朝见”之时,李隆基与武惠儿一起接受了李瑁和杨玉环的拜谒。礼毕,新人退出。李隆基此前多闻杨玉环之名,今日方才初次会面,他笑对武惠儿道:“看来惠儿的眼光不差嘛,此女果然含章秀出,堪为瑁儿之妇。”

    武惠儿一笑置之,心意惬然。

    李隆基又道:“只是此女体态纤然,稍显单薄。”

    武惠儿嗔道:“陛下难道不懂吗?女儿成为妇人之身,她其实自会体态日渐丰满呀。”

    二人相对而视,会意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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