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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河北省蓟县西北百余里,有一座五峰林立、百壑幽深的盘山。素有“京东第一山”之美誉的盘山为燕山的余脉,嵯峨险峻,怪石嶙峋,松柏苍然,瀑布奔涌。它由舞剑峰、自来峰、紫盖峰、九华峰和桂月峰这五座主峰组成,其中尤以主峰桂月峰的险峰峭立而令远近游人望之怯步。盘山虽然幽深岑寂,隐藏诸多狼豺虎豹,但它景色宜人,独具特色。难怪乾隆皇帝在赴马兰峪巡视清东陵路过盘山时,曾激动地感叹道:“早知有盘山,何必下江南!”乾隆之语虽有些夸张,但是从他留给后人的这两句诗中,不难看出盘山景色的奇绝。

    “真奇怪。云局长,我们连九龙峰的山洞、沟壑都统统搜索了,别说没有马福田的踪影,就连人留下的半点痕迹也没有呀!”国如剑气喘吁吁地爬上山来。他的心里窝着一团火,见公安局长云一彪双眉紧锁地伫立在桂月峰半腰间的一块青石壁上,爬到他的身边这样说。

    这已经是云一彪带领侦破小分队进入盘山的第五天上午。出现在云一彪面前的是峭壁千仞的紫盖峰。一场冬雪初霁,山峰之巅覆盖着一层白皑皑的积雪。在惨淡冬日的斜射下,积雪像铠甲一般闪灼着灰白的光。对面的岩壁上,不知是哪一位古人留下了四个遒劲奔放的大字,左有“入胜”,右有“萝屏”。云一彪那双略带几分忧郁的深邃眼睛,定定地凝望着对面峰壁上的石刻和峰顶上那积雪的岩石与莽莽林海,心绪一片茫然。

    五天前的黎明,他在冀东行署公安局俞枫副局长的指派下,于当日上午在那个名叫关增会的报案人引领下,率领小分队进入了盘山。根据关增会的报告,那里至少隐藏有一二百人之多的土匪,所以,云一彪上报蓟县县政府,从当地派来近百名民兵,武装进山搜查惯匪马福田及其残匪。这将近二百余众的搜山队伍,在云一彪的指挥下,冒着刺骨的寒风和深及没膝的积雪,在山山壑壑中搜索。

    盘山不愧是历代仙人名士的浏览之地,在这里不但有一座座积雪的山峰和深达百丈的幽谷,还有许许多多的天然山洞,诸如八音洞、白猿洞、契真洞、梅仙洞与桃园古洞等等。但是,偌大的盘山之中,除了在山间的几座古刹庙宇里见到寥寥几位僧人之外,根本没有发现马福<bdo>?</bdo>田匪股的蛛丝马迹。别说见到一个零星散匪,甚至连土匪的足迹也没有见到。试想,如果当真像关增会所报告的那样,马福田匪股在马兰峪地区对清东陵进行大肆盗掘以后,悉数将盗陵的土匪拉进深山之中,那么一二百人之众的匪股,在这积雪覆盖的盘山,势必会遗留下较为明显的痕迹。然而,云一彪带领着公安人员和武装民兵,已经在盘山大大小小的山头搜查了五日。这么多人的队伍如同过筛子一般地在深山老森里搜查寻觅,为什么连半点土匪的踪迹也没有呢?

    “云局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如藏书网果马福田的匪股当真藏在这盘山里,是绝不会连一点痕迹也不留的!”侦察员黄健和崔大栋也紧紧地尾随国如剑,沿着积雪皑皑的山间小路爬了上来。黄健未开口,崔大栋已经焦灼万状地大声嚷嚷起来了。

    云一彪一声不吭。

    黄健见云一彪双眉紧锁地俯瞰着山脚下雪雾迷朦的山谷沉思,想要近前说些什么不禁又顿住了。片刻之后,云一彪忽然转过身来,凝望着身边的国如剑、黄健和崔大栋说道:“这盘山的几座寺庙都搜查了吗?”

    心里窝着一团火的崔大栋气咻咻地说:“那些寺庙我们一一看过,哪里有个土匪的影子呢?那个被鬼火烧眼睛的家伙,依我看他说的全是无中生有的假话!……”

    黄健也说:“再说,如果真像关增会所报告的那样,马福田的匪股有一二百人的话,盘山上这些寺庙根本住不下呀!可除了寺庙,又没有其他可以居住的地方。我觉得他的那些话很值得怀疑!”

    “局长,依我看咱们当初就不该轻信姓关的。”崔大栋气得捋起衣襟说:“既然盘山顶上根本没有土匪的半点痕迹,咱们还是下山吧!”

    “崔大栋,说话要注意影响。”云一彪的心里也是窝有一团火。他何尝不想马上带人下山,返回马兰峪追寻盗陵者的踪迹呢!然而,他必须在这里找到证据,才能否定关增会报告的是假情报。正因如此,云一彪在两天前派出了侦查员陈树基,到山下执行一项秘密任务,可是到了现在还没有回来。

    就在这时,云一彪对撸胳膊挽袖子的崔大栋说:“你怎么在这里?我不是已经叮嘱过你,一定要注意关增会的行动吗?他现在什么地方?”

    “那个烧瞎了眼睛的家伙,根本不是个好东西。我见了他那副巴结人的笑容,就恨不得将他一脚踢开!”崔大栋经云一彪提起,想起进盘山的当天夜里云一彪对他的叮咛:“大栋,咱们第一次进盘山,对山里的地形完全不熟悉。你的任务就是时时跟在关增会的身边,与他同吃同住,一起行动。你懂我的意思吗?”当时崔大栋不假思索地一拍胸膛说:“局长,你尽管放心,我知道您是考虑到姓关的熟悉盘山的情况,让我跟着他搜山是可以早日找到土匪踪迹的!”现在,崔大栋发现云一彪用严肃的眼色盯望着,心里虽慌,却依旧大咧咧地说:“姓关的现在就在山腰间的青峰寺里。”

    云一彪沉吟不语。忽然,他意识到了什么,猛地将一支驳壳枪从腰间拔了出来,骂一声:“好你个崔大栋呀!”

    所有的人都愕然一惊。

    崔大栋似乎也感到一丝不安,急忙辩解说:“见黄健要上山来见您,我早就心急火燎,哪有心思跟着那姓关的瞎子呢!所以也就随黄健一道上山来了。不过您放心,姓关的那个瞎子不敢跑,青峰寺里全是咱的民兵!”

    云一彪双眉一蹙,也不多说话,只是向大家一招手说:“走,快随我到青峰寺去!……”国如剑、黄健和崔大栋从没见云一彪这样紧张催促,都感到事态严重,纷纷拔出枪来,紧紧追随云一彪沿一条坎坷的雪路下山。大约一刻钟光景,四个人已经气喘吁吁地来到了山腰间的那座青峰寺。

    出现在云一彪面前的这座山间古刹,始建于唐代,迎面一座碧瓦朱柱、飞檐翘脊的大雄宝殿,左右各有配殿一座,殿后是几<dfn>藏书网</dfn>栋朝房、禅房,后山坡上矗立着一座古佛舍利塔。这所古刹在盘山诸座寺庙中虽然属小型,但它古色古香的雕梁画栋,倒也别具一格!

    “崔大栋,关增会在哪里?”云一彪率侦察员们闯进青峰寺的山门后,那双犀利的眼睛飞快地在古寺的前殿一掠,见大殿和东西配殿前的青石地面积雪早已扫除,三四十位被俞枫紧急调来盘山协助云一彪搜山的民兵们,经过几天几夜的爬山后,都显得疲惫而困倦,仨人一伙,俩人一堆地集聚在一起,或倚坐青石阶上打盹,或在殿前聊天,唯独不见那个头发已被烧光的关增会。

    “哎,你们看见那个姓关的瞎子了吗?”崔大栋见云一彪和国如剑等人向他投来疑惑的目光,心里更加慌乱,急忙来到配殿廊檐下,冲着几位正坐在石阶上擦拭三八枪的基干民兵俯身问道:“方才我出门的时候,那个姓关的不是和你们在一起吗?这会儿怎么不见了?!”

    民兵们见崔大栋和身后的云一彪、国如剑、黄健都手握短枪,神态紧张,一时都怔住了。唯有一位年长的民兵朝大殿后一指说:“你刚走,那个姓关的就到殿后的朝房里喝水去了!”

    崔大栋也不多问,握着枪在前引路,带着云一彪等人匆匆穿过了前大殿。过了一道月洞门,后院果然有一栋朝房和一栋禅房,均是寺庙中大小僧人的住宿之地。几位穿僧袍的小和尚忽然看见气咻咻的崔大栋拎枪引着云一彪等人进来,皆感吃惊。

    “各位,方才见到有人来此喝水吗?”崔大栋急不可待地劈面便问:“就是那个瞎了一只眼睛的家伙,可来到朝房里吗?”

    小和尚们见崔大栋这脸凶相,纷纷摇头晃脑,唯恐惹来麻烦。云一彪急忙迎上去探询说:“诸位不必惊慌,我们来这里是要搜查可能在盘山隐藏的土匪,对你们多有打扰。现在要找的那个瞎了眼睛的人,是寻找土匪的向导,还请告诉我们那人的下落才好!”

    “阿弥陀佛,原来如此。”一群小和尚中间忽然闪出一位身披大红袈裟的老僧。他趋前一步,对云一彪等双掌合十地躬身说道:“贫僧乃青峰寺住持,一向慈心向善,普渡众生。方才闻听诸位进山原为搜捕土匪,为民除害,自当鼎力相助。只是方才那位同志说有人来朝房喝水,其实并无此事。贫僧倒是在半小时前见到一位反穿羊皮袄的人来到敝寺的后房,找到东墙下的茅房里解溲去了。只是一直没见他出来!阿弥陀佛,请同志进茅房一看,便可知贫僧所言不谬!”

    “半小时前?解溲?!……”云一彪双眉一蹙,立刻意识到情况有变。在进盘山之前,他就对关增会提供的情报心怀疑虑。但是,因为俞枫副局长的指示下,他不得不带领公安人员和武装民兵进山搜捕马福田匪股。现在,根据对盘山搜查的情况,云一彪已经认定盘山并无土匪隐匿,同时,他也看清了报案人关增会的真面目。云一彪后悔的是不该将监视关增会的任务,交给崔大栋这个粗心人。想到这里,云一彪头脑发涨,向那位红袍住持道了谢,向身边的几个侦察员一招手说:“快,随我来!”

    国如剑、黄健和崔大栋三人,快步追上匆匆疾走的云一彪。四人转过一条小甬道,来到禅房后面,只见那座舍利塔附近的东墙下,果然有一茅厕。云一彪将驳壳枪紧紧握在手中,冲进去一看。只见茅厕中空无一人,墙上却有明显的攀爬痕迹。显然,那个怀着不可告人目的来主动报案的关增会,方才趁着崔大栋随黄健出寺之机,已经爬过这道高墙,逃遁而去了。

    云一彪气急败坏地一跺脚,对国如剑等一呶嘴说:“追!”

    积雪皑皑的盘山小路上,深一脚浅一脚地爬上一个浑身是雪的人来。他就是两天前被云一彪派往山下摸情况的陈树基。陈树基记得,那是经过两天的搜山一无所获之后,在一所山腰间的破庙里歇息时,云一彪对他说:“我认为盘山根本没有隐藏土匪,更不可能隐藏像关增会所说的大股土匪。”

    陈树基颇有同感地点点头说:“或许是什么人搞的调虎离山之计!即使是一只鸟飞过去也该有个影儿!如果山上真有土匪,他们怎么会连一个脚印、一泡尿的痕迹都没留下,这就不能不令人怀疑。云局长,我建议停止搜山,赶回马兰峪去!”

    “不,我们在没有确凿事实证明马福田匪股不在盘山之前,是不可能违背上级命令的!”云一彪左右为难:“现在,我们必须尽快找到马福田不在盘山的证据。只有证实这一点,才能否定关增会所说的一切。所以,你连夜下山,到百里外的马各庄去!”

    “马各庄?就是惯匪马福田的老家吗?”

    “一点不错!”云一彪紧紧地握住了陈树基的双手,一边悄声地叮嘱他,一边将他连夜派往山下……

    果然不出云一彪所料,关增会所报告的惯匪马福田率土匪在马兰峪盗掘景陵的情况,全系无中生有的捏造。陈树基日夜兼程赶到马福田的故里马各庄后,当地区、村政府很明确地证实:马福田在1928年与国民党孙殿英的军队火拼中,为流弹所击毙。当时虽然没有死,但是被几个亲信土匪抬回马各庄后不久就咽气了。关于马福田被孙殿英击毙死亡一事,不仅马福田的家人、邻居、村干们和目击者一致证实,而且陈树基还在马各庄村外验看了马匪的坟茔。既然马福田早在十几年前就死于乱枪之下,那么关增会为何还要绘声绘色地向我公安机关称马福田不但活着,而且还指挥数百余众的土匪到马兰峪的清东陵去盗掘古墓呢?关增会究竟是无目的的胡言乱语,还是别有用心地转移公安人员的侦察视线呢?陈树基一边走一边冥思苦想着,却蓦然听<mark>藏书网</mark>到一阵沙沙的草响。

    陈树基一惊。

    他抬头一看,自己刚好来到嶕峣峰下。两侧各为陡峭千仞的绝壁,凌空处高悬着一块巨大如磨盘的卵石。那块巨石悬于半空,令经过之人无不心里怵然!陈<u>..</u>树基对盘山格外熟悉,情知此地名曰悬空石,是盘山上的一条险道,平时极少有人来此行走。他是因为军情火急,方才择此捷径上山,不料他就在路经此地时,忽然听到一阵沙沙的轻响,极像是蒿草的蟋蟀之声。陈树基掏出枪来,警惕地左右寻觅。忽然发现雪路上有一行歪歪斜斜的脚印,消失在不远的一丛枯黄的蒿草旁不见了!

    “谁?!”陈树基精神立刻紧张起来,将手枪一举,冲向那丛在寒风中摇来曳去的蒿草,大声地叫道:“如果不出来,我就开枪了!”

    “别开枪!千万别开枪,是我呀!”乱蓬蓬的蒿草里果然战兢兢地探出一个脑袋来。头顶上的棕色毛发已经被烈火烧掉,变得疤疤癞癞。灰褐色的脸膛上有一双惊恐的小眼睛,其中左眼因为烧瞎已经深深地凹了下去。那人见陈树基正用一支乌黑的枪口瞄向他的秃脑袋,吓得大惊失色地双手抱头,连声大叫:“别、别开枪呀!”

    “关-增-会?!”陈树基立刻明白山上发生了什么事情,气得他上前一把揪住吓得浑身颤抖的关增会衣领子,骂道:“你把我们骗得好苦!说,是什么人派你来的?”

    “我……我……”关增会跪倒在雪地上,忽然挥手扇打自己耳光,哭道:“我不是人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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